第 41 章
床铺宽敞没什么歧义。
想怎么睡也没什么问题。
但这两句话连接在一起, 可就发人深思了呢。
邱意婉的面?颊猛然一红,登时就有些心猿意马了——这头死狼是?在撩拨她么?终于知道主动了么?
看来?“护卫”这两个字眼可真好使啊,刺激到心高气傲的狼王了呢。
邱意婉心中窃喜, 但反应很?快, 深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默不作声地往大床里侧挪了挪身?子, 以不变应万变。
岁崇弯腰,将岁岁放到了娘亲身?边, 而后自己?也脱掉了鞋袜, 躺到了孩子外侧。
这还是?岁岁出?生以来?第一次和爹爹娘亲一起躺在一张床上呢, 激动地根本睡不着觉,爹爹和娘亲都躺着,唯独他一个小人儿坐在中间,奶乎乎的小身?体上只穿了一件红色的肚兜, 小肚子圆滚滚的, 脑袋上的两枚尖耳朵左摇右摆, 看起来?开心极了, 甚至还兴奋地拍起了小手, 奶声奶气地叫喊不停。
邱意婉忍俊不禁, 无奈不已:“好啦好啦, 快睡觉吧。”
小家伙就是?不睡,伸直还伸长了手臂趴到了床上,两条小胖腿再奋力一蹬,竟直接从?床上站了起来?。
邱意婉惊喜不已:“哎呀,会站了呀!”
岁崇的唇畔边也情?不自禁地扬起了一抹灿然笑意, 素来?清冷的眼眸更是?在顷刻间冰雪消融,唯余慈爱温柔。
小岁岁摇摇晃晃地迈出?了一只小胖脚, 身?体趔趄了一下,扑通一下摔倒了。
行走失败。
好消息是?终于躺到床上了。
邱意婉立即将小家伙圈进了自己?的怀中,不容置疑:“好了,不许闹腾了,快睡觉!”
岁岁咿咿呀呀个不停,强烈表示“我?不想睡”,又扭头看了岁崇一眼,发现?爹爹也睁着眼睛呢,立即伸出?小手手指向了他,不服气地“啊”了两声,仿佛在说:他也没睡啊!
邱意婉又气又笑,佯怒着瞪了岁崇一眼:“你睡不睡?”
岁崇与邱意婉默契十足,很?配合地回
答了一句:“我?不睡。”
邱意婉板着俏脸:“不睡是?吧?把手给我?!”待到岁崇把左手抬起来?后,邱意婉二话不说一个巴掌就狠拍到了他的手背上,直接把他的手背给打红了,“让你不睡!打你!”
岁崇剑眉紧蹙的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用右手捂住了左手,做痛苦状。七分是?演的,三分是?真的。下手可真狠。
岁岁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清澈的眼神中充斥着害怕。
邱意婉又瞧向了小家伙,持续板着脸:“你呢?也不睡么?”
我?睡我?睡!
小岁岁立即闭上了眼睛,闭得?紧紧的,生怕挨打。
邱意婉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岁崇也是?一样的在忍笑,直等岁岁真的睡着之后,他们两才敢放松警惕。
邱意婉长长地舒了口气,一边轻抚着儿子头顶的小耳朵一边没好气地说:“臭小子真是?越来?越淘气了。”
岁崇却说:“越淘气越聪明。”
邱意婉瞟了他一眼,心道: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儿子在你眼里就没不好的地方!
但邱意婉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撩拨岁崇的机会,立即追问?了声:“郎君很?喜欢这个孩子是?么?”
岁崇毫不犹豫:“嗯。”
邱意婉轻柔一笑:“那让他喊郎君爹爹如何呀?”
岁崇抬眸,神不改色地直视着邱意婉的眼睛,缓缓启唇:“那要看夫人的意思了。”
邱意婉心中一喜,却垂下了眼眸,微微抿起了薄唇,作思索状,少顷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岁岁自出?生起就没爹爹,实属可怜,郎君若愿意庇佑他,妾身?自当是?感激不尽,但奈何妾身?是?寡妇,实在是?容易招惹是?非,搞不好还容易辱没了郎君的名?声。”
岁崇神色坚毅:“我?若说我?不怕呢?”
邱意婉却又叹了口气:“郎君不是?说过,还有人在狼境等您么?”
岁崇猛然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忆起过这桩事了。
在遇到邱意婉之前,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一件很?重?要的承诺,日日都在迷茫焦灼,但是?在遇到邱意婉之后,这种手足无措的不安却逐渐被抚平了。吾心安处即是?家。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就会很?踏实。
可是?在狼境等待着他的人又是?谁?和他又会是?什么关系?
记忆的缺失再度令岁崇陷入了一种纠结又茫然的状态中。
邱意婉仔细打量着岁崇的脸色,再度发问?:“郎君可还记得?狼境的那人吗?”语气中,还隐隐带着些许期待。
岁崇却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忘了。”
邱意婉的内心一伤:“一点点都忆不起来?了么?”
岁崇抿紧了薄唇:“嗯。”
邱意婉不死心:“可你之前不还能够感知到北方有人等你么?你不就是?为了去找她才下定决定回狼境的么?”
岁崇纠结地沉默许久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前我?总觉得?北方有人在等我?,可现?在想来?,或许只是?一种错觉,我?感受不到那个人了。”
之前的感觉很?强烈,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人在狼境召唤他、等待他,像是?心中有了一块缺失,令他忐忑难安。可不知是?从?何时起,这种感觉竟然消失无踪了,内心的缺失被补全了。
现?在的他,只是?想单纯地陪伴在她身?边,和她一起回狼境。
邱意婉的眼圈却猛然一红,心道:好你个岁崇!好你个岁崇!你竟然真的把人家忘了!
紧接着,邱意婉又开始生起自己?的气了,感觉自己?真是?有病,既想让他重?新爱上自己?一次,又不想让他忘记狼境还有人在等他,但这怎么可能呢?这不是?逼着他脚踩两条船么?虽然两条船都是?她自己?……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错全在她么?能怪她既要又要么?明明全怪这头死狼!
谁让他一声不吭地就死了呢?害得?她们母子吃了那么多苦!
邱意婉向来?是?骄纵的,哪怕在岁崇死后也反思过愧疚过,但照样是?骄纵的,从?不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没理还能闹三分,得?理更是?不饶人,现?在就是?记了仇了,竟然敢把她给忘了!
邱意婉气得?连岁岁都不管了,直接朝里侧翻了个身?,只拿后背对着岁崇,冰冰冷冷地说了声:“时日不早了,郎君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继续赶路,您若是?休息不好顶着双黑眼圈上路,让人家看到了还当我?虐待护卫呢!”
“……”
怎么还是?护卫?
岁崇的内心忽然又不爽了起来?,烦躁、郁闷、还有些不甘心,像是?被辜负了一般。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岁崇目不转睛地瞧着邱意婉的后背,沉声发问?:“在夫人的心中,我?就只是?一个护卫么?”
邱意婉不冷不热地回了句:“那不然呢?”
岁崇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不死心地追问?:“若只是?护卫,那日在地下夫人为何要那样做?”
邱意婉冷漠不已:“当然只是?为了给郎君解毒,不然还能眼睁睁地看着郎君爆体而亡么?”
岁崇:“……”
邱意婉又道:“郎君可别多想,我?对郎君绝无非分之想,我?与郎君也不同,才不会忘了旧人呢,我?心里只有我?的夫君!”
岁崇:“……”
可真是?狠心啊。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他又是?她的谁?
岁崇被气得?根本睡不着觉。
邱意婉倒是?睡得?香,甚至都做起美梦了,睡梦中还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又面?朝着岁崇躺了。
恰在这时,小岁岁也朝着岁崇翻了个身?。
母子俩人的睡姿几乎一模一样。
小家伙和娘亲长得?也很?像,尤其是?那一副眉眼,只不过岁岁的眉眼更为稚嫩可爱,邱意婉则是?美丽妩媚。
想来?邱意婉年幼之时应当也是?和岁岁现?在一样粉雕玉琢可可爱爱。
但除了眉眼之外,小家伙的其他五官就和娘亲不怎么像了。
岁崇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总觉得?岁岁长得?有些像自己?,紧接着,他的脑海中就冒出?了一个相当离谱的念头:岁岁要真是?自己?亲生的就好了。
今晚算是?彻底睡不着了,思绪纷扰杂乱,久久无法平静。
又因城中怪象,岁崇真是?一夜未眠,时刻保持着清醒和警觉,以免蛇鬼卷土重?来?。
要赶时间出?城,第二日天才濛濛亮岁崇就喊大家起了床。
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邱意婉就惊愕地僵在了门口。
屋外的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蛇鬼们的扭曲尸体,通过其依旧套在身?体上的衣服不难判断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他们、他们怎么会变成蛇鬼?”邱意婉不可思议,“管家他们昨日不还活得?好好的么?”
岁崇沉声道:“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说明死亡并非是?蛇瘟发作的必要条件,他们早就中了妖毒。”
邱意婉心惊胆战:“每日用水?”
正在这时,岁洱那屋的房门也被推开了,小丫头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哈气出?了门,又忽然一僵,嫌弃不已地捂住了鼻子:“什么味儿这么臭?”
邱意婉:“应当是?蛇鬼的尸臭味。”
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像是?摆满了死了好几天的烂鱼尸体,都辣眼睛。
“走吧走吧赶紧走!”岁洱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扇着眼前空气一边催促走人。
岁崇抱着岁岁,满目无奈地瞧着岁洱,认真又严肃叮嘱了句:“出?门之后不许乱跑,跟紧我?们。”
岁洱不明就里。
邱意婉也只当岁崇是?在担心岁洱性格急躁会惹来?麻烦,就没往深处想,不知所措地瞧向了庭院中的满地尸体:“这可怎么跟祝公子和他们的家里人交代?”
岁洱:“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呗,又不是?咱们把他们变成蛇鬼的。”
邱意婉还是?觉得?良心
上过不去,还隐隐有些担心:“可人家祝公子好心好意地将别院借宿给了我?们,结果?一晚上过去人全死了,只有咱们几个好好的,这、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岁洱:“咱们才第一天来?呀,哪有那个本事去把几个大活人变成本土蛇鬼?这帐怎么算也算不到咱们身?上。”
岁崇也劝慰道:“岁洱说的没错,蛇瘟泛滥是?当地人自己?的事情?,与咱们无关,也不能插手。”
邱意婉却还是?忧心忡忡,她太?了解人族世情?了。
岁洱却从?她哥这句话中听出?了深层含义,当即就追问?了句:“你昨晚和那个妖怪做出?约定了?”
邱意婉一怔,诧异不已地瞧向了岁崇。
岁崇点头,回答说:“没见面?,但它给我?留下了消息。”
昨晚他号召群狼,震慑蛇鬼,也惊动了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自然也不想招惹大狼妖,便向岁崇发出?了和平协议。
那时岁崇正在院中研究蛇鬼的尸体,一条萤光绿色的小蛇忽然游爬到了他的面?前,又骤然幻化为了千万点亮光,如同一只只萤火虫似的在漆黑的半空中浮动着,最终组成了一句话:因果?轮回,休要插手,速速离城,你我?各不相犯。
私人恩怨确实不好插手。冤有头债有主,如非必要绝不当圣人。
更何况对方已经主动退让了。
岁崇回应了一声狼嚎,以示同意。
岁洱这才明白?了她哥昨晚为什么那么放心让她自己?一个人去睡觉呢。
邱意婉道:“也就是?说,我?们今天必须要离开小龙城对么?如果?不离开的话会发生什么?”
“会被报复呗。”岁洱解释道,“妖与妖之间的和平约定绝对不能随便打破,不然会被对方视作仇家,一视同仁地报复。”
邱意婉了然地点了点:“等祝公子来?了之后咱们就走。”
岁洱:“干嘛非得?等他呀?咱们走了就走了,他还能追着咱们去狼境不成?”
岁崇点头,赞同道:“岁洱说的对。”
岁洱给了她哥一个眼神:放心我?都懂。
岁崇神不改色,仿如没看到似的,心中却欣慰地想着:这丫头还是?懂事的。
邱意婉没好气地瞪着他们兄妹俩:“咱们住了人家的房子,房子里面?的人还全都死了,你不得?给人家交代一声啊?”
岁崇却说:“怎能保证祝蘅可信?万一他是?故意将咱们引入这个院子里呢?”
岁洱点头:“对啊,只有死人才能变成蛇鬼的消息也是?他给咱们透露的,可现?在的情?况却是?活人也能变。”
邱意婉无话可说。虽然她还是?觉得?祝蘅那傻孩子根本就没那个脑子去陷害别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思索片刻后,邱意婉长叹口气:“那就快些走吧,省得?再染是?非。”
然而一家四口才刚刚走出?院门,身?后的街道上就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紧接着祝蘅的急切喊声就接踵而至了:“夫人请留步!夫人请留步呀!”
邱意婉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过去。岁崇的脸色却在瞬间冷了下来?。
祝蘅的马鞭都快扬出?火星子了,飞驰电掣地追到了邱意婉面?前,马还没停稳呢他就从?马鞍上跳了下来?,气喘吁吁但却不失关心地询问?道:“昨晚、昨晚蛇鬼们倾巢出?动了,城中死了不少人,夫人可还好么?”
邱意婉微微点头:“谢祝公子关心,一切安好,只是?……”她面?露难色,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祝蘅告知有关管家仆人的事情?。
岁崇神色阴沉,冷冷开口:“只是?你的那些管家仆人们忽然变成了蛇鬼,与祝公子的描述大相迳庭。”
祝蘅浑身?一僵,愕然不已:“什么?”
岁崇神不改色,直视着祝蘅的双眼,威慑十足:“祝公子是?当真不知活人也会变成蛇鬼,还是?故意隐瞒不说?”
“我?、我?当然不知道!”祝蘅激动不已,愤怒又冤枉,脸都气红了,“我?要是?知道了我?肯定不会让你们住在这里!”
岁崇不置可否:“真真假假唯有祝公子心知肚明。”
“你、你你血口喷人!血口喷人!”祝蘅更气了,气得?浑身?都在颤抖,面?色发紫,上气不接下气的,脖子都梗起来?了。
显然也是?个小孩儿心性。
邱意婉生怕祝蘅会气晕过去,先狠狠地瞪了岁崇一眼:“少说两句!”又赶紧去安抚祝蘅:“他这人就那样,祝公子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
祝蘅得?到了一些安慰,但还是?气,恨恨地瞪了岁崇一眼,严肃又认真地对邱意婉说了句:“夫人实在是?温柔善良,但是?人善被人欺,恕在下直言,您的这位护卫实在是?冷酷狠毒心术不正,迟早会给您引来?祸端,还是?趁早辞退了吧!”
岁崇:“……”你小子?
邱意婉:“……”啊?我?是?能辞了他,但我?不能退了他啊,不然我?儿子真没爹了!
第 42 章
岁洱还是很维护自己哥哥的?, 当即就双手掐腰,朝着祝蘅龇牙咧嘴了起来:“你一外人有什么资格对我嫂子说这种话?再说了?,你的那群管家仆人们就是在忽然之间变成蛇鬼了?, 城中的?那?群蛇鬼们也都铺天?盖地地朝着你的这个小院子爬, 要不?是因为我们防范得当, 我们一家四口早就死了?, 我们怀疑你有错么?”
祝蘅也是火冒三丈,当即就不甘示弱地和岁洱理论了?起来, 吵得脸红脖子粗:“别说你了?,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活人也会变成蛇鬼, 再说了?,昨晚城中的怪事也不止这一桩,所有临河的?人家几?乎都遭了?难,蛇鬼出没的数量异常之多, 多到惊人, 也是我能预料到的?么!”
眼瞧着这俩人就要打起来了?, 邱意婉赶忙走到了两人中间打起了圆场, 先安抚岁洱:“好啦好啦, 祝公子肯定也是无心之失, 无需计较那么多。”又立即安抚祝蘅, “我这妹妹心直口快,但绝无坏心肠,祝公子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在这里替他们俩给您陪个不?是。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一家人就不多叨扰了?, 还要赶时?间出城呢。”
祝蘅一愣,这才忽然回想?起来了自己还有正经事儿没说呢, 急慌慌地开?了?口:“昨晚蛇鬼大面积出没,城内死伤惨重,未来还有多少人会变成蛇鬼尚且未知,上面为了?防止蛇瘟扩散至周边城镇,已经在今日凌晨时分下令封城了。”
邱意婉和岁洱异口同声,难以?置信:“什么?”岁崇和那?只妖怪的?约定是今日他们一家人必须出城,不?然等同于破坏和平协议。
邱意婉焦灼又担忧地看向?了?岁崇。
岁崇倒是不?疾不?徐沉着冷静,先给了?邱意婉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又看向?了?祝蘅,询问?道:“封城可有期限?”
祝蘅摇头:“没有。但我觉得起码要等到城中局势稳定,现在的?局势,显然不?稳定,各方面都不?稳定……”其实他后面还有话要说,但却欲言又止。
邱意婉追问?道:“我记得祝公子昨日说过,官府规定所有新丧之人的?尸首务必要在六个时?辰之内进行火化,可如今封了?城,又该如何?火化尸首?昨晚新丧的?死人怕是不?少呀。”
祝蘅立即回答说:“死人肯定是可以?出城的?,但也只有死人可以?出城。官府张贴的?通告上说了?,家中有丧事?的?人家不?得擅自出殡,必须要将尸首送至西城,由官府统一接手处理。”
祝蘅又详细解释道:“城西外有一处大型坟地,城内大多数人死后都安葬在那?里,现在尸体火化也在那?里进行。”
邱意婉蹙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咱们人族最看重的?便是身体的?完整度,火葬可能会被视为对亡者?的?不?敬,官府强行命令大家这样做,城中百姓都能够接受么?”
祝蘅:“不?能也得能啊,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亲人的?尸体会不?会突然变成蛇鬼,比起死者?来说肯定还是活人的?安危重要,不?然知府哪敢要求梁
家去给顾笙那?个倒霉蛋立碑筑坟?寻常老百姓的?命也是命啊。”
邱意婉:“什么?”
岁崇:“顾笙怎么死的??”
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祝蘅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说漏嘴了?,赶忙打了?个马虎眼:“没谁没谁。”随后又立即转移了?话题,“对了?,城封了?,四位今日八成是出不?了?城了?,可有何?打算?”
邱意婉感受到了?祝蘅的?遮遮掩掩和模棱两?可,但既然人家不?愿意说,她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岁崇就没那?么客气了?,直视祝蘅的?双目,语气沉冷地开?口:“因为梁家害死了?顾笙,所以?才导致了?小龙城内灾祸横行。”
祝蘅惊慌失措,一边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着一边急切地示意岁崇赶紧闭嘴:“嘘!嘘!说这么大声你不?要命了??!”
显然,岁崇猜对了?。
昨日那?妖怪在和谈协议中阐述的?第一句话便是“因果轮回”。
祝蘅生怕岁崇继续口出狂言,胆战心惊地冲着邱意婉说道:“反正你们现在也出不?了?城,要不?咱们还是进屋说吧?”
邱意婉无计可施,只得答应,而且她也有些?好奇梁家和顾笙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恩怨。
一家人跟在祝蘅身后往别院里面走?的?时?候,岁洱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气:“确认今日不?走?了?是么?要是不?走?的?话我可就回房睡觉了?啊,困死了?。”
小岁岁也一直趴在岁崇的?肩头睡觉呢。
岁崇想?了?想?,感觉这里面也没这俩小孩什么事?儿,就把?岁岁交给了?岁洱:“去睡吧。”
岁洱抱着岁岁,忽然动了?动鼻子:“怎么还有羊肉汤的?味道?”
祝蘅回头看了?她一眼:“你鼻子还怪灵的?,前街就有一家羊汤店。”
岁洱惊讶不?已:“昨天?晚上这城里都乱成一团了?,今天?竟然还有卖羊汤的??”
岁崇轻叹口气:“无论如何?百姓们还是要继续生活。”
岁洱:“哎,也是。”
祝蘅诧异十足地瞧了?岁崇一眼,心道:这人虽然冷漠狠毒心术不?正还喜欢血口喷人,但好歹良心未泯,还知道共情普通老百姓。
邱意婉却丝毫不?惊讶,因为岁崇本就是一位可以?体恤底层民众的?好君王,但她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是没想?插手这城中怪事?,却偏偏被封在了?城中,也不?知道那?只妖会怎么对付他们。
岁洱向?来是没心没肺的?,先说了?句:“哎呀,其实这羊汤熬的?还挺香的?。”然后满目殷切地看向?了?邱意婉和岁崇。
邱意婉气不?打一出来:“都什么时?候了?还馋嘴呢?不?许去!”这里的?日常用水不?干净,羊汤肯定不?能喝。
岁崇更是不?容置疑:“今日你若是敢踏出这个院子半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岁洱噘起了?嘴巴,不?服气极了?:“我又不?是囚犯,怎么还不?能随便出门了??”
祝蘅幸灾乐祸:“因为你看着就容易闯祸呗。”
岁洱冷笑一声,心道:行,好,你就给我等着吧,你今晚不?止会看到蛇鬼,还看到兽头人身的?狼妖!吓死你!
后院里全是蛇鬼尸体,腥臭无比,岁洱坚决不?会再去,直接在前院找了?个屋子抱着岁岁进去睡觉了?。
余下三人则去了?后院。
祝蘅从未见过蛇鬼的?尸首,既畏惧又恶心,当即弯腰扶墙狂吐不?止,今晨还未进食,吐的?全是酸水,眼泪鼻涕交混着流了?满脸。
邱意婉有些?看不?下去了?,立即从海纳袋中拿出了?一条干净手帕递给了?祝蘅,还想?去拍拍他的?后背,却被岁崇抓住了?手腕,声色冷酷又坚决:“不?用管,自己吐一会儿就好了?。”
却一直没有松开?邱意婉的?手腕,脸色还有些?不?高兴,挂了?霜似的?。
邱意婉无奈心道:真是头小心眼儿的?死狼。
祝蘅则是边吐边在心里骂:这哪是护卫,这他娘的?比皇帝还拽还冷漠还无情!
待到祝蘅吐够了?之后,岁崇才又开?了?口,语气沉重又冰冷:“你好好瞧瞧这满地的?尸首,他们昨日还是活生生的?人,受父母所盼为妻儿所靠,今日就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模样,梁家到底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好事?’,竟然祸及了?全城的?无辜百姓!”
祝蘅原本还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实话实说,但听完岁崇的?话后,他的?内心骤然生出了?一股深切的?愧疚与悲伤,尤其是在面对着这满地尸首的?情况下……不?只是这几?位管家和仆人,城中还是无数位普通老百姓被牵连至此了?。
祝蘅的?脸色原本有些?苍白,却逐渐的?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垂在身体两?侧地双拳也情不?自禁地紧攥了?起来,面露痛苦与纠结:“我娘就姓梁,是现任梁家家主的?亲妹妹,也就是说,梁立恒是我小舅。当朝首辅叫梁立安,是我大舅。”
邱意婉不?动声色地瞧了?岁崇一眼——开?口了?!
岁崇微微点了?点头。
祝蘅不?堪重负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顾笙无父无母,自幼在福康庙长大,是个穷书生,但却颇有天?资,不?满十六就中了?举人,三年之后又继续赴京考试,所有人都觉得他必定会金榜提名,哪知却意外落选了?,反而是我舅舅家的?那?个不?学无术的?大公子中了?进士,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顾笙聪明绝顶,又怎会察觉不?到这其中的?猫腻?我那?大表哥也着实是个难当大任的?酒囊饭袋,在一场与狐朋狗友的?宴席上喝多了?,竟然得意洋洋地将自己即将顶替顾笙进京赴任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下可真是捅了?大篓子了?!”
岁崇冷冷开?口:“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顾笙的?耳朵里,读书人骨气十足,顾笙自然不?会任由梁家肆意妄为,于是梁家就杀了?他灭口。”
祝蘅长长地叹了?口气:“差不?多吧,我舅舅他们对顾笙威逼过也利诱过,但顾笙坚决要进京告御状,可这桩事?情影响太大了?,就算我大舅梁立安没有参与其中,也有可能是他手下的?人为了?讨好他而做出的?蠢事?,我大舅绝对难辞其咎,所以?梁家必须要把?这件事?强压下去才行,于是、于是他们就编造出了?龙王不?悦才导致了?今年多雨庄稼被淹的?荒谬理由抓顾笙祭河去了?……”
邱意婉的?面色铁青,痛惜不?已:“好好一栋梁之才,竟被你们糟蹋成了?冤死鬼!”
祝蘅忙不?迭摆手,慌慌张张地为自己辩解:“不?是我不?是我,我没参与!”
邱意婉:“你母亲也姓梁,你们家难道不?算是知情不?报么?不?算是袖手旁观么?没有推波助澜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祝蘅无话可说,十分惭愧地垂下了?脑袋。
岁崇瞧向?邱意婉的?目光中满是欣赏,不?愧是出自将门的?千金小姐,心怀大义,一腔正气,善恶分明。
邱意婉继续质问?祝蘅:“顾笙被祭了?河,怕是连尸首都没有,梁家又准备怎么为他立碑筑坟?”
祝蘅愧疚到不?敢抬头,小声回答说:“福康庙是城内收容孤儿的?场所,那?里还留有顾笙的?遗物,所以?我舅舅他们就打算在城西外头给顾笙立一个衣冠冢。”
岁崇:“准备何?时?进行?”
祝蘅:“找先生算得是明日辰时?三刻作法最佳。”
岁崇:“你想?个办法,让我们同行。”
“啊?”祝蘅震惊不?已地抬起了?脑袋,“大家都生怕被报复避之不?及呢,你竟然还敢主动去凑热闹?”
岁崇冷笑一声:“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也报复不?到我们一家人头上,祝公子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说不?定顾笙明日就还魂索命了?。”
祝蘅:“……”脸色说白就白。
邱意婉对岁崇也挺无奈的?,都那?么大了?年纪了?,干嘛老跟一个孩子置气?
邱意婉没好气嗔了?岁崇一眼:“行了?你别吓唬他了?。”转而又看向?了?祝蘅,认认真真地说道,“舍妹和犬子不?会一同出行,只需让我与他同你一起出行便可,我们二人旁的?本事?没有,对付奇异怪事?还是有些?经验的?,或许能帮得上忙。”
祝蘅眼睛一亮,惊喜不?已:“当真?”
邱意婉点头:“千真万确。”
“那?可太好了?!”祝蘅都开?始激动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那?我们现在应该做点什么?需不?需要去买点香烛祭品、黑狗血驴蹄子什么的??”
邱意婉忍俊不?禁:“不?必。”
岁崇冷冷道:“没你的?事?,留在这里看好门,别让那?个小丫头随意出去。”
祝蘅难以?置信:“看门?你一个小小的?私人护卫,竟然敢要求本公子留下来看门?”
岁崇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只对邱意婉道:“去城中转转?”蛇鬼只在夜晚出没,他们只在白日里有机会在城中打探消息。
邱意婉点头:“正有此意。”
祝蘅还从没被人这么忽视过呢,气不?打一出来,但是看看岁崇,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确实比自己成熟稳重不?少,和邱意婉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祝蘅登时?就泄了?气,虽然还是有些?不?服气,但却没再反驳什么,小声嘀咕了?一句:“看门就看门,大丈夫能当大任也能守小节。”
邱意婉被逗笑了?,感觉祝蘅这孩子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岁洱和岁岁睡得一个比一个香,哈喇子都流到枕头上了?。邱意婉和岁崇也就没打扰他们俩,又交代了?祝蘅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
出门之后,邱意婉感慨着对岁崇说了?句:“祝蘅虽然出身士族门第,有些?公子哥的?小性子,但心肠并不?坏,还挺单纯可爱的?。”
岁崇面无表情,不?冷不?热地开?口:“夫人觉得他比我好是么?”
邱意婉:“……”酸酸的?,醋坛子又打翻了?。
第 43 章
邱意婉和岁崇离开之?后, 整座别院安静的仿如阴宅。
祝蘅这人的胆子也不怎么大,后院满地尸首,所以他只敢在前院待着, 但却?总是于心不安。
无论如何, 那些管家仆人们生前最后一刻还在为他们家效忠, 他总不能?让人家死无葬身之?地吧?
他们虽然变成了蛇鬼的模样, 但也是有父母家人的,不能?不给他们收尸啊!
思来想去, 祝蘅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忙去库房抱了几张白?色床单出来, 鼓足勇气去到了后院,强忍着满心的慌张和畏惧,逐一给铺了满地的狰狞尸首盖上了白?色床单,边盖还边念叨:“冤有头债有主, 可不是我害得你们啊, 你们可别怪我身上, 我这就?去找人安葬你们, 你们的家人我也会?好生对待, 以后逢年过节我必定会?命人给你们多烧元宝多送纸钱!”
盖好床单之?后, 祝蘅就?一溜烟儿地跑出了后院, 但还是心有余悸,脸色又青又白?,后背和额头上早就?渗出了一层冷汗。
跑到前门的时候,祝蘅才?忽然?回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呢:留下看门,别让那个小丫头随意出门。
但是, 邱夫人的妹妹和儿子都还在睡觉呢,他暂时出门一趟去喊官府的人来收尸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吧?
祝蘅仔细算了算时间, 他一去一回最多半个时辰,那两人总不能?偏偏就?在这半个时辰里面睡醒了吧?
世界上绝对不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祝蘅说服了自?己?,放心大胆地出了门,但安全起见,他还是在离开前将院门锁了起来。
岁洱睡得正香,正在梦中?喝羊汤呢,“啪”地一下,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就?呼到了她的脸上,直接给她呼醒了。
岁岁一脸无辜地坐在床上,肉乎乎的小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瞧见姑姑睁开眼睛之?后,他立即伸出了右手,急慌慌地指向?了房门口,不停地咿咿呀呀着。
岁洱依旧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迷瞪了好大一会?儿,才?明白?了小侄子的意思:“你要去找你娘呀?”
岁岁点头啊点头:“啊!”
岁洱从床上坐了起来,耸着耳朵感知了一下院中?情况,瞬间清醒了:“就?咱们俩?”
岁岁更急了,点头更重了:“啊!”仿佛是在说:他们不会?不要咱们俩了吧?
小家伙虽然?年纪小,但视听能?力天?生绝佳,睡醒之?后没听到娘亲的声?音就?很着急。
“那肯定不可能?。”岁洱一边挠着乱蓬蓬的头发一边安抚小侄子,“你爹娘肯定是出门调查城中?的怪事了,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岁岁瘪了瘪小嘴巴,有些伤感,但也只是象征性伤感了一小会?儿而已,很快就?恢复了可爱活泼,用小手手拍了拍圆滚滚的小肚肚,“啊”了一声?。
“你饿啦?”岁洱赶忙从自?己?的海纳袋中?拿出来了一个可保鲜的水袋,里面灌满了羊奶。
哪知小岁岁却?摇了摇头,又伸出了小手手,再度指向?了门口,看向?姑姑的眼神亮晶晶的,满含期待。
岁洱恍然?大悟:“哦~你想出门喝羊汤呀?”
“啊!”岁岁激动又兴奋又开心。
岁洱却?叹了口气:“不行呀,这城里的水不干净,有妖毒,不可以喝,不然?我们也会?变成怪物的。”
岁岁的小嘴再度瘪了起来,脑袋上的两只尖耳朵都耷拉下来了,满目都是失落与难过。
这次是真的有点儿伤感了。
岁洱笑的不行,只管把水袋打开,送到了小侄子嘴边:“你乖乖把奶喝了,喝完我就?带你出去找羊汤店,虽然?不能?喝,但我可以让你闻个够。”
那好吧……岁岁立即用双手抓住了水袋,张开了小嘴巴,乖乖地把姑姑喂的羊奶喝完了。
岁洱自?己?也吃了些干粮,然?后给岁岁戴上了小帽子,抱着他了出门。大门虽然?锁了,但这根本难不倒岁洱,直接抱着岁岁从后墙跳了出去,兴高采烈地绕到了前街的羊汤店。
小龙城昨夜突遭重创,人人自?危,今日自?是避免不了风声?鹤唳胆战心惊。
偌大的一家羊汤店竟门可罗雀。
商家坚持做生意是为了活着,食客不敢出门也是为了自?保。
岁洱感觉这老板也挺不容易,按照惯例要了一碗加了三份肉的羊汤和两张饼,付过钱后就?抱着岁岁走进了店里。
店内十几张桌子,只有一两张桌旁坐的有人,岁洱随便找了张空桌坐了下来。
餐上的很快,羊汤奶白?且热气腾腾,怎么?看怎么?诱人,怎么?闻怎么?香,但岁洱却?一口也不敢喝,只能?深深地吸嗅着味道解馋。
岁岁更是被馋的直流口水,晶莹的哈喇子直顺着下巴往下滴,肚兜都被口水打湿了一片,但就?是不哭也不闹,乖乖地坐在姑姑腿上,一边嗦着手指头一边和姑姑一起盯着桌子上的那碗羊汤痴迷发呆。
店老板感觉这俩人有些奇怪,但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做生意这么?多年奇怪的人他也见了多了,只是多看了两眼便把脑袋扭了回来,盯着面前的满满一大锅羊汤发愁……哎,也不知道这城中?的怪事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下来,真是要民不聊生了。
小龙城内最繁华的地带莫过于朱雀大街。
邱意婉和岁崇一同在清清冷冷的街道上走了一会?儿,找了家规模较大的酒楼坐了下来。
往日座无虚席的店内今日异常冷却?,算上邱意婉和岁崇也不过才?三桌食客,掌柜的亲自?捧着菜单过去招待了。
邱意婉和岁崇皆无心吃食,来此?一遭主要是为了打探消息。
岁崇随意地翻看了两页之?后便将菜单推回了掌柜面前,客客气气地开口:“我夫妇二人于昨日才?游玩至此?,初来乍到也不知当地有何特色,劳烦掌柜您替我们选几道菜吧,告诉后厨直接上菜就?行。”
邱意婉瞟了岁崇一眼,没好气地心道:夫妇二人?怎么?,现在才?终于知道我是你老婆了呀?
哼,不逼你一把你这头死狼就?不知道着急!
掌柜的收了菜单,一边在心里感慨着这两口子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一边忙不迭点头:“好勒好勒,包您满意!”
邱意婉虽然?在气头上,但却?不掉链子,立即面露凄苦地冲着掌柜的说了句:“也别上太多菜,昨晚见到了太多怪物,可真是吓坏我了,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岁崇先?心疼地瞧了邱意婉一眼,歉然?道:“是我连累娘子受苦了。”紧跟着苦笑一声?,对掌柜说道:“来此?之?前也没想到小龙城中?如此?怪异,我夫妻二人昨晚可真是九死一生,本以为今日就?能?离开呢,谁曾想竟然?封了城。”
掌柜的也是一脸愁云:“你们真是来的不巧了,昨晚的情况确实是骇人,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了,临河的那些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死了人,特别惨。”
邱意婉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暂居的那家客栈里也死了不少人,还有直接变成蛇鬼了的,我夫妻二人实在是害怕才?出来的。”
掌柜的点了点头,完全能?够理解:“现在谁不害怕?谁都害怕,在家里待着都不安全!”
“可不是么?。”岁崇无奈附和道,“也不知道这城中?什么?时候可以解封,我还急着去福康庙会?见旧友呢。”
“福康庙?”掌柜的瞬间面露紧张,警惕不已地打量着岁崇,“你要去城东外的那个福康庙找人么??准备找谁?”
岁崇随意编造了个人名?:“仇梁。”
邱意婉附和道:“他与我夫君是在会?试期间相识的,可谓是一见如故。我夫妇二人刚新婚不久,正打算去请他喝喜酒呢。”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掌柜的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左右顾盼了一圈,确认无人关注这里,才?压低了嗓音开口,“我看你们是外地来的,不知这城中?情况,好心提醒你们一句,千万别去福康庙,容易招惹是非。”
邱意婉眼神诧异:“为何?福康庙不是收容孤儿的福利之?所么??”
掌柜的摇头叹息:“你们有所不知啊,那地方听似是行善积德,实则罪孽深重,他们根本就?不是诚心实意地收容那些孤儿,只是为了满足达官贵人们的一己?私欲罢了。这城中?的所有怪事,也全都是源自?于那个福善庙!”
邱意婉的神色中?流露出了惊恐:“从河里爬出来的那些个怪物们,不会?全都是福善庙搞出来的吧?”
掌柜再度压低了嗓门儿,却?不敢把话说明,只是旁敲侧击:“福康庙建成已百余年,三年祭一次河神,你算算这河底到底埋葬了多少冤魂吧。”
邱意婉惊愕不已地和岁崇对视了一眼。掌柜的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又好心劝说了他们俩几句千万别去福康庙之?后就?抱着菜单离开了。
邱意婉的面色逐渐凝重了起来,语气难掩愠怒:“每逢三年就?要选出来一位祭河的孤儿,且还有像是顾笙一样的枉死之?人,这福康庙到底残害了多少性命?”
岁崇沉吟片刻,道:“若真是因果报应,那些冤死之?人为何不去找福康庙的背后主谋算账,何必祸害满城百姓?百姓何其?无辜。”
邱意婉彷徨许久,长长地叹息一声?:“这城里的官宦猖獗,妖怪竟也欺软怕硬,最可怜的还是底层百姓。”邱意婉又询问岁崇:“要不要再去福康庙探一探?”
岁崇却?摇了摇头:“今日出来时间够长了,先?回吧,明日参加完顾笙的葬礼再说。”
邱意婉心思细腻,再回想一下岁崇今日的异常表现,立即追问道:“你一直在担心岁洱对么??”
岁崇无法继续隐瞒,长长地叹了口气:“蛇类凭藉着舌尖探知气息,昨夜那群蛇鬼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院子。”
邱意婉心脏一悬:“你觉得它们是冲着岁洱去的?”
岁崇:“岁洱说过她曾在城外的河边遇到过一个奇怪的女人,但除了她之?外,我们谁都没有见到那个女人。岁洱不像是在撒谎,这也就?说明那个女人只见过岁洱,只闻到过岁洱的味道。”
邱意婉担忧、焦急又无奈:“可她为什么?要针对咱们岁洱呢?”
岁崇:“或许是因为岁洱看到了她不想让其?他人看到的东西。”
邱意婉惆怅不已,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海纳袋中?翻找银两一边没好气地说:“谁能?知道蛇鬼背后还能?牵扯出这么?多是非?又是顾笙又是梁家又是福善庙,现在好了,又多了个针对岁洱的奇怪女人,扑朔迷离的,可让人怎么?查?”说罢便将银两放到了桌上,着急忙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催促着岁崇赶快回家。
展柜的端着托盘来上菜的时候,早已人走茶凉了。
在人族众多的城池中?岁崇不便变身白?狼,好在酒楼对面便是租赁马车的地方,邱意婉和岁崇直接租了辆马车回府。
有小厮在外驾马驱车,街上行人又不多,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着。
邱意婉却?始终满脸愁容,是真的在担心岁洱。
岁崇安抚道:“蛇鬼昼伏夜出,只要岁洱不随意外出,就?决计不会?惹麻烦。”
邱意婉:“你觉得她像是那种老老实实的孩子么??”
岁崇倒是没法儿反驳,又担心邱意婉着急上火,继续劝道:“还有祝蘅看着她呢。”
邱意婉:“祝蘅看着也没多靠谱,他说不定还不如岁洱呢!”
这句话岁崇爱听,但不便表露出来:“岁洱只是孩子心性,但还是识大体的,绝不可能?乱来。”
邱意婉被安慰到了一些,但还是叹了口气:“这一路上,不只是我在照顾她,她也在照顾我,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她出事。”
岁崇为了缓解邱意婉的焦虑,不断与她对话:“夫人与岁洱当真是情同姐妹。”
邱意婉先?是一怔,继而无奈一笑:“其?实当初在狼宫的时候,我与她的关系最为恶交。”
岁崇意外不已:“为何?”
邱意婉斜乜了岁崇一眼,气哼哼地:“还不是因为某个人一碗水端不平,送宝贝就?送一样的,总送不一样的能?不惹是非么??”
岁崇莫名?惶然?,却?忍不住在心里说了句:这天?下宝贝怕是也很难有一模一样的吧?
狼王夹在中?间,确实是两面受气……岁崇忽然?又奇异地感同身受了起来,竟有些同情起了邱意婉的亡夫。
紧接着,邱意婉忽然?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想来也是我那时太计较,岁洱不过是孩子心性,又只有哥哥这么?一位可靠的亲人,担心有了嫂子之?后哥哥只爱嫂子不爱她了也正常。”
岁崇:“后来呢?”
邱意婉满含感慨:“后来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只有岁洱拔出了刀,挡在了我和岁岁面前,不然?岁岁早就?被禾卿抢走了,我也活不下来。”
岁崇内心忽然?掀起了一阵波澜,沉默许久,声?色低沉地回了声?:“她一定很爱她的哥哥。”所以才?会?爱屋及乌。
邱意婉看着岁崇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那是自?然?,他们兄妹俩可是自?幼相依为命,更何况岁洱自?记事起就?是哥哥养大的,真真的长兄如父了。”
岁崇呼吸一滞,登时心疼不已:“哥哥死后,她怕是难过极了。”
邱意婉叹息着说:“那可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只会?比我更难过,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待她呀。”
我们?
岁崇的眼眸猛然?一亮,如野兽嗅到了猎物的气息,果断凶猛追击:“夫人愿与我在一起?”
死狼,上来就?直接这么?问么??对我没有任何的追求行为吗?不讨好讨好我么??我让你主动可没让你糊弄我!
邱意婉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冲着岁崇温婉一笑,天?真无邪:“郎君可是我最为信任的护卫,妾身自?然?是愿意同您一起北上狼境的呀。”
岁崇:“……”
紧接着,邱意婉就?又说了句:“对了,妾身与郎君之?间素来清清白?白?,所以郎君日后在外人面前可莫要再自?称是我夫君了,虽然?我知晓郎君方才?是情急所需,但妾身一介寡妇,可不想惹人口舌。”
她的言辞严肃、认真又恳切,倒真像是在和岁崇撇清关系一样。
岁崇的脸色不由又阴沉了几分,内心憋屈的如同哑巴吃了黄莲一般。
看着他这幅吃瘪的模样,邱意婉心里真是爽极了:死狼,让你之?前不主动,现在的老娘就?是很难搞!
马车行的很快,说话间便抵达了祝家位于城东的别院。
邱意婉和岁崇才?刚刚下车,就?听到了从小院里面传来的激烈吵架声?。
岁洱和祝蘅吵得不可开交,水火不容。岁岁自?然?是帮着自?己?的姑姑,虽然?不知道俩人为什么?吵架,但还是不断地在姑姑的怀中?冲着祝蘅呲牙咧嘴,一双白?胖胖的小拳头挥舞的虎虎生风,小脸扑红,奶凶奶凶。
直至邱意婉和岁崇推开大门的那一刻,激烈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邱意婉和岁崇皆满面疑惑。
“你们俩吵什么?呢?”邱意婉先?满目质问地瞧向?了岁洱,又满目质问地看向?了祝蘅。
祝蘅气岁洱擅自?离开别院,导致自?己?没能?圆满完成邱意婉给他留下的任务,气急败坏地指向?了岁洱:“她、她、”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岁洱气焰嚣张地打断了祝蘅的话,“我可哪儿都没去,一直老老实实地在这个破院子里待着呢,谁出门了谁心里清楚!”
祝蘅唯恐自?己?给邱意婉留下一个“没什么?用的纨绔子弟”印象,瞬间哑了火:“那、那你哪儿都没去,我肯定也哪儿都没去,一直在家看门呢。”
岁崇冷笑一声?:“我瞧着你们俩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邱意婉冷冷附和:“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岁洱:“……”
祝蘅:“……”
小岁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明就?里。
邱意婉先?给了岁洱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转身朝着西厢房走了过去,没好气道:“跟我进来!”
岁洱:“……”完蛋。
岁崇也没闲着,面无表情地朝着东厢房走了过去,路过祝蘅时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你,跟我走。”
祝蘅不可思议:“啊?”
我犯什么?法了你这么?提审我?
再说了,你一小小私人护卫,凭什么?这么?猖獗的跟本公子说话啊!
祝蘅满心都是怨气,却?又畏惧于岁崇的威严和冷酷气势,敢怒不敢言,可怜巴巴地回头瞧了邱意婉一眼,不甘心地开口道:“就?不能?让我去找邱夫人吗?我感觉以我的身份还是更适合与邱夫人进行单独沟通。”
哟,还想单独沟通呢?
岁崇极为冷漠地扫了祝蘅一眼,淡淡地、狠狠地开口:“你想的美。”
祝蘅:“……”
西厢房刚好是书房,岁崇推门而入,在宽阔厚重的金丝楠木书桌后坐了下来,面色冷峻身姿挺拔气势傲人,仿如他才?是这间书房真正的主人一般。
祝蘅耸鼻子搭眼地站在书桌前,心里憋屈的很,非常想撵岁崇起来,却?又不敢。
岁崇气定神闲地靠在了椅背上,双臂自?然?搭扶手,神色沉静却?不怒自?威:“坐。”
祝蘅:“……”到底谁才?是家主啊!
但祝蘅照旧是敢怒不敢言,立即坐了下去,却?始终垂头丧脸,止不住地在心里腹诽:你一个小小私人护卫你哪来的那么?大架子?又为什么?不让本公子去找邱夫人?邱夫人也没说不想找我。
岁崇开门见山,不容置疑:“把你知道的有关福康庙的一切全部说出来。”
“……”
审犯人呢?还一上来就?打听福康庙?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祝蘅忍无可忍,梗着脖子抬起了头:“你凭什么?这么?跟本公子说话?本公子就?是不说你能?把我怎么?办!”
只听“匡啷”一声?响,岁崇重重地将寒霜剑放到了桌子上,却?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直视祝蘅,一双深邃的眼睛压迫感十足。
祝蘅背后一凉,瞬间熄了火,忙不迭开口:“我说我说我全说!”
第 44 章
邱意婉率先步入了西厢房, 面无表情地伫立在了门口,只等?岁洱抱着岁岁慢腾腾地走进了屋子里之后,邱意婉砰地一下?就把大门给关严了:“去桌边坐下?吧, 活祖宗!”
岁洱不服气极了, 却只敢小声嘀咕:“我一直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呢。”
邱意婉气不打一出来:“还嘴硬呢?信不信我去找祝蘅对峙?”
岁洱:“……”嘁, 算你厉害!
岁洱不情不愿地在房屋正中央的那?张红木圆桌旁坐了下?来。
邱意婉坐在了岁洱的身旁, 先从海纳袋中拿出了一套文房四宝,然后将小岁岁接到了自己怀中, 对岁洱道?:“把你那?天在河边见到的那?个女人画出来。”
岁洱一脸蒙:“啊?”怎么忽然提起那?个女的了?
邱意婉:“别?啊, 快画!”
“你这……”岁洱愁眉苦脸地盯着嫂子看了一会儿, 欲言又止了一番,最终叹了口气,拿起了笔,努力回想着那?个奇怪女人的模样。
邱意婉也不打扰岁洱画画, 安安静静地抱着岁岁。小岁岁接连打了几个哈气, 没?过多久就在娘亲怀中睡着了。
岁洱先咬着笔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继而就开始在画纸上笔走龙蛇了起来, 其自信满满下?笔如有神的架势丝毫不输当代丹青大师。
邱意婉的眉头却越蹙越紧、越蹙越紧, 还不等?岁洱把画画完呢, 她就紧急叫停了:“等?等?等?等?, 你不是跟我们说?在河边见到的是一位美?貌女子么?”
岁洱点头:“是啊,挺美?的,像是身穿白衣的仙子,就是有些?诡异。”
邱意婉垂眸看向了岁洱的画纸:“那?你画的这个五大三粗细眼长鼻子的妖怪是谁?”
岁洱眉头一拧,不服气极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丑!”
邱意婉也不忍打击她, 相当委婉地回了句:“我只是觉得和美?人儿之间还有一些?差距。”
岁洱当即就泄了气,不开心地埋怨道?:“我说?我不画我不画, 你非让我画非让我画,我根本就不会画画!”
邱意婉:“你好歹是狼境公主,我还当你学?过呢。”
岁洱:“我可一天丹青都没?学?过,我只会舞刀弄剑,实?在不行就我说?你画。”
邱意婉沉默片刻,如实?相告:“我要是画的好,哪还会需要指望你?”
岁洱:“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怎么不会画画呢?琴棋书画不是大家闺秀的必备技能么?”
“谁告诉你大家闺秀必须要会琴棋书画了?”邱意婉理?直气壮地说?道?,“自我幼年起我爹娘就一直教导我,男儿郎会做的事情女儿郎也一样可以?做,女儿郎的归宿也不只有厅堂和厨房,还有外面的锦绣山河,琴棋书画只是锦上添花,练就一身好武艺、自强不息才是王道?!”
“其实?我叔叔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岁洱却又面露了困惑,“但是那?些?王公大臣们每每劝谏我哥选秀的时候总把‘选妻当选贤良淑德者方可母仪天下?’挂在嘴边。”
邱意婉的眼神一凛:“哎呦,你哥还选过秀女呢?”
岁洱没?好气:“要么说?你难伺候呢,听话?都不听全,是那?些?王公大臣们一直劝我哥选秀呀,又不是我哥选过秀。就因为我哥一直不娶妻,所以?他们才着急呢!”
邱意婉冷哼一声:“你哥年纪也不小了,后位一直悬空,王宫大臣们肯定着急。”
“你现在又开始体谅起那?帮大臣了?”岁洱的小嘴撅得老高,“我早就说?了我哥练的武功是玉竹修,需保持纯阳之体,不能随意近女色。”
邱意婉旁敲侧击:“那?你哥心中就没?有中意的王后人选么?比如青梅竹马什?么的。反正他的玉竹修都已?经练到第?九重了,大功告成指日可待,提前在心里喜欢着也情有可原呀。”
岁洱又“嘁”了一声:“你少在这里诋毁我哥,我哥一直洁身自好得很,哪像某些?人,自己有个青梅竹马恨不得怀疑全天下?人都有青梅竹马!”
邱意婉:“你、我、你、”
岁洱也是伶牙俐齿地很:“你什?么你?我什?么我?整个狼宫谁不知道?你跟我哥吵得那?一架,你也真是厉害,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儿就敢那?样跟我哥吵,一点儿都不顾及王家颜面,禾卿八成都要在背地笑?掉大牙了!”
邱意婉无话?可数,面红耳赤,继而就恼羞成怒了起来:“城中都危机四伏了你还有功夫扯闲话??从现在开始不许再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这不是倒打一耙么?
岁洱不服气极了:“明明是你先扯的!”
邱意婉:“是你先不听话?偷偷溜出门的!”
岁洱:“……”这也能扯到一起去?
邱意婉又凶巴巴地说?道?:“画不出来就把那?女人的长相特征事无钜细地写出来,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就知道?让人担心!”
岁洱的小嘴又撅起来了,都能挂酱油瓶了,一边不服气地写着东西,一边气鼓鼓地嘟囔道?:“你就是个悍妇,欺负人一整套,怪不得那?些?王公大臣们都不喜欢你呢,和贤良淑德挂不上一点儿边!”
邱意婉气焰更?盛:“去给你哥说?呀,让他休了我,再给你换个贤良淑德的嫂子!”
岁洱:“……”再加一条,骄纵蛮横不讲理?。
与此同时,东厢房内。
“福康庙背后的势力真的很复杂。”祝蘅一脸愁容,“别?说?你这种无权无势的护卫了,连我都不敢随便妄议。”
岁崇不为所动,沉声开口:“你只需要把有关福康庙的一切全部说?出来,其他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祝蘅无奈不已?地盯着岁崇看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我要是告诉你了,以?后要是有人问起,你可别?说?是我说?的。”
岁崇一下?子就被气笑?了:“男子汉大丈夫如此畏缩,我儿子日后若是如你一般胆怯,我第?一个出手把他扔进虎穴龙潭里面历练!”
祝蘅不服气极了,心道?:“拿我跟你儿子比什?么?再说?了,你有儿子么你就我儿子我儿子的?”但他却还是犹犹豫豫。福康庙的背后实?在是盘根错节。
岁崇耐心有限,用力一拍桌面:“快说?!”
祝蘅打了个哆嗦,而后不情不愿地开了口:“福康庙是在一百八十年前建成的,起初也不叫福康庙,而叫镇妖司。”
岁崇:“镇的什?么妖?”
祝蘅:“这里是小龙城,你猜是什?么妖?”
岁崇又问:“多少年道?行的蛇妖?”
祝蘅耸了耸肩:“我哪知道?我才出生十七年,但我听说?好像是一只千年蛇妖,马上就要得道?成仙的那?种,曾一度被城中居民奉做河神,祈求它保佑小龙城风调雨顺,但却渡劫失败了,被天雷劈了个半死,飞升无望之后就开始在小龙城中作?祟。后来某一天,城中来了个修为高深的道?士,自告奋勇去除妖,和那?条千年蛇妖斗法斗了三天三夜也没?能分出胜负,为了百姓安稳,道?士就和那?条蛇妖做出了约定,每三年为蛇妖奉上一对童男童女,蛇咬不得再继续祸害城中百姓,于是镇妖司就是这么诞生了,起初就是用来圈养祭品的。”
岁崇沉吟片刻,道?:“为何那?条蛇妖渡劫失败之后会迁怒百姓?”
祝蘅摇头:“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它肚子里的蛔虫。”说?完之后,祝蘅还有些?得益于自己这句话?的幽默感,继而在心里想道?:也不知道?邱夫人喜不喜欢幽默感十足的男人。
岁崇根本就没?理?会祝蘅的插科打诨,继续问道?:“若真如你所说?,这福康庙的背后不过只有一个道?士,又怎会盘根错节?”
祝蘅纠结地抿住了薄唇,犹豫了好大一会儿之后,才忐忑不安地开了口:“那?个老道?士早死了,现在掌管福康庙的是城中的五大世家。蛇妖当初和道?士的约定是每逢三年就要在五大世家的后人中选取一对祭品,不然就水漫全城一个不留。道?士活着的时候五大世家的人还能遵守承诺,道?士死了之后就没?人能够再压制的住五大世家了,于是五大世家就开始了偷梁换柱,改镇妖司名为福善庙,收容十里八乡的孤儿,在其中选取生辰八字最合适的收为养子养女,代替自己的后人们祭祀白蛇。”
岁崇冷冷道?:“包括祝家和梁家是么?”
祝蘅惭愧又羞耻地低下?了头颅:“嗯……”若非那?些?孤儿替他们献祭了性命,轮到这一代怕是就该献祭他了。
岁崇再度发问:“你们到底怎么得罪了那?条白蛇?为何非要五大世家的后嗣祭河不可?”
祝蘅真不知道?,还是那?个回答:“我才出生了十七年,我哪里知道?那?多么内幕?就算我想知道?,也不敢多问啊。”
岁崇不置可否,一边叠指叩桌,一边凝神思索,俊朗的眉宇间尽显深沉冷峻不怒自威的王者风范。
祝蘅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岁崇,一边不甘心地想着:一个小护卫而已?,怎么比我爹还沉稳有气势?和他一比显得我怪不成熟的……邱夫人不会是因为喜欢他这种类型的才会把他留在身边当护卫吧?
祝蘅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赶忙正襟危坐,摆出了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岁崇淡淡地扫了祝蘅一眼,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吧,别?忘了交代给你的任务。”
祝蘅一愣:“什?么任务?”
岁崇无奈不已?:“安排我和婉儿参加明日的顾笙葬礼。”
“婉儿?婉儿?!”祝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气又怒又震惊,“婉儿也是你能喊的?”
岁崇神不改色:“那?你就去问问她愿不愿让我这么喊。”
问就问!
祝蘅气冲冲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龌龊之徒,你就等?着被赶走吧,我一定要让邱夫人辞退了你!”说?罢,便如同一阵狂躁的龙卷风似的冲出了书房。
恰在这时,对面西厢房的房门也打开了,邱意婉抱着岁岁,和岁洱一同走了出来。
祝蘅义愤填膺地冲到了邱意婉面前,正欲开口告状之际,邱意婉却先他一步开了口:“祝公子你来的正好,快看看你认不认识这位姑娘。”
说?罢便示意岁洱将手中的宣纸递了过去。
瞧着邱意婉那?满含期待的目光,祝蘅硬生生地将满腹的告状之言压了下?去,不然显得自己怪不成熟的。
成熟的男人都应该分得清轻重缓急。
祝蘅憋憋屈屈地看向了岁洱手里的那?张纸,紧接着就皱起了眉头:“白皮肤、细长眼、高鼻梁,樱桃唇,鹅蛋脸……”他一边念叨着纸上写着的字,一边观察着旁边那?副和文字描述丝毫不符合的怪诞画像,最终忍无可忍地吐槽了句,“画的这是什?么啊?”
岁洱怒:“你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早说?,废什?么话?!”
祝蘅反唇相讥:“别?说?你画的这个鬼样子没?人能认得出来了,就这几项描述哪个美?人儿达不到标准?”
岁洱:“不还有一句吗?痣呀!左眼眼底有痣啊!”
祝蘅:“小龙城里面人这么多,眼底有痣的也不少,我还能都认识么?”
岁洱咬了咬牙,扭头就看向了她嫂子:“我就说?吧,他根本不靠谱!”
祝蘅脸颊一红,颇没?面子:“你、你,明明是你画的丑!”
岁洱:“明明是你没?用!”
眼瞧着这俩人又要吵起来了,邱意婉不得不劝架:“行了都别?吵了!”
两人这才偃旗息鼓。
邱意婉长长地叹了口气,先给了岁洱一个“老实?点别?瞎添乱”的警告眼神,而后略带歉然地看向了祝蘅:“我这个妹妹心直口快,祝公子千万莫要往心里去,认不出来就认不出来吧,也不是祝公子的错。”
祝蘅舒了口气,心道?:还是邱夫人善解人意!
紧接着,邱意婉就又说?了句:“明日之事还要劳烦祝公子,祝公子可千万要上心呀。”
若非岁崇方才提起过,祝蘅早就忘了这档子事,好在现在记起来了,不用再在邱夫人面前丢面子了,当即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请邱夫人放心,在下?一定会安排的妥妥当当!”
邱意婉温婉一笑?:“相信祝公子一定可以?。”
祝蘅当即就沾沾自喜飘飘然了起来,紧接着,他就想到了岁崇的那?声“婉儿”,内心又醋又怒又妒,立即旋身指向了东厢房的方向,怒发冲冠:“邱夫人,恕我直言,您这位护卫实?在是狼子野心心怀不轨鬼鬼祟祟!”
哟,怎么还搞上成语接龙了?
邱意婉满含诧异地看向了东厢,用眼神询问:你又欺负他了?
岁崇神色淡然,双臂抱怀,肩头倚靠着门框,修长的身体微微倾斜着,大写的从容不迫。
祝蘅更?气了:“这个人简直是厚颜无耻!”
邱意婉好奇又茫然:“他到底怎么你了?”
祝蘅正义凛然:“他不是怎么我了,而是冒犯夫人,以?下?犯上,恬不知耻地呼喊夫人的闺名!”
邱意婉的眼眸猛然一亮,却故作?愠怒:“他喊我什?么了?”
祝蘅气急败坏:“他竟然敢直呼您为婉儿!何等?下?流!”
邱意婉内心狂喜却面露惊慌:“当真如此?”
祝蘅斩钉截铁:“千真万确!”
邱意婉惊愕地抬起了眼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岁崇,面颊绯红羞恼不已?:“没?想到郎君竟是这种人!”
岁崇神不改色,淡淡启唇:“夫人大可赶我走。”
邱意婉:“……”诶?你怎么不继续扭捏作?态了?
紧接着,岁崇就又说?了句:“但是夫人舍得么?”
邱意婉:“……”死狼,我是想让你主动,但可没?想让你反将我一军!
邱意婉挫败不已?,两道?眉毛都快竖起来了,岁崇却牵起了唇角。
祝蘅依旧神经大条,丝毫没?有察觉到俩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觉得邱意婉是被不怀好意、脸皮极厚的歹人威胁了,当即挺身而出挡在了邱意婉身前,毫无畏惧地直视岁崇:“夫人莫怕,这种宵小之徒根本不用畏惧,今日就由我替您做主辞退小人清理?门户!”
邱意婉:“……”谁需要你替我做主了?!
岁崇目光深邃,只看向邱意婉:“这是夫人的本意么?”
必然不是!
邱意婉张了张唇,却又猛然闭了嘴,快速思索片刻后,面无表情地回复道?:“当然,我早已?看出你的狼子野心,一直想摆脱你的纠缠!”
岁洱:“?”你开玩笑?的吧?
祝蘅的心头却一阵狂喜,差点儿就喜形于色了。
岁崇轻叹口气,一边缓缓点着头一边站直了身体:“那?就如夫人所愿。”话?音还未落便迈开了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院。
第 45 章
落日开始西斜, 璀璨的金光笼罩天幕,邱意婉正悠哉悠哉地抱着岁岁在庭院中赏花,身后忽然又响起了气冲冲的脚步声。
邱意婉轻叹口气, 心道:这丫头怎么一点儿都沉不住气呢?
果不其然, 下一瞬岁洱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了:“太阳都?要下山了, 我哥还没回来?呢, 你就一点儿都不着急啊?”
邱意婉无?奈一笑,不慌不忙:“我有什么好急的?他以下犯上喊人家的闺名, 一副狼子野心, 人家不该把他逐出家门么?”
岁洱:“得了吧, 我哥终于上钩了,你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吧?”
邱意婉心花怒放,却死咬着牙不承认:“谁说的?人家才没有?高兴呢,人家也不在乎那?头死狼喊我什么。”
岁洱气得直翻白眼:“口是心非的人族!我哥一气之下真不回来?了你就高兴了!”
“他才不会呢。”邱意婉气定神闲, “我还不了解你哥么?他肯定是去城东外的福康庙了。”
岁洱:“那?他干嘛不跟咱们……”话还没说完, 岁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在防着祝蘅?祝蘅那?傻子有?什么好防的?”
邱意婉哭笑不得:“也不能?说是防着吧, 而是更想将自己隐藏在暗处, 方便着手调查。更何况现在封了城, 他要是不用点特?殊手段, 怎么出城?妖族的手段可?不能?正大光明地展示给人族,不然一定会惹来?大麻烦。”
岁洱没好气地碎碎念:“人族可?真是奇怪,无?论好妖还是坏妖一律都?要喊打喊杀,哪怕是来?帮他们忙救他们命的。”
正在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吆喝声:“邱夫人!邱夫人!”
岁洱当即就拧起了眉头:“怎么又是这个没脑子的傻子?”
邱意婉:“急什么?且听听他又带来?什么消息了。”说罢, 就抱着岁岁朝前院走了过?去。
院门才刚一打开,祝蘅就窜了进来?, 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显然又是一路驾马狂奔过?来?的。
邱意婉面露疑惑:“祝公?子有?何要事?”
祝蘅一边喘着大气一边说:“今日官府派了一整支官兵队伍负责城中所有?尸体的运送和焚烧,一队二十四个人,分做了六组,一组四个人,但是其中一组在往西郊坟场运送尸体的过?程中忽然多出来?了一个男人,关键是在当时大家谁都?没有?意识到队伍中多出来?了一个人,都?下意识地认为他是自己熟悉的同伴,直到大家返城后回衙门覆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多了一个人,但是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天呐!”邱意婉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一般,满目惶恐,“有?谁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么?是城中百姓么?”
祝蘅摇头,继续煞有?介事地讲述道:“无?一人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所有?人的记忆中都?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形,像是一个站在浓雾里的人,还有?就是那?个男人一出城就不见了,但是在返城途中却又出现了,有?人就猜测他是顾笙的亡魂,被困在了城内一直想出城,但是城外没有?他的坟,没有?栖身之所,所以他只好又跟随着大家回来?了。”
邱意婉:“……”说的还怪慎人的。
虽然邱意婉心知肚明那?个神秘男人绝对不可?能?是顾笙亡魂,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最害怕的就是鬼故事!
祝蘅见状立即挺直了腰杆,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十足:“夫人莫慌莫怕,只要有?我在,就绝不可?能?让夫人受到一丝伤害!”
邱意婉无?奈一笑,好言相劝:“祝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现在的时间?确实不早了,祝公?子还是赶紧回家吧,再晚些就危险了!”
祝蘅信誓旦旦,大义?凛然:“邱夫人一介弱女子,身边有?没有?守护之人,于情于理我都?应当留下来?保护邱夫人!”
邱意婉:“……”大可?不必!
岁洱没好气的声音当即就从后方传了过?来?:“你做什么白日梦呢?还想留下来?过?夜呐?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别说我哥没死,就算我哥真死了也轮不到你这种没用的废物?惦记我嫂子!
祝蘅气急败坏:“你把我当初什么人了?”
岁洱:“无?耻之徒!”
祝蘅急切辩驳:“我只是担心晚上不安全,想要留下来?保护你们而已?,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岁洱冷笑着回:“就你那?小胆儿你还保护我们呢?”
祝蘅刚想开口,孰料视野中明眸皓齿的可?爱少女忽然变成了狼头人身的诡异怪物?,一双琥珀色的深邃狼眼中还噙着一抹戏谑笑意。
祝蘅浑身一僵,惊惧万状地瞪大了眼睛:“妖、妖、妖怪!”继而就两眼一翻,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直接晕死过?去了。
邱意婉立即回头看向了岁洱,当即就气急败坏了起来?:“死丫头你疯了吧?”邱意婉还相当的心惊胆战,生怕被外人看到,几个箭步就冲到了门口,迅速把院门关死了。
岁岁却相当惊喜,还没见过?这样的姑姑呢,手舞足蹈地在娘亲怀中扑腾个不停。
岁洱又变回了人头人脸的可?爱少女模样,不服气地说道:“还没岁岁胆子大呢,哪来?的勇气说要保护咱们。”
邱意婉没好气:“岁岁是小狼崽他也是么?”
岁洱撇了撇嘴:“谁让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邱意婉:“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变成狼吓唬他呀,人族对待妖类的态度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也不怕给你捉了去?”
岁洱撅着嘴哼了一声:“大不了等他醒了之后就告诉他是幻觉呗,反正这城中解释不清地怪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桩。”
邱意婉心累不已?:“现在可?好了,他是真走不了了!”说罢,邱意婉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惹的祸你自己收拾,把他搬进屋子里去。”
岁洱的脸上写满了不情不愿,但还是朝着祝蘅走了过?去,把他扛到了自己的肩头。
夜幕初一降临,一道修长?挺拔的影子就跳进了昏暗的院子里。
邱意婉早已?等待多时了,立即从房中走了出来?:“死狼你还知道回来?呢?”
岁崇的脸色却猛然一沉,闻到了他不喜欢的气味:“他怎么也在?”城内已?经?宵禁,那?家伙还要留下来?过?夜么?
真是个爱计较的醋坛子……邱意婉言简意赅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跟岁崇交代了一下,而后询问道:“你呢?今日出城之后又去做什么了?”
“去了东城外的福康庙。”岁崇从束在腰间?的蹀躞带上取下来?了一个黑色布袋,递给了邱意婉,“在福康庙找到的东西。”
邱意婉立即打开了袋子,一一查看着装在里面的东西。她最先拿出来?的是一枚细绳编织的同心结手链:“红绳是正常的丝绳,黑绳则是由乌黑的长?发代替的,绳身微微有?磨损,沾有?墨迹,显然是长?期佩戴留下的痕迹,是人家送给顾笙的定情信物??”
岁崇点头:“应当是,在棺材里找到的。”他又详细说道,“棺中没有?尸首,只有?一具穿着顾笙生前衣物?的纸扎人,这枚手链就是在纸人的右手上发现的。”
“看来?他生前就有?心上人了。”邱意婉又问,“棺材就停放在福康庙里?”
岁崇:“嗯,福康庙专设了灵堂,棺材就停放在灵堂上,明日送葬的队伍应当是在城东集合一路西去。”
邱意婉点了点头,将同心结手链放回了袋子里,又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张记录着数位人名和年月日的纸,“这又是什么?”
岁崇:“我在福康庙内找到了一本旧志,从上面抄录的近二十年以来?的祭河日期。每逢三年一次,一次一对童男童女,年纪皆不超过?十二岁,唯有?顾笙年纪最大,也唯有?他是在上一次祭河之后的第二年被祭祀的,且只有?他自己,没有?童女。”
“祝蘅说过?,他是被害死的。”邱意婉分析道,“顾笙若是符合祭河标准,也活不到上京赶考的年龄。正因不符合,才活到了弱冠之年,却又被权贵害死了。”
岁崇不置可?否,而是回了句:“你再看看袋子里还有?什么。”
袋中仅剩下了最后一样东西,一张不完整的蛇皮,邱意婉惊异不已?:“这又是在哪发现的?”
岁崇:“这张不完整的是在顾笙房间?的床底发现的,但福康庙中还保持着几张完整的蛇皮。”
邱意婉:“看这张皮的模样根本不像是被活剥下的,而是自行蜕下的。”
岁崇:“福康庙中的那?几张蛇皮也是自行蜕下的。”
邱意婉的柳眉瞬间?紧蹙:“难不成那?条蛇妖一直潜伏在福康庙内?是顾笙的旧相识,为了给顾笙报仇才造出了蛇鬼?等等,顾笙的心上人不会就是那?只蛇妖吧?”
岁崇却摇了摇头:“若那?只蛇妖真的和顾笙关系匪浅,绝不会让顾笙被五大世家的人迫害,更不会让他活生生地淹死在河中。”
邱意婉茫然不已?:“什么五大世家?”
岁崇这才意识到邱意婉还不知道这件事呢,赶忙跟她讲了讲福康庙来?历,其中便涉及小龙城内的五大世家。
邱意婉越听越觉得怪异:“如此?说来?那?只千年白蛇妖和五大世家之间?一定有?旧怨,可?到底为何是从顾笙死后才产生了蛇鬼?顾笙和那?只蛇妖之间?真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么?”
岁崇微微摇头:“我也疑惑这点,但却毫无?头绪,明日先去参加完顾笙的葬礼再说吧。”
邱意婉轻叹口气:“也只得如此?了。”
就在这时,岁洱忽然抱着岁岁从屋子里面跑出了,急慌慌地说道:“那?个傻子好像要醒了,怎么办?”
“我去吧。”邱意婉对岁崇道,“你就别去了。”
岁崇:“无?妨。”
瞧见岁崇朝着这里走过?来?了,岁岁立即激动了起来?,急慌慌地朝着他伸出了小胳膊。岁崇温柔一笑,将岁岁接到了自己怀中,抱着他走进了屋子。
邱意婉率先走到了祝蘅床边,摆出了一副紧张焦虑的模样,待到祝蘅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立即庆幸地大喊了一声:“祝公?子你可?算是醒了!”
祝蘅面如纸白,满目茫然,先呆滞地看了看邱意婉,又呆滞地看了看邱意婉身后的岁崇,却毫无?反应,最后看向了岁洱。不好的记忆瞬间?卷土重?来?,祝蘅一下子就从床上弹坐了起来?,一边往大床的角落里蜷缩一边指着岁洱大喊大叫:“妖怪!妖怪!救命!有?妖怪!”
邱意婉眸光闪动,惊愕又忐忑:“祝公?子自从晕倒前就一直喊有?妖怪,可?哪里有?妖怪呀?你是不是在来?的路上撞见顾笙的鬼魂了?”
祝蘅一直指着岁洱,语无?伦次:“她、她她就是妖怪!她是狼妖是狼妖!”
“祝公?子怎可?血口喷人呢?”邱意婉当即就露出一副愠怒不已?的表情,“祝公?子下午来?时,一冲进院子就开始发疯,一会儿说自己见到顾笙的亡魂了,一会儿又大喊妖怪,没过?多久就昏过?去了,还是家妹将您扶进屋子里的!”
啊?
祝蘅不自信地愣住了:“真、真的么?我、我我一来?就开始发疯了?”这怎么和我自己的记忆对不上啊?
邱意婉重?重?点头,斩钉截铁:“当然,我们一家人都?可?做证!”
岁洱当机立断附和:“是啊,你又喊又叫的,还像是头野猪似的四处乱窜,谁都?拦不住,吓得我都?怕你把蛇鬼引过?来?。”
岁崇也煞有?介事地说了句:“祝公?子怕是真的撞邪了。”
祝蘅又看向了岁崇,却依旧没有?察觉出异样,好像他本就应该出现在这里一样。
“那?我可?能?,是真的撞邪了。”祝蘅越发心有?余悸,头顶冷汗直冒。
邱意婉立即从海纳袋中拿出来?了一个白瓷瓶,打开盖子后,递给了祝蘅:“祝公?子现在三魂不稳,还是好好休息吧,这是安神香,闻一闻就能?入睡。”
祝蘅不疑有?他,立即接过?来?吸闻了一大口,过?不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一家四口从房内退了出去,天色已?彻底陷入了黑暗。
偌大一座小龙城内无?一盏明亮灯火,气氛死寂又压抑。
邱意婉惆怅不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岁崇温声道:“回去睡吧,这里有?我守着呢。”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确实比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听着踏实。
“那?你自己也要当心着点。”邱意婉将岁岁从他怀中接了过?来?,“咱们没能?按照约定出城,还不知道那?只白蛇会怎么报复咱们。”
岁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同是人人喊打的妖精,我应当不比它差。”
邱意婉被逗笑了:“嗯,知道了,你最厉害!”
岁洱翻了个小白眼,实在是不想看这俩人打情骂俏,直接回房了。
邱意婉原本也想抱着岁岁回房,然而才刚刚转过?身,岁崇忽然唤了她一声:“婉儿。”
邱意婉脚步一顿,回眸瞧着他,明知故问:“郎君唤我什么?”
岁崇神不改色,语气温柔:“婉儿。”
邱意婉眨了眨眼睛:“郎君为何要这样喊?”
岁崇毫不犹豫,坚定回答:“自然是因为中意夫人。”
好直接呀。
邱意婉也没想到岁崇会如此?直抒胸臆,脸颊猛然一红,心跳也跟着变快了,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似的。
岁崇的神色却始终认真郑重?:“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最终发现自己对夫人的感情并不如自以为的那?般刚正不阿,我总惦想着夫人的一颦一笑,牵挂着夫人的喜怒哀乐。”
邱意婉眼眸微红,却又面露难色,像是感动心动了,又像是在犹豫纠结:“我一介寡妇,还有?孩子……”
“我不在意。”岁崇不假思索斩钉截铁,“我只在意夫人是否中意我。”
邱意婉心中狂喜,却依旧没有?回应岁崇的感情,不然会显得自己不矜持——就是要给他挑战性,他才会更死心塌地。
邱意婉抿住了红唇,低垂着眼眸,扭捏作态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期期艾艾道:“我夫君尚尸骨未寒,我又怎能?另觅新人?”
“可?他已?经?死了,永远也回不来?了。”岁崇的内心急切又焦灼,却不表露分毫,沉着又冷静地劝说邱意婉,“夫人为何不试着放下他?你还有?大好年华,总不能?一辈子为他一人守寡,不值得。”
你头死狼是在劝我改嫁呀?
邱意婉都?有?点儿懵了。
紧接着,岁崇又信誓旦旦地向邱意婉说道:“我敢向夫人保证,自己绝不比他差,我还敢以性命向夫人担保,从今往后一定会将岁岁视如己出,把他当成我自己亲生的儿子对待。”
小岁岁一愣,扭头看向了自己娘亲,眼睛睁得大大的,仿如在说:啊?他这是什么意思?
邱意婉登时火冒三丈:混蛋,什么叫视如己出?岁岁本来?就是你亲生的!
第 46 章
安全起见, 岁洱今日和?邱意婉同睡在了一间屋子里。
夜色静谧又深沉,岁洱和岁岁睡得一个比一个香,邱意婉却辗转反侧睡不着, 一会儿因为岁崇坦坦荡荡的表白激动不已, 一会儿又因为他的那句“我一定会将岁岁当成亲生的对待”而恼怒万分。
一会儿想让他赶紧恢复记忆, 别再出洋相闹笑话了, 一会儿又不想……之前的狼王嘴可没这么甜,又冷又硬的, 就没对她说过什么深情缱绻的话, 最多也只会说一句:“我哪怕豁出这条命也不可能让你受委屈。”除此之外什?么甜言蜜语都没说过, 连哄人都不会!
邱意婉憋屈不已地攥紧了拳头?,没过多久,又忽然困扰起了新的问题:该怎么才能让那头?死狼恢复记忆呀?
可真是束手无策,越想越烦躁, 越想越睡不着。
果然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容易愁肠百结。
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 邱意婉从床上坐了起来, 准备去桌边倒杯水喝, 然而才刚刚蹋上鞋, 猛然意识到了不对经儿的地方:好安静!
今晚那群蛇鬼们竟然没有出没?
邱意婉赶忙从床边站了起来, 快步走?向了房门。
岁崇一直严阵以待地坐在树下?的石凳上, 听闻屋内的响动后,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房门打开,邱意婉走?了出来,身上只穿了一条齐胸纱裙,皮肤白皙光洁, 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妩媚。
但?她的神?情却是紧张不安的:“郎君。”
岁崇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怎么了?”
邱意婉朝着岁崇走?了过去:“这城中是否有些太过安静了?”
静谧到连天上的月亮都显得格外的圆润皎洁。
岁崇也一直在疑惑这点:“昨日日落后, 城内的妖气就开始涌动,但?今日却格外平静,空气中毫无波澜。”
邱意婉:“蛇鬼为何忽然不出没了?与封城有关系么?还是担心你会再度坏了它的好事所?以暂且按兵不动了。”
岁崇微微摇头?:“并不知晓。”
邱意婉轻叹口气:“敌暗我明,实属难办。”
瞧她一脸憔悴愁容,岁崇不由得心疼了起来:“回去睡吧,也毋需担忧,我一直守着呢。”
干耗在这里确实没用?,不如养精蓄锐应对明日的葬礼。
邱意婉绝不逞强,轻轻点了点头?,然而就在她即将转身的那一刻,脚下?忽然一绊,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后方仰了过去。
岁崇闪电般迅速地伸出了手臂,牢牢揽住了邱意婉的纤腰,将她带了起来。
邱意婉如愿以偿地将自己的前胸撞在了岁崇的身上,内心窃喜却面露绯红,低头?垂眼含羞带臊:“郎君……”
她的胸膛极为丰盈柔软,岁崇的猛然耳尖一红,立即松开了邱意婉并后退一步:“唐突夫人了。”
邱意婉什?么都没说,也一直没有抬头?,姣美的双颊上始终挂着一抹绯红,娇羞地嘤咛一声之后迅速跑走?了。
岁崇的心却彻底乱了,如狂风大作,海浪滔天,久久不能平息。
他根本摸不透她的意图。
之前他向她表露心迹,她却毫无回应,直接抱着岁岁回了房,看起来还有些恼怒的模样,他还当她不喜欢自己,一直在忐忑不安着,甚至有着后悔自己太冲动了,唯恐遭她厌恶。
但?是看她刚才的反应又不像是不喜欢他……岁崇时而欢喜时而忐忑,像是有一只毛茸茸的猫爪子在轻飘飘地瘙痒着他的心,落点轻柔却后劲无穷。
邱意婉的内心却畅快多了,重新躺回床上之后,轻轻地戳了戳儿子肉嘟嘟的小脸蛋,悄声说了句:“岁岁的爹爹可真是个大笨蛋。”
岁崇一夜未眠,小龙城内却破天荒的风平浪静。
顾笙的葬礼定在了辰时三?刻。
为了不耽误时间,天刚濛濛亮邱意婉就起了床,正梳洗着呢,屋外突然传来了祝蘅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声:“邱夫人!邱夫人你还好么!”
祝蘅昨日睡得早,今日醒来的自然也早,睡醒之后,发?困的头?脑也逐渐清醒了过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极其古怪的事情:昨天晚上,我的屋子里面是不是多了一个男的啊?
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个男的长什?么样子了,像是一个站在浓雾里的人,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朦胧身影。
再一想昨日出城的那二十四位官兵们遇到的灵异怪事,祝蘅的心头?猛然一沉:糟了,我不会也遇到顾笙的鬼魂了吧?
祝蘅的第一反应是害怕,第二反应是:顾笙的亡魂不会继续去迫害邱夫人和?她的幼子吧?不行,我堂堂正正男子汉必须要挺身而出保护邱夫人她们母子!
祝蘅慌慌张张地起了床,慌慌张张地跑向了后院,看到岁崇之后并未震惊错愕,像是本就应该在这里遇到他一般,火急火燎地询问道:“邱夫人呢?你见到邱夫人了没?”
岁崇冷冷道:“你找她作何?”
祝蘅:“那肯定是因为我担心她的安全呐!”
岁崇:“轮得着你来担心?”
祝蘅:“……”嘿?你这话说的咋这么让人窝火啊!
祝蘅没由来地讨厌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又莫名其妙地不敢忤逆他,脑海中对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却又鬼使神?差地觉得自己早就认识他,和?他很熟悉。
正在这时,卧房的门被?推开了,邱意婉容发?端庄、穿戴整齐地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发?生了何事令祝公子如此着急?”
祝蘅满目忐忑,惊恐不安:“咱们这里好像多出来了一个人!”
邱意婉大惊失色:“多了谁?”
多了谁?
让我仔细想想啊。
祝蘅掰着指头?,严肃审查了起来:“我、邱夫人、邱夫人的儿子、邱夫人的妹妹,还有旁边这个男的,一共应该有五个人!”
邱意婉:“可我们现?在不就是五个人么?”
祝蘅一愣,满目茫然……对啊,现?在不就是五个人么?谁也没多啊?
自己这是怎么了?
邱意婉朝着祝蘅快走?了几步,面露担忧
:“祝公子莫不是被?昨日的怪事吓坏了?”
祝蘅满头?冷汗,牙关打颤:“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真是撞邪了吧我,顾笙缠上我了?”越想越怕,越想脸色越白。
岁崇最看不上他这幅胆小如鼠一惊一乍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少磨磨唧唧浪费时间,赶紧出发?去福康庙。”
祝蘅的脸色更白,甚至都有点泛青了:“我、我我非去不可么?”
岁崇冷笑一声:“不怕他会一直缠着你你就不用?去送他最后一程。”
祝蘅当即大惊失色:“我去我去我一定去!”
邱意婉嗔怒着瞪了岁崇一眼:明知道他胆小你干嘛还一直吓唬他?
继而邱意婉又看向了祝蘅,先温声安抚了一句:“冤有头?债有主?,顾笙的亡魂若真想报复,最先遭殃的必然是梁家而不是你。”待到祝蘅情绪稳定了有些之后,她才又询问道,“昨日也忘了询问祝公子,我该以何缘由参加顾笙的葬礼?”
祝蘅赶忙说道:“负责主?持这次葬礼的知宾说顾笙含冤而死阴气太重,需要更多活人前去参加葬礼才能以阳气压制,所?以在顾笙生前和?他有交集人员今日都会去参加葬礼。我跟知宾交代过了,说你是顾笙旧友的妻子,代替亡夫去参加葬礼。”
祝蘅需回家和?祝家人一同前往福康庙。邱意婉和?岁崇一起前往小龙城东门。岁洱留在了别院照顾岁岁。
但?凡出城人员都需要接受守城官兵的盘查,祝蘅准备齐全安排妥当,邱意婉顺利地出了城,却不能自由前往,在众多官兵的看守下?等待所?有参加葬礼的人员全部到齐之后才能一起前往福康庙,期间还接受了不少次询问盘查。
像是押送重刑犯人似的。
然而这一路上却无一人注意到岁崇,也没有人来审问盘查他。所?有人都默认了他的存在却又无一例外的全部忽略了他的存在。
但?以岁崇的身材长相和?神?态气质来说,想被?人忽略其实很难。
邱意婉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感慨了句:妖法果然惊奇诡谲,怪不得人族畏惧呢。
清晨水汽重,天地间白雾弥漫,空气阴冷。前往福康庙的途中,整个送殡人员的队伍安静极了,浓雾中只见重重人影却不闻人声,大家连呼吸都是谨小慎微的,从始至终只有层层叠叠的沉闷脚步声,仿如百鬼夜行。
伫立在道路尽头?的福康庙更是像极了一头?蛰伏在浓雾中的危险怪物,只看得见庞大的黑色身躯,看不清具体面孔。
走?近了之后,邱意婉才看清福康庙的具体细节。
这是一座由黑砖堆砌而成的巍峨庙宇,屋脊宽大飞檐翘角,四四方方大气磅礴,却毫无圣洁和?威严之感,处处弥漫着令人透不过气的阴森诡异。
邱意婉也从未见到过哪座庙宇里面供奉着的神?像是各种形态和?面孔的骇人长蛇。
步入庙门的那一瞬间,头?顶的天色似乎都暗沉了几分,空气越发?冰冷压抑。
灵堂就设置在正殿内,里里外外挂满了白布白幡,在清晨的冷风中起伏不定,仿若有看不到的幽灵不断在其间穿梭而过。
殿内的神?台上伫立着一尊下?半身盘曲、上半身挺直的巨型蛇像,雪白色的身躯压迫感十足,一双黑中带金的竖瞳阴森冰冷,细长分叉的蛇信自口中灵活吐出,就连蛇身上雕刻着的鳞片都栩栩如生。
邱意婉相当想知道这尊蛇像到底是不是从众生国的石雕厂里定制的?
神?台上摆放着一个挂有黑花的奠字框,大殿中央的地面上停放着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棺尾雕刻着顾笙的名字,金色的笔画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几位孤儿充当了孝子,披麻戴孝的围跪在火盆前,一边按照要求嚎啕大哭着,一边不停地往火盆里扔纸钱元宝。
随行的官兵们要求前来吊唁的众人在大殿前的院子里有序站好,不得随意发?声。
气氛噤若寒蝉,偌大的一座庙宇里只有孩童的哭丧声。
白幡还在不断地飘荡,但?空气中好像已经没有风了。
邱意婉的后颈有些发?凉,悄悄地抓住了岁崇的手,用?另外一只手在他的手心里写?道:“这座庙好奇怪。”
岁崇反握住了邱意婉的手腕,用?指尖在她的手心里勾写?:“供奉的全是蛇神?,神?像有新有旧。”
他昨日就来探查过,自然知道更多细节。
岁崇又写?道:“新的也没多新,最古旧的一尊蛇像在后殿,根据雕刻在其后座的文?字记载,距今已经四百七十四年。”
邱意婉惊讶不已,复又抓住了岁崇的手,急慌慌地在他的手心里写?道:“这里是小龙城,难不成之前一直供奉的是蛇神??”
岁崇刚想回复,安静的人群中忽然钻进来了一个人,一边积极不已地朝着邱意婉靠近一边小声呼唤道:“邱夫人、邱夫人、”
祝蘅又来了。
邱意婉赶忙放开了岁崇的手。岁崇面色一冷,心里不爽极了,故意握住了邱意婉的手,还特?意与她十指相扣,扣得紧紧的,却又不看邱意婉,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侧颜线条俊美却冷硬,仿若冰雕的。
赌什?么气呀?
小心眼死了!
邱意婉无奈至极,只得任由他去。祝蘅努力地钻过了人群,来到了邱意婉的另外一侧:“邱夫人。”
邱意婉不敢开口说话,怕惹来官兵注意,用?眼神?询问祝蘅:你怎么来了?
祝蘅不怕官兵,悄声回答:“这庙古怪,我担心夫人害怕,所?以就过来陪您了。我前面还有好几个哥哥姐姐呢,溜出来一会儿也没事儿。”
这孩子还挺有心的。
邱意婉感激一笑,无声启唇:“有劳祝公子挂念。”
祝蘅一边嘿嘿笑着一边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发?一边赧然回答说:“应该的应该的。”
岁崇冷冷地扫了祝蘅一眼,忽然松开了邱意婉的手,继而就将手臂搭在了她的肩头?,不容分说地将她推向了自己的另外一侧,自己顺势往空位一挪,挡在了她和?祝蘅之间。
祝蘅气恼不已:“嘿你这人、”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安静的人群忽然起了骚动。
原是白事知宾和?数位法事和?尚出现?了,鱼贯而入地走?入了殿内,主?次有序地围绕着棺材而站,双手合十共同念诵起了往生咒。
数重低沉的念咒声汇聚在一起,如同敲响了一口的沉闷老钟,令人越发?头?晕脑涨心神?不宁。
漫天的白幡再度无声自动了起来,空气越发?冰冷压抑。
也不知是为何,邱意婉的心中忽然生出了股不好的预感,紧张又忐忑。岁崇亦是神?情严肃,紧盯着殿内的那具黑色棺材不放,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祝蘅都感知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不对劲儿,也不敢再乱说话了,瑟瑟发?抖地缩起了脖子。
某一时刻,白幡忽然不动了,却起了狂风,骤然吹闭了沉重的庙门,发?出了一声惊天巨响,如雷贯耳。
庙外却依旧风平浪静,庙内却在一瞬间天黑地暗飞沙走?石飓风呼啸,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众人被?吹的东倒西歪自顾不暇,甚至还有瘦小幼弱者被?卷到了半空中。
岁崇立即将邱意婉揽入了自己怀中,另外一条胳膊却被?祝蘅当作柱子死死抱住了。祝蘅边拚命站住脚步还边惊惧大喊:“救命!救命啊!是顾笙的亡魂来索命了!一定是顾笙的亡魂来索命了!”
这样惊恐大喊的人也不止祝蘅一个,场面混乱不堪沸反盈天。
就连殿内的一众法师也被?突如其来的异状吓到了不知所?措。
骤然间又是“砰”的一声巨响,沉重又巨大的棺盖忽然自行飞弹了起来,在空中抛飞了一个弧线重重地落向了殿外的地面,顷刻间砸死了好几个人。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一位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背对着大家缓缓从棺材里面站了起来,混乱中好像有个女人哭着喊了声:“小荷!是小荷么?”
女人站直身体后,缓缓转过了身。
在看清她面孔的那一瞬间,邱意婉和?岁崇皆在顷刻间大惊失色,祝蘅更是眼如铜铃,惊恐到语无伦次:“妖、她、她妖、她果然是妖她我没看错,就是她她……”
那女人的长相,竟和?岁洱一模一样。
第 47 章
邱意婉已经震惊到了无以复加, 呆如木鸡地盯着“岁洱”,脑海中甚至都?出现了片刻空白。
“岁洱”始终静静地伫立在棺材内,一双黑中带金的竖瞳冰冷却空洞。她缓慢地转动着呆滞的眼球, 缓慢地在混乱的人群中扫视了一遍, 忽然长大了红唇, 露出了上颚两侧的尖利沟牙, 一条细长殷红的分叉蛇信霎时自口腔吐出,迅速在空气中探寻起了气息。
不过片刻时间, 她?就将视线定格在了岁崇身上, 目光变的阴毒万分, 蛇信虽然收回了口腔内,双唇却始终没有闭合,反而越发盆张。
岁崇预感到了什么,眼神一凛, 猛然推开了邱意婉和祝蘅, 与?此同时, 一条白色长蛇飞速从“岁洱”的口腔里面钻了出来, 如同离弦之箭似的直冲岁崇的面门?而去, 并且在它完全脱离“岁洱”的口腔之后, 身形如同被吹了气似的在顷刻之间膨胀变大了数倍。
一声?清利鸣响, 寒霜剑迅速出鞘,岁崇弹地而起,持剑斩向了巨蟒的头颅。
层层叠叠的蛇鳞坚硬无匹,就连削铁如泥的寒霜剑都?无法穿透,两者碰撞的那一刻发出了金石交击之声?, 激溅出了无数点金色火花。
岁崇一击未遂只得落地。巨蟒虽大却无比灵活,立即甩动起了蛇尾, 猛烈又迅速地砸向了岁崇。
岁崇闪身躲避的同时救下了两位被笼罩在蛇尾阴影中的无辜百姓,下一瞬就听得一声?巨物砸地的重响,地面震颤,平整的青石地砖顷刻间变得四分五裂。
庙内的妖风不断,飞沙走石,黄土漫天。
浑浊的空气中突然闪烁起了数道寒光,千万只细小毒针如同漫天大雨似的齐刷刷地朝着白色蟒蛇飞射了过去,却未能如愿腐蚀巨蟒的坚厚鳞片,只在它洁白的身躯上留下了一点又一点黑色焦印和一道道毒液腐蚀鳞片表面而产生的焦烟。
显而易见,这条白色蛇妖比天机谷中的那条黑色巨蟒的道行还要高?深的多?。
它的修为或许不止千年?。
秋雨落花未能伤害这条蛇妖分毫,却让它注意到了邱意婉,顷刻间就改变了攻击目标,灵活地扭转了巨大的蛇身,朝着邱意婉进攻的同时张开了血盆大口,两道透明的毒液骤然从沟牙尖端飞射而出。
邱意婉运足了轻功,在毒液袭来的前一刻闪到了旁处,毒液落地,只听滋啦一声?响,在青石板上腐蚀出了两个又黑又深的大洞,刺鼻的腥臭味也在顷刻间发散到了空气中。
邱意婉善用毒物,自然知晓这蛇毒有多?离开,方?才若是反应稍满了一些,她?的现在就变成一滩黑血了!
邱意婉心有余悸,却毫无喘息时间,白色巨蛇在瞬息间复又对她?展开了第二次进攻。
邱意婉只得躲避至大殿内,白蛇却依旧紧追不舍,她?根本不敢回头,只听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野兽嘶吼,紧接着,白蛇的巨大蛇身如遭雷击一般猛然一僵,背后的坚硬鳞片被锋利的狼爪划开了数道深刻血痕。
殿外再度传来了众人的惊恐尖叫声?,更?有甚者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邱意婉心脏一悬,猛然顿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殿外。
宽敞的院落内,一蛇一狼凶狠对峙着,蛇身修长粗壮,白狼强健威猛。不断有嘶嘶的威胁声?自白蛇口中吐出,细长的蛇信自沟牙间来回收吐。白狼不甘示弱,亮出了锋利的獠牙,一双琥珀色的狼目狠戾深邃,喉间不断发出充斥着威胁的低吼声?。
白蛇率先对白狼发出了进攻,气势汹汹地将上半身冲向朝着白狼的同时再度自口腔中喷出了两道毒液。
白狼侧身躲避,又在顷刻间弹地而起,再度亮出了锋利的狼爪,狠狠地划向了白蛇的身躯,又为它造成了几道血淋淋的深刻伤痕。
白蛇的反应却也不慢,电光火石间便抬起了蛇尾,重重地击向了白狼。白狼避之不及,被蛇尾狠狠扫中了右肩,不堪重负地自半空跌落在地。
邱意婉大惊失色:“夫君!夫君!”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出殿宇的那一刻,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猛然回头看向了棺材。
身穿白衣的女人如同一截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棺材中。
自邱意婉闯进大殿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也没有做出过任何行动,如同死人一般。
她?的面孔也不似刚刚从棺材中冒出来时一般灵活生动,覆盖着一层灰沉沉的死气。
邱意婉也是在这时才发现,这女人的脸上贴着一张薄薄的画皮面具,所有的面部五官皆是仿照着岁洱的模样画上去的。
邱意婉登时火冒三丈,纵身一跃跳到了棺材沿儿?上,一把揭掉了面具,然后就看到了一张极为陌生的面孔。
她?的真实模样倒也清丽,眼型细长,鼻梁纤挺,红唇水润,美得很?有特点,尤其是左眼下的那一颗蓝色泪痣,更?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妩媚。
邱意婉醍醐灌顶,瞬间就知道了这个女人是谁!
此时此刻,女人的眸色却不再是诡异的黑金竖瞳,而是正常人类的黑色瞳仁,却死气沉沉暗淡无光,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濛濛的雾气。
邱意婉并指搭在了女人纤细白皙的脖颈间,却感受不到丝毫人类该有的温度,唯有冰凉一片。脉搏倒是有,但极其微弱,细如游丝。
邱意婉心思机敏,突然明白了什么,却陷入了左右两难的境地。
殿宇外面,白狼还在和白蛇不断的厮杀打斗,两者本是势均力?敌,但白狼投鼠忌器,唯恐误伤庙中百姓,白蛇却毫无顾忌,身法激进猛烈,恨不得杀光全部,以至于白狼渐渐落了下风,身上添了不少?伤。
邱意婉不再犹豫,果断从海纳袋中拿出了匕首,一刀捅向了女人的下丹田处,然后连刀都?没拔//出来,松开刀柄的同时就从棺材上跳了下去,闪身躲在了一根柱子?后。
殷红色的血液瞬间自匕首的周围渗了出来,染红了女人的白衣。
白蛇感知到了什么,瞬间放弃了与?白狼的打斗,悲痛嘶吼着冲进了殿宇,身形也在飞速缩小,直奔白衣女人而去。
女人却没有张开嘴巴,白蛇只得自鼻腔钻入了她?的腹中。
下一瞬,女人死气沉沉的灰白面色就再度变得生机勃勃了起来。
白狼紧追着白蛇跃入了殿内,白衣女人却灵巧地自棺材内跳了出来,风驰电掣地从大殿后门?逃离了。
邱意婉也从藏身柱子?后面跑了出来,慌慌张张地直奔岁崇而去:“夫君!夫君!”
白狼的身上遍布血淋淋的伤痕,在白色毛发的衬托下十分刺目。
邱意婉都?要被吓哭了。
白狼的步伐却猛然一顿,诧异不已地看向了邱意婉——夫君?是在喊他么?
邱意婉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喊漏嘴了,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模样。
岁崇再度变回了人型,一次性染发剂的效用彻底不见,他的满头密发再度变成了雪亮的银白色,唇畔边挂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邱意婉上来就要去扒岁崇的衣服,焦急不已:“让我瞧瞧都?伤着哪儿?了?伤的重不重?疼不疼?”
直接就把领口扒开了。
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
岁崇赶忙抓住了邱意婉的手腕,正欲开口说不疼,却又在真正回答问题的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改了口:“疼。”
邱意婉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双唇也跟着伤心地瘪了起来,泪眼汪汪地瞧着岁崇,满目都?是惊慌失措和心疼。
但她?瘪起嘴巴伤心难过的样子?还真是和岁岁如出一辙。
岁崇又是想笑又是后悔,赶忙安抚了句:“逗你的,不疼。”
邱意婉一个字都?不信,又要去扒他的衣服查看伤势,岁崇不得不提醒她?:“外面还有人呢,事情?也没解决。”
殿外的妖风已经停止了,众人却依旧惊魂未定。平整的青石地面已经在白蛇和白狼的打斗中大面积碎裂,上面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人,有些是被妖风吹上天后摔死的;有些是被棺材板砸死的;有些则是被巨蛇的尾部拍死的;还有些是被吓晕过去的,始终不省人事。
没被吓晕的则全都?瑟瑟发抖地蜷曲躲藏在暗处,一动也不敢动,如临大敌地盯着大殿,
唯恐那两头妖怪再度来袭。
邱意婉烦躁地咬了咬牙,这才放弃了去给岁崇查看伤势,正在这时,一道人影忽然从正门?闯入了殿内。
祝蘅一直惦记着邱意婉的安危,摇摆不定的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鼓足勇气闯进了情?况未知的大殿内,双手中还抱着一块儿?自外面地上捡来的大砖头,如临大敌地瞪着岁崇,虽然害怕到了双腿发抖,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冲着他怒吼了出来:“妖怪!你快放开邱夫人!有本事冲我来!”
岁崇不置可否,垂眸瞧向了邱意婉,紧盯着她?的神情?变化,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邱意婉抿住了红唇。若说她?一点儿?也不感动吧,那是假的,这家伙明明都?已经那么胆小了,却还惦记着要来解救她?。
是个真诚又可爱的人,奈何有缘无份。
邱意婉的神色中露出了淡淡的无奈和忧伤。
岁崇的眸色一沉,突然就不高?兴了起来,心里面相当不是滋味,如同一口气砸翻了灶台上除了糖罐子?之外的所有调料瓶,酸咸苦辣应有尽有。
祝蘅始终保持着双手捧石的御敌姿势。
邱意婉在心里叹了口气,赶忙解释道:“祝公子?千万别误会?,他绝非恶类,也决计不会?伤害我!”
祝蘅先是一愣,继而又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再度义愤填膺了起来,怒不可遏地瞪着岁崇:“你这头狼妖到底对邱夫人使用了什么妖法?竟如此蛊惑人心,让她?被你蒙蔽至深!”
邱意婉无奈不已,继续信誓旦旦地说道:“不是妖法,我绝没有被他蛊惑!”
“何必要跟这傻子?说那么多?。”岁崇直接朝着祝蘅走了过去,面色铁青,大步流星,气势冷峻。
祝蘅的呼吸猛然一窒,双腿如筛糠般颤抖了起来,显然被吓得不轻,并且岁崇每靠近一步,祝蘅的脸色就更?苍白一分,待到岁崇即将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祝蘅猛然闭上了双眼,使出吃奶的劲儿?高?扬起了手中石头,豁出去了,要和狼妖不共戴天。
哪知双手忽然一空,石头一下子?就被拍碎了,还是轻轻松松地就被对方?拍碎了。就好像石头在他手里是石头,在岁崇手里是沙块。
粉碎的石头渣子?如同落雨一般密集地散掉到了祝蘅的脑袋上。他瞬间就变得灰头土脸了,像是刚从土地里爬出来一样。
紧接着,祝蘅就听到了岁崇不容置疑的命令声?:“想活命的话就去把庙门?锁死,看好大门?,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准离开这里。”
怎么又让我看门?儿??我长得像看大门?的是吧?
祝蘅甚至都?忘记了害怕,愤然不已地睁开了眼睛:“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岁崇淡淡开口:“就凭我可以救你们的命。”又道,“想死的话尽管出去,我不拦。”
祝蘅:“……”
邱意婉快步走到了岁崇身边,帮着劝说祝蘅:“他非人身份难得大家信任,但祝公子?不一样,祝公子?是本城人士,又出身名门?世家,自然比他有威望有信誉的多?,只有你出面劝说众人才可安抚人心。”
岁崇:“尽量快点,等他们反应过来了可就拦不住了,到时我夫妇二人即便有心搭救也无力?回天。”
祝蘅浑身一僵,如遭雷击,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大:“你们、夫妇?夫妇?你们夫妇?!”
卡崩一声?,心碎了。
邱意婉羞恼万分地嗔了岁崇一眼,心道:死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在这儿?宣告主权呢?非计较个子?丑寅卯不可么?
岁崇只当没看到邱意婉的目光,冲着祝蘅牵唇一笑,气定神闲道:“不然你以为我受伤之后她?为什么那么关心我?”
祝蘅:“……”心,碎的更?彻底了。
第 48 章
走出大殿的时候, 祝蘅的面色灰白,步伐恍惚,神情绝望, 简直就是一大写的心如死灰……邱夫人为何会爱上一头狼妖呢?
那?头狼妖到底哪里好了?不就是比普通男人高大了一些、俊朗了一些、威猛了一些么?但无论是高大、俊朗还是威猛等?特点都是外在, 他?的内在依旧是万恶妖怪啊!
冰清玉洁闭月羞花的邱夫人竟然嫁给了一头妖怪, 还生下了小妖怪。一想到这?里, 祝蘅就悲愤不已,真是比把鲜花插在牛粪上还糟蹋人!
果然是天妒红颜, 天妒红颜!
庙中的某个角落忽然响起了一道焦灼又担忧的微弱呼唤声:“蘅儿?蘅儿你还好么蘅儿?”
是娘的声音。
与此同时, 还有?数道数不清的探究目光自庙宇的角角落落发射而?来。所有?人皆是紧张忐忑小心翼翼, 仿如惊弓之鸟。
祝蘅这?才终于回?想起来自己还有?重任在身呢,悲伤戛然而?止,立即正了正神色,昂首挺胸地站在了院子中央, 按照邱意婉方?才的交代朗声开口:“诸位乡亲莫要惊慌, 方?才那?头白狼是本公子特意从外乡请来的得道高人, 最善斩妖除魔。并且高人已经向我保证过, 今晚夜黑之前一定会一举铲除妖孽白蛇, 还城中居民一个幸福安康, 只是需要各位配合, 暂且在庙中等?待着,不要踏出庙门半步,不然很有?可能会引来性命之忧!”
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渐渐地,开始有?质疑声陆续自四面八方?传来——
“蛇妖明明都已经走了,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离开?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鬼东西?出现??”
“那?头白狼明明也是妖怪,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他??万一他?是故意想把我们困在这?里准备一网打尽呢?”
“是妖就没有?好东西?, 全是心狠手辣的货色!”
“说不定他?和那?条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对啊,说不定连你都是妖怪变得,和他?们一起狼狈为奸为虎作?伥!”
嘿?
虽然邱意婉早就跟祝蘅交代过,人族百姓的思想固执愚昧,一时片刻很难会接受被妖怪救助的事实,但质疑到他?身上,就是不可理喻!
祝蘅当即就跳了脚,气急败坏地吼道:“那?你们出去啊,现?在就出去啊,反正白蛇就在外面等?着呢,出去一个吃一个!”
“……”
无人敢再继续开口,却依旧心怀芥蒂,在迅速离开这?里和继续躲藏之间摇摆不定。
但也不是没有?胆大的。
一位五大三粗的布衣汉子忽然从藏身的石像后站了出来,昂首挺胸地朝着庙宇大门走了过去,如石头般粗糙冷硬的面孔中充斥着对妖物的痛恨和鄙夷:“狗屁得道高人,我看那?头狼妖肯定是在和蛇妖唱双黄,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把咱们等?傻子耍呢,老子才不上这?个当!”
说罢,他?便用力地推开了福康庙的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众人齐刷刷地探头探脑,紧张又好奇地望向了大门方?向。
起初,门外一直没有?传来异样,就好像那?大汉早已相安无事地离开了一样,于是所有?人的心都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想要效仿大汉离开这?里。
忽然之间,庙外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过不多时,半掩着的庙门忽然被人从外部撞开了,方?才那?大汉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双手捂脖,面部涨红发紫,走了没几步便从台阶上重重跌下,滚落在地之后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七窍流黑血而?亡。
在众人惊悚不的地目光中,一条黑底红纹的毒蛇缓缓自大汉的口中钻了出来,浑身的鳞片湿冷滑腻,口中还不断地吐着殷红蛇信。
祝蘅的面色越发苍白,胃部抽搐不已,一弯腰直接呕吐了出来。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是被
吓傻了似的目瞪口呆便是难忍恶寒弯腰呕吐。
毒蛇不断围着大汉的尸体?滑动盘旋,嘶嘶声不断,无一人再敢轻举妄动,彻底打消了离开福康庙的念头。
岁崇持剑自大殿内走了出来,来到尸体?旁,一剑斩向了毒蛇的七寸。
祝蘅抬起头来,怒不可遏地斥责岁崇:“你明知?外面危机四伏,为何不阻拦他??你明明可以阻拦他?,为何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么?他?也有?妻儿老小!”与此同时,他?的内心亦是狠恶交加,悲愤不已地想着:大家说的没错,非我族类永远不可能与我族同心,皆是心狠手辣之徒!
在场的人族百姓无一不认可祝蘅的话,皆认定了那?位大汉就是被岁崇害死的,因为他?没有?阻拦他?,内心深处对岁崇的痛恨与怨恨越发加深了一重,丝毫不啻于对那?条白蛇。
不等?岁崇开口呢,邱意婉气急败坏的怒骂声就响彻了整座庙宇:“他?没有?阻拦么?他?早已交代过擅自离开这?里会引来性命之忧,有?人信他?的话么?有?妻儿老小又何了不起么?就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他?人么?那?个大汉若真在意自己的妻儿老小,就更不该自以为是的擅自行动!”
如雷贯耳,祝蘅当即哑口无言,内心惶惶,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岁崇瞧向了邱意婉,情不自禁地勾了下唇角,心道:还挺厉害的。
邱意婉快步走到了岁崇身边,坚定不移地与他?并肩而?站。
祝蘅双拳紧攥,面露愧色地看了岁崇一眼。
其他?人亦是不知?所措,面面相觑,忐忑难安。
岁崇用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视一圈,沉声开口:“我早说过,谁若想走尽请自便,我绝不阻拦。”
大汉的前车之鉴在前,没人想要重蹈覆辙,但他?们的内心却依旧对岁崇抱有?排斥和偏见。
在众人眼中,岁崇的满头银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他?的异族身份,生来冷白的肤色和琥珀色的双眸更是凸显了他?的妖邪气质。
人族自古惧妖、畏妖、厌恶妖类。他?们看向岁崇的神色中始终充斥着抵触和戒备,如临大敌一般,哪怕他?正在救他?们的命。
真是没良心!
邱意婉面露愠色,替岁崇不值。
岁崇却浑不在意:“你们若是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几个问?题,不然后果自负。”
没有?人出声回?应,岁崇只管问?道:“第一个问?题,都有?谁见过那?个白衣女子?”
众人藏身在各自的角落中紧张兮兮地面面相觑着,许久之后,终于有?家开羊汤店的老板颤颤悠悠地开了口:“她,她昨天上午抱着个小娃娃来我们家店里喝过汤、不不不没喝汤,只是买了碗汤,却一口不喝,一直盯着看,当时我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怕不是因为她和那?个小娃娃都是鬼,所以吃不了生人的食物吧。”
邱意婉当即火冒三丈,强忍着才没破口大骂出来,却还是在心里将这?个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你才是鬼呢!你全家都是鬼!
紧接着,就有?下一位在小龙城中遇到过“岁洱”的证人开了口:“也是昨天上午,她来我家香粉铺子里买过胭脂,但没抱孩子。”
第三位目击证人接道:“她昨天中午来我家的茶馆里喝过茶,也没抱孩子。”
第四位:“下午还自己一个人来我家的布庄买走了一段料子。”
邱意婉心道:这?女人还挺能跑的,一天干了不少事儿呢。
岁崇缓缓点头,继续问?道:“小荷又是谁?”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有?人不安有?人悲痛有?人忐忑有?人愤慨,还有?人唏嘘不已地感慨了一声:“小荷也是个可怜人。”
紧接着,立即有?人愤慨不已地怒骂道:“若非梁家坏事做绝,何至于此?梁立恒、梁天豪你们父子俩迟早不得好死!”
梁立恒就是现?今的梁家家主,梁天豪则是那?位冒名?顶替了顾笙功名?的梁家大公子。
梁家身为五大世家之一,今日自然也来了不少人,遭此怒骂,竟无一人敢出言反驳,与其平日里仗势欺人以强凌弱的土皇帝作?风丝毫不符。
看来小荷还是个关键人物了。
邱意婉立即追问?道:“可否有?乡亲愿意详细告知?一下小荷到底是谁?”
祝蘅立即跑到了邱意婉面前,悄声说道:“小荷全名?叫白荷,是顾笙的未婚妻,后来为了给顾笙殉情上吊自杀了。”
邱意婉惊诧不已:“你怎么不早说?”
祝蘅还挺委屈的:“你们也没问?过呀……”
邱意婉:“不是给你看过她的画像么?”
祝蘅沉默片刻,忍无可忍:“邱夫人,你凭良心说,就你妹妹画的那?幅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画像我能看出来什么?”
邱意婉:“……”
紧接着,忽有?老者?痛心疾首地呼喊道:“我早就说过,蛇神大人一直在,从未离开过小龙城,小荷自小命带蛇缘,受蛇神保佑,若非梁家人逼死了顾笙,小荷何至于上吊自杀?这?才惹怒了蛇神啊!”
这?一次,立即有?五大世家之中的人出言呵斥道:“老不死的你休得在这?里胡言乱语,这?城中从无蛇神,只有?该死的蛇妖!”
遭痛骂不反驳,反而?反驳蛇神?
邱意婉若有?所思,岁崇亦是不置可否,继续问?道:“方?才那?声‘小荷’又是谁喊的?”
那?谁能知?道?刚才的情况那?么危急,人人自顾不暇,谁会留意一声小荷?
大家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回?答说:“应当是小荷她爹或者?她娘,但是现?在都找不见人了。”
岁崇的问?题问?完了,再度瞧向了邱意婉:“走吧,去会会那?条蛇妖。”
邱意婉:“咱们耽误的时间好像有?些长了,它会不会已经逃远了。”
岁崇:“他?碎了半颗内丹,根本逃不远,更何况我手里还有?它想要的东西?。”
祝蘅站在一旁,却不知?道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内丹不内丹的?它想要的东西?又是什么?怎么会在岁崇手中?
就在岁崇重新化为白狼的那?一刻,祝蘅大惊失色,惊慌畏惧地后退了好几步,其他?人亦是诚惶诚恐、胆战心惊、抱头发抖,唯恐这?头妖怪会忽然来残害他?们。
邱意婉懒得再理会这?些冥顽不灵的凡夫俗子,本想赶紧骑上岁崇后背,却在抬腿的那?一刻迟疑了,担忧不已:“你的伤势还好么?”
岁崇:“无妨。”
邱意婉:“死狼你可别硬撑!”
岁崇温声回?道:“放心,真无大碍。”
邱意婉这?才骑上了他?的后背,却还是惶惶然,抱着他?的脖子说道:“我看你的侧腰好像伤到了,都流血了。”
“皮外伤而?已。你坐稳了。”威武的白狼发足狂奔,直奔后殿而?去。
邱意婉是真的在担心:“你可别逞强呀,男人的腰最伤不得,可别再留下什么病根儿了!”
岁崇:“……”
岁崇斩钉截铁:“不可能!”
邱意婉可不敢赌:“那?万一呢?”我这?后半辈子守活寡呀?
岁崇无奈不已,笃定回?答:“绝无万一。”
邱意婉蹙眉道:“你就是爱嘴硬!”
怎么还不信?
岁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夫人若不信,日后试试便知?。”
哎呦,刺激到心高气傲的狼王了?
邱意婉在心里偷笑一声,继续使用激将法:“瞧郎君这?话说的,且不说妾身还没答应同你在一起呢,就算是真答应了,你的口气也不应该这?么大,俗话说的好,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轻易许诺,容易让对方?失望呀……万一、万一你还没我的那?个上了年纪的亡夫威猛呢?”
紧接着,邱意婉就又慢悠悠地说了句:“我那?亡夫呀,可厉害得很呢,郎君真不一定能比得过。”
岁崇:“……”一口气,直接憋心里了。
岁崇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再度深吸一口气之后,咬牙切齿地回?了句:“吾与他?孰更威猛,夫人
睡后方?知?。”
第 49 章
三言两语之间, 岁崇就带着邱意婉来到了福康庙后院。
最后方的围墙前伫立着一尊古朴的蓝灰色石雕蛇神像,依旧是?下半身盘曲、上半身高昂的巨蛇模样,但通过其模糊不清的面部和纹理浑浊的鳞片不难判断出这尊石像的寿命已经不短了, 在岁月的长河中饱经风霜雨雪的腐蚀和摧残。
邱意?婉好奇地询问岁崇:“这就是你说的那尊距今四百多?年的蛇神像么??”
“嗯。”岁崇并不急着去追蛇妖, 减缓了奔驰的速度, 带着邱意?婉去到了这尊蛇神像前, “这座庙里的一切都可以证明在过去的某段时间里当地百姓确实是?信奉过蛇神。”
邱意?婉点头,道:“福康庙建成也才一百八十年, 这尊蛇神像肯定是?之后才搬来的。方才那个老?者的情绪相当激动, 说明上了年纪的百姓中依旧有信奉着蛇神的, 可?五大世家的人却笃定只有蛇妖没有蛇神……这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纠葛?”
岁崇:“见面之后一问便知。”
邱意?婉惊讶道:“这么?快就能找到他们俩?”
“就在这墙后不远处。”岁崇能清楚地感知到那条蛇妖残留的气息,“内丹已碎,白荷根本活不长久,对那条蛇妖来说也是?一种巨大打?击。”所以根本无需费力?追击。
邱意?婉轻轻地叹了口?气, 愧疚道:“其实白荷还不算是?个死人, 一息尚存, 但当时情况紧急, 我不得不那么?做。”
岁崇道:“纵使没有你那一刀, 白荷也活不过来, 内丹续命不过是?自欺欺人。”
邱意?婉却还是?过意?不去, 俯身贴向了岁崇的后背,再度圈紧了他的脖子:“我总觉得祝蘅隐瞒了一些内情,白荷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殉情自杀,不然大众为何会义?愤填膺?梁家父子的反应更是?反常,都被当众咒骂不得好死了也不敢出言反驳一句。”
岁崇语气严肃:“说明祝蘅此人并不可?靠, 夫人莫要再觉得他单纯善良了。”
邱意?婉:“……”狼王的小心思?也不少呢。
“抱紧我。”岁崇一跃而起跳出了高大的后墙。
墙外是?繁密茂盛的高耸竹林,岁崇才刚一落地, 葱郁的竹林中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嘶嘶声?,霎那间众蛇出没,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邱意?婉的头皮当即就开始发麻了,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潮湿的地面上游动着一层花花绿绿的毒蛇,头顶的竹枝上也倒挂着数不清的长蛇,蛇鳞冷滑,竖瞳冰冷,蛇信长吐,杀气腾腾。
岁崇低吼示威,以妖力?震慑,众蛇畏惧,这才如潮水般退去。
邱意?婉却始终提心吊胆:“如此多?的毒蛇,说明那条蛇妖根本就没想要让庙里的人活着回?去,但它想围剿五大世家的人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残害那么?多?无辜百姓?”
岁崇:“今日前来吊唁的百姓全都是?与顾笙有过交集的。”
邱意?婉怔住了,继而长长地叹了口?气:“顾笙啊顾笙,你这又是?何苦呢?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不好么??”
跃出竹林之后,一条潺潺的溪流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中。
溪流旁,瘫坐着一位书生模样的清俊男子。他身穿一袭质朴的白衣,以布带束发,肤色过分?白皙,甚至透露出来了一种妖异的病态感,双目细长,双瞳却是?黑金色的,目光空洞呆滞,充斥着一种麻木感,似悲痛又似绝望。
小荷双目紧闭,安安静静地躺在怀中顾笙的怀中,腹部的衣衫上绽开了一朵血染的大花,人早已没了气息。
岁崇停下了脚步,邱意?婉不忍地抿了抿唇,轻轻唤了声?:“顾笙?”
顾笙却恍若未闻,呆滞的目光始终定格在小荷苍白姣美的面颊上。
哀莫大于心死,在小荷香消玉殒的那一刻,他就丧失了所有的希望。
邱意?婉不忍再继续往下发问了,岁崇却没那么?客气:“你明知人性无下限,为何不早些带小荷离开?”
如同压死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顾笙忽然红了眼?眶,紧闭双目的那一刻,两道悔恨的清泪直流而下:“因为我恨,我不甘心!”
邱意?婉轻叹口?气:“你本是?蛇神,却被他们诬陷成了蛇妖,对么??”
顾笙咬牙切齿,恨意?无穷:“我从来就不是?什么?神,而是?一只蠢透了的妖!小龙城本就是?我的修行之地,五百年前,人族迁徙于此,我好心将这块福地让与他们居住,还庇佑他们风调雨顺,替他们铲除恶鬼邪佞,他们便将我奉为了神明,为我开宗立庙,立碑塑像。我自然是?欣喜万分?,对百姓们的许愿有求必应,甚至忽略了修行,直至我救了一个人。”
岁崇:“五大世家的先祖?”
顾笙睁开了双目,竖瞳无比阴沉冰冷,旧事历历在目,令他刻骨铭心:“那日狂风骤雨,他不幸跌落至河中,我好心救了他,将昏迷不醒的他带去了我的洞府医治,他醒后看到了我正?在打?坐修行,诧异地询问我说‘神仙还需要修行?’我那时真真是?愚蠢至极!从不知晓人族的心思?能如此歹毒!毫无顾忌地回?了他一句‘我尚未飞升,依旧是?拙妖一位,不过飞升日期将近,只要顺利渡过天劫便可?位列仙班。’他听?闻此话后久久未言,我亦没有察觉到他隐藏在眼?底的惧怕和狠毒,后来我将他送回?了家中,结果第二日他就联合了五大世家的所有人,以屠妖的名义?对我展开了围剿!”
他们砸了他的庙,毁了他的像,辱没了他辛辛苦苦在百姓心目中树立起的好名声?,断了他的香火,误了他的飞升。
整整九道天雷,几乎将他劈了个半死,他的内心更是?千肠百孔,久久不得释怀,最终走火入魔,堕入了邪祟之道。
一千五百年的修练之苦,彻底付诸东流。
邱意?婉不可?思?议,义?愤填膺:“他们为何要那样做?他们不是?一直在接受过你的援助和庇佑么??”
顾笙神色怨毒地盯着邱意?婉:“你乃人族,又怎会不知晓人族的歹毒?他们明知我的飞升日期将近,却偏要选择在那个时候对我赶尽杀绝,不是?故意?而为又是?什么??你们素来鄙夷妖类,蔑视妖类,又怎能容许妖类成仙?”
邱意?婉哑口?无言,内心却隐隐有些不舒服,就好像自己人族的身份多?么?的万恶一般,天生亏欠顾笙似的,纵使有口?也难言。
岁崇忽然开口?,冷冷地冲着顾笙说道:“你少在这里迁怒他人,五大世家的人你无可?奈何,对付起无辜百姓倒是?得心应手?。”最后,岁崇又沉声?说了句,“异族之间生来互斥,但并非所有人都是?愚昧之徒,小荷也是?人族。”
只要一提起小荷,顾笙就心如刀绞。
顾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还是?难掩悲痛,五官都有些扭曲了:“那是?因为小荷从不知晓我是?蛇妖,她若知晓,定也会对我退避三舍!”
邱意?婉立即斩钉截铁地反驳道:“她若真心爱你,就决计不会介怀你是?妖族!”
岁崇道:“你也从未真正?地在乎过小荷。”
“谁说我不在乎小荷?谁说我不在乎小荷!”顾笙怒发冲冠,面目铁青,歇斯底里,仿如发了疯一般,“从我遇到她的那天起我就想带着她远走高飞,我甚至想过放下仇恨,只为了能够如同正?常人一般和她在一起!”
岁崇不置可?否:“真正?的顾笙又去了哪里?被你杀了?”
“他是?自己命短,与我何干?”顾笙目光阴沉,声?色冷漠,“他孤身一人去参加乡试,回?程途中失足落水,那时我就在河底,距离他尚不足一丈远,但我没有救他,因为我早已品尝过了救人的苦果。他一直在不断挣扎,大喊救命,但地处荒无山林谁能来救他?夭折是?他的命。我只不过是?袖手?旁观等着他淹死而已。待他尸沉河底之后,我便拿走了他的行囊,顶替他的身份回?到了福康庙。”
邱意?婉:“竟无人怀疑你?”
顾笙:“他自幼便是?孤儿,性格又内敛孤僻,无一至亲好友,外加我的人形又与他有几分?相似,自然无人怀疑我。”
随即,顾笙又哂笑一声?:“谁又能说他死的不好?起码成全了我,这才叫死得其所。”
瞧着顾笙这副漠视生命的冷酷姿态,邱意?婉的内心不禁产生了一阵唏嘘:他曾也上善若水,也曾以神明之姿普度众生,却因善良而坠入了无尽深渊,自此之后,就再也没从深渊中走出来过。
是?卑劣的人性毁了他,是?异族之间的偏见毁了他。也毁了真正?的顾笙和小荷。
善无善报的后果便是?正?义?沦丧,世态炎凉。
邱意?婉自小便熟知“勿以善小而不为”的醒世恒言,如今却是?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明白了这句话。
长叹一口?气之后,邱意?婉继续说道:“之后你便以顾笙的身份居住在了福康庙内,找机会与小荷相识,进?一步相恋,小荷也是?真心待你,就连她的父母也很是?欣赏你,所以才会允许他们的女儿同你这种一穷二白的孤儿书生定亲,因为他们相信你未来可?期,一定会金榜题名高中举人,你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确实考中了进?士,却没想到,还是?被梁家的人毁了一切。”
顾笙的眼?眶越发赤红,面容狰狞而扭曲,撕心裂肺地怒吼道:“那些人又毁了我一次,又毁了我一次!我明明已经决定了待到金榜题名之后就放下过往的一切,带着小荷远赴他乡,踏踏实实地当一位父母官,可?梁家人却盗取了我的功名!他们又毁了我一次!”
邱意?婉叹息着说:“他们唯恐事情闹大,所以想杀你灭口?,但你本就是?妖,根本无惧被祭河,小荷却以为你真的死了,所以为你殉情自尽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顾笙再度放声?嘶吼了出来,却像是?彻底崩溃了一般,忽然间泪流满面哽咽不止,整个人痛苦到了极点,“小荷不知道我是?妖,不知道我不会死,傻傻地跑去求梁天豪放了我,梁天豪却觊觎上了小荷的美色,许诺小荷只要她愿意?委身于他便放了我,小荷痛苦地答应了,但梁天豪却骗了她,根本没有放过我,还是?将我祭了河,小荷绝望之下才上吊自尽了。”
邱意?婉心如刀绞,悲愤不已:“你为何要假死?为何不阻拦小荷去找梁天豪?”
“我根本不知晓小荷去找过梁天豪!”顾笙紧抱了小荷的尸体,哭得泣不成声?,“我、我若知道,一定不会让她去,一定会放下一切带着她走……”
那时的他整日沉浸在对五大世家的仇恨中,根本无暇顾及小荷。假死也是?为了甩掉顾笙的身份,金蝉脱壳,便于日后的复仇,却没想到会间接害死小荷这个傻姑娘。
所以他后悔呀,肠子都悔青了,可?后悔无用。
小荷悬梁自尽,被家人发现时已奄奄一息,他分?出了自己的半颗内丹强留下了小荷的一丝残魂,却只是?自欺欺人,那个活泼可?爱的小荷再也回?不来了,唯留一具没有喜怒哀乐的行尸走肉。
邱意?婉的内心五味杂陈,且不说顾笙的命运如何跌宕,最可?怜最无辜的人一定是?小荷。
岁崇也叹了口?气,沉声?开口?:“强分?内丹会导致修为减退妖力?大衰,你无法再长久地维持人形,自此之后你便与小荷融为了一体,又或者说,你寄居在了她的体内,但小荷的家人并不知晓你的存在,在他们看来,小荷与死人无异,于是?如期为她举行了葬礼,但是?在其被掩埋下葬之后,你又操纵着小荷的身体从墓中爬了出来,继续你的复仇计划,因为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死人,但纵使如此,你也不能肆意?在小龙城内作祟,因为你曾与那个道士签订过契约,只要五大世家按照约定以后嗣祭河,你就不能在城内兴风作浪。”
顾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个臭道士明明打?不过我,却又无比难缠,像是?一贴狗皮膏药。为了摆脱他的的纠缠,我不得不与他签订契约,由五大世家的人为我塑像立庙,并奉上其后嗣做我的祭品,我的法力?就会在入城后得到压制,会变得与常人无异,永生不得继续祸乱小龙城。是?五大世家的人先阳奉阴违了,他们以孤儿代替后嗣,导致契约的效力?衰弱。”
岁崇:“于是?你便得了空子,一旦夜幕降临,你的法力?就会恢复,所以那些潜藏在河底的蛇鬼只会在夜间出没大开杀戒。”
邱意?婉十足愤怒:“那些蛇鬼全是?你造出来的。城中百姓的吃喝用水皆来自于那条河,你却还在里面投放了可?导致百姓也变成蛇鬼的蛇毒!”
顾笙神情冷漠,嗓音沙哑而怨毒:“都是?他们自作自受!”
邱意?婉百思?不得其解:“冤有头债有主,你只管去找五大世家的人报复不行么??小龙城中的普通老?百姓何罪之有?是?五大世家的人误了你的前程,你又为何要在居民?的日常用水中投放蛇毒,故意?害得他们遭蛇瘟之灾?平头老?百姓可?没残害过你!”
顾笙不为所动,咬牙切齿:“只要这座城中的人,都该死!”
小荷的离去泯灭了他最后一丝道德和善意?,他恨不得让整座小龙城的人去给小荷陪葬。
他们都该死!
岁崇不置可?否,继续质问道:“这场葬礼也是?你假扮道士策划的吧?你将五大世家和所有见过顾笙的人全部聚集在了一起,准备一举将他们全部屠杀,既是?为了复仇,也是?想彻底抹除一切。因为在你看来小荷依旧活着,所以你便想着,等到报仇雪恨之后就带着她远走高飞,重新开始。”
邱意?婉接着说道:“但却被我们打?乱了计划。我们家岁洱无意?间在河边撞见了与你共生一体的小荷。城内无一人不知晓小荷的死讯,你担心你的计划会败露,所以在第一天夜里就迫不及待的动了手?,召唤蛇鬼们围攻我一家人,想要杀了我们灭口?,却没想到我夫亦是?大妖,你感受到了威胁,担心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便提出了和平条约。”
岁崇:“只是?没想到还是?弄巧成拙了,蛇鬼大量出没引起了官府的重视,导致了封城,将我一家四口?困在了城内。”
邱意?婉:“你又贼心不死,假扮岁洱的模样四处在城内走动,欲想在复仇成功之后栽赃嫁祸她,可?惜又弄巧成拙了。”
“……”
他们俩一言我一语,且字字珠玑,令顾笙哑口?无言。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顾笙再度抬起了眼?眸,怒怨丛生地瞪向岁崇:“你我身为同类,你为何不帮我,反而要出手?庇佑那群不知好歹的人族?你是?吾类的叛徒!”
岁崇认真地想了想,回?答说:“大概是?因为我比你更懂得人性。”又反问道,“你可?知你为何会飞升失败?”
顾笙怔住了,不明就里地看着岁崇。
岁崇:“妖类欲想成仙,须先得人道。五大世家对你的干扰是?其次,主要还是?你道心不稳,没能悟透人性。”
顾笙不屑之极:“你可?修过仙?练过道?”
岁崇摇了摇头。他不记得了。
邱意?婉却知道,岁崇修过剑道,玉竹修,亦失败了,亦是?因为道心不稳。
顾笙冷笑一声?:“你从未修过道,又怎知是?我的道心不稳?”
岁崇回?道:“你若道心稳定,绝不会受五大世家的干扰,他们皆是?人族之躯,哪能斗得过你这千年的蛇妖?你不过是?觉得自己的好心没得到好报所以不甘心罢了,于是?便将飞升失败的痛苦迁怒于了他们。五大世家的人亦是?可?恨,但人性本就如此,善恶并存,只想结善果是?绝对不可?能的。唯有看透了恶,却还能坚持行善,才是?真正?的得道。”
顾笙嗤之以鼻:“这世间万恶,皆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有几人能坚持行善?”
岁崇:“所以修道难,得道者寥寥无几,你飞升失败也正?常,戾气太重且功利心强。”
顾笙面色铁青,浑身颤抖,看向岁崇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岁崇却不为所动。顾笙的遭遇虽然凄惨,但他却从不认为拥有一份凄惨的命运就可?以肆意?谋害无辜之人,更何况顾笙的凄惨起码有一半是?他自作自受。他痛恨梁家顶替了他的功名,却没想过自己的功名却也是?冒名顶替来的。
真正?凄惨的人只有小荷。
岁崇又道:“你也没有那么?爱小荷,你更爱的还是?你自己。小荷若没遇到你,定会长命百岁。”
顾笙的面目彻底狰狞了
,骤然变成了白蛇,如同一支毒箭一般窜了出去,却没冲着岁崇而去,反而直袭邱意?婉的面门。
还是?一如既往的欺软怕硬。
邱意?婉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反应极快,当即就从岁崇的后背上跳了下去,岁崇顺势纵身朝前一扑,一爪挥在了白蛇的七寸处,将其死死地摁压在了地上。
岁崇变回?了人形,徒手?将白蛇从地上抓了起来。
白蛇不断地在岁崇手?中不断挣扎,冷滑的蛇身剧烈扭曲着,蛇嘴大张,沟牙全露,嘶嘶地吐着蛇信。
邱意?婉最受不了的动物就是?蛇,当即紧拧起眉头。
岁崇紧扼着白蛇的七寸不放:“把那半颗内丹吐出来,别逼我动手?剖!”
白蛇宁死不屈,死死地缠住了岁崇的手?臂,拼劲了全力?反抗,大有要将他的手?臂粉碎拧断的架势。
岁崇面色严肃,语气沉冷:“人族怕妖,不过是?畏惧妖性的残暴,你却偏偏将妖性贯彻了个淋漓尽致。人族中亦潜伏着数不清的非人,不过是?想要同正?常人族一般安稳度日,正?因为有了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妖类存在,才会令吾类步履维艰!你还说小荷若知晓了你是?妖定不会再喜欢你,可?你却从未想过要为了小荷完善人性,如今你若愿意?放过城内的那些无辜百姓,也算你是?个人!”
邱意?婉与岁崇的默契十足,果断接道:“并非所有的妖类都是?残暴之徒,也并非所有的人族都排斥妖类,正?同我与我夫君一般,你若有心,未来一定还有机会与小荷修成正?果,小荷还会转世投胎!”
白蛇的身体猛然一僵,渐渐不再挣扎。
邱意?婉乘胜追击:“你还有机会重新修炼成人,只要你现在迷途知返,还可?以在她的来世清清白白地与她重逢!”
还能够清清白白地、与她重逢?
还能够重新开始?
白蛇阴郁狠戾的目光逐渐趋于悲伤,僵愣许久之后,他无力?地垂下了修长的蛇身,从口?中吐出了半枚内丹。
岁崇收了内丹,松开了白蛇。
白蛇坠地后,岁崇又将一条红绳中缠绕着青丝的同心结手?链放到了他的面前:“你躲在棺材里,就是?为了找这个吧?”
却没找到,但闻到了岁崇残留的气息,于是?掀棺而出,朝着岁崇发起了攻击,只为了夺回?小荷送他的定情信物。
白蛇的眼?角忽然流出了两行清泪。它这一生命运跌宕,早已心硬如石,唯有小荷是?例外,是?他心底残存的善意?和温柔。
等她轮回?转世吧。再信任这个世道一次吧。放下一切恩怨过往,重新修炼重新做人,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与她重逢一场。
白蛇用嘴衔住了手?链,迅速朝着小荷游滑了过去,用身体卷裹住了小荷的尸体,带着她一同沉入了溪水中。
但是?在下水之前,白蛇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邱意?婉和岁崇一眼?,神色极为复杂,目光中透露着不甘心与不服气,却也夹杂着些许的感激和后悔。
感激他们不杀之恩,感激为他指点迷津,却又后悔招惹了这对夫妻。
内丹到手?之后,邱意?婉和岁崇同时舒了口?气。
目送白蛇带着小荷的尸体离开之后,邱意?婉才好意?思?询问岁崇:“是?不是?凭藉着这半颗内丹就可?以解河中的蛇毒?”
岁崇点头:“嗯。”
邱意?婉大喜过望,笑意?盈盈地瞧着岁崇:“郎君方才很是?英勇呢!”
岁崇却抿起了薄唇,沉默片刻后,认真严肃地问了句:“与你亡夫比起来呢?孰更英勇?”
邱意?婉:“……”
第 50 章
这下可真的把邱意婉难住了, 回答“亡夫”吧,郎君肯定?要吃醋,可若是回答“郎君”吧, 又觉得奇奇怪怪的……亡夫和郎君本就是一个人嘛, 这让人家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 邱意婉相当聪明地回了句:“郎君与亡夫自然是各有各的好, 可如若郎君定要与我亡夫一决高下的话,还需多多表现、多多努力才行呢, 我那亡夫呀, 厉害的紧呢!”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称赞她的亡夫厉害了。
不过是老狼吃嫩草而已, 到?底能有?多厉害?
岁崇不服气的很,心里的调料台再度被狠狠打?翻了,醋坛子?碎的尤其?彻底,酸味儿十足:“看来夫人是笃定?了我比不过他?”
邱意婉赶忙澄清:“人家可没这么说, 郎君可莫污蔑我!”继而又摆出了一副委屈幽怨的神?色, 娇滴滴地说道, “人家当然知晓郎君的心意, 可郎君总要多为人家考虑考虑吧?人家还在丧期, 怎敢轻易接受新人?更何况人家还带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凡事总要多考量一番吧?万一、万一所托非良呢?”
“绝无可能!”岁崇毫不迟疑斩钉截铁地向邱意婉保证道, “我既心仪夫人,就一定?会对夫人死?心塌地,绝不会辜负夫人,不然就让我天打?雷劈!”
邱意婉心头一喜,却表现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慌慌张张地将自己白皙柔嫩的右手抵在了岁崇的唇前:“郎君可莫要这么说,妾身福薄, 承受不起你的如此厚待!”
说罢,邱意婉才缓缓地垂下?了自己的手,纤长柔嫩的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了他的双唇,扫过了下?巴,又一路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温柔地抚过了凸起的喉结,落至了心口。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勾惹意味十足。
她的樱桃红唇还微微长开着,唇片水润饱满,贝齿整齐又洁白,吐息温柔缓慢,兰香馥郁,极为诱人。
敲开贝齿之后?,便是……岁崇呼吸猛然一窒,瞬间回想到?了在石雕村玉女庙下?方的那个地下?洞穴内发生过的旖旎之事。
他也曾疯狂地亲吻过她,与她唇齿相依,那种身心沉沦地感觉令他记忆犹新,不禁口干舌燥了起来,下?意识地滑动了一下?喉结……他还想亲吻她,甚至想更深一步的占有?她,将她划入自己的领地,在她的疆土内标记上独属于自己的气息。克制不住地想。
岁崇也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变得这么龌龊,但除了邱意婉之外,他对这世上任何一人都没有?如此深刻的眷恋与渴望之感,如同?中了情人蛊一般。
邱意婉的目光也始终是属于岁崇的,一双美丽的杏仁眼既水润又明亮,只倒映着他一人的身影,柔媚又深情。
岁崇完全痴迷了,情不自禁地抓起了邱意婉的手,让她的手掌心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信誓旦旦道:“夫人如同?天上月,皎洁独一,我自当愿为夫人付出一切!”
哎呀呀!哎呀呀!你这头死?狼~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
邱意婉的心里都已经乐开花了,唇角都快要压不住了,却深谙欲拒还意之道,立即低头垂眸,拼尽全力摆出了一副赧然娇羞的模样,红着脸嘤咛一声:“郎君。”
岁崇越发心痒难耐,躁动又急切,迫不及待地发问?:“夫人可愿同?我在一起?”
邱意婉有?心吊着岁崇,始终埋着头,还故作犹豫地咬住了下?唇,让岁崇在焦灼不安忐忑中等待了许久,才以一副三分纠结、三分茫然、四?分歉然的口吻回了句:“可否让妾身再认真考虑考虑?感情之事,亲身不敢大意。”
她没拒绝,却也没答应。
岁崇的心像是被她用一根绳子?提了起来似的,不上不下?,悬空难耐,没个着落,倍受折磨。
但他并不想强迫她,他希望她心甘情愿。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岁崇认真回复道:“我会一直耐心等待着夫人的答覆。”
邱意婉流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谢郎君体谅。”
不体谅也不行。
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
岁崇无奈地收敛起了自己的满腔情愫,正色道:“是先回福康庙还是先去河流上游?”
邱意婉:“?”
这就言归正传了?还把人家的手松开了?
你这头死?狼就非得等我主动么?就不能主动调戏调戏我么?就不能、就不能像人家那种艳情话本子?里面写?的一样,在人家还犹犹豫豫欲拒还迎的时候霸道一些强硬一些直接把人家抵在树上亲么?
一点儿都不懂人家的心!
老家伙果?然无趣,无趣极了!
邱意婉还没吃够甜头呢,心里气得要死?,但“再考虑考虑”这话也是她自己亲口说的,打?掉了牙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
邱意婉内心幽怨极了,俏脸猛然一沉,没好气地回了句:“趁着福康庙里的人尚不敢乱来,先去上游解毒吧,不然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对咱们恩将仇报?”
岁崇还当邱意婉是在气五大世家的人,立即安抚了句:“善恶有?道因果?轮回,总有?一天会报应到?他们身上。”
我管那些人干嘛?
怎就这么不解风情?
邱意婉更气了,狠狠地剜了岁崇一眼,凶巴巴道:“死?狼,快点变身,少在这里浪费时间!”
岁崇挨了骂,只觉得莫名奇妙,却什?么都没敢反驳,立即变成了威风凛凛的高大白狼。
邱意婉跃上了狼背,俯身抱紧他脖子?的同?时,气呼呼地说了句:“死?狼,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
岁崇尤清晰地记得她曾在斑斓大世界的幻境中说过的每一句话:“没能在你夫君生前好好爱他?”
邱意婉:“……”这种话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呢?
邱意婉脸颊一红,恼羞成怒:“谁跟你说的?我才不爱他呢,我讨厌死?他了!”
不爱他还总夸他厉害?还对他念念不忘?
岁崇感觉邱意婉是在口是心非,却还是试探着问?了声:“你真不爱他?”
邱意婉:“……”不爱你我还能给?你生孩子??生狼崽?
没良心!
邱意婉气得直张嘴咬岁崇,却连狼皮都没咬到?,只咬了一嘴毛……讨厌死?了!
岁崇甚至都没感觉到?邱意婉在咬她,还当她是将自己的脸埋进了他的后?颈里,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夫人抱紧了。”
“……”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邱意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索性真的将脸埋进了他的后?颈里,抱紧他的同?时,闷闷不乐地在心里想道:到?底怎么才能让你这头死?狼恢复记忆啊?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把我气死?!
贯穿全城的那条河名为小龙河,上游位于城池的西南方,是星落河的一道分支。
由于地势差距,河口处还形成了一道巨型瀑布,瀑布下?方是一片葫芦形的大型湖泊。
葫芦的大圆尾部夜以继日地承接着自瀑布上方落下?来的水流,葫芦的上端则成为了源头活水与小龙河的衔接部位。
岁崇带着邱意婉来到?了湖岸边。
瀑布的冲击力巨大,如同?千军万马奔腾似的飞流直下?,气势汹汹地带起了阵阵疾风。
空气中飞溅着无数沁凉的水珠,弥漫着一股湿润腥臭味。
水声贯耳,邱意婉不得不扯着嗓子?跟岁崇说话:“直接把内丹扔进去就行了么?”
岁崇:“得需把内丹化开。”
邱意婉了然,立即从狼背上跳了下?来,然后?从海纳袋中拿出了一套白玉药臼,将白蛇的那半颗内丹放了进去,信心满满地举起了玉凿。
岁崇赶忙阻止了她:“内丹非常物,这样捣不碎,需要添加介质!”
邱意婉虽善药理,却不了解他们妖类的东西,立即询问?道:“要添什?么东西?”
岁崇想了想,道:“玉女也算是妖类,但她的花又能解世间百毒,你把玉女花的花瓣放进去试试。”
邱意婉立即照做,放了三瓣花瓣,又加了点早前在石雕村收集的玉女花露水,这才又拿起了玉凿,一点点地将这几样混在一起的东西捣碎了。
白色的内丹,白色的花瓣儿和透明的露水竟混合成了一汪金灿灿的透明液体,还散发着一股淡雅的香味。
“这样就行了么?”邱意婉询问?岁崇。
岁崇:“应当可以了,倒进去试试吧。”
邱意婉早就跃跃欲试了,像是个刚刚接触到?新鲜事物的孩子?一样,立即跑到?了岸边,屈膝下?蹲,将玉凿中的金色液体尽数倒入了湖水中。
刹那间,腥臭的空气焕然一新,微微泛着浑浊的湖水也在一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与干净。
就连水面上的风都变得平和从容了。
蛇毒解除蛇鬼消散,万事尘埃落定?,百姓复得安宁。
天公也作美,一瞬间云开雾散,光照大地。
邱意婉欣喜不已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转身面向岁崇,昂首挺胸眉飞色舞,成就感满满:“成啦!”就好像全都是她自己的功劳一样。
岁崇早已变回了人形,身姿挺拔,容貌俊朗,看向邱意婉的神?色极为温柔,眼中的笑意简直要溢出来了,语气更是宠溺万分:“夫人厉害。”
邱意婉却不满地在心里哼了一声:死?狼,如此大好风光,还四?下?无人的,你就不能主动靠过来亲近亲近人家吗?
失忆之前是嘴硬,但不要脸;失忆之后?倒是会说甜言蜜语了,却又学会要脸了!
真的是,就不能把优缺点综合一下?吗?
不行,绝不能浪费如此大好的良辰美景!
邱意婉知晓自己距离岸边很近,却又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浑然不知地朝后?退了一步,一脚踩空,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后?方湖面仰倒了下?去。
岁崇大惊失色,电光火石间便冲了过去,一把将邱意婉抱进了怀中,带着她接连往后?方退了好几步才站定?。
邱意婉先是面露惶然,做惊魂未定?状,而后?一把抱紧了岁崇的腰,娇弱地将自己的脸颊埋进了他紧实的胸膛,瑟瑟发抖地说:“吓死?人家了!”
岁崇根本分辨不出来她到?底是演的还是真的。纵使能分辨出来,他也必定?舍不得拆穿她。他非常享受被她糊弄的感觉。
“没事了。”岁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松开邱意婉,一手揽着她的纤腰,一手覆在了她的后?脑上,柔声笃定?道,“有?我在呢,我会一直保护着夫人。”
邱意婉心中窃喜,却娇滴滴地回了句:“郎君待我如此之好,妾身当真是无以为报。”
岁崇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夫人想要同?我在一起么?”
邱意婉哭笑不得:“郎君方才不是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么?”
岁崇:“夫人可以不答,但我必须要问?。”又胸有?成竹地说道,“夫人又不是不喜欢我。”
邱意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这头死?狼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
邱意婉才不想让他那么快就得逞,还是那个回答:“纵使是两情相悦,也须得深思熟虑呀,所以妾身还需要时间去考虑。”多吊你一些日子?,让你抓耳挠腮!
岁崇这次却没有?再退却,反而主动出击:“夫人大概需要考虑多久?三天?五天?还是十天?”
邱意婉才不上他的圈套,幽幽叹了口气:“这谁说得准?人家的亡夫还尸骨未寒呢。”
怎么又提到?亡夫了?
就不能不提他么?
岁崇郁结不已,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憋屈——自己总不能连一个死?人都比不过吧?
深深地吸一口气之后?,岁崇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我若是夫人的亡夫,定?会希望夫人早觅良人。”
什?么?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邱意婉惊愕不已地抬起了头,一双美目瞪得大大的:“为、为何?”
岁崇神?不改色,义正词严:“自然是希望可以有?人代替我照顾夫人。”
邱意婉沉默片刻,忍无可忍地回了句:“他真没你想的那么大度!”你可别误会你自己,其?实你又爱吃醋又小心眼儿占有?欲还极强。
孰料,岁崇却认真又严肃地回了句:“生死?相隔不可逆,他早已埋入泉下?,怎能继续霸占夫人,阻拦夫人奔向新的人生?若真如此
,只能说明他并不是真心爱戴夫人。”
邱意婉:“……”
听起来好像,也有?些道理?所以、你这头死?狼到?底是真的爱我还是假的爱我?!
邱意婉都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心里却火急火燎的:必须得赶紧想办法让你恢复记忆才行,必须要问?清楚你这头死?狼到?底爱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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