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正式进入六月的第一天, 陶茹之收到了一份来自日本的包裹,来自于?林棠娟。
打开来一看,是一枚挂着铃铛的御守:红底金字, 写?着“升”,两侧还有黑色的毛笔字, 上书 “学業御守護”。
与这枚御守一起寄过来的还有林棠娟写的三张明信片, 一人一张, 给陶茹之的那一张写?得并不多,毕竟她们之间也没太多话题可聊,大抵就?是高考在即, 让她不要紧张, 好好考。考完的暑假可以考虑来日?本旅行,全家一起,因为她有工作没办法立刻回国, 但?可以在日?本带他们玩一圈。
家族旅行。
这四个字带给陶茹之极大的陌生, 虽然在从前, 这是她无比羡慕的字眼。
那时候学校开学, 第一堂课班主任总喜欢问小朋友们暑假去了哪里玩。被?点到名?的小朋友们摇头晃脑地说着我?们家族旅行一起去了哪里哪里,点到陶茹之时,她低下头,说爸爸带着我?去了动物园。
那个时候的她就?觉得,两个人好单薄,撑不起那四个字。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现在完全不觉得两个人有什么不好, 反而对家族旅行这种东西?敬谢不敏。
收起回忆, 陶茹之礼貌地在微信上?给林棠娟道谢,但?对于?旅行的事情暂时没回复, 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心思考虑这些。
班级墙上?的倒计时,某天下午在操场上?集体?拍下的毕业合照,大半个人都窝在座位上?埋头做卷子的课间?,不再叽叽喳喳的晚自习,老师却在这个节骨眼让大家放松不如玩一玩的奇妙态度,爸爸饭桌上?变着法儿加餐的夜宵,太多太多,全在提醒着陶茹之高考的逼近。
似乎身边每个人,每样东西?,全都是天气播报员,播报着名?为?“高考”的台风将在几日?后登陆,而自己能?乘着风去往想去的地方吗?还是淹没其中呢?
陶茹之无数次诘问自己。
她想让自己放平心态,不要紧张,可最近一次模拟考的成?绩并不理想。
偏偏是最近一次出了差错,本以为?应该稳坐第一宝座,一如往常,结果排名?出来,她掉到第三。
这让陶茹之克制不住地开始心慌,擅自认为?这会?不会?是命运的暗示。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陶茹之睁着眼睛失眠,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莫名?觉得好像黑洞。
整个房间?寂静一片,爸爸和林耀远都熟睡了。
她静悄悄翻了个身,摸出手机一看,凌晨两点。
不上?不下的时间?,离天亮还算长,但?她已经觉得自己睡不着了。好在明天是周日?,不用担心早起。
陶茹之翻身下床,塞上?耳机去了阳台。
楼外更显安静,夏天还没完全到,连虫鸣都听?不到。天地间?只有她耳边的声?音机械地重复着:“Vague、Vague。”
她蹲在阳台上?跟着背:“v、a、g、u、e,Vague,模糊的。”
就?这样背了几十个台词,焦虑却没有得到缓解,陶茹之背着背着逐渐收了声?,继续望着远处的黑暗发呆。
虽然都是黑暗,至少比起天花板要好一些,因为?能?看见一些彻夜的亮灯,像模模糊糊的希望。
不过耳机里的英文女声?没有停,也因此,陶茹之没有听?见阳台门被?打开,有人走到她身后。
一边耳机突然被?人摘下,林耀远顺势在她身侧蹲下,将耳机塞到自己耳中。
“原来不是歌啊。”
他听?到单词,无趣地又摘下。
陶茹之一把抢回耳机:“你没睡吗?”
“被?你吵醒的。”
“别想诓我?,我?动作明明很?轻。”
“真的,你一直在那边翻来覆去不是吗?”
“……你神经衰弱吧,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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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能?听?到?”
“是你真的动得很?频繁。”
陶茹之撇嘴:“那趁我?出来不吵你的时间?你赶紧回去睡啊,起来干嘛?”
“来看看你是不是偷把我?妈给你的御守扔了。”
“神经,你以为?我?是你?”
“你明明不遑多让。”
陶茹之切了一声?。
林耀远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远方:“你在看什么?”
她反问:“你现在很?无聊吗?”
“差不多吧,睡不着还能?怎么样。”
陶茹之把耳机递过去一只:“要不然你也来背英语单词。”
他投来一个叹服的眼神:“你一直都这么拼吗?”
“因为?马上?要高考了啊。你到我?这个阶段也会?这么拼。”
他若有所思道:“所以你睡不着是紧张?”
她嘴硬:“那没有。”
“是么?”他漫不经心地提起说,“我?在展示栏里看到你成?绩了,倒退了两名?嘛。”
高三的展示栏和他有什么关系?特意去看无非就?是终于?找到可以打击她的把柄吧。
对此,陶茹之用一惯的态度回应:“关你屁事。”
他哦了一声?:“好吧。”然后悠悠补充一句,“我?本来想说可以跟你分享一下缓解压力的方法,我?之前有一次成?绩都掉出前十过,下一次就?回来了。”
“……”
林耀远站起身,夸张地伸了个懒腰,拉开阳台门准备走。
陶茹之下意识地撕着嘴唇上?的皮,余光里瞄到他即将离开。
在林耀远走出阳台的刹那,夜风吹动风铃,她一瞬叫住他。
“——你有什么方法?”
*
凌晨三点的小巷空无一人,除了共坐一辆单车的林耀远和陶茹之。两人的影子被?月光绞在一起,又随着转角出了这条巷而分离。
陶茹之双手紧捏后座的栏杆,她特意让他骑很?慢,这样就?不必抓着他的腰。他也不想她来抱他的腰,于?是那辆车的骑速也只比走路快一点点,夜风缓慢地经过他们,将陶茹之混乱的脑袋吹得清醒了片刻。
她才意识到现在这一幕好荒谬。
怎么就?头脑一热跟着他出来了呢?
就?因为?他说,想知道怎么缓解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亲自去体?验一把。结果她就?真的跟着他背着爸爸偷偷地从家里溜了出来,在这凌晨三点。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寄希望于?林耀远口中的缓解压力的方法,而是这个时间?点从家里跑出来于?她而言就?是一个很?新奇的事了,她从来没有尝试过近距离看一看睡着的白菏市,原来可以寂静到在街头跳舞。接下来无论去哪里都无所谓,溜一圈回去也行,到家后说不定就?会?累得睡着觉了。
不过她同时也有点好奇林耀远所说的那个方法到底是什么,也许真的管用呢。
这个关头,死马当活马医吧。只要能?调整自己的状态,陶茹之不介意“不耻下问”。
自行车穿过长长的街,她出门前随手套上?的裤子里还放着塞进去的御守,于?是一路的铃铛声?跟着他们,直到林耀远将车骑到一家KTV前。
陶茹之疑惑道:“你说的缓解就?是唱K?”
“你不要露出这种不信任的表情。”林耀远信誓旦旦道,“有试过一个人深夜来唱K吗?”
“……没。”
“那一边喝酒呢?”
陶茹之再次被?震惊:“你居然还喝酒?”
常年贴在荣誉橱窗里的人私下烟酒都来,实在有点过分了。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林耀远反唇相讥,“你不该惊讶自己都成?年了连酒都还没喝过?”
“不知道就?别乱说。我?小时候就?喝过了,那个时候你还在喝奶。”
“多小时候?”
“四岁!”
林耀远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不像说谎,半信半疑地刨根问底:“你四岁就?喝了?怎么喝的?”
她理直气壮回答:“做梦梦到的。”
“……”他直接转身上?楼。
林耀远跟前台开了一间?包夜的小包厢,让陶茹之先进去,过了会?儿带着买好的饮料后脚进来。他看了眼屏幕,一直是拒绝黄赌毒的待机画面。
“你不唱么?”
他坐到沙发另一侧,从袋子里摸出一罐汽水放到沙发上?一推,易拉罐咕噜咕噜地滚动着,贴到她的大腿停下。
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零下摄氏度的罐面激得陶茹之腿肉一激灵。
“你带我?来的,你不先唱一首给我?示范一下怎么解压吗?”
“这有什么好示范的?就?是唱歌,喝酒,怎么自在怎么来。”
陶茹之将刚才那罐汽水反推回去,继而向他摊开手掌:“那酒呢?”
滚动的易拉罐快停在林耀远腿边时,他的手指点住罐身,借力一推,让它?再度滚动回她身边。
“第一次就?别喝酒了,因为?我?不想等下处理醉鬼。”
陶茹之不服气:“你第一次就?喝醉了吗?”
“那倒没有。”
“那你怎么就?知道我?会?醉?”
“直觉。”
陶茹之嗤之以鼻。
——半个小时之后,她半趴在桌子上?猛打酒嗝,一只手扯着麦鬼哭狼嚎。
她连着点了一长串的歌,会?唱的不会?唱的,嗓子干了就?喝酒缓解,接着想要唱歌的兴致就?越强烈。到后面还脱掉了鞋子,整个人踩在沙发上?手舞足蹈。
世界真的变得很?简单,点歌切歌,点歌切歌,整个高三积压在她心里的东西?变成?一句句歌词,被?她一个劲往外丢。
就?这样,循环到完全唱不动为?止。陶茹之停下来环视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林耀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她放下麦,呆呆地坐下来望着门口。
于?是隔了一会?儿,察觉到安静的林耀远推门而入,看见睁着眼睛的陶茹之吓一跳。
“……搞什么,还以为?你睡着了。”
“你去哪里了?掉进厕所了吗?你错过了我?精彩的演唱。”
闻言,林耀远笑得差点脚打滑。
他坐回沙发,平复下表情说:“我?躲去露台拯救我?的耳朵。”
“你唱得有很?好听?吗?”
换成?冷静的陶茹之,这句问话毫无疑问夹枪带棒。但?此刻她的语气木木的,像是真的有点委屈又好奇地问他,那是不是你唱得比我?好?
林耀远沉默片刻,说:“没有,和你差不多。”
“那你唱出来让我?高兴一下。”
陶茹之把话筒当作易拉罐,咕噜咕噜推向他。
醉鬼连开关都不记得关,刺耳的电流穿透房间?,林耀远耳朵一疼,想要捂住已经晚了。他皱着眉握住话筒,对上?罪魁祸首期待的眼睛。
“……”然后又别开视线,“行吧,只要你别唱了。”
陶茹之看他操作点歌,心满意足地放松身体?,陷回沙发里。
屏幕上?映出林耀远将要唱的歌,《蓝夜》。
他也向后靠在沙发上?,提起话筒开嗓:
「蓝色的夜拥抱着我?们
美好的事总在夜晚发生」
这一瞬间?,陶茹之被?浪潮的声?音包围了。
前奏的声?音很?淡,林耀远的歌声?也是,合在一起那么恰如其分,犹如站在午夜的海滩边听?浪潮拍岸。
陶茹之拿起另一只话筒横插进来,喂喂两声?,打破这份和谐。
“林耀远,你别糊弄我?。你是不是开原唱了?”
歌声?一滞,他无语地将话筒拉远,包厢里只剩下伴奏汩汩流淌。
陶茹之哦了一声?,完全忽视自己在捣乱这一事实,扔下一句:“没有开啊,那你继续唱吧。”
他顿了一会?儿,起身突然靠近她。
陶茹之仰起头,虽然意识并不灵敏,但?身体?似乎已对林耀远这个人身上?的气味有了自我?反应,往里缩了一寸。
他俯下身,却是抽走她手里的话筒。
“别再打断我?了。”
随后退回原位。
陶茹之慢半拍地蜷缩了一下被?抽空的手心。
被?抽走话筒时,他的指间?掠过她手腕上?的脉搏,那里因为?喝过酒而跳得很?快。
「对我?来说
爱是偶然而不可预测
依譁
该中的时候/就?非中不可」
他接上?中断的部分继续唱。
「大海过了一夜还是蓝色
若我?们相爱/这拥抱永远不会?放开」
陶茹之搓了搓手腕,抱起双腿,下巴搁在膝头,身体?随着他的歌声?左右轻晃。
她分明不会?唱,却跟着他胡乱哼。真不知道是在继续捣乱还是努力跟上?节奏为?歌曲和声?。
林耀远的视线不得不从屏幕的歌词上?移开,想用眼神暗示她闭嘴。
陶茹之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脸来。
主唱与和声?的人突然之间?全都停下了。
他们在伴奏里陷入一种诡异而寂静的对视,屏幕的荧光勾勒着互相的侧脸,无人接唱的白色歌词被?深色一寸寸没过——
「我?想成?为?你身上?的海/若你是蓝色/我?也是蓝色的」
*
这首歌唱完后陶茹之开始变得安静,她在酒精的侵袭下彻底睡着了。
林耀远没有再唱第二首,切成?静音,看看手机看看无声?的MV再看看昏暗的灯光,除了当下对视那一眼,剩下就?再也没看过缩在沙发另一端的陶茹之。
直到离包厢到点还有半小时,他才把目光再度投向她。才发现她的睡姿古怪,双臂缩得很?紧,似乎在梦里托住自己。
“……陶茹之,走了。我?们要在你爸醒来前到家。”
她的呼吸相当平稳,看来正在做好梦。
林耀远早已预见,敷衍地又叫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叹气说醉鬼就?是麻烦,上?手直接扣住陶茹之细瘦的腿弯将人带到背上?。
密闭的包厢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然而外头的世界已经开始日?出。
林耀远背着陶茹之走出KTV,身体?惯性地要往以前归家的方向走去。
那是与日?出相反的方向,尽头还很?黑。
脖颈处传来灼热的气息,混合着酒气,还有一种大概是桂花的气味。他曾在她洗完澡后进去浴室时闻到过,残留下来的那股味道很?淡,并不明显。但?附着在人身上?时竟会?这么强烈,又或许,是他们贴得太近了。
林耀远脚步一顿,猛地意识到自己走错了。他要背着这个人,怎么还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头痛地转了个身,眼前的视线变得开阔。
这边的天空截然不同,尽头的边际露出鱼肚白,天快亮了。
他竟然觉得这一夜很?短。
明明每次一个人来唱歌时的夜晚总是很?长,长到他数不完需要唱几首歌填满。
而这个夜晚似乎只有5分15秒,那首《蓝夜》的时间?。
林耀远又哼起了那首歌。
初夏接棒暮春的黎明,他一路哼着歌,一路背着第一次喝醉的陶茹之,慢慢走回了对他而言还算不上?家的地方。
第 16 章
六月八号下午,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打铃声?响起,陶茹之放下笔,望向窗外, 大脑和没有云朵的天空一样空茫。
高考终于结束了。
她?随着人潮走出教室,拐去卫生间?, 在?走出校门前躲在隔间里流了一场痛快的眼泪。
并不是因为觉得考得不好, 相反, 她?觉得自己尽力了,可以说是状态发挥最好的一次。
因此她?才更想流眼泪,为这三年间来始终紧绷的自己, 像是总沿着人行道那条白线走不允许自己走出线, 尽管没有法?律也没有人会来苛责走出线会有什?么问题,但因为陶茹之只信任那条线能够让自己走直线,所以她一丝不苟地走下来了, 且从来没有在?人前示弱和泄漏不自信, 就?连在陶康笙面前也是。
至于在?林耀远面前……那只能算一个意外。
陶茹之始终不知道那晚是不是喝醉了, 喝醉之后又是怎么样的状态, 问起林耀远,他顾左右而言他,说你居然不记得了,可惜啊,你错过?了我精彩的演唱。
陶茹之总觉得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陶茹之的身?体自动在?六点将自己叫醒, 她?眼睛都还没睁开?就?下床开?门, 游荡去卫生间?准备刷牙洗脸, 一拧门把,和林耀远正对上。
高二还要继续上半个月的学, 他正在?洗脸,淌水的面颊侧过?来扫她?一眼发问:“你干什?么?”
陶茹之这才反应过?来。
“急着上卫生间?,你动作快一点。”
她?嘴硬地退后关上门。被门缝掩上的林耀远再度弯下身?往脸上扑水,他潦草又蓬勃的样子让陶茹之想起清晨枝头挂着露珠的蓝桉树。
她?回到房间?重新躺下,盖上被子,将那张脸从脑海里隐去。
次日是高三的毕业典礼,上台前陶茹之在?心里默背演讲稿,等到校长发言完毕,她?紧接着上台,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致辞。
“各位尊敬的校领导、各位亲爱的老师、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来自高三五班的陶茹之……”
她?有条不紊地背诵完演讲稿,完美地完成?了自己在?这个高中的最后一课。
毕业典礼持续了一整个上午,快接近中午时分到了尾声?,落幕时老师走上台,让所有的高三毕业生起立合唱校歌。
陶茹之原本只是意思意思地张张嘴,耳边听着歪歪扭扭的青涩声?音汇聚在?一起,塞满整座礼堂,过?了几分钟之后声?音就?会和人一起消散,大家各奔东西。尤其是陶茹之看见班主任站在?边缘的身?影,她?在?这歌声?中低下头,用纸巾盖住眼睛。
陶茹之别?过?眼,嗓子居然也开?始泛酸,咽下去后开?始放声?唱歌。最后一句旋律结束,礼堂变得很寂静。
窗外草丛的蝉鸣听不懂指令,兀自响彻云霄。
*
接下来就?是等待分数的日子,公布时间?在?月底,二十天的时间?并不算长,但陶茹之却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在?悬顶之剑没有完全?落下之前,她?无法?彻底享受现在?所拥有的假期,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个状态和之前紧绷的状态差距太?大,让一个穷光蛋手握一张百万彩票,不知道该怎么花也是理所当然。
她?就?每天放任自己睡一个懒觉,然后下午偷偷跑去林耀远的家溜雨滴,小狗的成?长速度很快,她?握着狗绳的力气?每天都在?逐渐增大,累呼呼地围着小区和附近的街道转一大圈。
唯一能算作波澜的事就?是她?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陶茹之听她?说很想早一点打给?你,但怕你高考分心,所以等到现在?才打。
她?哦了一声?,问:“蛋糕后来吃光了吗?”
“吃光了。”她?回答,“都是我一个人吃的,很好吃。”
“……”
“暑假有空就?来我这里坐坐吧,或者我们去看个电影。”
“再说吧。”
她?迅速挂上了电话。
就?这样过?了快半个月,陶茹之的生活可以称得上清闲的无聊。
不过?,她?找到了一个只有这段时间?才独有的乐趣,那就?是在?林耀远晚自习回来后故意晃到客厅,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等林耀远吃完宵夜准备回房,她?就?见缝插针地抬起脑袋,故意笑眯眯说:“期末考加油哦!”一边还晃了晃翘起的二郎腿。
还深陷在?期末复习中的林耀远似乎只能被动承受她?的这种炫耀,每次都是视若无睹回房间?,直到考试前一天,他反而很有闲心地转过?椅子来,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
他扯开?嘴角笑:“陶茹之,你躺出小肚子了你没发现?”
陶茹之一惊,一轱辘从沙发上起身?捏肚肚检查……然后发现自己被林耀远耍了。而他已经脚底抹油溜进了房间?。
第二天,林耀远考完了期末考,也进入到他的暑假。
三个人终于在?白天一起坐下来吃午饭时,陶康笙提起了林棠娟当时来信计划他们一起去日本旅行的事。
林耀远当然赞成?,他巴不得赶紧飞日本去看林棠娟,陶康笙同理。
陶茹之看着那两个人的表情,似乎没法?扫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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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也没什?么必须不去的理由。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而且在?此前也没有去过?日本旅行,说不期待有点自欺欺人,于是干脆点了下头。
陶康笙得到她?的首肯,神情立刻振奋道:“太?好了,我已经看好后天出发的机票了!”
陶茹之惊讶:“要这么快出发?还有签证呢。”
她?还以为最起码要等到成?绩结果公布再说。
陶康笙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就?是要赶在?结果公布前去,中国的寺庙我已经帮你求过?了,你林阿姨说日本也有些神社很灵验的,我们也去求一求。签证我一个月前就?给?你申请了。”
说完当即饭都不吃了,抓起手机跑到房间?去和林棠娟打电话,出来后就?通知两个人机票已经买好,让他们明天抓紧时间?收拾行李。
陶茹之看了对面的林耀远一眼,压低声?音问。
“雨滴怎么办?”
林耀远语气?欣慰:“你现在?比我这个主人还要称职啊。”
神经。陶茹之心里暗骂,敲了下他的碗:“问你呢。”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放心,我明天送去大周家。”
大周……哦,那个白萝卜受害者。
陶茹之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就?听到林耀远接着说:“所以你明天也得来再帮忙搬狗窝。”
“……”
陶茹之扒完碗里的饭,起身?时说:“这次我抱雨滴你拿狗窝,没的商量。”
*
次日陶茹之睡到日上三竿,行李还来不及整理,就?先被林耀远提溜着去送雨滴。
他总算发挥了一点绅士风度,主动搬起沉重的大狗窝,让她?抱装雨滴的宠物包。两人一路打车到大周家附近。陶茹之停在?不远处,防止被他同学看见,守着雨滴等林耀远分两趟拿走。
快接近盛夏的太?阳毒辣,她?躲在?树的阴影里都觉得后背已经被汗湿透。林耀远送完狗从人家里出来时顺手捎了两瓶冰可乐,将其中一瓶扔给?陶茹之。
陶茹之也不和他客气?,一把拧开?盖咕噜咕噜喝光半瓶。
两人各自沉默不语地喝着冰可乐,感受着夏日的微风逐渐抚平身?上的热气?。陶茹之看向林耀远,忽然开?口说:“这个暑假过?完我就?会离开?家里了,我们继续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只有现在?。”
林耀远嗯了一声?:“所以?”
“所以这个旅行我们就?和平度过?吧,哪怕我们互相看对方不爽,但在?他们眼皮底下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们关系不好。”
林耀远笑笑反问:“我们关系不好吗?你喝醉那天早上可是我一路背你回来的。”
陶茹之撇嘴,估计下一句跟着的就?是你重死?了来攻击她?,惯用的俗套伎俩。
但他说:“多吃点吧,狗窝都比你重。”
“……”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嘴了。
看来这人的出招方式就?是反套路,学习了,她?下次也试试也这么干,看他怎么拆招。
两人在?大树下分开?,明明一趟车可以回去,非要各回各家,然后开?始收拾明天的行李。
即便各自关着房间?门,但薄薄的一堵墙挡不住行李箱被折腾的声?音,陶茹之整理到一半,累得躺在?床上休息时就?会听到隔壁房间?细碎的声?音。
以前还觉得挺吵的。不知道是不是考完了所以心态变得放松,这个声?音就?像夏夜里的虫鸣,竟让人昏昏欲睡。
他们的飞机是早晨八点,陶茹之收拾完已经过?十二点,没睡几小时就?就?被陶康笙叫起来赶去机场。
她?表面上打着哈欠,精神却很振奋,大概是春游前综合症吧。
三人坐上陶康笙叫的出租,她?和林耀远又是两人一起坐后排的命运,不过?上车后林耀远就?靠着车窗打盹,看起来比她?困多了。
陶茹之塞上耳机,看着车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还未完全?明亮的天空,路边街灯未灭,世界依然陷于一片昏暗。
耳机里轮播到一首1963年的老歌,《Your Summer Dream》,上个世纪的吉他和歌声?传到这个世纪的她?这里,“Make it real your summer dream”,让你的夏日幻梦成?真。
1963年的夏天也曾有这样的日出吗?
陶茹之漫不经心地乱想着,蓦地,右边肩膀一沉。
随着车子向她?这个方向转弯,某人原本靠在?车窗上的脑袋随着惯性也倒向了她?,窝进了她?肩头。
陶茹之迅速抬手要把人推下去,手掌却在?摸到他蓬软的发丝时微顿。
好奇怪,那种被一只蝴蝶压制在?肩膀的感觉再次浮现了。
发丝的触感尤其像翅膀在?她?手心轻晃。
陶茹之缩起手掌,收回手臂,扭头再度看向窗外。太?阳不知何?时升起了大半,明晃晃的照得人心慌。
算了,那个清晨他背自己一路回来,这个清晨她?让他再一路靠回去,这样就?扯平了。
副驾的陶康笙向后扫了一眼,望见这一幕,脸上显出宽慰的神色。
真好,越来越有一家人的样子了。
第 1 章
飞机在三小时后降落在东京成田机场。
林棠娟发来信息说已经在出口等他们。这?次旅行计划可以说是她一手安排的, 预计抽出十天的时间带他们环游濑户内海,只是她工作地点在东京,所?以他们先飞到东京和她汇合。
排队入境的人?排成长?龙, 过了?半小时才轮到他们。陶康笙走上前把护照交给海关,对方询问入境目的, 陶康笙乐呵呵地指了?指还在排队的陶茹之和林耀远, 蹦出两个单词:“Family Travel!”
陶茹之隐隐听到他的回答, 模糊地想,爸爸的发音真是够糟糕的。
但他好像真的很高兴。
尤其是走出到达口看见林棠娟的那一刻,他快步走上前, 没有遏制住激动和人?拥抱。林棠娟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 陶康笙赶紧松开,回过神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也不敢和陶茹之的眼睛对视上。
陶茹之觉得好笑, 很辛苦地才把嘴角压下去。
林棠娟接着转向她, 对她敞开怀抱。
陶茹之在三个人?的注视下也轻轻回抱了?林棠娟一下, 在她耳边说:“谢谢林阿姨上次送的御守。”
林棠娟松开怀抱, 笑道:“别和我客气,没太多可以为你?做的。我先带你?们去酒店,下午你?们可以随便逛逛,我处理完工作晚上过来找你?们。”
她向公司批准的假期要到明天才能生效,今天还得加班加点把任务完成。
陶康笙忙说:“你?忙你?的,工作要紧。有我呢, 我下午先带他们逛逛。”
“好。”她最后?才看向林耀远, “耀远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陶康笙摆手:“这?什?么话?呢, 耀远特?别好。”
陶茹之眼看林棠娟的眼神移向自己,似乎在担心是不是有给?她造成困扰, 搞得她下意识很想脱口而出当然。
“当然……”她回过神,“我们相处得没什?么问题。”
林耀远扬起微笑,对林棠娟说:“你?看,我没骗你?。”
林棠娟拍拍他的肩,神色终于放松下来。
她在东京换了?国际驾照,这?次开着公司的车过来接他们,把他们送到下榻的酒店后?就急匆匆离开了?,走之前给?他们罗列了?好几家附近的餐厅。三人?投票,最后?挑中了?一家蛋包饭的专门店。
然而一到店,发现菜单上全是日文,没有英文菜单,也没有图片。陶茹之和陶康笙大?眼瞪小眼,正在犹豫要不要换一家,林耀远拿过菜单扫了?一眼,把上面的菜名翻译成中文告诉他们,又问:“你?们要点哪个?”
“牛腩蛋包饭。”陶茹之郁闷地看向林耀远:“你?会说日文?”
陶康笙也很惊讶:“你?自己学的?”
林耀远轻描淡写地点头:“打算有机会就自己来这?里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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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学了?一些最基础的。”
他抬手叫来服务员点单,口音确实听上去带有一点生疏,但在陶茹之听来并没有太大?差别。
陶康笙坐下没一会儿就冲去厕所?。
陶茹之和林耀远面对面坐着,她试探地叩叩他的桌子:“那你?也教我两句可以和人?沟通的。”
“行啊。”
林耀远居然摆出认真的神色真的来教她。
“すみません、和英语里excuse me差不多,也可以表示程度不太严重的抱歉。”
陶茹之摆手:“这?个太基础了?,我知道。我还知道阿里嘎多。”
林耀远挑眉:“是吗,那就够用了?。”
“哪里够用,我都看不懂菜单。”
“八嘎当然看不懂。”
“……八嘎我也知道意思!”
“就是猜到你?知道我才说的。”
滚啊。
陶茹之看了?眼从厕所?回来的陶康笙,硬生生忍下这?两个字。
下午陶康笙带着陶茹之和林耀远去了?上野公园,那里有座大?佛,林棠娟说那里是专门求学业的。
两个人?在陶康笙殷切的目光下分别去拜了?拜,他们运气好,四点半结束参拜,而他们恰巧二十八分赶到。
不过此时距离林棠娟结束工作还有一段时间,室外的天气实在太热,三个人?很快躲进商场里吹空调。
商场一楼都是大?牌彩妆,陶茹之本来只是走马观花地逛一圈,陶康笙却突然提说:“茹之,你?想不想买点什?么化妆品?以后?上大?学也要买的吧,要不要现在挑一挑?”
陶茹之对化妆这?件事还没有清晰的概念时,同?桌已经偷用妈妈的化妆品来上课了?。有一天她让陶茹之仔细观察她和以前相比有什?么不一样,陶茹之根本没看出来,然后?同?桌眼睁睁地从眼睛里掏出两个薄如蝉翼的小圆片。
陶茹之吓得半死。
对方看到陶茹之的脸色后?爆笑,给?她科普说这?是美瞳。陶茹之敬谢不敏,心里暗自认定这?是刑具。
她以为自己不会对这?种酷刑感兴趣,但此时被陶康笙提起,闻着化妆品柜台里漂浮着的特?有的香气,却产生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蠢蠢欲动。
“那我去挑根口红吧。”她思忖。
陶茹之贫瘠的知识让她想不到太多的品类,第一反应就是买一根口红。曾经去亲戚家做客的时候,姑姑就用口红在她脸上画了?两坨小圆圈。
陶康笙点头:“好啊!我们帮你?一起挑。”
我们,无形中把正在走神的林耀远也扯进来了?。
他回过神说煞有其事道:“第一支口红吗?那可得好好挑。”
陶茹之陡生一股别扭的不好意思,左右手开弓推两人?的背把他们轰走。
“你?们自己逛逛吧,别管我。”
她的钱包塞了?一张陶康笙给?的信用卡,不愁买不了?。
陶康笙看出她的不好意思,笑道:“那我和耀远去别的地方转转,你?需要就喊我们。”
“没需要!”
陶茹之甩开两人?,一家家化妆柜台逛过去。这?种感觉奇异地不错,是一种离梦想中的大?人?的世界更?靠近一步的实感。那些口红不仅是化妆品,更?是通往世界的手电筒。
她停在一家耳熟能详的大?牌柜台前,在口红架子上看了?一圈,挑中了?几支口红涂在手臂上试色,筛选一番之后?在两个颜色当中犹豫不决。
“最上面这?个颜色好看。”
她低着头正在研究,林耀远的声音冷不丁在头顶响起。
陶茹之环顾一圈,没看见陶康笙。
“我爸呢?”
“又去厕所?了?。”
“……好吧。”
“还没想好选哪个吗?我都等困了?。”
“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支口红,当然要仔细挑。”
“那这?个就不错。”他直接上手指了?一下涂在她手臂最上面的颜色。
陶茹之摆出狐疑的表情,不信任他会真心给?自己建议。
林耀远拿过口红,在她脸庞比对了?一下,更?确信地端详道:“嗯,确实是这?个颜色合适。”
陶茹之认真听着,点头说:“谢谢你?的建议啊,那就这?只吧。”
她果断拿起了?林耀远没选的另一只口红。
林耀远:“……”
*
傍晚时分,林棠娟提前结束了?工作来找他们汇合,明天就要出发去濑户内海的关系,留在东京的时间不多,剩下的这?个夜晚理所?当然地要去它的地标建筑,东京塔。
路途中经过就在东京塔边上的增上寺,发现这?里人?流异于往常得多,似乎正要举办什?么活动。
通往正殿的路面和阶梯上摆放着稀疏的蜡烛,且每个蜡烛外罩着白色罩子,上面有的绘画,有的是陶茹之看不懂的日文。陆续有人?进入寺内排队,四个人?暗中观察,发现他们排队在领取那个蜡烛和烛罩,队伍都快排到门口了?。
“我查查。”
林棠娟说着打开谷歌,行动力?迅速地查明了?今晚果然有个特?殊的活动,据说是增上寺的“百万蜡烛之夜”,口号是在盛夏的夜晚,以关闭电灯,度过慢节奏的夜晚为环保理念。
“说是到了?八点的时候东京塔还会配合活动熄灯一小时。”林棠娟感兴趣地说,“我来东京这?么久了?还没见到过,今天运气真不错,大?家要不要参加?”
陶康笙指着队伍说:“那我们也可以领那个蜡烛吗?”
“可以的,那个是许愿蜡烛。排队先到先得。”
“那我们排吧!来都来了?。”
陶康笙主打一个凑热闹,陶茹之和爸爸相反,对许愿蜡烛这?一类的东西并没有太大?兴趣,下午去神寺也是为了?让爸爸安心。
她更?愿意相信事在人?为。如果换平时也不是不能参加一下,但队伍太长?了?,即便是盛夏的傍晚也很热,她萌生退意,指着阴凉处唯一空着的一处长?椅说:“我就不领了?,在那里等你?们。”
“耀远呢?你?不想也可以去坐着。”
陶康笙不勉强,看向林耀远也询问他的意思。
林耀远估计是比起排队,更?不愿意和她挤着坐一起,没什?么犹豫地说:“不用,我挺想领的。”
于是三个人?排到队尾,陶茹之独自一人?坐到不远处刷手机。空间里好多人?发了?说说,晒高中最后?的假期。陶茹之一路滑下去,无聊的内容太多,她连敷衍的赞都懒得点。
买的流量信号不佳,刷了?一会儿就刷不出图片了?。陶茹之没耐心等加载,干脆摁灭屏幕,无所?事事地看着人?群。
队伍里陶康笙他们排到了?中央,三个人?正在聊着什?么,气氛非常和谐。
陶茹之陷入怔忪。
因为……这?一刻的他们看上去,真的挺像一家人?。
那坐在这?里的自己又算什?么呢?
脑子里晃过这?个念头,陶茹之低下头嗤笑自己矫情。明明是自己选择坐到这?里来的,可为什?么,内心就是会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失落。
如果只有她和爸爸两个人?,那么爸爸会放弃凑热闹,又或者她不愿意爸爸扫兴,强打起精神陪他排队。
而现在这?样就很好,她不用勉强自己,爸爸也有人?陪了?。
往后?她去上大?学,去飞机都要飞两个小时的地方,那个空荡的家也不会只剩爸爸孤零一个人?。
所?以中间即便和林耀远有再多摩擦,她也没有真的要破坏这?份关系。这?份对陶康笙说尤为珍贵的,不会让他感到寂寞的关系。
他想尽可能留下她喜欢的一切,而她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
陶茹之沉思半天,回过神时那三人?已经满头大?汗地领完蜡烛,走到后?面的桌子旁去制作他们的外罩了?。
不一会儿,陶康笙和林棠娟很快抱着各自的蜡烛出来,他们的烛罩上分别用紫色和绿色的马克笔写了?两行字,距离太远看不清写的什?么。
他们蹲下身,将?蜡烛小心地放在边缘。
陶茹之起身向他们靠近,一走近就听见陶康笙边放蜡烛边嘀咕:“这?个位置不容易被风吹到吧?可不要把我蜡烛吹灭咯……”
林棠娟认真地和他探讨:“那我们再换个位置,让其他蜡烛帮我
依譁
们挡挡风。”
“好!”
两个人?拿起才放好的蜡烛,换去一处蜡烛比较聚集的区域。
围观的陶茹之哭笑不得,忽然之间理解了?这?两个人?为什?么会相爱。
而等他们起身散开,她终于看清了?那两只蜡烛的罩子上写的字——
「希望女儿能去她想去的大?学!」
「祝茹之金榜题名^_^」
陶茹之愣在原地,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就在她坐在长?椅上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的时候,他们排队领的蜡烛却是想为她祈祷。
林耀远是最后?一个完成的,拖拖拉拉从帐篷里出来,走到阶梯处将?他的蜡烛放在那两个蜡烛旁边。
他的罩面上也写了?字,选的蓝色的马克笔,字迹依旧那么飞扬:
「祝陶茹之前程似锦」
天色渐渐暗下,蜡烛的存在也慢慢变得清晰。
陶茹之盯着林耀远写下的这?盏蜡烛,黄色的烛火在她难掩惊讶的眼睛里跳动。
虽然她能猜到他的动机,大?概率为了?附和林棠娟而写下的,没有多少真心。
可不管怎样,那依然是对她的祝福。
在这?条长?长?铺设的蜡烛红毯,无数陌生的期许中,有三盏蜡烛与?她有关。
陶茹之有些别扭地收回目光,她不擅长?表达真实的感谢。很多时候无关痛痒的谢谢两个字能轻易说出口,但到了?真正需要用上这?两个字的场合,它反而变成了?一种她还未掌握的语言。
“你?们怎么把所?有鸡蛋放一个篮子里。”她板着脸,“多许点其他愿望不好吗。”
林耀远反问:“不是说重要的事情要讲三遍吗?”
陶茹之故作潇洒:“高考而已,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那是谁半夜睡……”不着两个字还没脱口而出,就被陶茹之掐了?下手臂,往外一拉,小声威胁他不许乱说。
“我也去领个蜡烛好了?。”
接着她松开林耀远,独自朝队列走去。
既然说不出口感谢,不如给?大?家写一句祝福。
遗憾的是排了?半天,轮到陶茹之时蜡烛恰好发光了?。
陶茹之无语凝噎,只好灰溜溜地退出来。
她没意识到时间已经走到八点整,完全是听到人?群中齐齐爆发出惊呼——触目所?及的视线中橙黄色的东京塔猝不及防地灭灯了?,照亮增上寺的灯光隐去,陶茹之的视线被绊了?一下,不小心撞到了?阶梯上的一个人?。
“sorry!”
对方悠悠地开口:“不是教过你?すみません,就忘了?吗?”
陶茹之一听,抱歉的语气跑光光:“你?怎么杵在这?里?”
“拜托,我是来找你?。”
“找我?”
“预约的餐厅快到时间,我们该走了?。”
结果突然黑灯,他差点踩空,刚停下来摸手机想开手电,身后?就被陶茹之的脑袋撞了?一下。
“我还以为被谁用石头砸了?。”他感叹。
陶茹之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说她脑袋硬,却不计较地说:“行了?,走吧。不是赶时间么。”
林耀远扬眉,对陶茹之居然不和他争口舌之快感到诧异。
不过他很快知道是为什?么了?。
他扭头没走两步,跟在他身后?的人?又一头撞到他背上,力?道还不轻。
“天呐你?没事吧?”她演技浮夸地道歉,“不好意思啊,太黑了?,人?又多,还全是台阶,真不好走啊。”
你?不是说我头硬吗?那就多给?你?来几下。
陶茹之藏在黑暗中的脸正得意洋洋。
林耀远情不自禁想笑,又觉得很无语,最后?撇下一句那你?小心脚下又继续向前。
而陶茹之对这?个反应很满意。
此时增上寺已经水泄不通,挤满了?参加活动的人?。林耀远走在前面开路,她一路跟着他走,却时不时假装脚滑,每次都能精准地袭击到林耀远。多来几下之后?陶茹之自己的额头都痛了?。
林耀远分明是贼喊捉贼,他的背才是硬得像石头。
但每次看到自己往上一撞,林耀远身型一顿又忍耐地往前走时,她就觉得额头的那一点点痛无伤大?雅,因为太有趣了?。
她又找回一点最初捉弄林耀远的快感。
虽然这?个举动实在太幼稚,应该适可而止。陶茹之自我约束一番,决定不再这?么做。
然而——“怎么不打了??”
“嗯?打什?么?”
前方传来林耀远淡淡的追问,陶茹之没反应过来,前面的人?突兀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远处的昏黄烛火露出,又被他挡住。
“你?不是把自己的脑袋当棒槌在我背上打地鼠吗?好玩吗?”
他停得太突然,她来不及收回,这?次不是背部,正中他胸口。
太近了?,这?个距离,如果林耀远此时伸出手就可以算拥抱。
陶茹之的鼻尖贴上他的棉质T恤,仿佛能直接碰到冒着热气的皮肤下的心脏。跳动得很混乱,像烛光的影子在灯罩上随风东倒西歪。
是自己的心跳吗?还是他的?
四周人?声鼎沸,手电光的影子乱晃。唯独他们在的这?一角,如同?八点那一刻熄灯的东京塔,忽然陷入沉默。
第 2 章
几分钟后?, 两人?神色如常地回到陶康笙和林棠娟身边,谁都没有再提起刚才古怪的沉默。
林棠娟预约了有乐町的一家居酒屋,四个人?急赶慢赶到店, 点饮料时陶康笙看向陶茹之,松口说:“茹之也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了啊, 这次要不要试一下?”
陶茹之心虚, 她早试过了。
“不用……我还是饮料吧。”
她对自己上次喝断片的情况还心有余悸, 那点酒量还是别再尝试了。
林耀远点完了自己要喝的苏打水,头一歪压低声?音和她说:“明智的选择。”
陶茹之感到郁闷。
她小声?追问:“……我喝完酒真的有很?糟糕吗?”
“不哦,比你现在可?爱。”
陶茹之确定他又在恶心她了, 看来她喝完酒真的很?糟糕。
于?是她果断地点了一杯橙汁。
陶康笙又看向林耀远:“其实耀远你也可?以?点个酒啊?出来玩尽尽兴嘛!”
林棠娟拍了他手掌一下:“酒还没喝呢就说胡话了?”
“耀远也很?快就是大人?了, 再说还有我们在场呢不是。他要是想喝也没关系。”
林耀远摆出很?乖的姿态摇头:“我没喝过酒,在这里醉了就不好了。”
陶茹之差点把橙汁喷他脸上。
林耀远温馨地递来一张湿纸巾:“怎么了?别喝太急。”
她呵呵笑着接过,往桌上随手一扔, 起身道:“我去?个厕所。”
居酒屋的卫生间布置得也很?漂亮, 洗手台上摆放了好几个和风的摆件, 不过最让人?陶茹之感兴趣的还是贴在门后?面的一张海报, 一张蔚蓝的大海,配文:地球一周の船旅。
虽然是日文,但陶茹之凭借着汉字完全?看明白了。
她坐在马桶上,百无聊赖地又去?注意了一下价格,这张环球旅行的船票要99万日元。
陶茹之默默换算成?人?民币,将近七万, 并不便宜。然而这个并不便宜的价格也是有条件的, 后?面跟了个括号, 写着【三十歳未满限定】。
她盯着那排字深思,自己三十岁前肯定能挣到一笔船票钱吧?毕竟那还是相当遥远的截点。
*
第二天他们就要从东京坐飞机去?冈山。林棠娟的车还给?公司, 一行人?拖着行李坐电车去?。打车去?机场要上千,林棠娟不允许陶康笙败家,早早查好了电车路线。
陶康笙含糊辩解:“倒也不是败家……”
东京的地下铁太复杂了,地图上标注的线路颜色比彩虹都丰富。因此?昨天他们三个离开林棠娟去?坐车后?毫无悬念地坐错了。
这回有林棠娟在,一切就变得顺利许多。总武线上的电车载着他们驶过隅田川,陶茹之看着车窗
?璍
外波光粼粼的水面,以?及临河的公寓,忍不住感叹:“真好啊。”
陶康笙了然道:“又羡慕啦?”
林棠娟不解:“怎么了?”
“茹之小的时候去?她姑姑家住了一个假期,那个房子就是临河的,回来后?就跟我说想要一个走出阳台就能看见河的房子。我心想我办不到啊,然后?我就给?她买了个乐高小屋。”
陶康笙津津乐道地分享着她小时候的事,陶茹之无奈地补充说:“是啊,然后?带我去?河边拼,就变成?临河的房子了。”
林棠娟止不住笑。
林耀远带着耳机听歌,大概没怎么听他们说话,头靠着车门边往三个人?扫了一眼又看向车窗外。
陶茹之抓着吊环,也看向窗外的隅田川自言自语。
“反正我以?后?会自己买一套临河的房子的。”
*
一个小时后?的航班过后?,他们降落在冈山。
这里是林棠娟计划的环游濑户内海的起点,一路玩下去?绕个圈最后?到高松。因为濑户内海有很?多分散的小岛,从高松的码头坐船过去?是最便捷的方式之一。
到达冈山已经是下午,他们先吃了饭,就去?了林棠娟预约好的水族馆。
陶茹之对此?兴趣并不大,但林耀远却很?喜欢这个地方。
但是他掏出手机不拍动物?,而是拍灯光,拍饲养海洋生物?的海水,他只拍蓝色。
陶茹之终于?问出那个好奇已久的问题:“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蓝色?”
林耀远咔嚓地又拍下一张,头也不回地回答:“就是喜欢啊。”
陶茹之自讨没趣,哦了一声?扭头走向水母区。
这是她在水族馆里最喜欢的一个区域,她觉得装满了水母的大型水箱看上去?很?像星空,尤其是灯光变幻,全?白的时候衬着深蓝色的水箱,非常梦幻。
到了整点时水族馆有海豚表演,陶康笙和林棠娟去?排队看了,陶茹之却没兴趣。她很?讨厌一切驯兽之后?向众人?表演的形式,可?是场馆也差不多逛完了,这个水族馆并不大,只能无聊到逛逛二楼的商店。
这里还有一些互动的摊位,可?以?打枪赢水族馆的玩偶,DIY水晶球等等,陶茹之看了一圈,对手动开蚌产生了一丝兴趣。
看着图片上的解释,随机开出来的珍珠还可?以?交给?工作人?员打磨成?项链或者耳环等饰品。
陶茹之不敢先下手,她站在摊位不远处看着一堆情侣过去?开蚌,真的开出了两颗小小的粉银色珍珠。
在确认了不是坑后?,她有点蠢蠢欲动。
“你对那个感兴趣?”
身后?传来幽灵一般的声?音,陶茹之激灵地转身,一看就是林耀远。
她略意外:“……你也没去?看海豚?”
“没兴趣。”他指了下那个摊位,“不如开蚌好玩,要不要比个赛?”
“怎么比?”
“来比比谁开出的珍珠更?大。输的人?就掏两人?份的钱。”
陶茹之不以?为然:“行啊,你准备好钱包吧。”
等刚才那对开蚌的情侣选完配饰离开后?,两人?走上前,陶茹之给?林耀远使眼色,派他用日文和对方交流。
林耀远用日语打了声?招呼,柜台的工作人?员噼里啪啦输出一长串,林耀远嗯了一声?却不说话。
瞄到他脸上严肃的神色,陶茹之不安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歪过脑袋,同她咬耳朵说:“我听不懂,她讲太快了。”
“……”
最后?工作人?员换成?英文和他们沟通,幸运的是对方的口音并不重,陶茹之都能听懂,根据指示戴上手套,下一个步骤就是在一筐新鲜的蚌里挑。
新鲜的用词有点古怪,但对方端上来装蚌的小盆子的确很?像排挡里一筐捞上来的扇贝。原来,代表着珠光宝气?的珍珠原始也不过就是这样,它的出身就是一块小小的蚌,青色的并不漂亮的纹理,是人?类赋予了它太多意义。
要在这些丑陋的蚌中挑一块并不容易,她还在犹豫不决,林耀远似乎已经锁定目标。
见他伸手要拿,她开口阻拦:“等等,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先拿。”
林耀远动作一顿:“你还真是幼稚。”
……是谁先说要比挖珍珠个头大的?
两人?一局定胜负,最终还是林耀远的布赢了她的拳头。
他毫不迟疑地下手了刚才早已看中的蚌。
陶茹之惊讶于?他的果断。
“你难道知道这方面的知识?”
“需要吗?”他利落地拿起工具准备撬开它,“犹豫就会败北,你听过这句话吧。”
“那可?说不准。”
陶茹之也选中了其中一个,施力将蚌壳撬开。
柔软的蚌肉之间,有颗浑圆的珍珠裹在其中。
陶茹之稀奇地盯着它看,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圆滚滚的珍珠揉出来——和先前那对情侣挖出来的珍珠颜色不同,她的这一颗色泽奶白,是非常正统的珍珠的颜色。
旁边林耀远也开了出来,虽然他先开始,但却比她慢一步,因为他手中的那颗珍珠体积比较小,没有她的显眼。不过开出来的珍珠颜色也很?相似,闪耀着光泽的乳白色。
陶茹之满意道:“我就说让你准备好钱包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是我的比较大?”
“现在开始耍赖了?”
林耀远偏要拿起两颗珍珠在手中比较,最后?一撇嘴认输。
工作人?员拿了另一张图片过来,上面列了各种样式的珍珠项链和耳环,问他们要加工成?哪一种样子,不同的样式加工费各有差别,两千到四千日元不等。
两人?犹豫不决,对方热心地推荐说:“我们这里的情侣戒指是卖最好的。”
陶茹之和林耀远脸色微变,同时摆手反驳:“我们不是!”
工作人?员尴尬地连声?说sorry。
陶茹之原本想选戒指的,但听到刚才的建议,怕林耀远也选戒指,万一两人?撞上真成?情侣对戒就废了。于?是立刻不再犹豫说:“我选项链。”
这总不会撞吧?男生一般不会选项链。
结果林耀远也悠悠地对工作人?员说:“我也选项链。”
陶茹之震惊地:“哈?”
接受到她古怪的打量,林耀远叩了叩桌子:“别瞎猜,这是给?我妈的。”
“哦……哦。”
陶茹之听他这么一说,却忍不住又有点遗憾,突然很?想看看林耀远戴上后?的样子,脑子里自动勾勒了那样的画面,似乎没什?么太大的违和感。
她自娱自乐地给?脑海中的这幅画命名为《戴珍珠项链的少年?》。
加工的时间需要三十分钟,两个人?各自分开在馆内闲逛,到点后?分别前后?出现在摊位前。
工作人?员拿出两根已经加工完成?的项链递给?他们,说可?以?先试戴一下,如果长度有不满意的地方还能进行第二次修改。
林耀远说着谢谢不用了,将珍珠项链连着盒子揣进口袋。陶茹之则拆开了包装,谨慎地想要试戴一下。
他们制作的搭扣非常小,大概是她拇指盖的五分之一,抓住都显吃力,向后?绕道脖子上系怎么都对不上那个孔。
见状,工作人?员又很?热心地提出要帮忙,陶茹之没有拒绝,说着谢谢,等着工作人?员从摊位上出来。
感觉到对方从身后?靠近,陶茹之自然地胳膊往后?一伸,对方也自然地接过项链的两边。
手指尖短暂地碰了一下,陶茹之顿感奇怪,她记得对方明明是戴了手套的。
但是她刚刚碰到的是赤裸的手指。
对方的指尖在馆内呆得久了,冰凉凉地触碰着她的皮肤。
她知道是谁了。
后?颈的绒毛冷不丁颤栗起来了,又很?轻地被他拂过的手指压下。陶茹之没有转身,只是看着前方,那里有一只小型的水母箱,又或者说是星空,水母在安静地躺着漂浮,灯管突然一闪,水箱变幻成?一片红,水母的丝带在这瞬间收缩,又慢慢张开身体。
咔哒,项链的锁扣被扣紧。
“好了。”
林耀远后?撤一步,拉开了刚才过分近的距离。
陶茹之轻轻
殪崋
地呼气?。
她不自然地摸了一下胸口的珍珠,转过身冲他兴师问罪:“……我没拜托你让帮我戴。”
“顺手啊,免得工作人?员还要从柜台里出来。”他不置可?否,“你对一个刚才还帮你戴项链的人?态度是不是有点?”
“不会啊,谁让你多管闲事。”
林耀远理所当然道:“怎么是闲事?那是我送你的项链。”
“拜托……”陶茹之纠正他,“是我赢来的项链!”
“可?是我掏的钱。”
她懂了,这家伙是在反向逼她说出一句那我干脆把钱给?你。
算盘打得倒响亮,可?惜她早已看透。
陶茹之抱起双臂,啧声?:“心疼啊?心疼也没办法,你输了就是输了。”
他不承认:“没有啊,不心疼。”
陶茹之切了一声?,死鸭子嘴硬。
林耀远见她不信,于?是又淡然地补了一句佐证。
“物?有所值。毕竟你戴上还挺好看的。”
语气?坦诚到仿佛她真的是他姐,而他为家里人?买上合衬的东西心甘情愿。
*
离开水族馆前陶茹之在出口的周边商店里逛了逛,发现了一样很?有趣的扭蛋,是一个很?卡通的录音机。
起初她以?为只是迷你的模型,结果发现那个录音机真的可?以?打开来,里面装了一个小磁带,只要按磁带边上的红色按钮就可?以?录音。
只是起先她不知道按红色按钮是录音,按了一下之后?又按了下绿色的键,磁带里忽然发出了她刚才的自言自语,吓了陶茹之一跳。
她又研究了一番,发现再次按红色键就可?以?再次录音,覆盖掉之前的内容,以?扭蛋的价格来说功能相当惊喜,美中不足的就是有时常限制,不超过五秒。
不过这个东西买来也没什?么用……陶茹之玩了几分钟就腻了,打算当作吊坠挂到单肩包上,突然又停下动作。
等一等。
她好像想到了这个扭蛋录音机的最好用法——
*
在返回酒店的电车上,陶茹之坐到林耀远身边,把这个小东西掏给?他。
“送你的。”
林耀远正在戴着耳机听歌,没接,只扫了一眼问:“这什?么?”
“在水族馆扭到的录音机扭蛋。”
他收回视线:“没兴趣,你自己留着吧。”
“这个东西很?有意思的。”
“有意思你会想要给?我?”
陶茹之拿出早已想好的说辞。
“给?你这个,你不许再说项链是你买的了,别再膈应我。”
“这个扭蛋三百日元吧?你可?真会算账。”
陶茹之被他说得一愣,险些绕进他的逻辑中,仿佛自己真的占他便宜似的。
她赶紧回神:“你别偷换概念。本来我就是赢家,我可?以?不给?你任何补偿的。”
他敷衍地点头:“那你还真是好人?。”
“我是想让你有点见识。你以?前没见过这种可?以?录音的迷你录音机吧?”她打开里面的磁带,指着那两个按钮,“真的可?以?录音的。”
林耀远虽然还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不过比起刚才多了一点点关注。
“是吗?”
陶茹之轻点那个绿色按钮:“你按下这个就可?以?录音,不过不能超过五秒。”说着递出手心,“要试下吗?”
林耀远的视线扫过坐在斜对面的陶康笙和林棠娟的两个人?,叹口气?说:“行吧。”
他接过扭蛋录音机,摘下耳机,顿了一下,大概在酝酿要录点什?么。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按下绿色按钮。
没等他开口,迷你的磁带吐出一句经过机器处理后?有点变调,但依旧能听出来属于?陶茹之的忍着笑的声?音——
【按下的人?才是巴嘎。】
第 3 章
看见?林耀远的表情后, 陶茹之忍耐得特别辛苦才没有在电车上笑翻过去。她记得有一次停电了一晚上,放在冰箱里的牛奶变了质,大家都没意识到, 林耀远睡醒迷迷糊糊去冰箱拿牛奶,喝下一口牛奶就是这个表情。
她?忍不住在心里高呼自己?真是天才, 怎么能?把这三百日元花得这么物尽其用。自己玩也玩了, 最后还把林耀远给玩了。
陶茹之装模作样地露出尴尬的表情:“哦, 我搞错了,红色的才是按钮键。那句话是我自己试录着留下来的,如果不新录的话就删不了, 不是故意让你听?的。”
林耀远斜睨她一眼。
就在陶茹之以为他想好措辞要反唇相?讥的时候, 林耀远却笑了笑,然后哦了一声,说这样?么, 就把扭蛋录音机塞进?了口袋。
陶茹之狐疑:“你不试了?”
“你不是说重新录的话会覆盖掉之前的吗?”
“是啊。”
“我在想我覆盖掉你那条有点可惜, 毕竟能?录下这么幼稚的话的人不多了。”
好吧, 嘴还是很贱。
她?猜他恨不得现在就扔掉那个东西吧, 可惜日本街头哪里都没有垃圾桶,他要一路揣着这句骂他的扭蛋录音机回酒店,这么一想她?就一点都不动气了。
陶茹之不痛不痒地打了哈欠:“我只是因?材施教。”
“……”
车窗外风景继续流逝,路过高楼,路过河流。陶茹之坐在林耀远身?边,身?体随着车厢轻轻晃动。
其实当时录扭蛋录音机的那句巴嘎后面, 自己?还想说一句话的。可是想说什么呢?还没想到, 五秒就结束了。
五秒真的很短暂啊。
又或许她?该庆幸只有五秒。
*
当天晚上下起?了小雨, 但天气还是很热,临海的城市像一个冒着热气的蒸笼。陶茹之缩在酒店的房间, 就像闷在一格蒸笼里。
睡下前看了眼?天气预报,显示是个雨天。
她?烦躁地闭上眼?,期望能?出现意外。毕竟明?天要赶路去下一个城市,拖着行李在雨天中转绝对不会有好的体验。
然而没有意外。第二?天醒来陶茹之迫不及待地掀开窗户往外看,悠悠叹了口气。
她?的箱子还是二?十?八寸的!拖着在雨里走真是要死了。
好在地铁站可以寄存行李,无事一身?轻地玩了一天,雨也湿漉漉下了一天。
他们赶傍晚的车去下一站。周转不像国内高铁,只要买张票就可以高枕无忧,而是得在不同的城市地铁间来回切换。
林棠娟查了下实时的谷歌路线,说要换乘三次。
复杂的换乘就会导致纰漏,在第三次换乘的站台上时,陶康笙一拍脑门,惊呼出声。
“不好了,我包好像落车上了。”
陶茹之第一反应是烦躁,刚想数落爸爸丢三落四,却听?见?林棠娟情绪平稳地安抚他说:“别着急,你还记得是落在第一站还是第二?次换乘的车上?”
“好像是第一个……”陶康笙皱眉,“又好像是第二?次。”他语焉不详,“真是记不太清了。”
林棠娟摆摆手:“没事,那我就都打电话问问。”
她?走到一边开始打电话,过了一会儿?神色轻松地过来说:“在刚才那趟的列车上,东西已经在失物招领处了。我帮你去拿吧。”
陶康笙愧疚道:“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你知道路线吗?等会儿?连人也丢了。”
陶康笙语塞,妥协道:“那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也行……”她?对着林耀远和陶茹之道,“那我们行李就放在这里了,你们俩在这里坐着等等我们。”
林耀远点头,陶茹之指了指对面问:“等会儿?我们是要去那边换乘坐车吗?”
“对。”林棠娟看了眼?谷歌的换乘时间,“下一班车还要很久,你们先坐在这里等就行。”
两人又坐回了反方向的列车,陶茹之扫了一眼?整个车站,萌生出一股淡淡的崩溃。
在东京和冈山的两天坐电车出行都算方便,车站都能?找到直梯运送行李。但是这里——日本的乡下车站,一眼?就能?望穿全部构造。
两个面对面的站台,然后就是出站口,外面就是一片荒野和连绵的高山。如果要走到对面的换乘站台只能?依靠连接的天桥。
天桥,上
殪崋
上下下的阶梯,雨天,再加上行李箱。
简直Debuff叠满了。
林耀远没想那么多,已经悠哉悠哉地坐下,陶茹之没那个闲心,正郁闷地盯着自己?的行李,想着到时候该怎么把箱子搬过去。
打伞的话就只能?靠单手拎起?二?十?八寸行李箱,现在也没有大力水手的菠菜让她?吃,只能?等等看雨一会儿?停不停。
总之现在,雨不停歇地下着,乡下的列车许久不见?一辆,没有别人进?站。空荡的候车位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坐在两端,互相?不说话,各自玩手机,任夹杂着水汽的风穿过他们之间的缝隙。
就这样?玩了半小时手机,林棠娟在群里发了张照片,是陶康笙的双肩包。他们取完准备回来了。
陶茹之抬头看天空,雨势没有停歇的架势,再等下去也没用,还是趁电车没来前先慢慢把行李箱都搬过去。
她?从包里摸出伞,对着林耀远说:“我先把我和我爸的箱子拎到对面去,你等我搬完再搬吧,先看东西。”
虽然并没有看守的必要,这个乡下的旧车站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其他人来来去去,站台已经空了。
林耀远坐得太久,缓慢地伸个懒腰,目送着陶茹之撑开伞,先拖着自己?的箱子走上天桥。
陶茹之能?察觉到背后的视线,他就这么盯着自己?看,完全没有来插手帮忙的意思。
她?累得直喘气,忍不住向后一撇,用眼?神传递某种你该识相?点的讯息。
林耀远接收到她?的目光,头微微一歪,接着起?身?走过来。
他问:“需要帮忙吗?”
陶茹之倍感诧异,没想到他还挺上道。
于是她?也不跟他客气了,掂了掂手中的箱子说:“需要。”
林耀远勉为其难道:“那我帮帮你吧。”然后伸手——绕过了她?的行李箱,拿走了她?的伞。
他笑眯眯:“我帮你打伞,这样?你就可以两只手提行李了。”
“……”
滚。
陶茹之气得差点没拿稳行李箱,竭尽全力地翻了一个白眼?给林耀远,紧接着劈手从他那里抢回伞,头也不回地继续一个人吭哧吭哧拎行李上楼,扛一格停一分钟,反正时间还很长。
接着往上时,手掌却一轻。
林耀远撑开了自己?的伞,跟着她?往上走时猝不及防地伸手,这次终于顺走了她?的行李箱。
他夸张叹气:“跟你开个玩笑呢,你怎么还不了解我?”
“喂——”
林耀远已经快于她?两倍的速度消失在台阶上。
陶茹之深深怀疑他们拎的是同一个箱子吗?他姿态轻盈得像握着一片羽毛。
于是接下来陶康笙的行李箱,她?也心安理?得地让他一并拿了。
两个人转移到站台对面,陶茹之瞥到他因?为搬行李而湿掉的半边肩膀,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
“要擦一擦吗?”
这块手帕是在上野买的,街头有家手工缝制的手帕店,图案都很漂亮。她?一眼?看中了这一条,图案是坐在篝火边取暖的雪人,正伸出雪淋淋的手烤火。
林耀远没有立刻伸手接,而是观望。经过先前的扭蛋录音机,他的警惕心又增强许多。
“是不是你手帕掉哪儿?脏了,要借我衣服擦?”
……听?上去还真像她?会干的事。
不过这次不同。陶茹之把干净的手帕摊开,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能?次次都下套,要棒子和蜜枣交杂着,对方才会混乱,分不清哪次才是陷阱。
不过林耀远依然很谨慎,收回目光道:“不要。”
“随你。”
陶茹之将手帕塞回口袋,低下头玩手机。林耀远却把他的手机伸过来,示意陶茹之看。
“干嘛?”
“大周发来的雨滴最新靓照。”
陶茹之这才接手,一张张划过去。
照片有好几张,都是雨滴在窝里睡觉,大周也非要入镜,露出半张脸比了个耶。
陶茹之锐评:“我没想到雨滴居然会有感觉好看的一天,果然参照物很重要。”
林耀远忍不住爆笑。
他作势要去开箱:“你能?不能?对着扭蛋录音机再说一遍。”
陶茹之玩笑:“那怎么行,雨滴还在他手上!把实话讲给他听?万一撕票了怎么办。”
说完她?反应过来:“你没有把扭蛋机扔了啊?”
“300日元啊,我为什么要扔?”
也是,清空一下就能?继续用了。
她?思索着,不知不觉,手指多划了一张,手机屏幕上的主人公从雨滴变成了林耀远。
是在昨日的水族馆拍摄的,他站在着巨大的蓝色水族箱面前拿着手机自拍。蓝色的玻璃上映着他薄淡的影子。
陶茹之忍不住吐槽他:“你可真自恋,看不清楚脸也要自拍。”
想想其实也不奇怪,感觉林耀远就是那种路过橱窗看见?自己?倒影都要停下来看一下再走的那种臭屁小子。
林耀远立刻来抽走手机:“让你看雨滴,你怎么还看我其他照片?”
“不是故意的。”陶茹之的脑海里还在回想刚才那张照片,嘲笑他,“你是不是真的拍照不行啊?拍我那么丑,自拍也那么丑。”
“哪里丑?”
陶茹之又掰过他手机指指点点:“你自己?看啊,看不清脸就算了,要氛围也没有,一米八五的身?高拍成一米六五。”
“……”
“还有啊,你这个水箱前面还站了这么多人,讲究构图的话也得把这些路人都裁掉。”
在这方面显然她?比他有发言权,习惯上来多嘴建议两句,说着说着,却又冷不丁停下。
陶茹之忽然觉得照片里的路人有一个很眼?熟——“等等,你好像不小心拍到了我。”
照片里的她?正侧身?看水箱里的游鱼,仰着头,脸部线条很干净利落,衬着蓝色的布景,意外地将她?拍得很好看。
林耀远跟着仔细看了看,意外道:“还真是你啊。”
想起?那些怼着她?鼻孔俯拍的惊悚照片,陶茹之呵呵道:“幸亏你没注意。”
不然又会是一张绝世丑照。
她?指着微信:“把这张照片发我吧,发完你再裁左边,我裁右边。”
这样?就能?把各自都裁掉了。
林耀远说随便,不过还是依言把照片发了过来。
陶茹之放大照片,看看还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地方再修一下图,同样?的,也放大了林耀远的局部。
寂静了很久的山中车站忽然传来轰烈烈的铁轨震动的声音,远处,一辆车头写着“特急”的列车驶进?,急速穿过车站,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向远处驶去,车背影很快被降下的雨幕和烟气笼罩,慢慢消失。
这辆突如其来的车却没能?让陶茹之抬一下头。
她?只是怔然地盯着手机,心想自己?大概是看错了。
不然水族箱上倒映的林耀远的眼?睛,怎么会看的是她?的方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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