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黑手党龙头战争时期。


    那是横滨最混乱的一段日子,黑`帮火拼,政治斗争,新旧更替。每一天每一天,位于城市边缘的废弃物处理场都会新增无人在意的尸体,再混着垃圾一起点火焚化。


    这天,负责将火拼后的尸体和战争废弃物运送至此的港口黑手党底层差事员遇到了怪事。


    荒蛮异常遍地有毒物质、平日连老鼠都不愿意接近的垃圾场今天竟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身形,那似是一个少年。但是对方从一堆混杂着废弃物的尸堆中挣扎着钻出来后,身姿却并不似正常人那样直立着,而是像一头小兽般呈半蹲半伏的姿态,匍匐在垃圾上。


    男人倍感疑惑,好奇心驱使他向前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可是阴天的夜晚像泼了墨,能从浓重的黑暗中窥见的细节几乎为无。


    借着可怜到几乎没有的月光,只能隐约看见那抹瘦削极了的身影,沾满了污垢,看不清颜色的发丝间倏地张开了一双金粉色的瞳,在昏暗的环境下明亮异常。


    男人心头一震。


    并不是因为这怪异离奇的一幕,也不是因为罕见的瞳色,而是在眼神交汇的一刹那,为对方眼里蕴含的天真又冷漠的矛盾感所冲击。


    ‘你是谁?’危险感油然而生,男人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没有任何回答。


    对方那长而散漫的头发瀑布般垂落至地,脸庞与五官轮廓朦胧,难以辨认性别。


    就姑且先称之为少年。


    少年对男人的询问不加理会便瞬间擦肩而过了。


    那也许不是人。感受着身侧擦过的风,来不及任何动作的男人如此想着。


    就算是异能力者,这样的速度也有些骇人听闻了!


    下一刻,男人扭过头去,刚好看见少年顺手将附近从地底刺出的钢筋徒手扯断,速度之快甚至让钢筋断口处崩裂出飞溅的碎片。


    接着,男人只觉得眼前一瞬间恍惚,再定神时已然发现对方出现在了眼前咫尺的距离。


    “瞬间出现在男人眼前咫尺之处,少年面无表情朝男人伸出手,然后……!”讲到这里,面色潮红的大叔激动地站立起身,身后的椅子随之倒地,发出重重的声响。


    很显然,在接受警察的走访前,这货喝了不少酒。


    “请等一下。”到这,负责和民众谈话的警官面上略显无语,“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都市传说?还是在讲鬼故事?请认真对待我们此次的出警,详实地描述真实见闻,不要讲太多道听途说毫无根据的事。”


    说完他话锋一转,越过醉酒大叔看向后方:


    “小星,都记录下来了吗?”


    在场所有人一齐看向屋子的角落。


    “是的,长官。”


    迟了半拍后,一个规规矩矩带着警帽的粉色脑袋伏在角落的桌面上,乖巧地回复警官道,握着笔的手指,指节白皙分明,正在唰唰唰地奋笔疾书。


    基层小警员,星溯在做完这一段的笔录后抬起脑袋,用黑色中性笔的末端推了推架在鼻梁上四指宽的黑框眼镜,又顺手将垂于前额的粉色碎发别回耳后。


    做完这个动作,星溯缓缓挺直背脊,朝看向这边的同事们露出了一个标致的微笑,问:“还有后续吗?”


    鼻梁上,镜片的反光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睛。


    长官扶额叹了口气,看样子完全不想听刚刚的醉汉再说些什么,“收工,我们稍后去事故现场侦察。”


    “警官,我说的都是真的。”被质疑了真实性,大叔打了个酒嗝后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显得有些滑稽,但是很快,又醉兮兮地笑了起来:“时隔五年,说不定那家伙现在又回来了,你们要是去那里的话得小心啊。”


    闻言,角落某个粉色脑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然后跟着同事们一齐起身,准备离开。


    警署派出的专案小组正在就最近横滨废弃物处理场附近发生的伤人事件进行立案调查,凶手神出鬼没,至今仍未归案。


    据周围居民流传称,凶手就是五年前龙头战争时期经常在附近游荡徘徊的恶鬼少年,对方极度饥饿,凡是遭遇到的人都要被吃掉灵魂。


    可是走访了几户,其耸人听闻的说词五花八门,堪比都市传说,怎么听怎么不靠谱。而且,就算是真的,这种混战时期的陈年往事现在也根本无从考证。


    临走前,星溯把做好的笔录移交给相关同事校对。


    “辛苦了,小星。”同事接过记录本翻开,随便扫视了下内容,目光在落于某处字句上时稍顿了顿,小声嘟囔了下:“咦……?”


    “幽绿色的瞳……刚才那个醉鬼是这么形容的吗?”


    已经走出有一段距离了,背对着同事,星溯耳朵尖尖动了动,脚步暂停下来。


    还好,疑惑只持续了两秒,接着同事把记录本啪一合,不甚在意地把问题抛在了脑后:“嘛,管他呢,反正听着没一句靠谱。”


    听到这里,星溯抬手压了压帽檐,终于是放心地跟在小队末尾快步离开了。


    走访做完,接下来要去现场侦察取证。


    一小时后,横滨废弃物处理场周围,一队人停在了一处被撕烂卷边的生锈铁丝网前。


    小组组长边检查携带的装备边回头看向跟在队伍最末尾的星溯,扔给他一个对讲机:“小星,你是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一会儿进去可能会有危险,你在这里等我们就好。”


    其他同事们没有意见。


    不难知道原因。一眼望去,星溯是队伍里身板最单薄的,就连警服也是最小码。


    “哦……”听着,星溯面上表露出些失落的神色,但是始终没有逞强一定要跟着一起搜察的意思,点了点头,“好吧,有事情请一定用对讲机联系我。”


    来警署的一年以来,因为入职考核时星溯的各项体能测试和综合测试等都是同期垫底,所以即便成功入职了,他也一直被安排做一些杂活和档案资料整理等工作,十分不起眼。


    这次出警也是应了星溯的请求,不然本部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跟过来的,虽然就算结果是星溯加入了案件小组,但也只是让他做做笔录和没什么难度的辅助性工作罢了。


    目送同事们的身影远去直至消失后,星溯才背对着铁丝网蹲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夹着笔的小本本翻开,咬开笔盖后接着先前的字迹,把今天观察到的一些正常人的言行在空白本上记录下来,边写边小声感叹:


    “原来正常人通常会认为喝醉酒的人说话不可信……的吗?”


    写下来后,星溯迟疑了一下,在这句话后面做了个标记。


    这一条的真理性还有待观察更多样本进行验证。


    记录完毕后,星溯合上本本,封面上能看到一排歪歪扭扭的小字:


    “一个正常人的自我修养”。


    刚收好小本本,下一刻,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星溯耳朵一动,起身看向前方一栋废弃的烂尾楼。


    灰黑色的水泥墙几乎要和地面焦土的颜色连成一片,黑洞洞的窗口像一潭死水。然后,在光秃秃的窗口后面,隐隐约约能窥见一个奇怪的人影伫立着。


    说它奇怪原因无他,那人影时不时就要乱序地抽搐几下,项上头歪着,张着嘴,涎液不断地从嘴角留下,借着阳光的反射看得很清晰。


    面对眼前这幅诡异的场景,星溯原地没动,只是歪了下头,头顶冒出了个问号。


    然后淡定地从衣兜里翻出对讲机,想要联系正在其他地方搜察的同事们。


    这种情况正常来讲肯定是不对劲的,正常的话也不是他一个柔弱原地待命的小警员能够解决的……


    正想着,然而下一秒,那诡异的人影竟猛得破窗而出,跳下楼后笔直地朝向星溯的方向急速而来。


    事情发生得有点突然,星溯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但毕竟就快要撞上他了,于是愣在原地的同时下意识抬起手像拍飞虫一样随手一扇——


    “啪”的一声巨响传来。


    大地微颤,灰尘四起,前方烂尾楼的墙壁破开了一个新鲜的大洞,数秒后灰尘散去,尽头的废墟中央,方才那个人影已经倒地不起,一动不动。


    “……”


    看着眼前的壮观一幕,原地石化,星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这绝对已经超出正常人的范畴了!


    好巧不巧,这时身上的对讲机也不适时地响起组长的夺命三连来:“……小星,你听到刚才的声音了吗?什么情况?你没事吧?”


    当下没有空理会对讲机,星溯只想赶紧补救脱了缰的现状,于是跑到那人跟前摇了摇对方:“喂。”


    无用。不管星溯如何动作,那人始终头歪向一侧走得很安详。


    事情脱轨,身上的对讲机还在不断地传来声音,焦虑、不安逐渐充斥了大脑,让星溯当下有些头昏眼花。感受到理智正在抽离,四下无人,星溯摘下笨重的眼镜想得以片刻喘息。


    一双金粉色的瞳随之暴露在空气中,瞳底鎏光涌动,正在指缝间轻轻颤动着。


    这样下去不行。他想。


    因为星溯有一个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他是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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