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兰易斯知道克莱德的疑惑,他就会现场解答:正经雄虫当然不会写日记!
兰易斯只有在刚认字那几年,才不情不愿的写过几篇日记,被检查过就当晚鼓着包子脸毁尸灭迹掉了。
他自小就不喜欢看记叙文一类的童话感情故事,小小的脑瓜根本理解不了这种复杂的感情,听到就会昏昏欲睡,反而是对用词精准、晦涩难懂的科普文章更感兴趣。
偏偏兰易斯自小就展露出了昼伏夜出的属性,充分展现了一个精力充沛的婴儿是如何好奇的探索世界。
导致一到晚上,全家就会围着他接力念睡前故事,用可怕的‘催眠魔法’让他陷入梦乡。
为此,兰易斯直到现在都对一些电影、小说等艺术创作敬谢不敏,这也是他宁愿花高价让克莱德帮忙的原因,他实在是对那些充斥着浓烈情感的文字不感冒,感觉他们都是无病呻吟,脑袋有病。
“雄父说小时候无聊,偶尔会写一篇,逐渐就成习惯了。”兰易斯也是很难理解,“不过他说和雌父结婚后就没怎么写过了,可能怕写了不合适的东西被雌父发现……”
精神力悄然释放,攀上阶梯,流入门缝,确认法斯特在卧室里抽烟后连忙缩了回来。
兰易斯屏住呼吸,像是第一次做坏事似的,小幅度地招了招手,两小只便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踏上了阶梯,迅速躲到了书房里。
书房里有着大大的落地窗,采光和视线都很好,能清楚地将整个庄园收入眼中。
墙边立着高高的木质书架,摆的满满当当,兰易斯小心地翻了翻书架上的书,避免里面粘贴地读书笔记掉落。
克莱德感觉里面的一本书,一支笔都比他贵,小心谨慎地站到一个前后左右什么都摔不到的位置,这才放心地将视线移到了书架上,“会不会放到了书柜顶上?”
说完,克莱德自己就否掉了这个可能,以曼斯菲尔德的身高,放在书架上十分显眼。
“不会。”兰易斯向后退了一步,看了眼书柜顶和自己的距离,理智判断道,“以雄父的身高根本放不上去。”
“雄父不会飞,如果要看日记就需要问雌父,把梯子收到了哪。”会被雌父发现的。
克莱德扫视着书架,随口道,“也可以喊家务机器人帮忙拿下来。”
兰易斯摇摇头,语气里也有点些不解与遗憾,“没有机器人,家里的家务都是雌父打理的。”
或许是军旅出身的原因,曼斯菲尔德的强迫症尤其严重,每天收拾家务时都会把家里的一切东西回归原位,新买的东西也会放到明面上看不到的地方。
庄园里的每个房间都干净整洁的像是对外售出的样板房一样。
克莱德终于发现,来到兰易斯家中隐隐的违和感是什么了,一是太干净了,像是没人住过般没有人气。
二是有些……原始,没有任何先进的科技产品,甚至连家务机器人都没有,偌大的一个庄园,找书还要现搬梯子。
——在科技点急速发展的虫族,家务机器人已经是每户人家里必不可少的小帮手了,就连克莱德家的店里都有帮忙收拾货物、打扫卫生的小机器人。
真是,奇怪的一家。
“找到了!”兰易斯费力的从柜底抽出牛皮封面雕刻玫瑰隐纹的厚重日记本,金色的眼眸微亮,亮闪闪地看着克莱德,有些邀功的意味。
克莱德递给兰易斯一张纸示意他擦擦脸,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浮夸地配合地哇了一声,眼中满是对成功解密的期待。
兰易斯随手接过,忍着鼻尖的痒意擦去了上面的灰尘,带着窥迫大秘密的激动翻开了日记本,翻了几页,又翻了几页——呆住不动了。
这哪是雄父的心情日记,整一个中二少年进化史,您原来这么叛逆吗。
2xx年1月9日
讨厌的——加(划掉)
消失就好了
碍眼。
2xx年3月4日
他什么都不用做。
……
装模作样,恶心。
2xx年6月9日
雌虫……有些麻烦,有些用处。
算了。
2xx年8月17日
是我的。
只要抢过来,就是我的。
2xx年11月22日
米赛尔星有千年难遇的流星雨
想去看看。
……
兰易斯使用了量子阅读技巧,一顿速翻,终于找到了法斯特成婚那月的日记,好消息写了整整两页,坏消息,剩下的全是乱码。
从小要强不服输的雄虫悄咪咪地瞥了对面一脸信任的雌虫一眼,认命地垂下肩膀,眯着眼睛开始分析乱码。
克莱德坐在兰易斯的对面,确保从哪看都是日记本的视线死角,这才松了一口气,
视线停留在刚刚成年的雄虫身上,雄虫的眉眼天生冷峻,气质阴郁,抬眼看来时有着藏着不住的锋利。
此时他垂眼翻看着手中的日记,纤长微翘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冷漠,间或露出金灿灿一点,无端有些柔和的意味,就是鼻尖脸颊在翻找蹭了一点灰渍,克莱德摩挲了两下指尖,准备一会赶紧忽悠兰易斯去洗脸。
下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暖暖地洒进来,让人无端多了几分倦意。
两小只一个撑着脸让自己不睡过去,牙疼似得倒抽着气,努力瞪大眼睛破译日记。
一个呼吸清浅安静地望着对方发呆,避免对面没撑住磕到桌子上,挺直的背脊微微放松。
冷不丁一股呛人地劣质烟味从空中传来,克莱德恍然回神,被熏地咳了两声。
终于找到理由脱离苦海的兰易斯停下动作,关心道:“怎……”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阴影就从背后覆盖了两人,银色的长发迤逦地垂到桌面,发丝的主人一手一个按住两小只的肩膀,面色森然,阴恻恻地开口,“在看什么?”
兰易斯:……
克莱德:……
*
赶走了求知欲旺盛的两小只后,法斯特无奈失笑。
像他这种自私自利的雄虫,才不会大咧咧的把心事在纸上。
结果大石头没钓到,来了块小木头,还是拖家带口的。
修长白皙地指尖轻轻触碰着略微泛黄的纸张,轻柔的将翘起的一角抚平。
夜色温柔地流淌在那双蜜金色的眼眸,默默注视着那行杂乱不堪的文字。
7月23日
真是——
(划掉)
(划掉)
(划掉)
……
(划掉)
翻页
糟糕的一天啊……
*
那是一个无聊至极的夏天。
与法斯特在虫星度过的无数个日夜一样。
夜色无趣,蝉鸣聒噪。
月亮慵懒地挂在柳梢,看过上万次的星河规则的排列在天幕。
若不是为了压加西亚一头,法斯特是绝不会出门的,更遑论精心打扮后出现在名为庆功,实则又为广大雄虫强行发军雌的宴会上。
据说,这次精神力暴动退役回来的军雌在前线大放异彩,孤身入敌阵取得情报,临危受命以少胜多,打了个能上战争史的漂亮仗。
——简直是不发个有身份、有地位、有名望的雄虫说不过去的地步。
本来以法斯特“独特”的身份是不需要出现在这里的。
毕竟想给他当雌君的雌虫正绕着主星排队呢,当然不可能让他被一只没什么根基的外来雌虫“截胡”。
不过,法斯特人脉广,内部消息多,知道这位刚被媒体吹捧为战神的军雌紧急召回是因为——
那是一只本该作为前线的炮灰部队的一员,安静地消失于战场。
却不知为何基因变异,脱离了科积极院掌控,似乎有了自己思想的人工虫。
这场庆功宴只是为了给他安排一场足够匹配功勋的婚礼,激励安抚中下层军雌,再让这位意外的“将军”自然而然地因为婚姻退役,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而,他毫无价值的兄长加西亚大人,科索思雅家的长子,正在匹配之列。
他这次来,就是特地当面恭贺加西亚“喜获良缘”的。
*
作为科索斯雅的二子,法斯特似乎天生就低了加西亚一等,同为高阶雄虫,什么都要捡加西亚选剩下的挑。
爵位是、礼物是、朋友是、身份是、雌虫也是。
初时法斯特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高阶雄虫,公爵之子,再差能差到哪去。
可随着年龄渐长,加西亚这个软弱无能、婆婆妈妈的兄长,就像一座大山,甩不掉发狗皮膏药死死的黏在他身上。
夸加西亚温柔谦逊,就要带上他冷漠高傲。
夸加西亚学业有成,就要带上他不学无术。
“那就是加西亚阁下的弟弟,外貌确实如启明星般耀眼……
不过还是加西亚阁下这样温柔有内涵,脚踏实地的雄虫更值得我们尊敬。”
……
加西亚,加西亚,加西亚,处处都是加西亚。
法斯特想,凭什么,他明明一直比那个废物兄长做的更好。
长得好看学的快爱好多是他的错吗?
和一群没有共同话题的雌虫交集完全是浪费时间,只有笨蛋才会放着现有的资源不用,搞什么从基层做起。
这种积压的愤怒终于在他生日那天,雄父用理所当然地语气说道,“你啊,多向加西亚学学时。”爆发了。
学加西亚是吧,好。
他也可以扬起无害地蜜一般的笑容,和那群无聊的雌虫混成一片。
几句甜言蜜语,廉价的好话就能换得倾慕的眼神,实打实的好处,多划算不过的买卖。
基层的工作虽然无聊,但好在上手简单。
在法斯特的刻意迎合下,那被冷漠神情冰封的过于尖锐的美貌,在他成年后,终于如利器般展露出真正的锋芒。
如一朵高傲华美的、如浴着晨曦、朝露野蛮肆意生长的,隐去尖刺的玫瑰,风流多情,来者不拒。
似乎是眨眼间,主星上就没了加西亚的名字,口口相传的都是科索思雅家的法斯特阁下。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好,但还是法斯特阁下更适合继承爵位。”
“法斯特,你是雄父的骄傲。”
瞧,虫族就是这么简单又无趣的生物,谁给的好处多,利益大就偏向谁。
法斯特如愿成为了公爵顺位,赶走了讨厌的加西亚,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怅然若失,这个头衔似乎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
法斯特想,那再进一步呢?
美貌、实力、权势、名声最终成为他无往不利的武器,滋养了法斯特的野心。
如果实在有什么不能解决的,换一个男朋友就好了。
雌虫,也只有这种时候才能体现他们的价值了。
年纪轻轻的法斯特就这样走在捷径的大道上,轻松挂上了雄保会的二把手,还在议会混了个位置。
大概唯一让他苦恼的就是,
——作为珍贵的s级雄虫,您不可以离开主星。
高阶雄虫作为稀有的,脆弱的代名词,政府倾斜了大量资源,为他们塑造了最适宜生活的星球,整颗星球的气温、气候、天气都是由机器统一调配。
生怕帝国的宝贝嘎达们哪天浇碎了,晒化了,吹走了。
法斯特为此谈了快半个国会、参议院的前男友都没搞定。
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一个异想天开不识好歹的任性雄虫,还是主动找死的那种。
要不是为了保持形象,法斯特都快指他们着鼻子骂,雄虫那么脆弱你们是怎么把发现的高级雄虫转移到一颗星球上的。
答:看不见的地方,死掉的更多,但这些牺牲是必要的,也避免一些基础素质差的阁下误入不合适的地方,造成资源的浪费。
法斯特:……
似乎他从生到死都注定在这颗固定了时空轮转的星球上,抬眼便是相同的,一成不变的景色。
一如他华丽外表下腐朽不堪的灵魂。
真是,无聊透了。
*
众望所归的庆功会在皇家庄园举行。
千篇一律的灯光与装饰,过于刺目的光线照的整个大厅亮如白昼。
其中乐声靡靡,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仿若一张光鲜亮丽却毫无颜色的画卷。
作为视线的焦点,法斯特娴熟地穿梭其中,漂亮的唇形开合,吐出仿佛说过千万次的社交辞令。
谦逊有礼的笑容仿若面具般牢牢焊在雄虫的脸上,伴随他度过日复一复华丽枯燥而烦闷的生活。
而作为生活的调剂,嘲讽挖苦加西亚,看这只永远温和大度的雄虫变脸,是法斯特唯一的乐趣了。
“恭喜,听说这次皇室有意为你安排一位优秀的雌君。”
打过一轮招呼后,法斯特花蝴蝶一样飘到加西亚身边,浑身上下满身竖起的尖刺,带着胜利者的张扬般一抬手,与加西亚手中的玻璃酒杯相碰,真心实意地恭祝对方新婚快乐,希望看到加西亚苦闷的神情。
加西亚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怔愣片刻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面上泛起了柔和的笑意,“谢谢,是我的荣幸。”
法斯特:……
又是这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他扯出羡慕的笑来,贴心地替加西亚一笔笔细数未来雌君的光辉战绩,大小战役零零碎碎387场的战斗狂,被誉为分割战场的敌军搅碎机,性格似乎是当代军雌标准模板,铁面无私不近人情巴拉巴拉。
加西亚细细听着,不时点头,在法斯特感觉哪里不对说话声变小声,一把抓住了弟弟的手腕,“谢谢你,法斯特,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还帮我打听了这么多情况。”
法斯特:……
他难以置信的和加西亚对视,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片真诚。
你是笨蛋吗?
无言地憋屈席卷着法斯特,气得扬起酒杯一干而净。
琥珀色的酒液咽入喉咙,辛辣感带来些微刺痛,法斯特重打精神,略带遗憾,实则恶意满满地描述——
一只自极南处激烈战场归来的军雌,信息素可能是充满铁锈般的味道,精神海也充斥着死亡、争端、危机四伏……现在精神海紊乱不得不回主星结婚修养。
加西亚霉头微皱,在法斯特这才对嘛的眼神中,温柔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悲悯。
“他是守家卫国的军人,这不是他的错,如果我真的成为他的雄主,一定会努力帮他度过难关的。”
法斯特面色微冷,扬起的嘴角不自觉抿了抿。
总是这样,加西亚的宽容大度,包容一切的笑容,愈发显得他跳梁小丑般可笑。
他所争取的,努力的,全都是加西亚不要的,从指甲缝里施舍给他的。
法斯特咬了咬牙,面色发黑,“那真是……”
蓦地,身后传来刻意放重的脚步声,“科索思雅家的阁下们,您们原来在这。”
那道声音殷勤地介绍道,“这是,曼斯菲尔德上将。”
法斯特一秒收拾好表情,抱着看笑话的心情,端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转身。
接着就和身躯佝偻,动作讨好的中年雌虫对视了整整三秒,脑门上几乎具现三个大写的问号。
不是说曼斯菲尔德来了吗?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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