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南道
近日阴雨连绵,今天是个难得艳阳天。
父亲说是因为女巫要来了,所以才乌云散去,晴空万里。
成颂却不这样认为,女巫要是有这么大的魔力,能掌控天气,为什么还需要人侍奉,自己一个人不也能活得好好的,凭什么要他们成家世代侍奉,像仆人一样,每年都要给她准备祭祀礼,逢年过节还要对着光芒幽暗的水晶球三拜九叩。
他模样长得好,十分俊俏,可眼下脸色却有些阴郁不满。
“你说女巫是真的吗?父亲会不会是骗我们的?”
“他都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把女巫接回来?是不是女巫根本就不存在,只是父亲的信仰,是他精神世界里的幻想,他却信以为真。”
“要是真的,为什么女巫这么多年都没露过面,年年都给她准备祭祀礼,也没见她现过身。”
“从小父亲就跟我们说女巫的存在,可我都没亲眼见过让我怎么相信。”
成颂是在和他的双胞胎弟弟成歌抱怨,因为他早出生两分钟,所以是哥哥。
成颂成歌,颂歌,这两个孩子是献给女巫的一首颂歌。
两兄弟虽然长相无甚差别,但气质却颇为不同,成颂有几分难以遮掩的桀骜气,成歌则更沉稳些,看起来温文尔雅。
成歌安静听着,温润眼眸浮起不赞同,明明是弟弟,却添了几分长兄的严肃和庄重,提醒道:“不可不敬,要叫女巫大人,待会儿在女巫大人面前切勿放肆,否则父亲饶不了你。”
“父亲说过,没有女巫大人就没有我们成家今天的荣华富贵,我们祖先和女巫大人签订了契约,世代侍奉女巫大人,换取荣华富贵,这是代价。”
成颂不信,也不服,眼底闪过不屑:“女巫大人,呵呵。”
“就算我对那所谓的女巫大人毕恭毕敬,父亲也没打算放过我啊,他竟然让我们.....”
说着,他愈发羞恼,耳根红透,似乎难以启齿,将声音压得低低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想把我们献给女巫,让我们去爬.床。他是不是被洗脑,彻底疯了!”
“女巫活了这么久,就是个怪物,说不定皮都皱了,我还没谈过恋爱,凭什么把第一次给她!”
他气愤,咬紧牙,声音从喉咙处低吼出来,轻轻的,却极为愤怒,眼尾都变得猩红。
成歌却能淡然处之,面容声音十分平静:“我们享受了二十年的荣华富贵,这是应该付出的,接受就好。”
“世人甚至都不知晓女巫大人的存在,我们能和她近距离接触,侍奉在她身侧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成颂恨恨盯着他,压抑低斥:”你和父亲一样愚昧!”
成歌没再辩驳,他气质温和,面若观音,阳光给他俊俏的脸颊拢了层金粉,衬得白皙如玉。
父亲离开前叮嘱他们兄弟二人,必须站在庭院等候女巫大人的来临,不能轻慢。
今天是艳阳天,日头烈,光线盈满,黏在身上又热又烫。
成颂成歌都按照父亲要求,精心梳洗打扮,穿着成套的高定西装皮鞋。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深色西装吸光,父亲久久不归,他们二人已经站在这里等了五个小时了,面料都发烫。
成颂只觉得又闷又热,额角都冒出细密的汗珠,眉心拧成川字,一脸的烦躁不堪,他扯松领带,口干舌燥,吩咐管家:“拿杯水来。”
他已经快三十个小时没喝水了。
管家却静穆肃立,一动不动,苍老的面孔看起来严肃诡异:“会长吩咐过,女巫大人到来前,两位少爷要保持身体洁净,决不允许进食,喝水也不行。”
女巫的存在不为世人所知,只有世代侍奉女巫大人的成家人知道这个秘密,今天成家别墅所有佣人都被遣走,只有知情的管家留下。
成颂压抑着愤怒,抿紧唇,目光森然。
父亲要把他和弟弟献给女巫,从前天凌晨十二点开始就不允许他们进食,喝水,说是要保持身体的纯净轻盈。
成歌接受良好,可成颂却无法忍耐,他快渴死了,晒死了,满心烦躁。
“我不等了,爱等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等吧,我就不信那女巫能把我怎么样,难不成她还能杀了我。”
发罢脾气,成颂抬步就要走。
管家刚要阻拦,成歌却看向远处,喃喃,声音虽轻,但难掩激动向往:“来了,是女巫大人来了。”
闻言,成颂脚步顿住,拧眉扭头往庭院入口看去,一辆黑色豪车缓缓驶入,他脸色紧绷,显然还是害怕父亲的,顿时不敢闹了,老老实实站回了成歌身旁,姿态也不像之前那样松散,站得端正些。
他轻挑挑眉,淡嗤一声,他倒是要看看这女巫到底长什么样子,有什么本事,是不是在装神弄鬼,唬得父亲为她马首是瞻。
女巫的存在是秘密,父亲甚至没安排司机,是亲自开车去接的。
除了父亲,谁都不知道女巫从哪里来,住在哪里。
车子渐行渐近,缓缓在成颂成歌面前停下。
成歌面上稳重温润,实则目光明亮,眼底泄露出几分狂热激动,儿时起他就期待着有一天能见到女巫大人,父亲说女巫大人无所不能,他很向往,甚至是狂热的崇拜。
成颂却与弟弟成歌完全不同,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车窗,眼神不恭不敬,毫不掩饰嘲弄不屑,他已经笃定待会儿会从车上下来一个裹着纯黑斗篷,红色卷发,皮肤都皱巴巴,诡异又阴郁的老太太。
他越想越觉得愤恨,父亲竟然想把他和弟弟献给这种老女人,真是疯了。
成歌目光灼灼盯着车窗,等待着女巫大人从车上下来。
最先从车上下来的是成会长,成颂成歌的父亲,清瘦儒雅,风度翩翩。成颂成歌两兄弟就遗传了他的好基因,才生的这样俊俏。
成会长下车后,目光锐利,视线在成颂成歌脸上扫过,掠过成歌,在成颂扯松的领带上停留了两秒,随后警告地凝视他一眼。
对上父亲轻飘飘又极具压迫感的眼神,成颂只觉得心虚,害怕。他是怕父亲的,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匆匆垂下眸子,焦渴的嗓子自动分泌出唾液,他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慌张地把领带整理好。
成会长没再看两个儿子,姿态恭敬地拉开车门。
成颂成歌都屏息等待着,一直活在父亲口中的女巫大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车门打开,最先伸出来的是一只脚,穿得高跟鞋,小腿裸.露着,光滑白皙,脚腕纤细。
父亲将伞撑开,纯黑色的伞,伞面很大很宽,完完全全拢住两个人都不在话下。
随后从车里伸出一只手,细白手指扶住车门,指甲又薄又清透,是淡淡的粉色,莹润透亮。
人从车里出来,成颂看清后,表情显得有些怪异,耳根微微泛红,脸色紧绷,浑身上下都透着不自在。
并不是他想象中裹着黑斗篷,皮都皱了的老女巫,而是一位容颜娇艳的少女,皮肤雪白的像牛乳,嘴唇很红,幽黑秀发柔顺,泛着淡淡光泽,她很美,但这种美丽是带着危险性的,透着不可名状的阴森,邪恶感。
成歌眼神有一瞬间的痴迷怔然,但很快清醒过来,垂下眸子,不敢再冒犯地直视女巫大人。
她站在成会长伞下,穿着一身珍珠白的无袖连衣裙,雪白圆润的肩头露在外面,心口处别着一枚红蔷薇胸针,中间镶嵌的是红宝石,鲜艳迷人。
成颂成歌从小就知道女巫大人名叫白禧音。只不过父亲绝不允许他们直呼女巫大人名讳。
白禧音的手润如羊脂,柔软雪白,她手中提着一个通体纯黑,缠了藤枝红蔷薇的鸟笼,笼中有一只乌鸦,乌鸦羽毛漆黑,油光水滑。时不时叫两声,刺耳难听,让人听着就觉得不适,像有灾厄要发生。
乌鸦叫时,白禧音轻轻开口,唇瓣嫣红水润:“小黑,别叫。”
成颂想,童话故事里女巫确实爱养乌鸦,她真是女巫?他有些走神,开始胡思乱想,那她的斗篷呢?扫帚呢?魔毯呢?
成会长淡淡瞥了两个儿子一眼,眸子微微眯起,提醒:“还不来见过女巫大人。”
成歌肌肉紧绷着,他很紧张,微微颔首,嗓音都有些干涩:“见过女巫大人。”
成颂神情有些不自在,眼皮滚烫,该他了,他眸子始终垂着,语速匆匆,显得急躁敷衍:“见过女巫大人。”
白禧音轻轻勾了勾唇角,眉眼秾艳:“你们好。”
成颂想,女巫脾气好像挺好的。
管家恭敬上前,苍老的面孔看见白禧音却绽放出奇异的光彩,声音难掩激动:“女巫大人,我终于又见到您了,您还是一如既往地年轻美丽。”
白禧音似乎用了片刻的时间才回想起,淡淡微笑,眼尾弯弯时透出几分怀念:“是你啊,好久不见。”
女巫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她上次来成家还是二十年前,那时管家还是个强壮的中年人,现在却已经变得苍老了。
女巫还记得他,管家难掩激动,眼角皱纹都堆起来:“女巫大人您稍等。”
他步履匆匆,端来托盘,托盘上放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碗,里面游着两尾小红锦鲤,旁边放着翠绿的柳树枝。
管家神态恭敬:“请女巫大人净手。”
成会长为白禧音撑着伞,成歌很有眼色,低眉敛目地接过鸟笼。
白禧音将指尖浸入水中,锦鲤绕着她雪白指尖游动,
为女巫大人净手的步骤,成颂从小到大不知练习过多少遍,此刻几乎是身体本能,慢吞吞上前,拿起柳树枝沾水,在白禧音手心轻点两下。
随后拿起托盘上的棉手帕裹住白禧音的指尖轻轻擦拭,隔着棉手帕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女巫指尖的温度。
成颂耳尖通红,睫毛轻轻颤动,面容僵硬不自在。
净手结束后,成会长小心询问:“女巫大人,不如把小黑交给管家让他放到您房间,我陪您在院子里走走?”
“过去许多年,别墅庭院重新修缮过。”
白禧音微笑答应:“好,走吧,去看看。”
她将鸟笼交给管家,管家小心提着。
成会长稳稳撑着伞,将白禧音拢在伞下,她娇艳雪白的脸在阴影中显得愈发幽冷邪恶。
他看向成颂成歌,模棱两可地嘱咐一句:“别在这里站着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闻言,成颂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难看,垂着的眼眸也是忿忿不平。成歌倒是温润依旧,唇角甚至翘起微小的弧度:“是,父亲。”
成会长引着白禧音去参观别墅庭院。
成颂成歌站在原地,心思各异,管家提醒:“两位少爷快些行动吧,参观庭院花不了多少时间,女巫大人很快就会回来。”
成颂脸色冷冽难看,虽然女巫长得很漂亮,但始终是第一次见,他怎么能就这样献身呢,父亲到底拿他和弟弟当什么?讨好女巫的工具吗?
成歌则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他非常淡定,甚至是欣喜的,女巫大人是那样美丽神圣,他怎会不愿。
成歌见成颂面色不好,温声劝道:“走吧,你无法违背父亲的意愿。”
成颂最后还是跟着成歌一起离开了。
半小时后,白禧音参观完庭院,在管家的引领下前往成会长为她准备的房间。
房间很大,紫色窗帘层层叠叠地拢着,光线很暗,房间里摆了很多水晶球,神秘幽弱。
鸟笼挂在床边,乌鸦在啄窗纱。
白禧音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乌鸦瞬间僵直,一动不动。
管家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床上微微隆起的地方,低声告退:“女巫大人,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吩咐。”
白禧音淡淡应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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