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维斯忍不住偷偷伸手把挡住脸的衣领拉下来,好奇地抬头去观察红头罩。


    “红……”


    他刚开口说了个单词,就被打断了。


    “闭嘴,别说话。”红头罩的下巴像是长了眼睛。


    他一只手有力地握着重型机车的把手,控制方向,另一只手腾出来把猫崽子一样的小男孩往怀里摁了一下。


    还把夹克的衣领重新拉了回去,挡住吹向艾尔维斯脑袋的冷风。


    艾尔维斯乖乖缩回脑袋。


    他有点害怕红头罩,可又在这个强大又看上去很不好惹的家伙身上体会到一种奇异的熟悉和安心感。就好像他曾认识且最信任的人身上也拥有同样的特质。


    难道说……他们以前就认识吗?


    艾尔维斯又从衣服缝里露出眼睛,偷偷盯着红头罩看。


    重新变回人类的小男孩现在被红头罩那件过分宽松的夹克裹成了一个粽子,猫咪粽子被红头罩牢牢护在胸前。


    红头罩的重型机车在蒙蒙亮的天色中发出低沉的怒吼,行驶在荒无人烟的郊区公路上。


    他微微压低上半身,活生生将机车开出坦克的架势,像一支驱散郊区的迷雾的红色利箭。


    红头罩现在只穿着一件紧身制服。在哥谭已经开始变得寒冷的清晨中,他看上去一点儿没有受到气温的影响。


    冷风中,雾气凉冰冰的扑在艾尔维斯脸上,把他过分苍白的小脸冻的红彤彤的,倒是显得没有刚刚看上去那么凄凄惨惨一戳就倒了。


    红头罩的声音带动胸腔发生震动,他语气有点暴躁,但那些暴躁并不是冲着艾尔维斯。


    “我不想等会儿进了医院,医生用看人渣的眼神看我,我更不想听他向儿童保护协会投诉我,说你坐在我的车上吹了冷风导致你温度烫得像是被萤火虫的火|焰|喷|射器烤过一轮。”杰森再度把小猫崽子按进自己怀里,有些冷酷地说道,“所以给我老老实实坐好,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听见了没有?小混蛋。”


    艾尔维斯乖巧地窝在杰森胸前,听着这个看上去高大又可怕的男人对着他凶巴巴地训斥。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恶狠狠凶巴巴有话坚决不肯直说的交流模式,并且十分精准地从一连串比喻和修饰中找到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核心思想,然后过分熟练地把这段话翻译成了另一种语言。


    “……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猫猫乖巧地说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关心一个假装蝙蝠侠偷我车的小贼?”杰森继续骂骂咧咧,“你究竟是想得罪蝙蝠侠还是想得罪我?大晚上跑到郊区来偷车……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红头罩的声音差点被冷风吹散——


    “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臭小鬼?等会去医院给我做个全套检查听见了吗?你爸妈——”


    最后两个词微弱得完全听不见,就好像声音的主人临时决定撤回某些语句一样。


    艾尔维斯努力倾听,倒是听见了几个f开头的词汇和‘该死的哥谭’联系在一起。


    “我没有爸爸妈妈。”艾尔维斯小声说道。


    不过他好像有个姐姐,还有个和红头罩差不多凶恶的叔叔。


    他们承担着艾尔维斯爸爸妈妈的角色,所以艾尔维斯觉得他曾经应该是个幸福的小孩。


    这句话显然又被红头罩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


    骑车的男人沉默了下来,一只手把裹着艾尔维斯的夹克又拉高了一点,简单粗暴地盖在小孩头上,直接把小孩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艾尔维斯昏昏沉沉的,像个夹心猫猫一样被杰森的大胸肌和夹克紧紧夹在中间,温暖的体温、烟草味和开枪过后留下的硝烟味实在是过分熟悉,熟悉到让他朦朦胧胧地放下戒心,想要彻底睡过去。


    “对不起,红头罩。”不知道是杰森带给他的熟悉感还是其他原因,艾尔维斯努力抵抗了一下强烈的睡意,在一阵一阵发冷的感觉中向红头罩道歉,“我只是想骑你的车去哥谭市区。我有个好朋友有危险……他被坏蛋盯上了,我得想办法救他。所以我准备快点去哥谭,杀了那些混蛋。”


    “别说胡话。”


    “我没有……”艾尔维斯说道,“虽然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可是不能掉以轻心,危险随时会来……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


    艾尔维斯感觉自己灵魂正在疯狂下坠,整个人在黑暗里浮潜。


    恍惚中,他看见一个老旧的砖瓦房子,红色的墙砖昭示着它久远的年代。


    脏兮兮的地板上全是黑色的污泥,洗也洗不干净。血渍一样的痕迹和红棕色的木头完美融合在一起,让人不用努力去嗅闻就能感受到一股子强烈的腐朽和腥气。


    可是厨房里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光,那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隐隐约约有炸鱼和奶油蘑菇汤的味道透过敞开的门传入他鼻尖,那香味一阵一阵的,像是拥有能温暖灵魂的魔力。


    这是一间同时兼备了冷酷和温暖的房子。艾尔维斯发自内心地感到既留恋又恐惧。


    他很难解释这两种互相矛盾的感情,但这不妨碍他用饱含期待的眼神看向这个熟悉的房间。


    艾尔维斯深呼吸,恨不得把那股浓烈的、充满家的氛围的气味全都吸进肺部,然后屏住呼吸狠狠消化掉它们,让它们融入自己的身体,化作让他继续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的慰藉。


    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袍子一样的黑色风衣,手里端着餐盘走出来,他对着艾尔维斯招手:“艾尔,快过来吃饭!今天我亲自下厨。”


    厨房里又走出另一个男人,他翻着白眼一把推开脑袋几乎要顶到天花板高大男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吐槽:“你他妈就负责端了个盘子,赶紧吃,吃完滚,把小艾尔留下!”


    左手边的客厅里,又出现了几个人影。


    穿着白底金边制服、和艾尔维斯一样有着一头金发的女人温柔地看着艾尔维斯,她身边的男人搂着她的肩膀,两人都对着艾尔维斯笑得温柔又放松。


    艾尔维斯愣怔地看着他们。


    可是他们却面容模糊。


    “快点过来,小艾尔!”


    “吃完饭还要去训练……”


    “今天就不能放假一次吗?他才刚满12岁!”


    吵吵嚷嚷,热热闹闹。


    最后金发女人十分果断地打断了众人的争论:“我要带我可爱的弟弟去游乐园,今天你们谁也不能阻止!这可是生日!”


    黑袍男人走过来,蹲下身,把餐盘连同小蛋糕一起塞进艾尔维斯手里:“别听你姐姐的,今天还有训练没有完成,快去吃饭!”


    艾尔维斯张口想要叫出他的名字,可是那个明明应该马上脱口而出的名字却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一样,模模糊糊地在他舌尖打转,让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最后艾尔维斯选择闭嘴。


    他兴高采烈地跑向餐桌——


    红头罩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搂着不自觉往下滑的艾尔维斯:“喂,快醒醒,马上就到医院了!”


    艾尔维斯把脸贴在杰森胸前:“……嗯……爸爸——”


    杰森:!


    “……别乱认亲戚!”红头罩自觉还没到要结婚生子的时候,突然有个崽子管他叫爸爸这感觉真的很微妙啊。


    “……你别走。”


    杰森:啧。


    他有些无奈地把缩在他胸前、已经陷入昏迷的小孩抱得更紧了一点。


    机车停稳。


    红头罩取下头盔,大步流星走向莱斯利医生的小诊所。


    艾尔维斯条件反射伸出手,紧紧扯住抱着他的男人的衣领,就像扯住梦中那个凶巴巴的黑袍男人。


    梦里的黑袍人姿势潇洒地夹着烟狠抽了一口,他冲天的黑色短发依旧显得很有精神。哪怕他胸口全是鲜血,心脏裸露在外。


    吐出烟圈后,他十分潇洒地背对着艾尔维斯挥挥手,就那么沉默地走进了一片明亮的光里。


    紧接着,刚刚还说要带艾尔维斯出去玩的金发女人也走了进去。


    然后又是无数看上去很眼熟,可艾尔维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究竟是谁的人。


    他们陆陆续续经过艾尔维斯。


    有人停下来摸摸他的脑袋,有人对着他爽朗地笑了笑,然后挥手,告别。


    艾尔维斯感觉有什么热乎乎的液体从他眼睛里涌出来,他伸出手想要挽留他们,可他们却说——


    “到时间了,艾尔维斯。”


    “你要好好活着,然后拯救世界哦!”


    “别把拯救世界这种可怕的任务说的这么简单啊!别听他的,艾尔,你好好活着,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拯救世界这种小事对小艾尔来说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吗?别太小看他!我可是他的老师!”


    艾尔维斯心想,他才不想拯救世界,他只想拯救家人。


    可是他连他们的名字和样貌都想不起来了。


    “……别走,求求你们!带上我吧……”


    杰森低下头,小孩像只小猫崽一样正缩在他的夹克里,紧紧闭着眼睛流泪。


    脏兮兮的小花猫脸被泪水冲出一条痕迹,露出小脸上被树枝划伤的细小血痕。那只紧紧攥着他夹克的手上也全是古怪的伤疤和老茧。


    他只好把小孩搂得更紧了一点。


    虽说他刚刚给这孩子的伤口做了紧急处理,但失血还是让这孩子的体温开始降低。


    猫崽子正在瑟瑟发抖。


    杰森叹了口气。


    “行了,我不走。”杰森动作轻柔又有些笨拙地拍着小孩的脑袋,努力安抚他。


    莱斯利医生走了过来,对着杰森笑了笑,然后将小孩接过来放在病床上。


    知道蝙蝠侠身份的莱斯利·汤普金斯医生是托马斯·韦恩生前的友人,作为蝙蝠侠的长辈,她当然很清楚杰森的身份。


    杰森感激地看了一眼莱斯利医生,然后走到窗边一边关注小孩的情况一边开始思考问题。


    去探查死亡现场的任务已经被杰森交给红罗宾,提姆现在想必已经到达。


    黑面具和企鹅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十分清晰,他们经常这么干,反派背刺反派这件事并不新鲜。


    可问题是企鹅人确实咬死了黑面具的东西他没拿到,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现在应该有第三方介入这两人之间,偷偷拿走了那批货。


    可是……那批货失踪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在这一周里,他暂时没有发现有谁突兀地进入毒||品流通市场,又或者谁突然一夜暴富。


    会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呢?


    杰森啧了一声,心想他还是需要亲自去车祸现场看看。


    小混混们只说他们被要求去搬运尸体,那么,撞人的凶手是谁?会是企鹅人手下的维克多·扎斯这个混蛋吗?


    “爸爸!呜呜……放开我!”


    病床上的小男孩突然睁开眼睛,剧烈地挣扎起来。


    在莱斯利医生的针头戳进艾尔维斯皮肤的那一刻,他像只受了惊的小豹子一样睁开眼,凶狠地对着莱斯的医生呲牙咧嘴。


    莱斯利医生吓了一跳,她努力安抚小男孩的情绪,可却收效甚微。


    艾尔维斯警惕地盯着针头和小诊所里有些简陋的病房。


    因为发烧,他脸颊通红,手脚发软,视线也有些模糊不清。


    但他却凭着一股强大的意志力从床上跳了起来,一把扯过用来挂吊瓶的点滴架,凶狠地向前挥舞。


    腿上的伤口再次崩开,艾尔维斯强忍着疼痛,抵抗住一阵一阵的晕眩,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冷静点!”杰森试图去抢夺艾尔维斯手里的铁架,然后看着小孩惊惶的眼神和凶狠的神色愣在原地。


    他可太清楚这种目光会出现在什么样的群体身上了。


    “快按住他,杰森。”莱斯利医生惊呼,“针头……”


    杰森闻言上前一步,果断摁住架子的一头,然后把手伸向艾尔维斯。


    艾尔维斯阿呜一口,恶狠狠地咬在了杰森的大拇指上。紧接着,不等杰森推开他,小孩就松开嘴巴,用力起跳,用自己的脑袋和红头罩比了比坚硬程度。


    不出意外,红头罩的脑袋质量更好一点。


    一把接住自己把自己撞晕过去的艾尔维斯,杰森翻着白眼,揉了揉脑门。


    啧。


    一边喊我爸爸一边冲我挥拳头是吧?臭小鬼,等你醒过来一定揍你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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