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实在太好奇,趁着和绘理她们吃完便当午休还剩下一些时间,千穗借口忘记预习溜回座位。
原本还担心前桌不在,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了熟悉的黑色脑袋。半长发软软地盖在脸上,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秀气的眉眼。像是害怕被别人打扰,他特意朝着墙壁,路过时只能看到背影。
到底是运动少年,肩宽一日日渐长,透着青涩的形状,如初长的青竹。
千穗呼吸一滞,正要轻手轻脚绕过,抬头却对上窗户倒影中的琥珀色眼瞳。
眼角的弧度...是在笑吗?
“我吵醒你了吗?”她小声询问。
孤爪摇头:“没有。看见你回来就知道午休快结束,干脆不睡了。”
声音懒洋洋,还带了一点沙哑,结合重出江湖的黑眼圈,千穗忍不住问:“昨晚没睡好吗?”
他缓慢眨了下眼睛,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千穗便知道答案多半是“没睡好”,换了一个问题:“你是怎么说服松尾道歉的呀?”
面对教导主任,根本不用她开口,松尾一个人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且一点想要隐瞒自己过错的意思都没有。如果不是他“过分配合”,千穗也不能这么顺利地从办公室里出来。
那么究竟是谁,能让松尾在短短一夜改过自新?思来想去,前桌是唯一的可能了。
眼下的黑眼圈,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孤爪摇晃着从桌上起来,黑发落下,露出颊边一道红痕,大概是被衣褶压的。他顶着这样一副懵懂惺忪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沐浴着阳光睡过去,开口却是截然不同的画风:“昨天晚上查到了一点东西......他不想自己做的那些事人尽皆知的话,和你道歉是最好的选择。”
这句话看似风轻云淡,却隐藏着松尾最不愿为人知晓的秘密。让他宁愿在全校面前丢尽颜面,也要死死护住。
所以是什么呢?
看着孤爪静如深水的眼睛,千穗张了张嘴把疑惑咽下去。
总感觉...说这句话时的孤爪同学,和以前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却描述不出来。大概就是以为养了一只小猫咪,却被猫科反过来照顾的感觉......
“啊,给你这个。”孤爪出声打断她的联想,伸手把一颗红色的水果糖放在她掌心。
千穗扬起唇角:“谢谢你呀。”
他看着她把糖收进抽屉,疑惑:“不喜欢这个口味吗?”他感冒好的第二天,后桌送了一瓶苹果汁。如果他送的是不喜欢的东西,可不算礼尚往来。
“这个嘛...”千穗小小卖了个关子,在抽屉里鼓捣一番,双手攥成拳递到他面前,“猜猜糖在哪里?”
孤爪脸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虽然不理解,依旧配合。他观察了一会,试图从她的微表情里得到线索。多方衡量下,给出答案:“右手。”
千穗笑着摇了摇头,摊开左手:“在这里哦~”
孤爪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睡翘的头发像两只萎靡不振的耳朵。千穗见逗猫成功,“噗嗤”一声揭晓谜底:“其实两只手都有啦。”
原来右手也藏了一颗水果糖。
孤爪小声抗议:“这是作弊...所以我猜对了。”
“嗯嗯!”千穗忍笑,又掏出一颗放在桌上,“猜对了有奖励。”
现在,桌上足足有三颗糖。一样的包装,颜色却不一样。孤爪依稀觉得眼熟,困惑地看向后桌。
千穗:“这些都是孤爪同学送给我的呀。话说,集齐七颗可以召唤龙珠吗?”
闻言,孤爪脸上的表情瞬间由困惑转愕然。千穗也惊讶,原来前桌拥有这么丰富的表情吗?
“等等、难道是我开学的时候给你的那颗糖吗......”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完全听不见了。
千穗重新把三颗糖包入手帕,郑重点头:“是的!一颗是你开学时给我的,一颗是你包在纸条里扔给我的。友谊的里程碑我都有好好保存哦。”想了想,她补充,“如果真的收到七颗糖的话,那时候我们绝对已经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吧。”
孤爪没有回答,缩在自己的位置上,垂着眼不知道想什么。千穗没有打扰他,掏出课本预习下节课的内容。
透过玻璃窗的反射,他看到她翻开英语书,下笔字迹娟秀。
心里有点闷闷的,像春雷来临前,努力发芽、却怎么也顶不开石头的种子。
她会把每一份善意收集起来、无论多么微小。
却只是想要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不要。”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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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千穗再三申明,自己的脚伤已经痊愈现在她能跑能跳,真纪和小鸟游还是坚持免去她的外送服务。
小鸟游叉腰训斥荒木:“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体育馆离这里又不远,他们想要吃东西为什么不自己过来拿,还要我们大费周章送过去?”
身为副部长的荒木在小鸟游面前根本不敢有脾气,连连道“是”,当即拍板:以后谁想吃烘焙部的东西,自己过来拿,烘焙部不外送了!
决策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过大部分运动社团还是愿意走几步来讨这个口腹之欲,排球部也不例外。
将食盒递给满脸生无可恋的孤爪,千穗忍笑道:“辛苦了孤爪同学。”
孤爪撇撇嘴,小声嘀咕:“小黑说猜拳输了的人来拿食物......”
“哎呀,孤爪同学也有输游戏的时候吗?”千穗略感惊讶。她以为凭借前桌对游戏的热爱,他已经无所不会了呢。
闻言,他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移动视线盯着木质地板,吞声道:“...想的话。”
“欸?”千穗不解。什么叫想的话?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眼前毛绒绒的脑袋吸引。因为孤爪低着头,她能看到后脑那一小撮特立独行的呆毛。
迎风而立,摇摇晃晃,像才长出来的猫菖蒲。
可爱,想摸。
可她只敢在心底偷偷这样想,唯恐说出口吓跑前桌。
“...还有,最近我们偶尔会提前下训,你要不要一起去车站?”像是怕她拒绝,孤爪目光游离,补充,“小黑也一起。”
担心她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吗?千穗感动点头:“真是太谢谢你了孤爪同学!”
孤爪略过她的蛋花眼,视线停留在她被夹子夹起来的一缕刘海上,伸手点了点:“这里,沾到沙拉酱了。”
千穗“啊”了一声,连忙掏出纸巾按照他指的方向擦了擦,解释:“今天做的是章鱼烧,可能不小心蹭到了。”“闻出来了,味道很香。”孤爪客观评价完,视线依然停在那点突兀的白色酱汁上。千穗发现了,懊恼:“还是没有擦掉吗?”
他迟疑一会,取过她手里的纸巾,在她头上很轻地拂了一下。
感觉就像一只蝴蝶停下又飞走。
时间耽误的有些久,他该回排球部了。千穗在廊下和孤爪告别,目睹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落日收起浮光沉于晚霞的海洋,天空为夕阳烘成樱花色的薄云。余晖变幻着色调,暮山紫、拾芥紫、凝夜紫,再被转瞬的气象吞没。但目光中心的人从不曾被暮色模糊,一直一直向前走着,直到与那天穿过竹林抵达她身畔的身影重合。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孤爪停下脚步转身回望,眼神仿佛在问为什么不回去。
千穗冲他挥挥手,返身回到室内。路过玻璃窗时,不禁驻足检查自己的仪容。
她忽然有些懊恼自己居然顶着沙拉酱就来见他了。
总觉得,应该再注意一点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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