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手机的徐舟野, 听见他家队长有气无力的声音：“你听我解释。”
徐舟野抬眸看向沈慢，示意你有很多时间可以解释。
沈慢：“……”然而沈慢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对上徐舟野无辜又疑惑的眼神, 他觉得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说, “其实就是网上有些人在嗑我们两个的CP……”
徐舟野说：“嗑CP是什么意思？”
沈慢：“幻想我们两个谈恋爱……”
徐舟野：“……”
两人同时沉默。
沈慢决定放弃解释。
大约是从沈慢的脸上看出了自暴自弃的味道，徐舟野默默把手机递到了沈慢的面前, 沈慢接过来, 依旧不敢看徐舟野的眼神。
好在那边第二把游戏要开了，徐舟野说：“那我先过去了。”
沈慢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快去。
当天晚上，徐舟野窝在被窝里, 认真的在微博的搜索栏中输入了慢天遍野四个字。他原本有点困意的眼睛在点进那个超话的那一刻瞬间瞪大——像极了白天时的沈慢。
“卧槽。”徐舟野越看越震惊, 如果超话里面的内容是真的，他和沈慢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虽然他才来ACE半年。
徐舟野看得瞌睡都醒了，被屏幕光照亮的脸像黑夜里的萤火虫。
旁边的沈慢也没睡着, 看见徐舟野翻来覆去, 问了句：“你看什么呢？”
徐舟野浑身一颤, 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含糊道：“刷刷微博。”
沈慢：“……”提到微博，他就想起了白天那让人尴尬的脚趾抠地的意外。
也不知是不是徐舟野的语气有点虚，沈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幽幽地问了句：“你不会在看白天那个超话吧？”
徐舟野：“……”
沈慢：“？”
徐舟野：“唔……”
沈慢：“……”好了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我就只是有点好奇。”徐舟野委屈道。
沈慢心想我理解你，我他妈也是因为好奇点进去的。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徐舟野没忍住道：“嘿嘿，哥, 我是攻耶。”
沈慢：“……”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他就一肚子的气, 忍不住道，“她们眼光有问题。”
徐舟野：“嘿嘿。”
沈慢：“……”你嘿个头啊你嘿。
“别看了！睡觉！”沈慢冷冷道，“明天还打训练赛呢。”
面对恼羞成怒的自家队长，徐舟野选择了顺毛撸，乖乖放下手机，睡觉去了。
————
三天时间，显然并不足以让沈慢的伤口恢复。
去换药的时候，徐舟野又找到医生交流了一下，询问沈慢现在的状态是否能够参加训练，毫不意外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本来快要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这种二次创伤反而更加麻烦，极有可能导致肌肉萎缩，影响沈慢的后续职业生涯。
徐舟野绝对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哥，医生说你不能训练，至少要休息半个月。”徐舟野说，“这事我会原原本本的告诉经理。”
沈慢半晌没应声。
徐舟野看向沈慢的手臂，那原本白皙光滑的小臂上多了一条狰狞得像蜈蚣一样的伤口，破开的痂里面能看到粉红的血肉，光是看一眼，就觉得生疼。
徐舟野说：“哥，你别不说话。”
沈慢道：“先回去吧。”
徐舟野：“……”
回去的路不算长，今天天气不错，两人就没打车，走回去了。
沈慢双手插兜走在前面，徐舟野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虽然沈慢脸上没有表情，话也不多，但徐舟野从他的背影里隐约读出一股淡淡的沮丧的味道。
“哥，别不高兴呗。”徐舟野说，“这也不是你的错。”
沈慢瞥了他一眼。
“这种事情，你才是那个最惨的受害者。”徐舟野道，“不要内疚了……”
沈慢打断了他：“我在想。”
徐舟野：“嗯？”
沈慢说：“我在想，明年这时候，ACE战队的成员，还会不会是我们五个。”
徐舟野：“……”
沈慢扭头看了徐舟野一眼：“你还会在吗？”
徐舟野想说当然，却见沈慢摆摆手，他说：“算了，你不用回答。”
徐舟野忽的就有些生气了，他站定脚步，叫了一声：“沈慢。”
不是哥，是沈慢。
沈慢抬眸示意他说。
“你可以不相信别人，但请你相信我。”徐舟野一字一顿，“我为你而来，只要你在ACE一天，我徐舟野，就不会离开ACE。”
他盯着他，目光里的执拗仿佛要化作实质的锁链，将两人牢牢捆在一起。
这仿若告白一般的话语，让沈慢生出些无措，他说：“就算你走，我也不怪你。”
徐舟野笑得无奈。
的确，沈慢不会怪他，就像沈慢不会怪秦一星。
在秦一星的眼里，他和沈慢是配合默契，共登王座的最佳搭档，两人之间有着别人不曾有过的羁绊。然而他绝对没有想到，他从未走进沈慢的内心，甚至于离开ACE这件事，在沈慢眼里都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
人生漫漫，聚散向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将一切事都放低期待，是沈慢淡然处之的秘诀。
没有人会为他留下，也没有人因他离开，沈慢的世界只有沈慢自己，永远没有其他人的一席之地。
可是真的没有吗？沈慢看向徐舟野。
这十八岁的小孩，站在他的面前，眼神无比坚定。
沈慢似乎应该要说些什么，可他最后什么也没说，招招手：“走了。”
徐舟野笑嘻嘻的跟了上去。
教练那边从徐舟野的口中得知了沈慢手臂目前的情况，三人商量了一个多小时，最终达成了共识，各退一步——沈慢每天只打三把训练。
这是沈慢最后的底线和让步。
徐舟野虽然担心，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和他一样担心沈慢的，还有国内的ACE粉丝，不少粉丝都留言让沈慢不要再打训练赛，毕竟沈慢才二十一，职业之路还很漫长，如果因此伤到手影响后续的职业上呀，简直是得不偿失。
对于这些言论，沈慢的选择是这几天暂时不看微博。
一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决赛的那天很快到来了。
在得知沈慢不会缺席决赛之后，这场比赛的票卖疯了，据赵蕤的小道消息，说是前排的票价已经超过了五位数。
本来陆睨是想买票的，沈慢知道后，送了她张家属票。
决赛是在一块有着巨幕的圆形露天舞台上，观众场座无虚席，选手们登场时，第一次听到那夸张到仿若海啸一般的欢呼声。抬眸望去，四面皆是人山人海，站在舞台上的他们，渺小却又耀眼，像夜幕下闪烁的星。
在位置上坐下时，赵蕤才惊觉自己身体在微微发抖，到底是紧张还是兴奋，他真说不好。
“好紧张。”显然，发抖的不止赵蕤一个，刘世世插键盘的时候，几次都没插进去，有点无助，“咋办啊，队长。”
沈慢没说话，弯下腰，伸手帮他把键盘插上了，拍拍他肩膀：“怕什么，输了有我背锅。”
刘世世吞口水苦笑：“可是我不想输。”
“我也不想。”赵蕤看向舞台中央那个耀眼无比的奖杯，这是他这辈子离它最近的一刻，它倒映在他的眸子里，像触不可及的幻梦，“我想赢。”
“我想赢。”——即便没有说出，此时坐在台上的五人，想要说出的，也是同一句话。
全息投影下，蛇王由深渊里腾空而起，为了决赛创作出的主题曲在耳畔奏响，激昂的曲调烘托出令人振奋的情绪。
戴上耳机，在舞台上的每个人，都尽情的享受着肾上腺素燃烧带来的快感。
第一局，BP。
BBB看来研究过ACE，起手一BAN徐舟野的狂犬，二BAN王女，给予了徐舟野最基本的尊重，第三个BAN位留给了手受伤的沈慢。
赵蕤看了之后嘟囔：“这手都伤成这样了，还ban人英雄啊。”
“开玩笑。”刘世世道，“别人能不ban，他可是slow。”
3B那边反应和赵蕤居然差不多，射手inner无所谓道：“没必要ban贝琳达吧，这英雄最吃鼠标，他手都那样了。”
队长air笑了笑，他说：“下把再说。”
天才都是骄傲的，谁会向谁服输。
直到第一局结束，Inner看着屏幕上的winner字眼，却对着自家队长道了句：“下把把贝琳达ban了。”
air大笑：“怎么？虚了吧？”
Inner嘴硬道：“没有的事儿。”
解说看着ACE落败，感叹道：“可惜，太可惜了，好精彩的一场比赛，如果slow手没有受伤的话……”
如果slow没有受伤的话，结局或许就能改写。
然而即便如此，沈慢依旧带着伤痛发挥出了让人惊叹的稳定水准。右手的疼痛，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的痕迹，他和赵蕤的下路组合对上3B的天才射手inner丝毫不落于下风，两支队伍打的有来有回，最后在大龙的位置分出了胜负。
漂亮的对局，观众们的视觉盛宴。
只可惜，ACE略输一筹。
打完第一把，大家都没了刚开始紧张的情绪，反而气氛变得轻松不少。
许小虫苦笑着说抱歉，要不是他大龙处犯了一波错误，也不至于被BBB抓到机会。
“别急。”沈慢喝了口水，“还不到分锅的时候。”
许小虫挠挠头。
是啊，大家都在担心沈慢的发挥，没想到沈慢没什么问题，倒是法师出现纰漏。
3B的中单也不是省油的灯，许小虫在他手上被单杀两次，对线期间几乎就完全崩掉，好在徐舟野和沈慢默契配合，在下路的强势期和3B打了个五五开，最后虽然没有赢，但也不算输的难看。
“打起精神。”输掉第一局，沈慢却表现的很淡定，依旧鼓励着队友，“无论输赢，至少让观众们记住这一场巅峰之战。”
————
陆睨坐在台下，屏息凝神的看着大屏幕。
沈慢不知道的是，从沈慢进入职业赛场开始，关于他的比赛她就一场也没有落下。
从小组赛，到季后赛再到决赛，甚至是全明星亦或者是表演赛，陆睨每一场都录了下来，她有个以沈慢名字命名的硬盘，里面都是他的痕迹。
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看线下的比赛。
和坐在电视机前不同，她的四周都是狂热的各国粉丝，他们呐喊尖叫，为每一次精彩的操作鼓掌，也带动了陆睨的情绪。
眼前巨大的荧幕上，沈慢正操纵角色闪现平A拿下一血。
现场发出巨大的欢呼。
陆睨瞪大眼睛看到大屏幕上出现了沈慢的脸。导播似乎对他漂亮的面容情有独钟，捕捉着他每一个灵动细微的表情。
一血，三杀，破高地，点掉基地。
沈慢的脸伴随着粉丝们的欢呼声，出现了无数次，不知不觉，陆睨竟是热泪盈眶。
沈慢于她而言，熟悉又陌生，他们本该是世间最亲昵的二人，如今客气的仿若散步时偶然遇见的邻居，打招呼的方式也不过是对着对方点点头。
3B很强，有了徐舟野的ACE也很强，两支强队碰撞出的火花，点燃了赛场的氛围。
比分从一比一，到二比二，再到决胜局。
每个人都在渴望胜利，可胜利女神的亲吻，只会落在唯一的强者额头。
沈慢打的很漂亮，即便是带着手伤，他的操作也无可诟病。
强悍的对线能力，细致入微的走位，每一个技能的释放，都显露出了他超出寻常的实力。
然而只有坐在他身侧的队友才知道，为了打出这些操作，他付出了什么。
苍白的脸色，额头上溢出的汗水，微微发抖的身体，沈慢坐在那儿，像一尊逐渐被风雪掩埋的美丽雕塑。
每一个操作，就是一片雪花，轻柔的落在他的发梢肩头。
然而雪花亦有重量。
一片，一片，又是一片。
逐渐堆积，几乎要压垮他单薄的身体。
为了抵抗疼痛，最后一局里，沈慢的话很少，几乎都是徐舟野在指挥。
三级抓下，六级火池，十六分钟爆发第一场团战，二十五分钟，在彼此的试探中，大战一触即发。
完全体的3B实力有目共睹，强得让人害怕，然而ACE竟然丝毫没有落于下风，几个初次出现在决赛场上的稚嫩面孔，竟是抗住了巨大的压力。
解说激情昂扬，几近热泪盈眶：“最顶级的拉扯——”
一波团战，十人残血，却无一人阵亡，每个人都打出了自己的巅峰操作。
“精彩，太精彩。”解说二号十分赞同，“就光是这一波操作，就值回了决赛的票价！”
“两支队伍势均力敌。”解说一号说，“就看大龙团了，ZOOP把视野已经排干净了，ACE肯定要接这一波团！”
中文解说是国内的，自然也有偏向，两人都放轻呼吸，凝神看着屏幕，跟着紧张起来。
“糟了！！！中单被开了！！！”解说惊叫，“月灵被秒了——”
团战里，每一个走位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中单的小小失误，被3B抓住了机会一套秒杀。
中单被杀，ACE瞬间落于下风，3B立马追击，麦克风里，徐舟野大喊：“我能控射手，能打吗？？”
“能打。”沈慢声音很低，但却很稳，“能控住吗？”
没有回答，操作给了答案，徐舟野的角山精准地甩出大招，把对面的射手控住，沈慢没有任何的犹豫，两人仿佛已经模拟了千万次配合，他默契跟着徐舟野的节奏，一套技能秒掉了对面的射手。
此时一支火红色的光束横空而来，直取沈慢的颈项，沈慢正欲走位，手臂的位置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疼痛来得突然，几乎是夺走了沈慢的呼吸，他眼前一黑，猛烈的喘息着，心刹那间便沉了下去。
完了，被这个技能命中，至少有两秒的禁锢时间，已经足够脆皮的他死一万次。
“挡住了！”徐舟野的声音在朦胧中响起，沈慢从眩晕中回过神，他看到了屏幕上，徐舟野的角色如同奇迹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帮他挡住了那个要命的技能。
“挡住了——”十八岁的少年在麦克风里呼喊着，他盯着屏幕，点点光晕落在他的眸子里，化作了璀璨的星光，他叫着他，“哥——”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在此时却变得无比漫长，燃烧的肾上腺素，让手臂上的疼痛奇迹般的消散，沈慢除了眼前的画面，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他好像完全成为了游戏里的以命相搏的英雄，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敌方所有的致命技能。
滑步，扭身，旋转，化身他最爱的冰上舞者，在刀刃之上，跳一只独属胜利的舞蹈。
每一步都是剧烈的疼痛，这疼痛反倒成了邀请他登上王座的荆棘请柬。
沈慢应邀而来，自是不会让众人的期待落空。刀刀见血，收割生命的死神再次降临人间——他操作着神明才能拥有的走位。
一旁的徐舟野以黑白视角看完了这场团战，等到团战结束时，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发现手臂上因为沈慢的操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波，一波一波了！！”
“点塔，点塔啊——”
麦克风里，是队员们带着哽咽的呼喊。
沈慢没有吭声，好像脱力了一般，缓缓地移动着角色。
徐舟野看去，才发现沈慢握着鼠标的手抖得厉害，甚至到了只能勉强操纵角色的地步，他小声询问沈慢有没有事，却被旁边人的欢呼盖了过去。
“哥。”徐舟野握住了沈慢的手臂，提高声音“你怎么样？”
沈慢这才扭头，那张苍白的脸上露出点点笑容：“没事。”
赢了，就没事。
从高地，再到基地前的两座塔。
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却好像经过了一个世纪。
基地最后一丝血量被点掉的那一刻，ACE全员脱力坐在椅子上，几乎快要站不起来。眼前victory的字样那般耀眼，像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但现在，他们将梦握在了手心。
场下是潮水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解说也在激动大吼着：“slow——全杀了——全杀了——ACE二换五——！！”
“赢了，赢了，我们赢了！！”解说二号吼道，“时隔三年，我们再次捧杯——”
“slow用那双受伤的手，帮助ACE拿下了第二座全冠赛冠军奖杯！！”解说道。
“让我们，恭喜ACE！！！”
密密麻麻的弹幕，盖住了直播间的画面。
【恭喜ACE】
这句话迟来了三年，但终于来了。
摄像头落到了ACE队员的身上，从队长沈慢，到每一个队员，将他们脸上的表情全都记录下来。
赵蕤终究是没忍住，刚赢就开始哭，还打算抱着沈慢哭，可惜手一伸，就被徐舟野拦住。
徐舟野看着他，他看着徐舟野，两人眼神交流：你拦我干嘛？
徐舟野：队长手受伤了你换个人折腾去。
赵蕤伸手抹了把鼻涕，看向旁边激动得发抖的刘世世。
下一刻，刘世世的惨叫声响起：“他妈的赵蕤你别把鼻涕抹在我身上啊——”
第42章 他和他的花儿
让队员们激动了一会儿, 沈慢才摘下耳机领着像猴子乱蹦跶一样的队员们去和对面BBB的人握手。
当然，和ACE激动的恨不得跳起来的氛围相比，3B的人像死了一样, 射手inner坐在椅子上一直捂着脸, 直到沈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朝着他伸出手。
Inner握住了沈慢的手，然后用蹩脚的英文问：“你的手真的受伤了吗？”
沈慢垂眸看了他一眼：“嗯。”
Inner：“别怪我怀疑, 刚才实在不像受伤的人打出来的操作。”
沈慢沉默片刻, 伸手将袖子拉起，露出了透出血迹的伤处。
Inner看着他的手臂，重重叹气, 他也算输得心服口服了。
和对手握手结束, 五人走到了舞台中央。
奖杯在灯光的照耀下耀耀生辉，天空中五颜六色的彩纸礼花飘洒而下，沈慢站在人群中央, 看着队友们合力将奖杯捧起。
他的右手疼得厉害, 但依旧探出了指尖, 触碰到奖杯。
触感是冰冷的, 但周围人的热情让这种冰冷在心底化作了燃烧的火焰和热情，队友们眼眶里的湿润化作了细碎的星。
突然意识到身侧的人在看自己，沈慢扭头, 和徐舟野视线相接。
徐舟野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然而嘈杂的欢呼声掩盖住了他的话语，沈慢说：“你说什么？”
徐舟野又重复了一遍。
沈慢还是没听清，于是徐舟野便低下头, 凑到他的耳边，呼吸滚烫, 他说：“哥……”
他叫了一声哥就没说话了，沈慢道：“嗯？”
“不说了。”徐舟野嘻嘻一笑。
沈慢：“……”你小子笑得这么灿烂干嘛呢？
如果说沈慢受伤之前，大家还觉得ACE和3B是五五开，那么沈慢受伤之后，大家都没指望ACE能赢。
如今这场胜利几乎是属于爆冷。
五人站在台上，接受了主持人的采访。
问到徐舟野的时候，主持人问他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徐舟野笑得灿烂，他说：“我想说，希望每个追星星的人都能得偿所愿。”
他说完这句话，却扭头看向沈慢，声音轻轻，像托住了星辰的风：“我摸不到星星，但能把他装进眼睛。”
主持人听着翻译，也跟着他笑了：“你也是个浪漫的人。”
徐舟野笑笑，没说话。
采访结束，众人回到后台。
经理激动地朝着沈慢冲了过来就要抱他——当然没得逞，依旧被徐舟野拦下来了。
“别抱了，伤到手怎么办。”徐舟野说得义正词严，“都别碰队长手。”
经理讪讪：“对哦。”
沈慢比赛里发挥的那么好，他都差点忘了他手上还带着伤了。
“晚上咱们好好庆祝！”经理说，“还有几天才回国，大家接下来几天都放假，想去哪里随便，注意安全就行！”
赵蕤举手：“教练，晚上我想吃中餐。”
经理大手一挥：“吃，想吃什么都有！”
“经理，你们先庆祝吧，我带哥去趟医院看看伤口。”徐舟野说。
他提起这茬，大家才从巨大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想起沈慢的手还伤着呢。
“对不起啊队长——”赵蕤赶紧道歉。
“有什么对不起的。”沈慢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非要在大家都在庆祝的时候扫兴，况且比赛都打完了，难不成大家还一直担心他受着伤，能对他有什么好处？倒不如干干脆脆的高兴，至于伤什么的，再说吧。
“走吧，哥。”徐舟野说。
沈慢嗯了声，两人出去了。
走在路上，徐舟野突然停下脚步，他叫他：“哥。”
沈慢扭头，看见徐舟野冲着他伸出手，那表情像讨要糖果的小朋友，让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慢似笑非笑：“我的手受伤了，怎么方便抱人？”
从舞台上他就发现了，徐舟野这小子一直拦着别人，从赵蕤，到别的队员，再到教练，没有一个成功抱到沈慢的。
徐舟野歪歪头，一脸无辜：“那我不一样嘛。”
沈慢说：“你哪里不一样？”
徐舟野道：“我会很小心的，不会伤到哥的手。”他说话时也举着手，做出一副不抱不走的架势。
这放在别人身上，沈慢估计转身就走。
但他还真没办法用这种态度对待徐舟野，这小孩照顾了他这么久……
沈慢不是个别扭的人，他没有让徐舟野等待太久，上前一步，抱住了他：“谢谢你，徐舟野。”
谢谢你对我的照顾，谢谢你替我挡住了那一道光，谢谢你，陪我带着ACE，跨过了群山。
他们终成为了山巅的登顶者，即便万难，但也值得。
徐舟野抱着沈慢，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沈慢很纤细，被宽大的队服裹着，抱在怀里像没重量似的，他只能用力，再用力一点，让两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才能生出片刻拥有了沈慢的实感。
徐舟野情绪里带着些不安，力道大得惊人。
明明刚获得了胜利，沈慢也搞不清楚徐舟野情绪里的不安来源何处，但他没有反抗，沉默着将下巴轻轻垫到徐舟野的肩头，他嗅到了徐舟野身上的气息，是洗衣粉和阳光混合的味道，淡淡的，并不让人讨厌。
徐舟野恨不得把沈慢揉进身体，他说：“哥，我其实很害怕。”
沈慢说：“你怕什么？”
徐舟野说：“我怕好多好多事。”
他害怕沈慢输了比赛不开心，又害怕沈慢赢了比赛伤了手，他怕那伤会影响沈慢的职业生涯，怕沈慢落寞的眼神……
他怕的事情有好多好多。
爱生忧，忧生怖，怖生畏。
沈慢艰难地抬起手，拍拍他，安抚着徐舟野：“这不是赢了。”
徐舟野叹气：“你一点都不懂……”
沈慢沉默片刻：“你还要打算抱多久？”
徐舟野说：“啊，你这么小气啊，我才抱这么一会儿就不乐意了。”
沈慢说：“也不是不乐意，主要是有人拍照了，咱们要不换个地方再继续互诉衷肠？”
徐舟野松手，顺着沈慢的目光看过去，真在角落里看到了两个小女生，从面容上来看，应该是国人，倒也不像是粉丝，因为完全没有要过来要签名的意思，反而拿着手机一脸兴奋地不知道在拍什么。
徐舟野迷惑道：“她们干嘛呢？”
沈慢说：“松手。”
徐舟野松开手。
沈慢转身朝着两个女生走了过去。
那两个女生见到沈慢走过来，顿时有些紧张得不知所措，直到沈慢停在他们的面前，道了声你好。
“你、你好。”右边那个长发女生结结巴巴道。
沈慢说：“你刚才是在拍我和他吗？”他指了指身后的徐舟野。
长发女生道：“啊……是的，我们，是ACE的粉丝。”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也是你和fest的粉丝。”
沈慢说：“cp粉？”
两个女生听到这句CP粉都愣了，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神里看到了不可置信。
“刚刚拍的照片可以删了吗？”沈慢盯着女生的眼睛微笑，“发出去影响不好。”
手机摄像头里的沈慢已经很好看了，可是只有人站在了她们的面前，才能真正的体会到那种被美貌直面冲击的震撼力，面对微笑着的沈慢，几乎很难有人拒绝他的不过分的请求。
于是被美貌冲昏头脑的两个女生把照片删了个干干净净，胆子大点的那个，哆哆嗦嗦地问：“那个……那个……你们，是真的在一起了吗？”
沈慢笑靥如花，美得人肝颤，他温柔道：“当然了。”
两个女生听到这句当然了，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那我先走了。”沈慢说，“旅途愉快，注意安全哦。”
女生们兴奋又克制地点头。
“对了。”走出两步，沈慢突然停住脚步，扭过头，说了一句：“我是上面那个，别站反了。”
两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片刻后，沈慢的身后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不要啊——CP不可拆不可逆啊——”
沈慢心中冷冷的笑了两声，呵呵，叫你们把我的小号踢出超话。
报仇成功的沈慢心情大好，殊不知此刻身后的两人在遭遇怎样的头脑风暴。
过了一会儿，超话里面出现了一个帖子。
【我要疯了，我要疯了，我刚刚看完比赛，在比赛场馆外面遇到了slow，还看见他和fest抱在一起了，我们还拍了照片，可惜被他看到之后就过来让我们把照片删了！！这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他承认自己和fest在一起，还说自己是上面那个！！！】
帖子发出来之后，很快有了回复。
【呵呵，要不是看到最后一句我差点信了。】
【怎么，逆家来找茬是吧？@主持人】
【你们以后编这种故事的时候，能不能专业一点，slow那个性格能走到你面前和你说他是上面那个，荒谬不荒谬？都OOC了好吧。】
帖子主人欲哭无泪，只恨当时自己被沈慢的美貌欺骗，把照片删干净了。
她哽咽着回贴【姐妹们，我真的没有骗人，我朋友也在场，她和我一起看见的！！！】
然而帖子已经被管理员无情屏蔽，并且警告她再发就踢出超话。
“啊啊啊啊，急死我了呀啊啊啊啊。”姑娘抱着手机尖叫，“要怎么说你们才相信啊！！！”
真是让人两眼一黑的遭遇……这事儿要是让沈慢知道了，他也只会冷笑两声，然后残酷地表示，谁让你们非要让他当下面那个，这是应得的。
徐舟野站的远，不晓得沈慢那边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队长回来的时候心情颇好。
“走吧。”沈慢说。
徐舟野看了远处一眼：“你和那两个女生说什么了？”
“没什么。”沈慢道，“让她们把拍的照片删了。”
徐舟野哦了声，以为沈慢是怕人误会什么。
沈慢知道他在想什么：“姿势不对，容易让人误会。”
徐舟野说：“误会咱们两的关系？”
“不对。”沈慢严肃道，“是误会我是下面那个。”
徐舟野：“……”他服了。
刚刚徐舟野死死将他抱在怀里，怎么看都是占上风的那个，想起了自己在上面的那个不到一千个人的超话，沈慢就恨得牙痒痒。
当然，这些内容沈慢没说。
————
赢了比赛，整个世界都亮了。
路边的花花草草都变得闪闪发光，从医院出来，得知沈慢的手并无大碍，徐舟野走路都在哼歌儿。
经理那边定了晚宴，打算好好庆祝一番。
沈慢接了个电话，是陆睨打来的。
大概是怕他尴尬，并没什么过多的言语，只是简单地恭喜了他拿了冠军，询问了他的伤势，沈慢一一回答。
“你们几号回去？”陆睨问得小心翼翼。
“可以在这边玩几天。”沈慢还记得他对陆睨的承诺。
陆睨叹了口气，她说：“明天来我住的地方吧，我给你做顿饭吃可以吗？”
沈慢说：“当然可以。”
她说了家的地址，又约定了时间。
秋天的天气黑得格外早，到了教练说的地址时，夜幕已经降临。
餐厅里，众人庆祝着来之不易的胜利，大家都喝了些酒，气氛很好。
碍于手伤，沈慢没有喝多少酒，依旧是习惯性的坐在角落，看着赵蕤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擦在了他旁边的刘世世身上。
刘世世也喝多了，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和许小虫搂成一团，许小虫哭着说他觉得自己要是没有这个冠军，退役之后肯定还得去送外卖……
“你不能去送外卖。”刘世世哽咽了。
许小虫哭道：“你是我好兄弟啊！”
刘世世说：“哪有能装下两百斤的电瓶车……”
许小虫：“？”
刘世世嚎啕道：“送外卖迟到你会被扣工资的——”
许小虫崩溃了，哭得比刘世世还大声。
这就是神经紧绷了半个多月终于松弛后的结果，连教练都喝大了，拉着旁边战队经理的手说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战队经理面如黑炭，说老子不离开你谁去买单。
沈慢：“……”这群人好神经，好想装作不认识他们。
徐舟野坐在沈慢旁边被他嫌弃的表情逗笑，又冲着沈慢递了个眼神。
沈慢懂了，两人默契起身，悄悄溜走。
秋意甚浓，凉风拂面，吹淡了浓郁的酒意。
沈慢也不知道自己喝醉了没有，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云层上。
徐舟野走在沈慢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谁知聊着聊着，一扭头却发现人不见了。
顿时心中一慌，大叫了几声：“哥——”
左看右看，找到了刚才站在他身边的人，正蹲在路边，不知道在干嘛。
徐舟野倒回去，蹲在沈慢旁边：“哥，干嘛呢？”
沈慢一只手抱着膝盖，一只手指着路边：“你看，有花耶。”
徐舟野顺着沈慢指的方向看去，看到路边的草丛里，有一颗小小的白色雏菊，明明是夏天才有的花，却静悄悄在秋夜里绽放。
这路灯这么黑，也不知道沈慢怎么在一丛杂草里发现的它。
沈慢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它柔嫩的花瓣，他偏过头，看向徐舟野：“怎么就它一个，它的朋友们去哪儿了？”
他的脸颊上浮着淡淡的红晕，嘴唇也绯红一片，看起来可爱极了。
在他问出这句话时，徐舟野才意识到，沈慢也喝醉了……虽然从外表上，看不太出来。
“它的朋友们呢？”沈慢固执地问着，“这么晚了，它怎么不回家？”
徐舟野心软成了水，他轻声道：“它马上就回去了，它的朋友们在家里等着它呢。”
也不知道这个回答让沈慢是否满意，只见他歪了歪头，轻声道：“我想起来了，你把它的朋友们送给我了。”
说完展颜一笑，容颜灿若春花。
徐舟野知道沈慢在说什么，那是他送给沈慢的第一束花——小雏菊很好养，插在花瓶里面放些水，不用打理也能精神的活半个月。
“你看，它们都回去了，咱们也回家好不好。”哄小孩似的哄着沈慢，徐舟野说，“天晚了，外面不安全。”
沈慢蹲在那儿没动。
徐舟野也没催，就在旁边安静的陪着，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沈慢嘟囔着说：“不想回家。”
徐舟野一愣。
“不想回家。”沈慢说，“怕。”
听到那个怕字，徐舟野心脏停止跳动一秒，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
沈慢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他说：“想家了，可是又……很害怕……”
害怕推开门，看见的不是微笑的外婆，而是已经腐烂的尸体。
那些被压抑在记忆最深处的东西，总会趁着人放松戒备时浮出水面。
沈慢说：“它是不是也因为害怕，才不会回家的？”
孤零零的小白菊，立在寒冷的秋夜里，等待着严冬，并无去处。
徐舟野看着沈慢，突然就鼓起了勇气，他伸出手，带着试探，小心翼翼的……抓住了沈慢的手。
比他想象中的，要软一些。
纤细冰凉，肌肤细腻，被他牢牢握住，也没有挣扎，手的主人朝着他投来了疑惑不解的目光，用眼神询问做什么。
“不要害怕。”徐舟野说，“我陪你回家好不好？”
沈慢没应声，和他冰冷的手不同，徐舟野的手很大，他的体温似乎比常人要高一些，被他握住时，像被滚烫的太阳照耀着。
“我陪你回家，家里就不止你一个人了。”徐舟野不知道沈慢心情到底如何，但他想，如果他在的话，至少不用那么害怕，“沈慢，我一直都在。”
沈慢看了眼路边的花，又看了眼徐舟野牵着他的手，忽的道：“你喜欢我啊？”
徐舟野：“……”
沈慢凑过来，那张漂亮的脸几乎要贴在徐舟野的脸上，他黑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的人心慌意乱：“徐舟野，你是不是以为我喝醉了，故意占我便宜？”
面对沈慢的质问，徐舟野的嘴巴张张合合半晌，还没等他想出一个合适的回答，就听到沈慢认真的来了句：“可是我一点都不便宜，我赚了好多钱呢。”
徐舟野：“……”哥，我的亲哥，你到底喝醉了没有。
“嘿嘿。”沈慢嘿嘿一声，站起来，高高兴兴的往前走——他手还被徐舟野牵着，不，准确的说是这次是他牵住了徐舟野的手，沈慢同徐舟野十指相扣，迈着长腿大步往前。
徐舟野被他牵着，茫然又乖巧的跟在后面。
徐舟野叫他：“哥……”
沈慢说：“叫我干嘛！”
徐舟野说：“虽然我不想打扰你的兴致，但是方向走反了。”
沈慢：“你不早说啊！”
徐舟野委屈：“你也没早问嘛。”
调转方向。
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这里没人认识他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徐舟野也懒得去想沈慢到底醉了没有——醉了很好，算他占了便宜，没醉更好，算沈慢占他便宜。
怎么都不亏。
第43章 赛后的时光
散步半个小时, 到了酒店后沈慢沾床就睡，不到一分钟呼吸就匀称了，鞋子都是徐舟野帮着脱的。
徐舟野看了眼床上的人, 又看了眼自己被牵了一路的手, 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说的话很多, 可说话的对象已经入睡，面容安然的像个天使。
徐舟野想, 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放假的时间里，总算不用再早起。
沈慢一觉睡到十一点, 起床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徐舟野叫了他三四声，他才恍然回神：“嗯？”
“哥。”徐舟野昨天其实也喝了不少，但他酒量在那儿, 红酒根本喝不醉, 八点多就醒了, 看见沈慢在床上缩成一团, 睡得酣熟。
沈慢半睁着眼睛，没缓过来：“嗯……？”
徐舟野说：“阿姨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我替你接了。”
沈慢这才想起来今天他妈约了去她住的地方吃饭, 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整个人摇摇欲坠：“完了我忘了。”
“我回她了，她说，不急, 让你醒了回个电话。”徐舟野说。
沈慢拿过电话，拨了过去。
好在陆睨那边也没怪他, 毕竟都是年轻人，又拿了冠军，好好庆祝一晚耽搁点时间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会儿是赶不上午饭了，陆睨让他收拾一下，过来喝下午茶。
沈慢想了想：“我带徐舟野一起行吗？”
陆睨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当然可以。”
沈慢听她同意，松了口气。他和陆睨单独相处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僵硬。
“收拾收拾，我妈约我们喝下午茶。”沈慢说。
徐舟野指了指自己：“还有我？”
沈慢说：“你有事？”
徐舟野说：“没事儿啊。”
“那你和我一起去。”沈慢说。
徐舟野道：“好嘞。”
收拾了一下，两人出门去了。
酒店门口，看见ACE几个队员加上教练面如土色的从外面往酒店里面走，那表情神态，不像活人，像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僵尸。
沈慢和他们对视一眼，很想装作不认识，但奈何僵尸虽然心死了，嘴巴还是硬的很，叫道：“沈慢，你怎么自己偷偷回来了。”
沈慢：“……不回来在外面躺一晚上？你们喝到现在？”
赵蕤脸颊干瘪，眼圈发黑，说：“你走的时候都不叫我们一声啊……”
沈慢心想叫你们干嘛，叫你们出来咬我两口吗。
他的表情很明显，赵蕤也读懂了，顿时更加幽怨：“大家都喝大了，在喝酒的地方躺了一晚上，起来的时候腰都要断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沈慢说：“去看我妈。”
经理看了眼徐舟野：“徐舟野也跟你一起啊？”
徐舟野这会儿把队服换下来了，头发明显认真打理过，微微卷曲，休闲裤T恤加件灰色的外套，他生得高比例也好，是个天生的衣架子，站在沈慢旁边居然没被沈慢比下去——真是奇迹。
沈慢说：“怎么。”
经理道：“没啊，看你们一副要去见家长的样子……”
沈慢说：“对啊，就是去见家长。”
经理：“……”他看了眼徐舟野那阳光灿烂的笑容，一时间竟有点恍惚，心想自己一定是喝多了，才出现了这两人是去见家长的错觉。
————
陆睨住的地方在郊外，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带院子的小房子。
院子里面的花草被打理的很漂亮，看得出用了不少心思。
“阿姨好。”徐舟野露出那标志性的灿烂笑容，他性格开朗，走到屋子里倒显得比沈慢还自在。
今天天气不错，下午的时候阳光落在院子里，把枯叶镀上美丽的金色。
陆睨端来了红茶和甜品，三人在院子里坐下。
氛围很好，沈慢那紧绷的状态也松弛了些，微风吹过，枫叶旋转着落下，正巧插在徐舟野的发梢。
陆睨还没说话，沈慢便伸出手，替徐舟野摘下了枫叶。他神态自然，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两人之间亲昵的气氛，反而徐舟野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陆睨笑了笑。
陆睨看着二人，嘴巴微微张开，她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看着沈慢眼神里少见的笑意，又硬生生的将话咽了回去。
甜品太甜，徐舟野不大爱吃，但还是表现出了喜爱之心。
陆睨也没勉强，她问沈慢，明天想不想去附近的郊外转转，离这里不远处有一片枫树林，非常漂亮。
沈慢说：“都行。”
他倒是挺喜欢这些精致的小甜品，味道很不错。
沈慢拿了粉红色的小马卡龙，塞进嘴里嚼着，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秋天囤粮的小松鼠。
陆睨说：“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沈慢道：“俱乐部给我们放假了，让我们在这边多玩几天。”
陆睨道：“手怎么样了？”
“还成。”沈慢回答，“没伤神经。”
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但陆睨已经十分满足。她没指望和沈慢见几面就加深感情，能平和的聊几句，就已经很不错了。
徐舟野搭着话没让氛围冷场。
陆睨说起了这几年她的经历，总结就是独身女人环游世界，很精彩。
沈慢不大感兴趣，撑着下巴逗弄着桌子上偶然爬上来的蚂蚁。
这时候把徐舟野带来的重要性就体现了出来，他居然和陆睨很聊得来，不，准确的说是，无论陆睨说什么，他都能接得上一两句话。
那蚂蚁顺着沈慢大拇指的指尖爬到了他的手背上，又顺着手腕爬了下去，沈慢听着二人的对话，打了个哈欠。
“困了？”陆睨问他，“是不是有点无聊？”
“还好。”沈慢说，“有点饿。”
他没吃午饭，甜品垫不了多少肚子。
陆睨笑了，她站起来：“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很快。”说罢转身进屋。
徐舟野忽的道：“我突然想起来，好像在哪里见过阿姨的名字。”
沈慢说：“嗯？”
徐舟野说：“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国内一本挺有名的野生植物学专业期刊上面……”
什么植物学期刊，这几个字听的人头大，不过沈慢想起了陆睨的大学专业：“也有可能。”
陆睨国内一流大学毕业，毕业后就生了他，至于到底和他那个生死不知的父亲发生了什么，沈慢搞不大清楚。
也不是他不想搞清楚，而是外婆不大愿意提，沈慢小时候问过几次，外婆都糊弄了过去，后来也就懒得问。
成年之后，更是没了好奇心。
徐舟野掏出手机，查了查确定自己没弄错：“还真是，出过几篇厉害的文章……”
听起来很有文化的样子，沈慢撑着下巴，看着被他玩弄的蚂蚁匆匆忙忙的顺着椅子腿一路往下回家去了，感叹：“可惜了，儿子天天打游戏。”
徐舟野大笑：“是啊，都打成了世界冠军了。”
沈慢也笑了，觉得这事儿挺荒诞，要是她没出国，说不定自己也不会来打电竞，毕竟没有谁家的家长能忍受自家孩子天天往网吧跑。
命运啊，真是神秘又有趣。
陆睨端了个热气腾腾的披萨出来，还有可乐炸鸡，她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爱吃什么，还特意问了同事。
同事家里有个十六岁的儿子，给的答案是什么炸鸡披萨之类的肯定爱吃，于是准备了这些，开开心心的端了出来。
不说沈慢，徐舟野倒是给足了面子，拿起来吃了好几块。
徐舟野这样的孩子，就是大人们眼中那种乖小孩，爱笑，开朗，情商高，和谁都聊得来。沈慢坐在他旁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个阴暗的蘑菇，但又不好当着陆睨的面说，悄悄地给徐舟野发信息。
徐舟野手机叮咚一声，他看了眼，看到了沈慢发来的消息。
【我觉得我好像一朵阴暗的蘑菇】蘑菇还是个emjio的表情……徐舟野看向旁边面无表情啃着披萨的沈慢，心脏被猛地击中。
徐舟野展颜一笑，陆睨被他笑得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阿姨，我听沈慢说您学的的植物学？”徐舟野问。
陆睨说对啊，怎么了。
“我特别喜欢蘑菇。”徐舟野眨眨眼睛，说着只有他和沈慢能听懂的话，“特别是长得很漂亮的那种……您可以，说说蘑菇吗？”
提到自己的专业，陆睨没有推辞：“当然可以。”
沈慢：“？”
于是片刻后，徐舟野的手机又受到了信息，这次是个表情包——头上冒着巨大问号的小黄鸡。
徐舟野笑的前俯后仰。
陆睨一脸莫名其妙，心想蘑菇有什么好笑的，只有旁边的沈慢，默默地又拿起了第二片披萨。
陆睨虽然不知道徐舟野为什么笑，但两人的互动她还是看在眼里，晚上临别时，徐舟野懂事的说自己有点事要先走，给母子二人留了些自己的时间。
可惜这种时间对于两个内向的人而言着实是种折磨，相顾无言许久，陆睨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她说：“那个……慢慢，你和徐舟野……”
沈慢：“嗯？”
陆睨咽了下口水，慎重道：“你们，什么关系呀？”
沈慢：“……”
也不怪陆睨多想，沈慢对待徐舟野的态度和对待其他人的态度差的太多太多，多到连她都忍不住要多想。
她定居的国家同性婚姻是合法的，她没有大惊小怪，只是关心沈慢。
沈慢看了眼陆睨，又看了眼门口，慎重的开口：“我要辟谣。”
陆睨心还没放下，就听到沈慢辟谣的内容：“我是上面那个。”
陆睨：“？”
沈慢：“。”
两人大眼瞪小眼，陆睨噗嗤一声笑了：“我没问你这个——”
沈慢也笑了：“那你要问什么？”
陆睨笑得直摆手：“算了，我就随便问问。”
“好了，不开玩笑。”沈慢摊手，“我和他只是队友，还没有往爱情方面发展。”他说的平淡，完全不似找借口，不由陆睨不信。
“不过真要发展也不会特意和你说。”沈慢的态度坦然的要命，他从来都是个懒得委屈自己的人，“你有个心理准备吧。”
陆睨失笑，看着沈慢叹了口气，说好。
“我先走了。”沈慢说，“明天见。”
“明天见。”陆睨摆摆手。
沈慢出了门，看见徐舟野站在不远处，这小子居然没走，一直在门口等着他，见到他出门，脸上立马露出笑容……跟看见主人的狗狗似的。
沈慢从他面前走过：“走了，回去了。”
徐舟野笑着跟上：“你和阿姨还好吧？”
问的是聊天氛围。
不怪他这么问，他之前就发现了沈慢和陆睨其实性格特别像，两人坐在那儿能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
“好呢。”沈慢说，“有什么不好的。”他瞥了幸灾乐祸的徐舟野一眼，“你是大树，不知道蘑菇的辛苦。”
徐舟野弯起眼角：“那我把阳光都给你遮住，让你这个蘑菇舒舒服服的待在角落。”
沈慢想了想，觉得也行：“麻烦你了。”
徐舟野哈哈大笑。
度假的时间过的挺快，一转眼，就要回国了。
这几天沈慢都待在陆睨那儿，当然还有作为沟通桥梁存在的徐舟野。
作为沈慢的支援，赵蕤酸得要命，说怎么回事，明明是我先来的，你怎么不带我去见见阿姨。
沈慢闻言冷笑：“带你去干嘛？天天喝的跟个僵尸一样，带你去啃我妈的脑子？”
赵蕤怒而拍桌，说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我觉得我脸色挺好的。
沈慢懒得理他，转身走了。
赵蕤骂骂咧咧的回到房间里，刚进洗手间，和他同住的经理就听到里面传来了鬼一般的嚎叫：“我这脸色是不是要死了啊——娘啊——”
经理在床上躺尸，翻了个白眼，沈慢和他妈玩去了，不知道他们过的有多苦。第一天庆祝完，酒还没醒呢，就又被游戏官方拉去庆祝，又喝一顿。
第三天大家都是一副要死的样子，结果借给他们训练室的WM俱乐部方非要给他们组织庆功宴，也不好意思不去。
这会儿别说赵蕤像鬼，他们每个人都是眼眶发青一副被吸干了阳气的模样。
“别叫了，别叫了。”经理有气无力，“赶紧过来补补觉，再不睡真死了……”
赵蕤走到床边，一头栽下。
托了陆睨的福，回国候也就沈慢和徐舟野两个人还有人样，其他人都是一副东倒西歪的样子。
以至于老板在基地迎接他们凯旋时，满脸狐疑的质问战队经理：“你们没在那边乱搞吧？”
经理说：“还乱搞，搞不动啊，搞不动……”
这挺有道理的，看这群人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倒也不像是能搞出什么大动静的样子。
自家战队拿到了全球赛的冠军，最高兴的自然是她这个老板，于是大手一挥，说今晚庆功宴，不醉不归。
听到不醉不归这个词，大家都打了个寒颤，好不容易从国外活着回来，难道要死在自家老板手上，于是纷纷找借口。
“老板，我家里人要生了，得回家一趟。”赵蕤说。
老板奇怪的看着他：“生了？你啥时候有老婆了？”
赵蕤说：“不是，是我妈要生二胎了。”
老板：“？”
经理说：“老板，我痔疮犯了，再喝下去会大出血的。”
老板：“？？”
许小虫说：“老板，我最近减肥……”
老板看了眼他接近两百斤的体重：“？？？”她把目光移到了沈慢和徐舟野的身上。
沈慢就不一样了，他懒得找借口：“不想喝酒，不去。”
徐舟野：“嘿嘿，哥不去我也不去。”
老板尖叫：“你们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老板！！”
沈慢说：“没多少。”
老板：“……”
愤怒的老板一拍桌子，说今天你们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看看谁敢忤逆我！
众人：“……”皇上，您真是昏庸啊皇上。
第44章 来看比赛吗
反正这顿饭还是吃上了。
全冠赛一打完, 今年的赛事就只剩下了年底的全明星，大家一下子变得挺闲的。
沈慢久违地开了直播。
下面走来的第一方阵弹幕，是和蔼可亲的妈妈粉们【slow宝宝, 手怎么样了, 这么冷的天怎么还穿T恤, 会感冒的宝宝。】
紧随其后的是挑剔的电竞少爷粉【slow第四局的那波失误真的挺大的，打完全场输出9112, 要不是fest力挽狂澜你们肯定游回来】
嗑cp的cpf实力也不容小觑【和fest亲个嘴呢, fest亲个嘴呢，fest亲个嘴呢】
最后收尾的是矜矜业业刷屏的卖片哥【+Vgidfuids，看xxxxx】
这狂野弹幕生态, 实在是像原始丛林, 还没看，就已经开始有种迷路一般的晕眩。
沈慢看了几眼，觉得会影响自己的寿命长短, 决定放弃, 他说：“伤没好, 打不了排位, 但是可以玩点别的。”
弹幕说玩什么都行，能别玩植物大战僵尸吗。
沈慢觉得自己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他说：“既然大家不喜欢看植物大战僵尸, 我就玩点别的好了。”
十分钟后，沈慢下好了最新出的恐怖游戏，说：“那就玩弹幕大战僵尸吧。”
弹幕狂发问号。
这新出的恐怖游戏还挺有意思的，剧情画面音乐都做的挺好, 操作还简单，唯一必要条件是进入游戏的胆量。
赵蕤身先士卒昨天刚直播玩了, 还在教学界面呢，整个基地就能听到他在那滋哇乱叫，把老板都叫烦了，去他直播间刷了个超级火箭让他赶紧换个游戏玩，别天天扰民。
游戏进去，就在氛围阴森的宿舍里，黑暗的光线下，一具尸体吊在半空中，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主角就要在这样的气氛下，从宿舍里找到钥匙，从里面逃出来。
这会儿晚上十点，队里的其他人都放假出去玩了，只有沈慢一个人。为了氛围感，他十分体贴的关了灯，摄像头里，屏幕的光投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了几分阴森。
找了一圈，发现最后一把钥匙在晃动的尸体旁边挂着的风铃上。
沈慢操纵着角色爬上了凳子，想把风铃上面的钥匙取下来，然而就在取的时候，游戏里的主角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这挂在尸体旁边的风铃都没有被风吹响，为什么旁边的尸体会摇摇晃晃……
游戏里的主角扭过头，看见被吊死的尸体以同样的角度偏过脑袋，对上了他的视线。
摄像头里的沈慢突然抬起头，用迷惑不解的语气说：“什么东西在踢我的头啊。”他顿了顿，语气阴森，“不会是吊死鬼的脚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
【SW你当个人啊啊啊啊啊】
如果弹幕能发出声音，那么此时已经是惨叫一片，甚至招来了超管的提醒【请主播正常游戏，不要故意制造恐怖氛围】
沈慢嗤笑一声：“你们行不行啊？还要我继续玩吗？”
只见过弹幕吓主播的，没见过主播吓弹幕的，大家缓过来之后纷纷骂沈慢不要脸，怎么可以这样残忍的对待衣食父母。
“我真不怕啊。”沈慢说，“真的有人被吓到了？”
【你背后有人】
弹幕一个劲的刷。
沈慢压根不信，不屑道：“对对对，刚吊死的人就站在我身后呢。”
【大哥，真有人，你看看啊。】
弹幕们疯掉了。
沈慢说：“我会被你们骗着回头？”他点开链接，进入了自己的直播间，“既然你们能看见有人，那我也能看见吧。”
笑容凝固在打开直播间的那一刻，他在自己的直播间里，看到自己身后不远处，真的站了个人。那人站在黑暗里，看不大清楚模样，只能看出一个隐约的轮廓。
沈慢：“……”
弹幕【啊啊啊啊啊脸色变了，卧槽真有人啊啊啊啊啊】
沈慢没回头，他总觉得这时候回头有点像恐怖片的主角，下一刻脑袋就掉了，他掏出手机，默默的给徐舟野发信息-
你在哪儿呢？-
怎么了，哥？-
有点事找你帮忙-
什么事儿啊？-
基地里面好像又有奇怪的人进来
信息刚发出去，沈慢就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动了——直播间可是有延迟的，他脑子里过了无数个恐怖的画面，甚至想起了上次提着刀站在自己床边的人。
沈慢不怕鬼，但他怕基地里面又进来了什么奇怪的人。
那个身影已经站在他的身后，沈慢浑身紧绷，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到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哥，你干嘛呢，这么紧张？”熟悉的声音，让沈慢僵硬的身体瞬间软下。
没错，站在他身后的人，就是徐舟野。
沈慢无奈扭头：“你站我后面也不吭声干嘛呢？”
徐舟野嘴里含着根冰棍，满脸无辜：“洗完澡嘴馋，去厨房拿了根冰棍吃，正巧看见你还在训练房，怕打扰你就站在后面看了会儿。”
合理，太合理了，过于合理的解释让沈慢无言以对。
“你大晚上玩这个不怕？”徐舟野问。
“不怕啊。”沈慢说，“你怕？”
徐舟野：“唔……还好吧。”
沈慢说：“观众嫌弃我不怕，要不你来，我在你后面看着？”
徐舟野大方道：“行啊。”
弹幕都能看出两人关系挺好，酸溜溜的说slow一定是用暴力手段征服了可怜的fest，让他反抗无能。
其他弹幕不太赞同【如果一定要用什么征服，那我觉得slow用的是他的脸，这个解释更合理一点。】
【还脸呢，我看身体也行】
【就这么硬生生的坐上去了让fest动弹不得是吧】
【管理员呢，我怎么莫名其妙上了高速路？？】
结果徐舟野的胆子也挺大的，一点节目效果都没有，两人甚至开始讨论要不待会儿出去吃个夜宵。
弹幕被吓了一晚上，恨得牙痒痒。
当然，也有获得了幸福的——谁能想象出慢天遍野的CP粉们此时幸福的心情呢。
【噢噢噢噢，我CP是真的！！！】
【慢天遍野！爱情无解！】
吓了观众几个小时，沈慢功德圆满，准备愉快下播。
气的观众们说要举报他，沈慢问要怎么举报，弹幕说举报他强制爱徐舟野。
沈慢：“……”你们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虎狼之词。
举报能否成功沈慢不知道，他也不关心，反正，他这个月的直播时长是满了。
————
ACE拿到这个冠军实属意外之喜。
因此大家都狠狠的涨了一波粉丝，这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好事儿，但是对于沈慢来讲，还真不一定。
老板来过之后，基地里面的保安又多了几个，从四个变成了六个。
经理都开玩笑说，让沈慢放心，他们现在不像游戏基地，像保护伞公司，上下守卫森严，连个蚊子都飞不进来。
赵蕤对此类言论嗤之以鼻，说他昨天才被蚊子咬了。
沈慢当他放屁。
拿了冠军，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的商务，但沈慢和别人的合同不一样，老板为了留下他，他的合同里面没有商务绑定，想接就接，不想接就拒了。
这导致沈慢成了他们队伍里商务最少的一个——他懒得出门。
大家对于他这种不爱赚钱的行为进行了强烈的谴责。
与此同时，其他的战队也开始行动，虽然还没到转会期，但是一般大家都会在转会期之前就和自己心仪的选手进行接触。
大家知道沈慢不会离开ACE也就算了，但在知道了徐舟野的工资每个月只有两万以后，他瞬间成为了各大俱乐部争相竞争的对象，这场面，倒是和秦一星当年夺冠时有点像。
只是秦一星没顶住高薪的诱惑。
这不是沈慢该操心的事儿，徐舟野也是成年人了，来去自由，虽然和沈慢承诺过不会离开，但承诺这种东西，只有在说出的那一刻才是真的。
沈慢不期待不盼望，也就不会感到失落。
这是他一直秉承的准则。
当然，老板也很想徐舟野留下，找他单独谈了几次，从她的表情来看，谈的应该还不错。
秋天走的匆忙，十二月底的时候，已经入冬。
他们这个城市很少下雪，天冷的干巴巴的。
沈慢的手伤恢复的很不错，按医生的说法，就是过完这个年，就能正常训练。
他不怕热，倒是相当的怕冷，训练室只有空调没有暖气，热空调吹着太干沈慢不喜欢，搞得他早早的穿上了羽绒服，那羽绒服特别宽大，把他本来就不大的脸衬托得更小了。
徐舟野从外面回来，就看见他家队长像只要过冬的松鼠一样缩在椅子上，揪着发丝看。
“看什么呢？”徐舟野问。
“头发长了，找时间去剪一点。”沈慢说，“你全明星赛什么时候过去？”
年底的时候还有个全明星赛，都是观众们投票投出来的，沈慢因为手伤就没参与，徐舟野毫不意外的高票当选。
和他一起当选的还有秦一星。
“下周吧。”徐舟野算了算时间，“哥，和我一起去呗。”
全明星比赛的地点在另外一个城市，那边已经风雪连天。
沈慢默默地往自己的羽绒服里缩了缩，给徐舟野整乐了：“你怕啥，那边有暖气。”
有暖气？！沈慢眼睛发光。
“行。”沈慢表示同意。
全明星赛还挺有意思的，投票选出2个人气最高的选手，然后两人分别从剩下的前十名里面各选五个队友。
比赛内容不但包括了正式的BO5，还有单人solo赛等一系列娱乐模式。
不用自己打，看别人打，就更有意思了。
两人提前三天顺利到达比赛城市。
下了飞机，沈慢口罩帽子围巾耳罩一应俱全——连防风镜都没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什么极端恶劣的环境里极限求生。
但就是这样，也硬是被网约车司机给认出来了。
这司机从后视镜里一直看两人，徐舟野还没开口说话，他先打了招呼：“你们是ACE的slow和fest吗？”
徐舟野笑着：“这都能认出来？”
认出他不奇怪，认出沈慢是真了不起。
“我可是slow的铁粉，你是来参加全明星的？”司机问，“slow不是没参加吗？”
“他陪我。”徐舟野说。
“你们关系还真挺好啊。”司机有点惊讶。
徐舟野笑着没应声。
其实沈慢陪着徐舟野来这边这件事，大家都挺惊讶的。特别是经理，听到沈慢居然愿意挪窝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说沈慢啊，你是不是什么把柄落在了徐舟野的手上，要是真的你就和我说。
沈慢说：“和你说了我把柄不也落在你手上了。”
经理：“……”好有道理哦。
沈慢不但愿意出门，还愿意出远门，甚至是冰天雪地的远门，这和太阳从西边出来有什么区别？
徐舟野这个西边出来的太阳拖着行李箱：“走了，哥。”
沈慢跟在他后面，慢悠悠走了，留下原地捡眼珠子的经理。
————
民宿，暖气开的很足。
沈慢取下他那一堆装备，徐舟野本来还以为他是夸张了，结果才发现就这么一小段路，沈慢也被冻得脸色煞白，只有鼻尖红红的，看着怪可怜的。
屋子里热的要命，沈慢吸吸鼻子，把羽绒服脱了下来。
“喝点什么？”徐舟野问，“我下楼买。”
“热可可吧。”沈慢甩甩手，他走到窗边，看到屋外大雪纷飞，和温暖的屋内形成鲜明的对比。
车辆，行人，和簌簌的雪声，世界吵闹又寂静。
沈慢用指尖泛红的手揉了揉发痒的耳朵。
徐舟野回来的很快，把沈慢要的热可可递给他，沈慢抱在手里，总算是暖了过来，他喝了一口，问徐舟野什么时候去训练。
徐舟野看了看时间，说下午两点。
“去吧。”沈慢说，“我在民宿等你回来……”
训练和比赛是一个地方，离住的地方倒是挺近的，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但这个天气，要沈慢在外面走十分钟，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徐舟野说：“那行，等我回来给你带晚饭。”
沈慢：“唔……”
说是来玩，其实更像是换了个城市取暖，暖气比空调舒服多了，沈慢鞋都没穿，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开了个游戏视频看，看着看着，就昏昏欲睡。
天黑的早，不到六点，太阳就落山了。
路灯亮起，纷纷扬扬的雪花在橙色的光线下旋转飘洒。
徐舟野回来的时候，沈慢已经睡着了，他推开门，就看见沈慢光着脚丫躺在床上，T恤掀起一块，露出白皙的腰腹。
略长的发丝散乱铺在床单上，他闭着眼，让徐舟野想起了童话里需要被王子亲吻才会醒来的公主。
徐舟野缓步走到他的旁边，还未出声，沈慢就醒了。
经过之前的事儿，他的睡眠很浅，一点动静就会醒来，沈慢睁开眼，看到了发梢带雪的徐舟野。
“回来了？”沈慢嘀咕。
“嗯。”徐舟野放下晚饭，“问了工作人员，说这家爆肚很好吃，尝尝。”
于是沈慢坚强地爬起来吃饭。
“怎么样？”沈慢问他训练结果。
“就那样吧。”徐舟野说，“娱乐赛，大家都挺放松的。”
沈慢吃了一口//爆肚，是千层肚加麻酱和辣椒，味道浓郁香醇，居然很对沈慢的胃口。
“比赛那天你来看吗？”徐舟野问他。
“看天气吧。”沈慢说。
徐舟野点点头，也没勉强。
第45章 我喜欢长得高的
这几天天气的确不好, 雪连着下了几天，天气预报里面全是暴雪预警。眼睁睁的看着路边的积雪一层层的堆起来，踩在上面能没过小腿, 光是看一眼, 就觉得牙齿发冷。
比赛当天也没怎么好转, 徐舟野八点多就出了门，走之前看了眼外面的天气, 乌云黑压压的, 雪下一夜这会儿也没停。他没叫醒沈慢，轻手轻脚地洗漱完了之后就出门了，今天比赛的场馆要远一点, 下雪不好打车, 过去得半个多小时。
比赛十一点开始，九点多，观众们陆陆续续地进场。
张羽是个大学生, 抢到了明星赛的票后, 专门翘课跨越了一千多公里来看这场明星赛, 他的票在内场, 价格可不便宜，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小心的坐下。
他位置的旁边坐了个奇怪的人，戴着口罩帽子墨镜围巾，全副武装，连脸都看不见。这场馆虽然在室内, 但没有暖气，冷得人直跺脚。张羽瞥了那人一眼, 搭讪道：“兄弟，也来看比赛啊？”
旁边那人含糊的嗯了声。
张羽性格外向，是个标准的自来熟，一边搓着手取暖，一边唠嗑：“这天儿可真冷，要不是为了看比赛，我都懒得出门，你喜欢哪个选手？”
那人摇摇头，没吭声。
张羽说：“我最喜欢ACE，SLOW和FEST我都喜欢，可惜SLOW没来，要是他来了，今天这全明星肯定更好看……”他话是真的多，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直到舞台上选手都上场了，才恋恋不舍的闭了嘴。
而旁边的人已经被他说得脑瓜子嗡嗡直响。
没错，这人就是应该躺在民宿温暖被窝里的沈慢，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顶着风雪坚持走到场馆，从小在南方生活连雪都没怎么见过的他，实在是理解不了零下的天气。走出门的那一刻，整个人站在风雪里至少懵了半分钟，被冻得发疼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天怎么能冷成这样。
手机掉电的速度和他脑门儿上的血条往下掉的速度差不多……沈慢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到场馆里的，好不容易坐下，还没缓过劲，旁边就来了个话痨。
为什么会有人对陌生人话这么多，沈慢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是旁边的人恐怖一点，还是外面的天气恐怖一点。
就在沈慢忍无可忍之际，比赛终于开始了。
选手们上场，摄像头落在了徐舟野的脸上。
这还是沈慢第一次坐在观众席上看比赛，感觉……很奇妙。
场下开始齐声呼唤徐舟野的游戏ID，一声又一声的fest，让沈慢直观的感受了徐舟野的人气。打游戏这玩意儿，从来都是天生的，徐舟野入行半年，拿到的成绩已经比好多职业选手打一辈子的都强。
比赛开始后，沈慢把墨镜摘了。
全明星赛挺好看的，没有BP，选手们想玩什么玩什么。
“狂犬，狂犬！！”到了徐舟野选英雄的时候，场下的粉丝们一齐高呼狂犬。
或许是听到了场下的呼唤声，徐舟野还真选了狂犬。
众人欢呼雀跃。
全明星比赛，输赢没那么重要，比赛的观赏性反倒比正赛还要强。
六级一到大家就打成一锅粥，不到十分钟，硬是产生了十几个人头，抛开胜负，反正观赏性拉满。
观众们也看得开心，张羽的叫声就没听过，叫着叫着，注意到了旁边没什么动静的沈慢：“兄弟，你怎么不笑啊！”
沈慢：“……”你这也要管吗？
沈慢说：“我生性不爱笑。”
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张羽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忽的眼睛就瞪大了，他说：“你……你是……”
沈慢：“……”
张羽道：“你是……slow啊？？”
沈慢：“我不是。”
张羽说：“你就是！！”
沈慢：“你还看不看比赛了？”
张羽乖乖地哦了声，忍了两分钟没忍住，舔着脸凑过来：“慢神，能给我签个名吗？”
沈慢：“要是你在比赛结束之前不再找我说一句话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张羽：“好耶！”
沈慢：“？”
张羽：“啊，这句不算啊。”
沈慢：“……”
还好沈慢的要求是别找他说话，而不是不说话，不然这要求张羽还真不一定能达到。
比赛结束，徐舟野的狂犬以二十个人头的差距拿下了这场比赛，沈慢对他十分佩服——他坐在台下，手冻的都要拿不动手机了，亏得徐舟野还能操作犀利的走位。
比赛结束的瞬间，沈慢面前就出现了本子和笔，还有一张眼巴巴的脸。
沈慢沉默着在上面签了自己的ID。
“你不走吗？”观众都在离席，张羽问沈慢。
“等个人。”沈慢说。
“等徐舟野呀？”张羽说，“你们关系居然这么好……”
沈慢说：“不然呢？”
张羽嘿嘿笑着挠头：“大家都以为你们关系不大好呢。”
沈慢：“……”
“那我先走了。”张羽摆手。
沈慢掏出手机，给徐舟野打了个电话。
“喂。”徐舟野说，“哥，怎么了？我已经打完了，马上回来，晚上吃点啥。”
他说的语气坦然，让沈慢生出一种自己天天窝在洞穴里，靠着徐舟野带回来的猎物过日子的错觉，沈慢说：“你在哪儿呢？”
徐舟野说：“刚下舞台，怎么了？”
沈慢朝着后台的方向走去，这会儿到处都是人，工作人员也没拦他，他一到后台，就看到了徐舟野站在走廊上打电话，嘴里喂喂喂的叫着，说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沈慢挂了电话，走到他面前：“傻子。”
徐舟野看见沈慢愣了几秒，随即惊喜道：“哥，你来看了我比赛？”
沈慢说：“票不便宜，浪费了可惜。”
徐舟野信沈慢个鬼，全冠赛的门票沈慢都没全送出去，更不要说全明星。
沈慢能在这种天气出来看他的比赛，他真挺高兴。
“那要不咱今天出去吃？”徐舟野说，“附近好像有家不错的涮羊肉……”
“行。”沈慢同意了。
两人往外走，在门口等车的时候遇到了输掉了比赛的秦一星。
虽然沈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秦一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没办法，他和徐舟野两个人都一米八几，站在那儿颇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沈慢。”秦一星叫道。
沈慢回过头，看到了秦一星。他这会儿只戴了个口罩，眼睛还露在外面，雪小了些，但依旧在下，隔得不远，秦一星看到有一片雪花打着璇儿落在了他长长的睫毛上，沈慢眨了眨眼，那雪花便化在了他的眼眸里。
很美的一幕，秦一星喉结微动，他说：“你怎么来了？”
沈慢面无表情看着秦一星，不大明白他问这个问题是想干嘛，自己看不看比赛关他什么事，两人还没有熟络到可以互相关心的地步吧。
鉴于此种想法，沈慢没应声。
“你手怎么样了？”秦一星也不介意，他在ACE的时候早就习惯了沈慢这种散漫冷淡的态度，反正沈慢也不止对他一个人这样，之前的队友还开过玩笑，说沈慢面前，人人平等。
人都走到眼前，不回答有点过于尴尬，沈慢说：“还行。”
秦一星说：“我一直挺担心的，本来想去ACE看看你。”
沈慢说：“老板在。”言下之意，就是你最好别来。
从发现两人开始，秦一星的眼神就没从沈慢身上移开过，眼神里那过于直白的意味，让徐舟野感觉很不舒服，他看了眼秦一星，又看向沈慢。
沈慢双手插兜，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里一点感情都没有，不像在和人说话，倒像在对着石头自言自语。
真是冷淡到了极点。
心中的不愉快被冲淡了不少，徐舟野表情似笑非笑。
秦一星也察觉到了徐舟野表情的变化，他咬了咬后槽牙，压抑住了心中的不快，继续道：“你特意来看比赛？”
沈慢：“……”他突然有点心烦。
秦一星这人的确是厉害的，他的野位在整个废土之心职业赛场上都能排得上号，进入职业赛场这么些年，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挫折。也正因如此，顺利的职业生涯让他养成了傲慢的性格，和沈慢那种一视同仁的冷漠不同，秦一星似乎完全不能理解，拒绝是什么意思。
沈慢也不是个喜欢和人说道理的人，他知道秦一星想说什么，于是点点头：“对，我是来看比赛的。”
秦一星嘴巴张了张，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沈慢插在兜里的手突然伸出，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牵住了旁边徐舟野的手。
不是一般朋友的牵法，而是十指相扣——
沈慢看向徐舟野，那冷淡的眼神如同融化的冬雪，笑意盈盈仿若盛春，声音也温柔至极：“看他打比赛。”
这画面，这言语，让秦一星如遭雷击，他目眦欲裂地瞪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一副见鬼的模样，半晌，才神情恍惚道：“你，和他在一起了？”
沈慢不答。
“他可以。”秦一星说，“为什么我不行？”
沈慢想了想，认真道：“我喜欢长得高的。”
秦一星：“……”
徐舟野：“……”
打的车正好来了，沈慢冲着秦一星摆摆手，拉着徐舟野上了车。
秦一星站在原地没动，那僵硬的身体和表情像尊石化的雕像，看着沈慢和徐舟野坐着的车逐渐远去，彻底消失在了视野范围里，才缓缓的从嘴里吐出一句：“沈慢你他妈的——”他信了沈慢的话才有鬼！！
车上，徐舟野哈哈笑着，说哥太好玩了，给人逗得都不会说话了。
沈慢说：“嗯……”
徐舟野说：“你怎么不高兴？”
沈慢瞟了眼徐舟野，想说我没逗他，但看着徐舟野笑容灿烂的脸，他把话咽了回去。
二十一岁的沈慢没有谈过恋爱，但在遇到徐舟野之前，他自认为分得清友情爱情。而徐舟野的出现，却让这个界限变得有些暧昧和模糊。
沈慢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但牵起徐舟野的手，感受着他滚烫的手心，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没有生出丝毫的反感。
不，甚至可以说，不但不反感，还有些眷恋。
眷恋那滚烫的温度，和牢牢反握的力道。
这种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徐舟野每天给他带宵夜，是徐舟野盯着他吃药，是徐舟野在异国他乡带他去看病，还是徐舟野坐在他身侧，兴致盎然地同陆睨畅聊……
没有答案，总而言之，变化在某一个悄无声息的时刻出现了，以至于沈慢发现时，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
徐舟野对他又是什么念头，单纯对前辈的崇敬？亦或者……沈慢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雪景，开始有些烦恼。
在寒冷的冬天里，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涮羊肉，是件幸福得难以用言语描述的事。
饭店里暖气开的足，沈慢和徐舟野都只穿了外套。
薄薄的羊肉足够新鲜，牢牢的黏在盘子上，和他们那边的吃法不同，这边的涮羊肉只需要在清水里涮煮，再蘸上浓郁香醇的麻酱就可以了，吃的是肉本来的鲜味。
虽然不辣，但沈慢挺喜欢。
就是没吃多久，就又被粉丝认了出来，陆陆续续签了三四次名，徐舟野嘀咕，早知道定个包厢了。
沈慢吸吸鼻子：“没事儿。”
徐舟野看出了他心情好，笑着道：“就知道你喜欢这个，还有几家挺好吃的本地菜，等天气好了，咱们再去吃？”
沈慢说：“行啊，你春节怎么过？”
明星赛打完刚好过完元旦，今年过年早，年关就在一月底。
“回老家吧。”徐舟野嚼着羊肉，“哥，你呢？”
沈慢说：“可能也回去几天吧。”
徐舟野若有所思。
“你和老板合同谈得怎么样了？”沈慢问了个敏感问题。
其实打完决赛拿到冠军，沈慢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有很多战队联系徐舟野。托为了省钱的教练的福，徐舟野合同的违约金肯定不高，那些战队老板付得起。所以转会期的这两个月大家心一直悬着，直到转会期马上结束，徐舟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众人才把心放下。
“挺好的。”徐舟野说，“打完比赛回去就签，哥现在才问，不会是真的怕我走吧？”
沈慢说：“来去自由。”
徐舟野盯着沈慢：“真的假的？”
沈慢筷子一顿，笑骂：“废话，当然是假的，你要是走了我让赵蕤开一百个小号去网上骂去。”
徐舟野大笑起来。
第46章 元旦快乐
吃了涮羊肉, 浑身上下都舒坦极了。
回到民宿，沈慢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雪发呆。
徐舟野问他看什么呢，沈慢说：“我们那边不下雪, 小时候一到冬天就天天盼着下……”可是南方的雪和北方的雪很不一样, 城市里更是如此, 南方就算落了雪，接触地面的那一刻也飞快的融化了。
如今见到漫天飞雪, 却是时隔经年, 心情不复从前。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我家乡那边每年都有大雪。”徐舟野也聊起了他的家乡，是北边的一个城市, “夏天倒是不热, 其实今年夏天我都被基地的天气吓到了。”
沈慢：“吓到？”
徐舟野说：“谁家夏天连续半个月四十度啊……”
沈慢笑道：“那怎么没听你念叨过。”
徐舟野说：“嗯……这不是觉得要待很久，还是得自己习惯嘛。”他倒是通透。
虽然比赛打完了，但两人决定在这里过完元旦再回去。
其实无论元旦亦或者春节, 对于沈慢而言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家里没人至少也有个好处, 他不用花时间去走亲戚。
元旦那天早上, 沈慢起床时徐舟野不在房间里，他赖了会儿床，推开窗户, 看到徐舟野出现在了民宿的院子里。
他正哼哧哼哧的努力堆着一个大雪球，沈慢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徐舟野是在堆雪人。
犹豫了两分钟，沈慢也溜达到了院子里。
“干嘛呢？”沈慢问他。
“堆个雪人陪咱们一起过元旦。”徐舟野说。
沈慢看了眼自己的手套。
徐舟野说 ：“上去吧, 冷呢。”
沈慢没动，站了一会儿后, 蹲在地上捧起了一捧雪。和他想象中那种湿润的手感不同，这雪干巴巴的，用手团一团，才会黏在一起……挺好玩。
徐舟野走过来，手里抱着雪，用身体轻轻地撞了一下沈慢：“嘿，手伤还没完全好呢，快回屋子里去。”
沈慢抬头看徐舟野，没动。
徐舟野说：“不是怕冷，怎么还舍不得进去了。”
沈慢说：“这就进去。”
徐舟野点点头，谁知刚转过身，蹲在地上的沈慢突然站起来，大笑着把手里的雪塞到了他的脖子里——
“草！”徐舟野被冷得一激灵，大骂，“沈慢你不讲武德！”
沈慢笑得猖狂：“这叫先下手为强！”
他还没笑两分钟，就看见徐舟野抓着一团雪朝着他冲了过来。
沈慢转身要跑，却被徐舟野一把抓住手，反身一拉。雪地湿滑，沈慢没站稳，整个人倒在了雪地上。
这次轮到徐舟野哈哈大笑了，他看着沈慢狼狈的模样，把冻得通红的手往他脖子里探去。
“！！”那冰冷的手冻得沈慢直缩脑袋，可是徐舟野个子高力气又大，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像座山一样让沈慢动弹不得，他的左手被徐舟野死死的按在头顶，右手无力地推拒着徐舟野……
“啊！”脖子被手放肆的摸着，连带着衣领的扣子也开了几颗，沈慢浑身发软，咬牙道，“徐舟野，你他妈放开……哪有你这么玩的……”
徐舟野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地上无力喘息的沈慢，垂着眼眸，他说：“才不要放。”
沈慢：“……”
徐舟野忽的俯身，两人的脸距离太近，沈慢条件反射闭上眼，随后，他感到一片温热的触感覆在了自己的眼睫之上……那是徐舟野的唇。
徐舟野的呼吸声逐渐加重，仿佛在克制什么。
就在沈慢以为他会吻上自己的唇的那一刻，身上的重量忽的轻了，耳边传来徐舟野故作轻松的声音：“干嘛闭着眼睛。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沈慢睁开眼，看到徐舟野强装笑意的脸。
他并不说话，静静的凝视着徐舟野的眼睛。
第一次，徐舟野在和沈慢的对视里落败了，他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缓步从雪地里爬起来，朝着沈慢伸出手：“快起来，地上凉。”
沈慢没动。
“哥。”语调里带着哀求的意味，徐舟野神情里蒙上了一丝忧郁。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刚才越界的行为让沈慢介意。
相处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沈慢对于不喜欢的人态度有多么残酷，一想到沈慢要是用看秦一星那种冷淡到几乎无视的眼神看他，徐舟野的胸口便一阵钝痛。
沈慢还会愿意伸手吗？
徐舟野不确定。
沈慢躺在雪地上，看着背景是天空的徐舟野。
徐舟野俯身看着自己，吐出的气息化作水雾，氤氲了面容。他朝着沈慢伸出手，带着固执的意味……沈慢看出，这小孩很不安，想要确认什么。
并不反感，反而觉得……很可爱。
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感受，沈慢抬起手臂，把自己的手递到了徐舟野的手中，任由他用桎梏般的力量，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将他从冰冷的雪地上拉起。
北方的雪和南方不同，干干的，随便拍一拍，便像盐一样从身上簌簌落下。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沈慢冻得脸色苍白，鼻尖通红，徐舟野心里的不安还没有完全抚平，他拍着自己胸口上的雪，道：“哥，快进去，看你冻成啥样了。”
沈慢没应声，扭头看了看徐舟野堆的雪人，问：“眼睛鼻子用什么做？”
徐舟野挠挠头：“不是昨天带回来了一袋子的菜，待会儿进去翻一翻……”
沈慢说：“我去吧。”
还不等徐舟野回答，他便转身进了屋子。
徐舟野看着他的背影，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他从未想过，情难自禁这个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倒在雪地里放肆笑着的沈慢太过迷人，那一刻，他仿佛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向自己展现出了最柔软的内里。
徐舟野几乎是瞬间就被彻底的迷住了，等到他回过神来，唇已经落到了沈慢的眼眸上。他想要感受沈慢的味道，感受他如星般的眸，如蝶翅般颤动的眼睫……
可是如果触碰的代价是被厌恶，那未免也太过得不偿失。
徐舟野朝着自己被冻红的手心里哈了一口气。
一头猎犬捕获一只猎物需要三个小时，这是三小时，他都会如影随形的跟随猎物，直到他筋疲力竭再无力逃脱。
而真正发起攻击时，只需要一分钟。
一次的奔跑，便足以咬碎猎物的颈项，将他扑倒，啃咬，肆意品尝战利品最美妙的味道。
徐舟野垂下眼眸，忽的笑了，他开始感谢自己那从小就被夸奖的耐心。
沈慢又从房间里出来了，这次手里拿了个胡萝卜和两个葡萄。
徐舟野正好把雪人的脑袋堆好，把它放到了身体上面。
沈慢走过来，把葡萄和胡萝卜往雪人的脑袋上一插，左看右看，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最后目光落到了徐舟野的身上……
徐舟野正想说看我干嘛，沈慢就手一伸，将他脖子上围着的围巾摘下来了。
于是，可爱的小雪人有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围巾，旁边的徐舟野感受着冷风嗷嗷往脖子里灌，冷得直咧嘴。
“堆好了，咱赶紧进去吧。”徐舟野看了眼沈慢道。
出来的时候本来就没打算在外面多待，沈慢只穿了个毛衣，徐舟野真怕他冻感冒。
“嗯。”沈慢说，“晚上吃什么……”
徐舟野跟在他后面：“过元旦，吃点好的，买了面粉……给你包饺子吃。”
沈慢说：“你还会包饺子啊？”
徐舟野说：“我会的可多了。”
和沈慢不一样，徐舟野是个标准的北方人，饺子包子乃至于面条之类的东西都信手拈来。
沈慢就不大会了，本来想帮徐舟野剁肉，但徐舟野顾虑着他手上的伤，也没让他做。
于是只能拿了几个大蒜，在旁边默默的剥，看着徐舟野熟练的和面，又把面掐成一个个小剂子。
他们没擀面杖，徐舟野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玻璃瓶，擀得厚薄适中，有模有样。
沈慢拿起一张皮，包了第一个。
然后两人都看着那在桌子上立都立不起来的饺子，沉默了。
沈慢看向徐舟野：“其实还行吧？”
那眼神像个讨要大人认同感的小孩，徐舟野想笑，又觉得不合适，于是忍着：“挺好的，我来吧，你去旁边玩会儿手机。”
沈慢：“……”
有些事，果然是不能勉强的。
但沈慢也没去旁边玩手机，总觉得人徐舟野辛辛苦苦地包饺子，自己在旁边玩不大合适。
于是沈慢坐在桌子旁，手放在桌子上，垫着下巴，趴着看徐舟野包饺子。
屋子里好温暖，能嗅到面粉和馅料的香气，某一个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最眷恋的年少时光。
他坐在椅子上做作业，外婆就在他旁边静静的包着饺子。
等到饺子煮开了，就又到了新的一年。
元旦这天晚上，沈慢吃到了猪肉白菜馅的饺子，徐舟野的确没吹牛，他的厨艺很好，几乎每个饺子都很漂亮……除了唯一一个丑东西。
那丑东西来自沈慢的手笔，沈慢一度以为它会裂开，没想到在沸腾的锅里歪歪扭扭居然坚持了下来，没把一锅汤给浑了。
沈慢本来想自己吃，结果徐舟野先他一步，把丑东西舀进了自己碗里。
“我来尝尝你的手艺。”徐舟野笑着。
看着徐舟野碗里的丑东西，沈慢居然是莫名其妙的生出点不好意思，他还没说话，徐舟野就一口把丑东西吃了。
含糊的嚼着，还不忘盯着沈慢笑：“其实还行。”
沈慢：“……”行吧。
沈慢陪着徐舟野来比赛这事儿，他没有刻意和其他人说，但突然消失了几天，自然有人发现了端倪。
赵蕤发信息问他去哪儿了，沈慢回了他一个回老家结婚去了。
赵蕤：“……”听你放狗屁。
这人八卦的很。很快就从保安口中，打听到了徐舟野和沈慢一起提着行李离开基地的事儿，再一联系徐舟野要去干嘛，瞬间知道了沈慢陪着徐舟野打比赛去了。
此消息一出，整个ACE都震惊了。
最震惊的是老板，老板哐哐给沈慢发了几十条信息，其内容大约是问徐舟野到底给了沈慢什么好处，让沈慢愿意迈步跨出ACE的基地。
也不怪老板反应这么大，因为沈慢合同没有和商业绑定，导致这家伙不想接商务的时候谁都勉强不来。但那些大牌赞助商接触不到沈慢，却能接触到老板，于是老板经常都得头疼怎么让沈慢愿意出门接这份工作-
慢慢，你老实和我说，人出七位数你都不愿意飞过去工作三天，徐舟野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
沈慢看到这条信息，回了个句号-
你知不知道冷暴力也是暴力的一种？
沈慢回个1，表示自己知道了-
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沈慢没回。
老板开始发疯，她当然不能杀了沈慢，于是换了个方式-
我要杀了我自己！！！
这次沈慢终于舍得给她回信息-
那我每年提醒秦一星给你上坟-？？？？-
以他的自信，他应该会觉得是他的离开害死了你。
好恐怖的说法，最恐怖的是，这事儿还挺符合逻辑。
一想到秦一星每年到自己的墓前献上一束白菊花，再泪眼婆娑的说老板我对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老板瞬间燃起继续活下去的欲望-
你啥时候回来？不会在那边过年吧？-
过两天-
过两天是什么时候？-
怎么又不回我了？-
慢慢？人呢？-
他妈的明年我要把不准不回老板消息写进合同里！！！-
算了，元旦快乐！-
老板，元旦快乐。
元旦快乐，吃得饱饱的沈慢躺在沙发上和徐舟野一起看元旦晚会，他的头枕着沙发的扶手，脚放在徐舟野的那头。
两人都挺高的，沙发也不大，放着放着，不知怎么就到了徐舟野腿上。
屋子里暖气开的太足，沈慢昏昏欲睡。
“我把电视关了？”有人轻声在他耳边问。
沈慢有点冷，朝着温暖的地方缩了缩。
“去床上睡吧。”声音很温柔。
“嗯……”沈慢嘴上应着，却没睁开眼。
身体忽的有了腾空感，他感到自己被人抱起，闭着的眼睛半睁开，在看到抱他的人是徐舟野后，又安心的闭上了，甚至还不自觉的用脑袋在徐舟野的胸口蹭了蹭……像撒娇的猫似的。
徐舟野本来还担心沈慢反感自己抱他，这下算是放下了心。
沈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轻，抱在怀里，一点份量都没有，徐舟野小心翼翼把他放到了床上，看着他的睡颜，轻声道了句，元旦快乐。
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对你说这句话。
第47章 最好的礼物
元旦之后, 沈慢和徐舟野才回ACE。
“哟，还知道回来啊。”赵蕤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咱们这个家。”
沈慢斜眼瞥了他一眼。
赵蕤说：“还瞪我, 沈慢你没有心！”
沈慢：“你不是要和你女朋友出去旅游？”
赵蕤说：“对啊对啊, 沈哥, 啥时候给我报销？”
沈慢说：“你少说废话的时候。”
沈慢之前承诺过，赢了总决赛就请队友们旅游, 只是他想的和队友们想的好像有点不大一样, 队友以为是ACE一起去，沈慢的是你们各去各的，花了多少找他报销就行。
当然, 最终解释权归主办方所有, 大家最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起旅游这事儿, 沈慢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回家机票买好了没？”沈慢觉得自己还是挺关心自家的队员。
但是赵蕤戳破了他, 说：“队长, 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沈慢问什么事。
“就是你只会关心我们走的时候机票买了没有, 从来没有在来的时候问我们机票买了没。”赵蕤道，“这件事我一直很想问，憋了整整三年了, 今天终于问出了口。”
沈慢：“……”
赵蕤说：“你咋不吭声？”
沈慢说：“你该走了。”
赵蕤哭着跑了出去。
正巧遇到了进来的徐舟野，他有点莫名其妙：“他又咋了？”
沈慢面无表情：“叛逆期到了。”
徐舟野：“……”
行吧，这晚来了好多年的叛逆期。
“哥，你春节怎么过？”徐舟野问沈慢。
“回老家。”沈慢低头摆弄着手机, 对这个话题不大感兴趣。
对于长期在外上学的学生亦或者背井离乡的打工人来说，过年或许有不一样的意义。但于沈慢而言, 这个节日和平日并无不同，甚至说还要比平常更加冷清。
沈慢是本地人，老家在县城，开车要两个多小时。
以前住的老房子倒也还在，只是常年没人住，每次回去都要打扫大半天，挺麻烦。
过年在沈慢看来，就是在那里住几天，把记忆里的温度反刍一遍，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
“你呢？几号走？”沈慢问道。
“我？”徐舟野挠挠头，“十八号吧。”
二十二号晚上是除夕，十八号走，有些晚了，但人家的事儿沈慢不好置喙：“新年快乐，路上注意安全。”
徐舟野笑着说好。
没了比赛，又马上是年关，基地里冷清了不少，做饭阿姨和保安们提前一周放假，ACE的成员们也走的七七八八。
“队长，新年快乐啊，明年见！”刘世世和赵蕤的飞机是同一天，两人拖着行李同沈慢告别。
“新年快乐。”沈慢坐在训练室里，一个人打着排位，听到两人招呼，把耳机摘下来转过身冲着他们摆摆手，“明年见。”
“你啥时候回去啊？”赵蕤问他。
“过几天吧。”沈慢说，“我开车就能回去，不急。”
“那你自己多注意安全啊。”赵蕤说，“保安都回去过年了。”
沈慢嗯了声，心想虽然保安走了，变态也有家里人吧，这不也得回去好好过个年，来年才更有力气继续当变态。
基地里空荡荡的，平时都吵吵闹闹，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十八号，最晚走的徐舟野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他一走，基地里就剩下了沈慢一个人。
沈慢这几天都在训练室，最近游戏更新大版本，选手们都在适应，他手伤耽误了一段时间，想趁着放假，把手感练回来。
于是在别人一心过年的气氛里，他天天泡在训练室。
下午两点多，快到徐舟野出发时间，沈慢看了下表，没有开新游戏，随便点开了一个游戏视频。
果然，十几分钟后，拖着行李箱的徐舟野出现在了门口。
“走了？”沈慢道。
“嗯。”徐舟野说，“哥……新年快乐。”
沈慢看着他笑了：“新年快乐。”
“你初几回来？”徐舟野问。
“初三吧。”沈慢说。
“那我也早点回来。”徐舟野道。
“早点回来也没事做。”沈慢说，“这么久没回去了，在家里多玩几天。”
徐舟野笑道：“也行。”
“去吧。”沈慢同他告别，“再见。”
“再见。”徐舟野转身走了。
沈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直到外面传来了关门声，他才收回了眼神。
窗外，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太阳，明明才两点多，偏偏让人感觉到了黄昏的气息。风声嚎嚎，像人的哭叫，训练室里的灯亮着，却显露出一种怪异又斑驳的暗淡感。
有种奇妙的，到了世界末日的感觉。
沈慢重新戴上耳机，将音响拉到最大。
他一个人打到八点多点，停下来的时候肚子已经饿透。
做饭阿姨回家了，沈慢点开手机屏幕，准备点外卖，看到几条信息。
徐舟野发来的-
哥，我下飞机了-
哥，我给你准备了饭菜，放在冰箱里，你晚上吃的时候热一下就行了-
怎么不回信息，还在打排位吗？-
我上车了，到家再和你说。
沈慢手指戳着屏幕，打出一句话，又删了，修修改改之后才发出-
刚在打游戏没看见，到家了说一声-
嘿嘿嘿，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在打游戏才没回我消息，快去吃点东西去-
好
沈慢打开冰箱，看到了一冰箱满满当当的食物，连冰冻室里都塞满了饺子，上面还用便签纸标明了口味，光看形状，就知道是徐舟野亲手包的。
平时也没看见徐舟野包饺子，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偷偷摸摸的包了这么多。
沈慢翘起唇角。
年关前一天，沈慢打算开车回老家。
他没什么要收拾的行李，随便拿了两件衣服塞进包里，就出了门。
车开的不快，周遭的景色逐渐变得陌生，可分明这是回家的路。
路上的车稀稀拉拉，全然不见城市里平日繁华的味道，半路忽的下了雨，沈慢把车窗按了上去，看着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上。
那种自己在末日里游荡的感觉，又出现了。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从无人处来，去处也无人等他。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有点突兀。
沈慢看了眼屏幕，上面显示徐舟野的名字。
接通，徐舟野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喂喂喂，哥，你在哪儿呢？你在哪儿呢？”徐舟野问。
沈慢说：“开车呢，怎么了？”
徐舟野说：“哎？？这么早……你回家啦？”
这会儿才早上九点多，平日沈慢还在床上躺着呢，今天计划去老宅做卫生，所以早早的起床走人。
“嗯。”沈慢说，“怎么？”
徐舟野道：“你出去多久了，走到哪儿了？”
沈慢说：“你给我点了什么东西？”
徐舟野含糊的嗯了声。
“容易坏吗？”沈慢问，“不容易坏，我年后再回来拿。”
“啊。”徐舟野说，“可是可容易坏了，肯定没法在外面放一晚上……你开的远吗？不远……回来拿呗。”
四十公里，算远吗？大概算吧。
回去至少得一个多小时，放在平日，沈慢大概会没什么耐心的拒绝，但听着徐舟野急切里带着期待的语气，让沈慢想起了那个夜晚捧着花束朝自己奔来的少年。
当他带着笑意盈盈的表情，将花束捧在自己眼前，即便是沈慢，也舍不得他伤心的。
于是说了声刚出门，这就回去拿。
沈慢改了导航的路线，往回走。
雨有些大了，滴滴答答的，沈慢打开了音乐。
徐舟野送来的东西会是什么呢？是食物吗，亦或者是花？
如果三点就要相见，那么小狐狸从两点就开始期待和小王子的会面，他们彼此间都品尝到了等待的意义。
停车，熄火，顶着雨走到了基地的门口。
可却没在基地门口看到徐舟野口中容易坏掉的礼物。
沈慢掏出手机，打算给徐舟野打个电话，问他快递员把东西放在了哪里。
一双手突然从身后探出，牢牢的抱住了他。
沈慢浑身僵住，脑子里闪过的第一句话就是赵蕤临走时对他的叮嘱“保安都走了，你可得小心那群变态。”
“哥……”变态把头埋到了他的颈项之间，像小狗一样撒着娇，“你再不回来，雨都要把我淋臭了。”
居然是徐舟野，是本该在几千公里外的徐舟野。
沈慢怔愣在原地，为什么已经回家乡的徐舟野，会出现在这里。
“啊啊啊，别发呆了。”徐舟野说，“出发出发！我们快出发！”
出发，出发——去沈慢的回忆里。
重新坐回了车上，沈慢还没有回神，徐舟野坐在副驾的位置，笑嘻嘻地问沈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小孩也不知道找个躲雨的地方，都快被淋透了，头发湿漉漉的，像路边一只被遗弃在盒子里的小狗，等着好心人捡回去。万幸好心人没有继续往前，返身回来，把小狗捡到了。
沈慢抽了几张纸，递给他让他擦擦：“你怎么在这里？”
徐舟野说：“嘿嘿，这不是和我妈商量了一下，她也没意见，就让我陪你过个年。”
沈慢：“……”
“你高兴吗？”徐舟野问他。
当然高兴。
原来等了几个小时的小狐狸，等到的不是来信，而是化身信使的小王子。
沈慢的生命里，并无太多惊喜，对他而言，最大的惊喜就是这双将他代入职业赛场的双手，可现在，身旁的人却不断的用行动告诉他，他的生命里还有更多值得期待的事。他可以放心的将期望寄托于徐舟野身上，徐舟野，不会让他失望。
在天气阴沉的这天，没有比一个拥抱更好的礼物，在这个沈慢只能感到自己存在的世界里，徐舟野硬生生挤进他的生活，礼貌又固执的敲着沈慢的壳，一遍又一遍的问他在不在。
哥，在吗在吗？在吗在吗？
如果今天不在，就明天再来。
明天不在，后天再来。
如果后天也不在……我就等到你在的那天。
沈慢哪里见过这不罢休架势，只能慢慢悠悠地从壳里支出脑袋，迷惑又不安地回应：你会天天来找我玩吗？
当然，当然会了——此时出现在沈慢身边，就是徐舟野给予的最好的回答。
沈慢笑了，笑得挺开心的，他真情实意的对着副驾驶上擦拭着湿漉漉头发的人道了一声：“谢谢。”
徐舟野也笑着，弯着眼角像只毛茸茸的潦草小狗说：“走走走，我们走！”
按下启动，汽车轰鸣，再次出发。
这一回，不是世界末日的逃离，是春日前带着无数期待的旅行。
雨很大，但浇灭不了愉悦的心情，徐舟野连上车内蓝牙，播放的歌单风格如同热烈的太阳，听不出一丝忧郁的味道。
他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询问着沈慢家乡的点点滴滴。
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上学的地方离家近吗，附近的景色漂不漂亮……
沈慢出奇的有耐心，每个问题都回答得很细致。
“学校门口有家炸炸，很好吃。”沈慢说，“晚自习下课都要吃一两串。”
“炸炸是什么？”徐舟野觉得这个称呼好可爱。
“就是炸串。”沈慢说，“你们那儿不这么叫？”
“当然不。”徐舟野笑道，“你们这边好像特别喜欢用很可爱的叠词。”
炸炸，钵钵，盆盆，乖乖……平平无奇的事物，在沈慢的嘴里变得格外可爱。
沈慢倒也没觉得：“有吗……”
当然有，徐舟野在心里暗暗道。
“那你一定要带我去吃那家炸炸。”徐舟野说，“你都记了这么多年，肯定很好吃。”
沈慢说：“行。”
徐舟野安静片刻，扭头看了沈慢一眼，隔了两三分钟，又看了他一眼。
沈慢：“看什么？”
徐舟野小声道：“你是不是太依着我了点？”
沈慢：“……”
徐舟野道：“都不拒绝呀？”
沈慢怒极反笑：“对你温柔还不好，天天就和赵蕤学犯贱是吧？”
徐舟野缩脖子：“凶都。”
沈慢：“……”算了，不和小孩计较。
第48章 记忆里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经常住的房子有人气儿就不容易出毛病。
沈慢老家的房子在一片老旧的厂区里面, 沈慢和他的姥姥，就在这里住了十几年。
房子是那种老房子的构造，八层, 没有电梯。院子下面还种着不少居民的蔬菜瓜果, 可惜时节不对, 只能看到萎顿在地上的枯叶。
沈慢停好车，和徐舟野一起往楼上走。
中途遇到几个邻里, 有的面生, 有的却认出了沈慢。
“慢慢回来啦。”七十多岁的老婶子，住在沈慢楼下，手里提着个菜篮子, 应该是刚买菜回来, 看见沈慢惊喜的打招呼。
“陈姨。”沈慢说，“买菜呢？”
“是啊，昨天他们就回来了, 你一个人啊？晚上来姨家里吃饭呗, 姨给你包饺子。”陈姨还是一贯的热心。
“不了。”沈慢说, “和朋友一起回来的, 谢谢姨了，新年快乐。”
陈姨这才注意到沈慢旁边站了个高高大大的少年人，徐舟野嘴甜, 笑眯眯地叫了声陈姨好，上前接过了陈姨手里的菜篮子，问姨住几楼，我帮你提上去吧。
陈姨笑得像朵花, 说不用不用，我还要再去买点别的东西。
不得不说, 社交这东西啊，真讲究个天赋，不过几句话，陈姨就喜欢上了像太阳般的徐舟野，也挺高兴沈慢能带个朋友回来过年。
好歹不是一个人了。
沈慢这小孩，在他们厂里很有名，一边感叹小孩命苦，一边又觉得小孩争气。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儿，缺什么东西，下来说一声就行。”陈姨说。
“好。”沈慢道，“陈姨再见。”
沈慢家在五楼，没电梯，得慢慢地爬。
楼梯间又窄又暗，徐舟野还得时不时低头防止被撞到。
到了门口，沈慢掏出钥匙打开铁门。
嘎吱一声，灰尘漫天，两人都捂住口鼻咳嗽起来。
沈慢走进屋内，推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灌入屋内。地板上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只是走了两步，便留下一串醒目的脚印。
徐舟野环顾四周，看着这个沈慢住了十几年的房子。
是个标准的两室一厅，客厅不大，连着饭厅，卧室门对开，进门右手就是厨房，厨房出去，则是个小小的阳台。
普通且寻常，看起来没有特别之处。
但徐舟野却感觉到了它的与众不同，他的目光落在了墙壁上，那上面挂着一副小小的照片，虽然布满了灰尘，但徐舟野还是一眼认出了照片里那个人的身份。
那是少年时的沈慢。
脸庞稚嫩的他站在一个老人的身侧，微微偏着头，笑的那般开心。
那是他从未在沈慢身上见过的笑容，明媚如同初夏温热的阳光，烂漫且找不到一丝阴霾。
徐舟野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了画框上两人面容上的灰尘，他想，他今年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决定从遥远的北方飞回来，陪着沈慢回到他的记忆里。
打扫卫生实在是个大工程，即便是两个成年人也有些吃力，不知道沈慢每年一个人需要弄多久。
两人都戴上了口罩，一个拖地一个擦桌子，徐舟野拖得很认真，还从沙发的缝隙里，拖出来几个小玩具，有汽车，有小人儿，他弯下腰，把小玩具捡起来。
汽车还是粉红色的，看着蛮可爱，徐舟野看了眼手里的玩具，又看了眼旁边面无表情擦着桌子的沈慢，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沈慢问。
“没事儿。”徐舟野说，“找到了好东西，哥，送我呗。”
他扬扬手里的玩具。
沈慢都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什么？”
“就一点小玩具。”徐舟野撒娇，“送我好不好？”
沈慢这下看清楚了，的确是小玩具，大概是他小时候玩过的，也不知道徐舟野这家伙怎么翻出来的，这屋子被彻底的打扫过了几次，该扔的东西都扔的差不多了，没想到这漏网之鱼，居然被第一次来的徐舟野发现了。
也不能不说是缘分。
沈慢说：“拿去吧。”
徐舟野哎了一声，高兴地把玩具放进口袋。
等卫生打扫完，都快六点多了，徐舟野站在旁边看沈慢铺床。
“晚上……你睡床吧，我睡沙发。”沈慢说，“那个卧房没床垫，用不了。”
“别呀，那沙发那么小你怎么睡。”徐舟野说，“哪有让主人睡沙发的，我睡得了。”
沙发挺小，对于两个都一米八的人来说，腿都伸不直，翻个身就得掉下来。
沈慢还想说什么，徐舟野却露出固执的表情。
沉默片刻，沈慢说：“要不咱们挤挤？”
徐舟野：“……”这话太突然，徐舟野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沈慢说：“嫌弃我？”
徐舟野：“不不不——行啊，行啊！！”
当然行，这可太行了，之前在欧洲那边两人虽然是一间房，却是实实在在的两张床。徐舟野哪里敢想和沈慢躺在一起，而且还是由沈慢自己提出来的……
沈慢看着徐舟野脸上表情万变，眼神似笑非笑：“找点吃的去？”
徐舟野点点头：“走！”
明天就是除夕，又是小地方，好多商铺都关门了。
两人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溜了两圈，总算是找到一家还开着的面馆，点了两碗面条。
天气挺冷的，吐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化作了雾气，沈慢没戴帽子，耳朵尖冻得红红的，在发丝之间若隐若现。他怕冷，没拿筷子的那只手缩在袖子里，慢吞吞的吃着面条。
再看徐舟野，三两口就把一碗面炫干净了，觉得没饱，又点了第二碗。
沈慢抬眸瞅着他。
徐舟野说：“哥你一碗能吃饱吗？”
沈慢：“……能。”
这面条三两一碗，还加了个煎蛋，以前怎么没发现徐舟野这么能吃。
“感觉这里的面条比基地那边好吃。”徐舟野说。
“是，这边都是自己揉的面。”沈慢说，“是好吃些。”
怪不得，徐舟野嚼着牛肉，心满意足：“好吃！”
吃饱了，两人又遛了会儿弯。
街道上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徐舟野在路边寻了块顺眼的石头，一路踢着走。沈慢插着兜，慢悠悠的跟在他旁边，指了指街道尽头：“以前我爸妈就在那儿上班。”
徐舟野看过去，看到了工厂大门。
大门挺气派的，能看见当年辉煌过的痕迹，但现在透着股萧条的味道。
“小时候挺热闹的，现在没什么人了，大部分年轻人都想往外跑。”沈慢往掌心里哈口气，搓了搓，“只有过年才会回来。”
徐舟野说：“咱们初一给姥姥上坟吗？”
“嗯。”沈慢说，“早点去吧，怕堵车。”
徐舟野说好。
晚上洗漱之后，沈慢早早的上了床，他怕冷，屋子里空调和暖气都不好使，于是穿了件毛茸茸的棕色睡衣，缩在被窝里连手机都不玩，脸也盖了一半，只露出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瞅着徐舟野。
徐舟野被他看得想笑，说：“有那么冷吗？”他这会儿就穿了个T恤，在屋子里晃荡了半天，也没啥反应。
沈慢声音透过被子传来，闷闷的：“你不冷啊？”
徐舟野用手撑了撑T恤的领口，看了一眼：“还好吧。”
沈慢：“……”
他不说话了，往被子的深处缩了缩，像只伤心的蜗牛。
徐舟野洗漱完毕，也上了床，他和沈慢单独盖了两床被子，上面又搭了一床，感觉挺厚实，不太像会冷的样子。
“真冷啊？”徐舟野问。
沈慢没吭声，闭着眼睛假寐。
徐舟野知道他没睡着，用脚碰了碰他：“哥？”
还是没应声，只是人又默默的往被子里缩了一点，只留下半个额头，和一簇发丝在外面。
徐舟野想了想，脚轻轻的往沈慢的被褥里探了探，结果刚伸进去，就震惊了——沈慢的被子里，没一丝的热气儿，跟个冰窟窿似的。
徐舟野知道沈慢怕冷，但没想到能这么严重。
“你干嘛？”感觉到了徐舟野的动作，沈慢不乐意了。
徐舟野眨眨眼睛：“哥，咱们盖一床被子行吗？”
沈慢：“？”
徐舟野张口就来：“我怕冷，咱们挤近点呗。”
还没等沈漫答话，他人已经往沈慢的被窝里挤了过去。
沈慢感觉一个火炉般的身体靠近了他，被子里的温度仿佛瞬间上升了几度——徐舟野真是跟个暖气片似的。
“哥。”躺在一个被窝里，徐舟野的身体贴着沈慢，体温隔着薄薄的睡衣，传到了沈慢的身上，“困了，我关灯了哦。”
沈慢说：“关吧。”
屋子里的光线瞬间暗下，变得一片漆黑。
没有了视野，触觉反而更加的敏锐，沈慢觉得憋的慌，默默探出半张脸。徐舟野平躺在他旁边，两人的手臂触碰在一起，不过只是这样温度已经足够，被窝里好歹不像刚才那样，冷的没有一丝热气。
沈慢冬天经常如此，进了被窝脚都一直是冰的，时不时半夜被冷醒，这么些年，扛着扛着，都习惯了。
两人静静的躺在黑暗里。
徐舟野起了话头：“哥，在这里住了多久呀？”
“住到高中毕业。”沈慢说，“之后就去打职业了。”
时间倒也对得上，徐舟野说：“哦……”
“不过我不经常回来。”沈慢说，“我姥姥是在这栋房子里走的，不大喜欢回来。”
这是第一次沈慢主动提起家事，徐舟野说：“那时候很难过吧？”
“还行。”沈慢说，“也没想象中的难过。”
屋子层高很低，躺在床上感觉天花板也离他很近，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涣散，记忆侵蚀着大脑。
身侧的人呼吸突然急促了些，徐舟野察觉到了沈慢的变化。
“哥。”徐舟野唤了他的名字，“沈慢？”
沈慢没说话。
徐舟野侧过身来，在黑暗中，艰难的捕捉着沈慢轮廓。
“嗯。”沈慢又出声了，声音很冷淡，和他平日里的语气差不多，“想起一些事儿……”
徐舟野：“想起什么了？”
沈慢说：“想起那次出门的时候，外婆叫我多加件衣服，我也没听。”
徐舟野：“……”
“学生嘛，走得急。”沈慢说，“我下了楼，她还在窗口喊我，说慢慢，把外套带上，下个星期降温呢，莫感冒了。”
他闭了眼睛。
周五果然降温了，雨水噼里啪啦的把高温砸得粉碎，沈慢没带外套，也没有雨伞，顶着书包一溜烟的跑回了家。他推开门之前，心里还在计划着要是待会儿被外婆埋怨，自己要找什么借口，然而钥匙打开了房门的那一刻，沈慢的世界却突然坍塌。
就在这个房间里，就在不远的地板上。
世界上唯一无条件爱他的人，匆忙的离开了。
世界下起瓢泼大雨，却再也不会有人给他送一把伞。
沈慢说：“后来我回来的时候，外婆已经走了，就在外面客厅里，三四天都没人发现……”
他说到这里，想起了某些画面，身体猛地打了个寒颤。
徐舟野察觉到了，他小心地，试探性地伸出手，揽住了沈慢的肩膀：“哥？”
沈慢身体略微有些僵硬，但没有抗拒……他被徐舟野揽入了怀中，头抵在徐舟野的胸口。
“哥。”少年人的语调无措又哀愁，像个观看了悲剧却毫无办法改写的旁观者，只能借出一点身体的热量，让他能度过漫长又寒冷的冬天。
“没事。”沈慢轻声道，“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这句话，徐舟野怎么都说不出口。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对沈慢说都过去了，沈慢可以这么安慰自己，他却无法如此安慰沈慢。
“我在呢。”徐舟野轻抚他的背，“我在呢……”
沈慢说：“嗯，谢谢。”
谢谢你，徐舟野。
安静下来，呼吸声渐弱，沈慢似乎睡着了。
徐舟野松了口气，他低下头，近距离地看着沈慢宁静的睡颜，没忍住，将一个小心翼翼的，如羽毛般轻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
沈慢睫毛微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平静。
第49章 旧事
早上八点多。
沈慢醒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伸手抱着徐舟野，徐舟野则背对着自己。
被窝里暖和极了, 让人很不舍得离开, 沈慢本来以为徐舟野还在睡觉, 谁知观察了一会儿后，发现徐舟野这家伙是在装睡。
虽然看不见脸, 但能看到他的耳朵红透, 连带着脖子也红了一片……
沈慢眨眨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叫道：“徐舟野？”
没回话。
“没醒吗？”也不知道说给自己听的还是徐舟野听的, 沈慢低声喃语。
身侧的人还是没动.
沈慢突然来了兴致, 眼神里流露出几分狡黠的笑意，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的触碰徐舟野通红的耳廓。
从上至下, 缓缓下滑, 从耳廓到耳垂——直到把身侧的人逗得身体变成了一块僵硬的石头。
沈慢放肆大笑起来, 身侧的人也意识到自己被玩弄, 顿时恼羞成怒，翻过身狠狠握住了沈慢的手：“沈慢！”
“啊，原来醒了呀！”沈慢还在笑。
“你故意的是吧？”徐舟野面红耳赤, 抓着沈慢的手腕。
沈慢很瘦，他一只手就能把沈慢的手腕握住，沈慢也不挣扎，眼神无辜地看着他, 仿佛真不是故意的。
“怎么会是故意的呢。”沈慢说，“刚刚叫你你都没回。”
徐舟野咬牙道：“没听见！”
沈慢突然凑过来, 距离近到几乎要亲上，他嗓音低哑，偏偏又带着少年人的清朗，他叫他：“舟野。”
徐舟野浑身猛颤，再次僵住。
沈慢本来还在奇怪他为什么要装睡，反应怎么那么大，直到，他靠近的那一刻，忽的感觉到某种异样……
被褥里，有东西抵住了他的大腿。
都是男人，自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徐舟野也意识到沈慢肯定发现了这事儿，顿时有些紧张。
谁知道沈慢这家伙反而幸灾乐祸：“年轻人，血气方刚啊。”
他眉眼弯弯，嘴唇也红艳艳的勾着，让人看着恨不得堵住他的嘴，让他不能再说出一句话。
沈慢以为徐舟野会被自己笑得更不好意思，谁知笑着笑着，却发现徐舟野的表情变了。
从紧张变成了忍耐又变成了蓄势待发的蓬勃，他也不说话，就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眼神里欲//望浓得几乎要化作实质——他抓着沈慢手腕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抓的更紧。
好像玩脱了——沈慢突然感觉到了不妙。
“嗯，这是正常的。”笑容淡下，沈慢不自然的移开了和徐舟野对视的目光，眼神飘忽。
徐舟野说：“怎么正常了，哥和我说说？”
沈慢：“……”
“说说呗。”徐舟野微微用力，将试图远离的沈慢一点点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歪着头，像只好奇的狗狗，遇到了不明白的事，正在寻求主人解惑。
“哥刚刚不是笑得很开心。”徐舟野道，“还叫我舟野呢，怎么这会儿看都不敢看我？”
沈慢有点后悔。
后悔刚才逗徐舟野，这小孩没他想象中的脸皮薄，不，他现在才发现，脸皮薄的那个人，分明就是自己。
于是耳朵通红成了传染病，从徐舟野身上传染到了沈慢的身上。
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凌乱着头发，还被抓着手腕，此时的沈慢像极了做坏事被主人逮住的猫崽，脖颈肉被拎着，想跑也跑不掉，只能低着头眼神游移，一副我没错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可怜又气人的模样。
到底是心软，徐舟野松开了沈慢。
沈慢如获大释，赶紧起床，往外走两步，确定了徐舟野抓不到他了，才转头：“你去厕所还是在这儿啊？要我帮你把门关上吗？”
还来挑衅？徐舟野被沈慢气笑，他觉得方才自己就不该心软，就该抓着沈慢的手让他“亲手”教教自己怎么解决。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神表达的太过明显，沈慢慌了一下，迈步就走：“那你还是再睡会儿吧！”
出去关了门。
徐舟野叹气，低头看了眼某个部位，骂了句脏话。
——
早饭挺简单的，是昨天从基地里带来的面包。
沈慢打算出去买点菜，晚上好做饭，他啃着面包，看见徐舟野懒洋洋的从屋子里出来了，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子欲求不满的气息，他坐在沈慢的对面，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慢。
当真是藏也藏不住，掩饰也掩饰不了。
换做一般人，早就被看得受不了了，偏偏是沈慢。
沈慢很早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从邻居的偏爱，从同学的眼神，时间越久，遇到喜欢他的人越多，久而久之，面对喜欢这种情绪，反倒能做到视若无物。
于是他不急不忙撕下一块面包，递给徐舟野：“吃点？”
态度太过坦然，坦然的让徐舟野无奈。
“不吃啊？”沈慢说，“家里没别的了。”
徐舟野说：“……待会儿吃，我洗个澡。”
沈慢撑着下巴促狭的笑：“去吧。”
徐舟野用眼神警告他。
沈慢看懂了，却笑得更肆无忌惮：“怎么，笑都不让笑？”
徐舟野还想说什么，沈慢却立马举起手，做了个投降姿势：“好好好，我们舟野长大了，哥哥不笑你了，快去洗澡吧。”
徐舟野瞬间泄气——以前怎么没发现沈慢这么难搞，这家伙表面看着懒洋洋的懒得动弹，其实像条滑溜溜的鱼，抓都抓不住。好不容易逮住了，还会可怜兮兮的示弱，自己心软了立马又开始挑衅。
徐舟野递给沈慢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起身进了旁边的浴室，洗澡去了。
沈慢又撕了一块面包塞到嘴里，慢悠悠的继续嚼，他看着玻璃门后面若隐若现的身影，忽的觉得心情好得要命。
这是他许久未曾有过的愉悦情绪。
除夕的菜市场没了往日的喧闹，变得空荡荡的。
菜贩们也回家过年去了，沈慢在肉铺里买了两块猪肉，又和徐舟野去了附近的生鲜超市。
超市不大，东西也没有菜市场多，但这会儿至少还有菜买。
徐舟野站在货架前，选火锅底料。
“这个好吃吗？”他拿起一袋。
沈慢指了指旁边的：“这个好吃一点。”
“哦。”徐舟野说，“你经常自己做？”
沈慢说：“简单嘛。”
几乎每年回家过年，除夕那天他都是一个人做火锅。原因无他，这不需要任何的手艺，锅烧开了，往里面放菜煮一会儿就能吃。
徐舟野于是换了一袋。
菜买的不多，但也足够吃两三天了。
提着菜往家走，徐舟野看到路边摆放了各式各样烟花爆竹的摊子，顿时有点走不动道，扭头眼巴巴的看向沈慢。
沈慢还能说什么，伸手让他把菜递过来：“选吧。”
郊区和城里不同，这边不禁烟花爆竹，最热闹的就是除夕晚上那天。
沈慢记得他小时候，鞭炮和烟花能放到半夜，整条街都噼里啪啦的响，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硫磺味。
小孩嘛，喜欢热闹，沈慢能趴在阳台上看到半夜。
后来禁了烟花爆竹，冷清了不少，这几年政策放松，离城区远的郊外，又能放了。
徐舟野明显是在禁放的城里长大的，进了烟花店的模样，跟小学生进了学校小卖部没什么区别，这也喜欢那也喜欢，老板也看出来了，这是来了个财神，笑眯眯的在旁边递给他几个红色大塑料袋，还不忘介绍，这个好看，那个也好玩。
徐舟野弯腰认真挑选了一大堆。
沈慢就在旁边看着他，总有种家长带小孩的错觉。
最后选好了，沈慢掏钱付账。
徐舟野提着两大袋烟火从店里出来，一直在笑。
沈慢问他笑什么，他说他突然有种自己被包养的感觉。
沈慢说：“两袋烟火就能包养你？”
徐舟野认真道：“要是哥的话，一根仙女棒就够了。”
沈慢：“……”行吧。
到家，把电视打开当背景音乐，两人默契的开始处理食材。
火锅打算晚上吃，中午就对付一顿，徐舟野煮了两碗面条，虽然说是对付，但其实味道挺不错的。
吃完饭，徐舟野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又去那个没人住的卧室看了两眼。
那个卧室是之前沈慢姥姥住的房间，角落里还摆放着一台缝纫机，许久未用，有些生锈了。柜子上面贴着褪色的年画，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全是一些作文故事之类的书籍，想来是沈慢在这里上学的时候留下的物品。
徐舟野抽出一本，果然在扉页上，看到了沈慢两个字。
字迹稚嫩，带着少年人的青涩。
徐舟野又翻看了几本，忽的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本薄薄的相册。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眼前一亮，相册的第一页上，是个坐在铁盆里的小孩，脸蛋圆圆的，额头上用拇指按了个圆点，笑得像个年画里的福娃娃。
照片后面还有字，某年某月某日，于家中拍摄。
这是一本记录沈慢成长的相册，从一岁开始，一直记录到沈慢十四岁那年。
每年一张，一共十四页。
十四岁的沈慢穿着T恤站在树荫下，对着镜头不情不愿的比着耶，那是青春期的叛逆，照片后面依旧有一行字，年月日，拍摄地，和一句抱怨似的话
“臭小子越来越不可爱了，明年非让他笑着拍。”
是姥姥的字迹，这个老人的字很漂亮，龙飞凤舞，很是洒脱，想来也是个有趣的人。
徐舟野轻轻地用手摩挲照片上的字迹，转身出了屋子。
沈慢在沙发上看电视，挺无聊的一个娱乐节目，看得他打瞌睡。
徐舟野在他旁边坐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沈慢。
“这什么？”沈慢问。
“卧室里找到的。”徐舟野说。
沈慢瞟了卧室一眼，自从姥姥出事之后，他就几乎没有进过那间卧室。不是他不想处理姥姥的遗物，而是他不敢。一踏进那间卧室，他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当时的画面，还有警察对他说的那些话……
沈慢无法呼吸无法动弹，这几乎是生理性的反应。
所以虽然会请人打扫那间房间，沈慢却几乎没有进去过。
“相册？”没有翻开，但沈慢依旧认出了徐舟野手里的东西。
翻开第一页，模糊的记忆浮出水面，他瞬间想起了这本相册的来历。
“要每年拍一张嘛，看看我们慢慢是啷个从那么小一个长高的。”老人说着方言，手摸着小孩毛茸茸的脑袋，“慢慢长，慢慢长，不慌……外婆陪到你。”
于是一年一张，一共十四页，一共十四年。
他们都以为互相会陪伴好久好久，却没想到意外比明天先来。
“我以为。”沈慢的指尖停留在第十四页，喃喃道，“我以为，我们还有好多时间……”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发抖。
徐舟野看着心疼，伸手轻轻地揽住沈慢的肩膀。
“但是没了。”沈慢说，“警察说，她不是一下子死掉的，是从卧室爬到了客厅……我……我……”他呼吸变得很重，像喘不过气一般，胸膛剧烈地起伏。
“我如果，早点回来多好。”沈慢说，“早点回来……”
他的姥姥，他的姥姥就不会趴在地板上绝望的死去了。
沈慢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在某一段时间里无比的憎恨自己，他将对亲人死亡的无助化作了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憎恶。
如果他早点回来，姥姥就不会那么凄惨的死去。
如果……如果……
可是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如果。
十四岁的他只能麻木地接受现实，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泪水夺眶而出，沈慢抓着相册泣不成声，他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徐舟野无法安慰沈慢。
言语在此时如此单薄，仿佛寒冬里盖在肩头的一张纸，像个可悲的笑话。
他只能用尽全力抱住了沈慢，他害怕极了，害怕自己一松手，沈慢就会消失。
陈年伤口被翻开后，才发现根本没有愈合，只是一直装作看不见了而已。
徐舟野甚至不敢去幻想，十四岁后的每一年，独身一人的沈慢，要怎么在这座充满了记忆里的房间里度过每一个新年。
他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一个人看无趣的节目，一个人躺在冷得像冰箱一样的床铺上，闭上眼，就是最亲爱的人最狰狞的模样。
无数个夜晚里，他是否会在梦境中亲临那场可怖的意外，看着她跌下床，艰难地爬行，最后在绝望里奄奄一息的死去。
徐舟野不敢问，不敢想。
沈慢哭了很久，后面人已经有些迷糊，他眼神湿润，鼻尖通红，像在森林里迷路的小动物，只要狮子扑过去，就能将他捕获。
可是到底是没舍得。
不但没舍得，还收起了利爪，笨拙地用手掌拍着他的脑袋，只想让他别那么难过。
“渴了。”某些情绪随着眼泪被冲淡，沈慢缓过来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徐舟野抱在怀里像小孩一样安慰，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哑着嗓子嘟囔，“想喝水。”
徐舟野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轻手轻脚地放开他，去旁边拿了瓶水。
沈慢瞅了一眼：“想喝冰的……”
徐舟野道：“天冷，你喝冰的不舒服。”
沈慢低头，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泪。
徐舟野服了，无奈转身，去冰箱里拿了瓶冰过的水，递给沈慢：“感冒了可要说你。”
沈慢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舒服了，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饿了，吃饭吗？”
徐舟野：“吃吃吃。”我的祖宗，你就算这会儿想吃我的肉，我也会割下一块亲手喂到你嘴里。
第50章 重回故地
冬天天黑的快, 七点多，准备了一天的火锅在客厅里架了起来。
徐舟野这家伙自来熟，跑到楼下敲邻居的门借了个电磁炉来, 沈慢十分佩服他, 说你怎么做到和陌生人话这么多的。
“可是想要变熟, 不得先说话？”徐舟野说，“而且人家都认识你的……我一敲门, 他们就问我……”
沈慢说：“问什么？”
徐舟野说：“问我说是不是和你一起打游戏的那个小孩。”
沈慢：“……”好吧, 他们这群电竞选手，在老派的大人眼里，确实就是聚一块打游戏的。
徐舟野说：“我说我是, 他们就高兴地把电磁炉给我了。”
地方小有地方小的坏处, 带个陌生人回来，大家立马知道的一清二楚。
以前沈慢都是在厨房里面吃火锅的，他一年在家里住不了几天, 又懒得折腾, 大部分时间都不讲究。
今年托徐舟野的福, 吃饭的地方挪到了客厅里, 还能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火锅。
八点多，春节晚会开始了。
徐舟野和沈慢的手机铃声断断续续的响起，都是给他们拜年来的。
老板给两人都打了电话, 先给沈慢，然后是徐舟野。
徐舟野开了免提，正和老板说着新年快乐，沈慢夹起一个丸子问他吃不吃, 徐舟野说吃吃吃，放我碗里。
那头的老板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啊？什么？为什么我听到沈慢的声音？”
徐舟野还没吭声呢, 沈慢凑到电话边上，大声的来了句：“朱姐，听力不错啊。”
老板全名朱镜晚，虽然大家习惯性叫她老板。
老板听到沈慢的声音，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疯了，是这个世界疯了，道：“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你们两个为什么在一起？”
“老板，新年快乐。”偏偏徐舟野这家伙蔫坏的很，笑嘻嘻地说了声新年快乐，就把电话撂了。
老板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恨不得把上面盯出一个洞来，怒骂道：“两个兔崽子，搞什么呢！我这新年怎么快乐得起来啊啊啊啊！！！”
——
老板高兴不高兴徐舟野不关心，反正他是挺高兴的。
沈慢问他除夕的时候不回家，家里人不会有意见吗，徐舟野说已经和他妈说好了，他妈没意见，等于他爸也没意见，他还是家里的独生子，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从来都是惯着的，不会说丁点重话。
“那就好。”沈慢放心了。
九点多，外面就开始放烟花爆竹，鞭炮声噼里啪啦，时不时还能看到一连串烟花在夜空里炸开。
徐舟野早就迫不及待，提着两个红袋子就往楼下冲，那兴致勃勃的背影像个熊孩子。沈慢在桌子上摸了个打火机，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在家附近寻了个开阔的广场，徐舟野挑挑选选，最后选了个大家伙，还挺重，足足十来斤。
他夯吃夯吃的搬到远处，扭头找沈慢借火。
沈慢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点了个根烟，双手插在兜里，看见徐舟野走过来，顺手把嘴里点着的烟递给他。
谁知徐舟野这家伙，没急着用烟点引线，格外自然的学着沈慢的模样抽了两口。
他还是不会，抽的直咳嗽。
沈慢拧眉：“干嘛呢，让你不会就别学了。”
被教训，徐舟野也不吭声，扬扬下巴，示意沈慢站远些。
沈慢往后退了几步。
引线被火星点燃，滋滋燃烧着，一颗火星子从地面一跃而起，上升到天空中，再“砰”的一声炸开。
绿色的烟花像瀑布一般，在天空中延展坠落，点亮了整个夜空。
两人站在一起，抬头看着天空。
“新年快乐。”徐舟野小声说。
“新年快乐。”沈慢应声。
徐舟野扭头，侧目看着沈慢，夜色模糊了沈慢的面容，只有烟花炸开的那个瞬间，会有光落在他的脸上。
他的眼神没了白日里陌生的忧愁，变成了往日里一贯的平和宁静，坠落的烟花，像细碎的星子，洒进他的眼底，点缀着他本就美丽的双眸。
好似晴朗的天穹上，贯穿夜幕的星河。
徐舟野看的入了迷。
注意到了徐舟野的目光，沈慢也侧过脸，他嘴巴微微动了动，似乎说了几个字，可是恰巧烟花炸开，模糊了字句。
“什么？”徐舟野叫道，“哥你说什么？”
沈慢摇摇头。
徐舟野说：“啊？你刚才说什么，刚烟花太响我没听见……”
沈慢舔舔嘴唇，外面风大，吹得嘴唇发干，他说：“没什么。”
徐舟野不干：“没什么你再说一遍呗。”
沈慢抬眸看天：“真没什么。”
他想问徐舟野，要不要在一起。
或许是氛围太好，或许是徐舟野看他的眼神太深情，让他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可是偏偏，炸开的烟花模糊了话语，没了再说一次的氛围。
第一次喜欢上人就像第一次坐在比赛场上，紧张得手都出了汗，还偏偏只能双手插兜故作一派云淡风轻。想询问对方的心意，又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平日里对自己的信心这会儿全都随着烟花炸成团团虚无缥缈的烟雾，沈慢从没打过这么没信心的仗——原来喜欢一个人人，会变得这样优柔寡断，倒也是新奇的体验。
“快去放你的烟花吧。”沈慢说，“这么大一堆，要放到什么时候。”
徐舟野被岔开了注意力。
乱七八糟的烟花，各种样式的都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就差水里游的了，徐舟野平时表现的挺成熟，这会儿完全像个熊孩子，咧着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什么都觉得新鲜。
“这个好玩，好好玩！”手里呼啦啦的甩着一根长长的鞭子模样的烟花，徐舟野笑得像个傻子，围着沈慢转圈，完全没注意到那火星子到处乱炸，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羽绒服上已经多了十几个豌豆大小的黑洞……
徐舟野哭丧着脸：“哥，衣服坏了。”
沈慢一点也不奇怪，说：“刚不是和你说了要烫出洞。”
徐舟野说：“我以为你说的是天上掉下来的那种呢……”
沈慢摊手，表示他也没办法：“剩下的还放吗？”
徐舟野说：“嘿嘿，放。”
沈慢：“……”
于是陪着他家小野玩到了十二点过，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家。
洗漱完毕，两人躺在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沈慢有些累了，闭上眼睛很快便沉沉的睡去。
均匀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响起，沈慢过了个好年。
初一，吃过徐舟野下的面条，两人去给沈慢的姥姥上坟。
墓地在山上，离这里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人多车也多，开到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
简单清理了一下墓碑，沈慢把菊花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墓前。
“外婆，又来看你了。”沈慢说，“这是我朋友，徐舟野。”他从背包里，掏出了徐舟野在卧室里找到的相册，弯下腰，一页页的翻开。
“这是他找到的。”沈慢低声说，“我一直很害怕，不敢去卧室里看……”
“以后我每年自己给自己照一张。”沈慢说，“相册里放一张，烧给你一张，让你在下面，也能看看我的模样。”
看看你心心念念的慢慢，也终于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忽的起了微风，那烧得差不多的纸钱冒出的烟打着璇儿往上转，沈慢看着烟，就当姥姥答应了。
等沈慢说完了话，徐舟野也礼貌的打了个招呼，两人才离开。
“下午干嘛呢？”徐舟野在副驾问。
“你不是想去我上学的地方看看。”沈慢说。
徐舟野说：“好耶好耶。”他是真挺想看的。
学校离住的地方倒也不算远，开车二十几分钟就到了，可惜这会儿是寒假，学生们都放假了，大门紧锁着。
两人支着脑袋在铁门看了一会儿，徐舟野指了指里面，示意想进去。
沈慢说：“翻进去啊？违法的……”
徐舟野撸起袖子，沈慢以为他真要翻，谁知道他转身去了保安亭，开始敲门。结果还真让他敲开了，这大年初一保安居然也没放假，问徐舟野要干嘛。
徐舟野笑得灿烂，大声道：“大哥，你打废土之心吗？”
保安说：“啥？”
徐舟野说：“你认识沈慢不？就初中在你们这里读过书的那个，现在打职业电竞去了——刚拿了世界冠军——”
沈慢在旁边听的头皮发麻，他再一次为徐舟野的社交能力感到恐惧。
都说世界是勇敢者的游乐园，徐舟野简直是这个游乐园的园长。
然而最让沈慢接受不了的，是保安看了眼徐舟野，又看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沈慢，一拍手：“哦！！！晓得！！认得到嘛！”
沈慢彻底服了。
于是，十分钟后，给保安签名的沈慢和徐舟野成功以校友的身份进入了他的初中学校。
“嘿嘿，我就知道他们肯定认识你。”徐舟野笑得没心没肺，“说不定还宣传过你呢……”
沈慢瞬间想起了刘世世说过这事儿。
刘世世家在沿海那边，特别讲究宗祠，拿下世界冠军之后，不止提过一次自己终于能进祠堂了，还说他那边的族长专门给他做了横幅，就挂在他家门口，并且表示今年过年一定要带着他游街——这可是世界冠军的含金量。
沈慢当时听着，只能在心里庆幸他们这边没这些仪式，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自己胸口挂着红花，被人群簇拥着在街道上转一圈会是什么恐怖故事。
“哇，你看，这里还有你照片呢。”进门右手边就有个校友墙，墙壁上的人挺多，年轻的沈慢在墙壁上显得格格不入，徐舟野倒是高兴了，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着照。
沈慢幽幽道：“别发群里啊。”
徐舟野：“啊？”
沈慢：“……”你啊个屁。
那肯定是不发的，他巴不得别人少看沈慢一眼。
这学校比徐舟野想象中的大了不少，两人往前走了一段，沈慢指了指不远处的高楼，说他初中三年就是在这里读的，高中也是这个学校，但是是在另外一栋教学楼。
“哥学习成绩怎么样啊？”徐舟野问他。
“凑合吧。”沈慢说。
他十四岁之前，成绩挺不错，后来家里出了事儿，就无心再学习。
因为这，老师也找他谈过很多次，但没什么用，有些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我就不太行，坐不住。”徐舟野聊起了自己，“好在我妈知道我不是这块料，也不为难我。”他顺手摘下路旁一片叶子，手指搓着叶梗，看它打璇儿：“还好，我打游戏还成，至少算条路……”
沈慢说：“你都算还成，要别人怎么活？”
徐舟野笑道：“人嘛，得谦虚一点的。”
沈慢：“……”行吧。
没有学生的学校，总是显得过分的空荡。
两人漫步到了操场，看到沙坑边上的器材，徐舟野两手一撑，灵活的翻上了双杠，坐在一根上面，脚踩着另一根：“坐会儿？”
沈慢爬上去，坐到徐舟野的身边。
今天天气不错，许久不曾见过的太阳总算是露了面，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你几岁的时候初恋的？”徐舟野忽的问道。
沈慢看他一眼：“没初恋。”
“没初恋？”徐舟野说，“真的假的。”他有些惊讶，但也不太惊讶。沈慢虽然长得漂亮，但性格的确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光是那冷淡的眼神，在开始接触时就能劝退一大波人。不过即便如此，徐舟野还是觉得肯定有人会迎难而上。
“嗯。”沈慢说，“天天往网吧跑，哪里来的女生可以谈恋爱。”
那会儿网吧环境可没现在好，各种社会人士鱼龙混杂，也没分什么禁烟区，进去打个游戏再出来人都被腌入味了，再加上脏兮兮的键盘和鼠标，虽然有女生来玩，但大部分还是男生。沈慢在角落一坐，耳机一戴，完全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更是杜绝了大部分的桃花。
虽然中途也有过有人找他要联系方式，但在他冷淡的拒绝后便没了后文。
沈慢也乐得于此。
现在仔细回忆，沈慢才意识到，自从他十四岁后，生命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一个人上学，一个回家，一个人打游戏，没有多出什么人能在他黑白的记忆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的生命里，只剩下了废土之心，和里面187个英雄。
但现在……他看了徐舟野一眼，似乎又多了些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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