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玩玩

    这应该就是同意了。

    于寒笑的眼睛崭亮, 但目光扫在他脖子上那个信号塔似得东西,笑容又消失。

    这个东西就像帝星联络器一样,因为怕无故丢失或被强拆而嵌在肉里, 外围还有不少倒刺以防被强取,所以于寒一直没动它。

    但今天下午那次兽化让于寒忽然对它深恶痛绝。

    要是就这么挂着,一会儿有点什么动作, 他估计连喘气都憋得慌,说不定还得出血。

    既然有些事要开始, 那就开始个彻底,询问安德烈:“在这之前, 把这个取了,你有没有意见?”

    安德烈傻乎乎的摇摇头。

    “嗯。”于寒认为他没意见,低头眯着眼去查看它每一个精密构造,争取能在最小的伤痕损失下把它取出来:“那我就动手了。”

    结果, 手刚碰上去,便被雌虫的一只手捉住, 随后传来一声闷闷的拒绝:“不行。”

    不行?

    所以摇头不是没意见, 是不行?

    这东西之所以是禁制,只因为里面扣着雌虫最重要且危险的神经和血管,用于阻挡精神力量与肌肉力量的爆冲,一旦扣上,基本上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再取下来。

    哪怕真的要取, 也要极为精细的医生配合仪器才能办到, 这样在家里取,不可能有命活下来。

    但, 雄虫的决定胜于一切,他想摘, 就可以摘。

    “雄主。”安德烈绕着他手腕那根尾巴蹭了蹭,不经意间把他想摘取自己禁制的手往后推了一点点,试图问问:“能……先做,再摘吗?”

    先做,再摘?

    借着月光,于寒看到这只雌虫的金边骨尾熠熠生光,眼神也是沉寂中夹杂着一丝认真的期待。

    所以,他是怕,摘掉死了,做不上?太亏了?

    这贱虫,别的事上没脑子,这事倒知道给自己想想利弊,怕提前死了不划算。

    “呵呵。”于寒乐了,伸手捏住他的尾巴:“既然你脑子这么清楚的话,我倒是要问问,你是想和谁做?”

    安德烈足够简单粗暴的回答:“您。”

    “我?”于寒贴近这只脑子时不时就掉线的虫,近到和他鼻子挨着鼻子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安德烈看着眼前跨坐在自己身上的雄虫,忽然抬起手拥住他的肩膀,在两个身体彻底贴在一起时蹦出剧烈的心跳声,以及沉闷的回答。

    “不知道……但,您是活的。”

    我是活的?

    于寒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想起来问问,肩膀被抱得死紧。

    这只虫,从来没触碰过他,包括下午想抢纸飞机时都恪守规矩的不触碰他,此时却紧紧的搂着。

    他很轻松就可以挣开,但才动了一下,安德烈那只一直有脱臼迹象的手臂就发出咯咯的骨头摩擦声——如果执意挣脱,最后肯定是又把他肩膀给掰开。

    安德烈抱着怀里的雄虫,感受着彼此的心跳,静静的看着屋顶。

    许是帝星周围布置的强磁系统过于强大,没有任何别的星系的生物可以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进入,数万年来,那里一直是宇宙中心。

    那个遥远的地方,他只去过一次,也明知道那是这辈子唯一一次。

    那些年少时的热切想法,总会随着时间的磋磨而平淡,就像这三个月。

    三个月之前,他就算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没什么机会达成目标去帝星,却还是按部就班,为此献出自己的努力。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所谓的爱意,其实只剩下不想对不起曾经的自己,不想让曾经的自己失望。

    可现在……随着他的脑子渐渐坏了,他才发现,有些东西,不是存在记忆里就有用的。

    记忆会消失,但眼前的活物不会。

    他不想再在看不见希望的黑暗中去妄想天边的月,而是想抓紧眼前仅剩的光源……哪怕是仅有的,明知抓住了也会散去,还是会拼命伸出手去抓。

    更何况,这道光,灿烂,热烈,给了他许许多多前所未有的鲜活感受,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候给了他一口气,即便最后的结果是烧尽了,烫疼了,那也是炙热的感受,而非幻想中的虚无。

    “您是……活的。”他重复着这句,不知原由的话。

    其实,当得知安德烈同意的时候,于寒更想拿到的答案是:我不想,我还是更喜欢那个‘人’。

    不过于寒也拎得清,这世上哪有几个像他哥那样把虫族娶回家来的。反正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对他有兴趣,想玩虫,想试试和虫睡是什么感觉,现在他同意了,顺水推舟是最好的选择。

    玩玩而已,两边谈清楚就行,别的都没必要。

    “行。”

    随着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脱掉,雌虫眼神开始变得有些痴痴地,他看着眼前在月光下皮肤光滑的雄虫,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抬手,用指尖轻触了一下他胳膊上比起其它雄虫来说,有点鼓起的肌腱肉肉。

    “摸什么摸。”还没顺气的于先生犯倔的把他拍开:“和你幻想中的帝星人类是不是一样?满足了?爽了?”

    “不一样。”安德烈摇头:“他很瘦。”

    那就是觉得我有点肥?

    “是你觉得他很瘦。”已经几年没变过体重的于寒不屑反驳,顺便翻身找了个合适的姿势:“不过毕竟连名字都不知道,也没说过话,两三年过去了,你忘了也正常。”

    “倒也不是。”因紧张而有些僵硬的安德烈努力顺从的试图把腰腹软下来,并小声答:“其实有……快十年了。”

    “是么?”

    “嗯。”

    “是那个穿红衣服的?”

    “……嗯。”

    合着还真有别的?

    安德烈沉默了很久,看着天花板,原本雾绿色的极光眼眸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许久才哽咽的说了句:“我……辜负他了。”

    于寒猛地眯起眼。

    这哭腔什么意思?

    原本于寒是打算把他带回帝星之后再玩他,现在突然得知那些过去的事发现是期待已久的两厢情愿,让他没忍住提前了玩虫计划,结果这左辜负一个,右爱着一个,都说虫族长情,怎么这个看起来这么老实,花心事却不少?

    和想象中一样,面色潮红湿湿软软的虫,没用什么心思便能完全展开。

    他摆弄着身下的虫,不太怜悯也没什么温柔,就连拉扯的动作都有点发狠,像是在报复。

    但雌虫一如既往的乖,更也许是性格的无趣,他不拒绝,也不反抗,哪怕被扯到了一直很脆弱的那只手臂,也只是默默咬唇忍耐。

    “不好玩。”于先生发起差评:“你动一动。”

    安德烈傻乎乎的看着他:“动……哪里?”

    动哪里?

    差评者脑袋上全是圈圈叉叉,无奈选择撤销投诉,退而求其次:“那你出点声。”

    安德烈:“……是。”

    他就,说了个‘是’,这算出声了。

    于寒气的动作一滞,差点熄火,抿唇半天后才认了答案。

    他觉得有趣的该是他嫂子那种活泼璨耀的虫,而不是这种整天嘴里没几句话,在床上也不会主动更不会撩拨情绪的木头。

    找错了虫。

    随便吧,票都剪了,玩完再说。

    直到二十多分钟后。

    这个有点情绪上头一直毫不温柔的男人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看着已经眼神迷蒙的雌虫,忽然问了句:“你刚才是不是说,你和帝星那个人,有十年了?”

    安德烈胸膛起伏着,低哑回答:“……没了。”

    “?”什么没了?

    “不会……不会再记得。”雌虫看起来有些头昏眼花,颈边的东西让他呼吸跟不上节奏,有点缺氧,脑袋晕晕的重复着:“不会再去想……其它了。”

    于寒:“……”

    虫族真有意思哈,这忠诚度,见上一面,单方面暗恋着能记好几年。结果睡了他之后才发现,这事儿特么还带刷新的。

    “以后就我一个了呗?其它都清空了呗?”

    “……是。”

    “都不想了?”

    “……不想了。”

    “行吧。”

    至少比刚才那个答案中听一点。

    答案的不同,让缠绵的方式也有所不同,让于先生动作多了两分温柔,不再是作践他般的恶意折腾。

    他的温柔也成功让雌虫进入更深的渴求状态,几次伸手想要抚摸他,最终却又在莫名克制中的收了回去。

    当又过了十几分钟,房间外传突然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原本正瞳孔放大,始终摆出一副顺从可欺姿态的安德烈猛地眼神一紧,露出雌虫的锐利气势,将身上的雄虫直接拔起来往身后一护,眼神紧紧的盯着门外,侧耳听着。

    于寒就这么被这只虫啪叽一下活鱼似得从身上扒拉下来,倒抽一口凉气,眉头拧在一起咬牙:“安德烈,你想死?”

    “别出声。”

    “你特么才别出声!”给这混虫一脚蹬到一边儿,于寒跳下床,直接从柜子里拿了件浴袍套上,哐的一声摔门出去,冲着外面嚷嚷开:“不管你们来干什么的,安德烈今天死不了!老子还没玩够!想让他死等老子玩够再说!敢再进来一步,看谁先死!”

    随着说话,这三层小宅外顷刻间铺了一层密不透风的精神力光罩。

    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也进不来。

    本来就对这期待已久的玩虫游戏表示差评的于先生又是哐当一声摔门回来,不爽的回到床上,毫不犹豫的将那只有点惊愕发愣的虫压回原位。

    “纳维尔!他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外面很快传来声音:“快把精神力隔绝系统调高!不然再被这的军部检测到!他们又该多事!”

    很快,门被咚咚的砸响。

    外面传来一只陌生雌虫的叫嚷声,伴随着捶门:“纳维尔你放开他!他不喜欢你!你不能这样对他!你没有权利这样对他!……”

    本来就心情不好,又屡次三番被搅扰,于寒抬手就要再次下床弄死外面的,却被安德烈俯身挡住。

    “他……不知道您是谁。”

    “他不知道我是谁,但他应该知道,你藏了十年的是谁。”

    又一次提起过去,安德烈几乎像只牵线木偶般沉了眼睛,瞬间又失去灵魂,只挤出两个字:“求您。”

    这只虫,没因为任何事卑微祈求过,甚至连引诱他说,都不肯。

    此时竟为了外面那只虫,或是他藏在心底的那个,说出‘求您’。

    “行。”男人轻蔑的笑着咬牙:“我允许你有过去,但我不允许你藏着不告诉我,任何东西在我面前,只要我想,都不会有秘密。你确定你不说?”

    雌虫没有吭声,和之前一样,任由磋磨,再不言语。

    “好,等一会我自己知道了,你可别后悔。”

    屋内顷刻间气压再次低了几分,后除了交缠的气息,再无任何回应。

    ……

    直至天将破晓,房间里才终于出了一点声响。

    “雄主……您……不累吗?”

    “告诉你了,”男人略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叫于寒。”

    “鱼……困了。”

    “是,鱼困了,但鱼不睡。”

    “噢……”

    “你困了?”

    “……有一点。”雌虫刚刚说完,便吃痛的“呃。”了一声。

    “这下不困了,”男人看着他肩头被咬出来的那个深深的牙印,笑着:“继续吧,让你外面的朋友们慢慢等。”

    ……

    天光大亮时。

    雌虫的翅翼震了震,像是被翻了个身,听到屋内的男人问。

    “哎,你有避孕药没有?”

    “……没有。……我不会怀蛋。”

    “对,我差点忘了,你得定期被扎,是吧?”

    “……”

    ……

    日上三竿时。

    “安德烈。”男人像是能脑身分开的机器一样,忙了一晚上,还能一直找机会随意聊聊:“我被从星际战场上救回来那天,是谁把我送医院去的?”

    “是……”雌虫迷迷糊糊,眼神都没焦距了,用了好久好久才找出答案:“阿特利少校。”

    “你那在战场上捡残骸的战友?”

    “是。”

    “他是直接联系的你,还是医院?”

    “医院……当时您的状况……太差,他并不能百分百确定您的身份。”

    “然后医院联系的你们?”

    “是。”

    “那仨雌侍一次都没去?”

    “是。”

    “这个阿特利,是不是把你那小秘密开诚布公的?”

    “不……不是。”

    “所以你和帝星那个人类,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二三年吗?怎么就又十年了?”

    “……”

    寂静的沉默,雌虫闭紧了嘴,像是没有听懂这句话,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好啊,确实刷新了,刷新的一点都不记得。

    “……行。问别的都会答,问这个你就闭嘴是吧。”于先生抬手把他那条已经瘫软了的骨尾盘在自己腰上:“你等着。”

    ……

    十六个小时后。

    雌虫又饿又累,终于体力有些跟不上,大脑一直处于缺氧状态,困困顿顿的一下下点着头。

    相反于先生就不一样,肚子里还有点资源的他,这阵子除了睡觉就是睡觉,杠杠顶硬,反反复复的用各种方式把虫弄醒。

    直到看安德烈迷迷糊糊的,叫他名字都不知道回应了,才结束了这无聊的战斗。

    一直处于呼吸不顺状态的安德烈在被放开的瞬间大口呼了一口气,下一秒几乎昏过去般睡着。

    于寒随便去清洗了一下自己,回来时,安德烈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大脑皮层所有细胞都是完全放松的,哪怕是那些被药物伤害过的记忆细胞也是一样,会像在被压平时的雌虫一样完全展开,随便探取。

    此刻他拨弄着那只长久以来被压榨以至于身体亏空太多,才被折腾了一天一宿就再装不出凶猛锐气的笨蛋雌虫,看他昏昏睡着,怎么弄都没反应。

    一缕精神力,顺着刚刚故意咬出的牙印上伤口渗透进去……四处探寻。

    其实,曾经的于寒不把那些奇怪的疑惑当面质问安德烈,就是因为大家心里多少都有点杂七杂八的小秘密。

    这种秘密被人拿出来胡说八道造成耻辱本来就已经够烦的,还反复提它干什么?不是伤口撒盐么?

    况且这个秘密既然已经开诚布公了,说句不好听的,街坊四邻都知道的事,不用几天,他也能全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何必去问。

    可现在,当得知了这个秘密的全部以后,他却又发现,这只虫脑子里好像还有另一个版本。

    十年。

    曾经的于寒,是和大多数人类一样坚定认为——虫族,思维单一的极端生物,它们性情暴躁尊卑严苛,常为生育不择手段,是宇宙中最卑微低劣的种族之一。

    就像他第一次见大哥带一只虫回帝星时的反应,他问他哥:“你真打算把它当老婆?你什么时候疯的?”

    没错,是它,不是他。

    这些生物在他眼中,除了有个人类外形,其它和宠物店里关在笼子内卖的动物几乎没差。

    后来才发现,哥哥带回来的虫嫂子性格劈叉单纯好骗,每天活蹦乱跳,逸趣横生。看着哥哥每天乐此不疲的逗他的虫老婆玩,于寒略改想法的同时也咬碎了后槽牙也绝不承认自己羡慕。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他其实和哥哥,曾经相差有二十几岁,现在只差几岁。

    因为他哥执行任务时遭遇了一个时空怪圈,无端穿越了二十年,然后就和虫嫂子相遇……那么按正常时空来讲,如果哥哥回到属于自己的时空,虫嫂子才是个蛋,等能搞对象了,大哥也快要夕阳红了。

    他就那么毅然决然的留在了二十年以后。

    重点是,大哥失踪的时候,于寒才两岁,等他回来时,于寒都二十五了。

    中间断档这些年,于寒是正常生长的,但他大哥没看见这些……就总觉得他还是两三岁的宝,在他面前那些黄不拉几的事都一律当他看不懂听不懂,一点不避着。

    这也导致了于寒在沉默中逐渐发生了变态。

    温开水似得哥哥娶了只那么好玩的雌虫,仅仅只是因为喜欢他比狗还忠诚可爱?安全感十足?

    真是暴殄天物!这种虫就应该用来玩才对!

    好在,他哥的就是他的,逗虫这种事,小叔子一样可以干。

    因此没正事儿的他日常无聊逗嫂子,逗着逗着,就逗出了深刻的战斗情谊……开始对虫族有所怜悯,也会对它们的一些行为了解起来。

    所以,当回忆完一切,于寒确定了两件事。

    1:

    自己对安德烈变质这么迅速的原因,肯定是因为逗嫂子有下线,能逗不能睡,整天看着哥哥能在过线情况下做出一些玩弄他的行为而自己不能,所以才会逐渐积压了一些奇怪的渴望。

    他想要有一只属于自己可以没有下线随便玩的虫已经太久,所以在睁眼就看到的安德烈时那种飞速的身份替换下认为他已经属于自己的想法,并逐渐对这只虫有了独占欲。

    曾经的虫嫂子,确实是好玩的,有趣的,但不能睡的。

    安德烈是不好玩的,更是无趣的,但可以睡来试试的。

    现在,他和安德烈睡了,那安德烈和虫嫂子就不再适合对比。

    再对比,有些事就不再正常了。

    2、

    他开始对虫族有所怜悯的变化,确确实实是因为虫嫂子的出现而改变的。

    因为不和父母一起同住,虫嫂子又生了只小虫,回到家一共四口,大哥和他,虫嫂子和小虫,人虫比例一半一半,导致他脑袋里渐渐就有了‘我嫂子是虫,我哥的儿子是小虫,我的亲戚都是虫’这种古怪想法。

    所以,仔细缕过所有时间线的于寒,认为如果说是因为救了一队虫而被安德烈暗恋上,那么自己25岁之前都没有虫嫂子,也就是都不可能去救虫。

    他和安德烈哪来的‘十年’?

    身为故事中的人物,连第一个小故事层都完全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干的,又什么时候被喜欢上的于先生,现在又要去挖掘第二个奇怪的‘十年’疑点。

    那他除了去挖掘故事里的另一个主角之外,没有任何更好的选择。

    而那个主角现在被压平了,他的嘴却没有被压平,好多事情不愿意说出来。

    所以能够精准控制自己每一个细胞每一块肉的于先生贡献了这辈子最无聊,却持续时间最久的一次,把他彻底放软后直接查探他的记忆。

    记忆,其实越遥远的越为破碎,很多感觉起来都像照片一样,是短暂的,只一个带有背景的视觉镜头或几句对话。

    由于是广撒网,这一次的记忆筛选有些久,几乎复制了一个多小时,才拖回来一大堆记忆碎片慢慢筛查。

    随着细胞的反馈一个一个回来,所复制来的大多都是近期的记忆,那些,他被纳维尔送去各处教育到听话的过程。

    大多数都是残忍的数据测试记忆,只有其中一个有纳维尔出现,是他把他送进去那天的记忆。

    于寒看到那些曾经与他一同共事的战友粗暴地将他拖到一个昏暗的检查房内,用冷水冲洗掉他身上的血迹与污渍,用会导致肌肉剧痛反应的机器测试着他所残存的体能与耐力。

    “他本来在后续那几次战斗中就受伤颇多,您又把他折腾的太狠,体质目前,不太合格。”一只红发军雌对纳维尔开口:“看起来……也就只能做做损耗实验,有可能会死哦。”

    纳维尔站在房门外,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回答:“能换钱就行,随便你们。”

    “那您跟我们去签合同。”

    当那几只军雌回来,看到安德烈全身湿透狼狈的趴在地上,强行撕扯他的衣服,看着他满身的伤痕,露出病态的得意眼神。

    “安德烈上将……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之前你不是说我们这样获取实验数据太残忍吗?你差一点就把它废除了,真可惜。”

    “接下来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让你都体验体验。”

    ……

    直到,两个小时后,耐心十足的于先生才终于在他宛如拷问地狱一般的大脑里找到了些相对遥远一点儿,他还是上将时候,和纳维尔说话的零碎画面。

    午后的咖啡厅,看起来在约会。

    纳维尔一脸不乐意的跺着脚:“安德烈给我买,你给我买,我什么都答应你。”

    “……好吧。”雌虫苦恼的垂眸掏出自己的存款磁卡,在对方的卡上点了一下,近距离汇给了他想要的数字之后才疏离点头:“再见。”

    ……

    夕阳西下,庄严肃穆的军部大门口,纳维尔去找他,一见面就把手摊平了对着他。

    “安德烈,我输光了,还不起了,你拿钱给我。”

    “我这个季度的军薪还没到。”

    “那你去借啊!只要你帮我还上,我就什么都答应你!”

    “……好吧。”雌虫叹息一声,拿着自己的通讯仪找了几个朋友,随后又一次在他的卡上点了一下,道:“再见。”

    ……

    民事法庭政审楼门前,纳维尔扯着安德烈的袖子。

    “安德烈,你去把查理救出来!”

    “军部监狱不是餐厅,他欠债被告,被逮捕,都是合法流程。”

    “我不管!他是我的好朋友!你不是说可以在审判后为他偿还债款,获取他的分配权吗?让他跟我回家做雌侍!总之!你出钱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好吧。”雌虫总是会在听到这句话后同意他的所有要求,也总会在完成他的要求之后说出一句:“再见。”

    ……

    于先生看着这一个一个的画面镜头进入自己的脑子里,成为自己的其中一小段记忆,说实在的,因为纳维尔那张和他极其相似的脸,他总觉得是自己在那跺脚,在哭唧唧的折腾安德烈,十分不适。

    什么都答应,有钱有势的雌虫还能要什么?

    要安抚。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个功能。

    要生蛋。不好意思,这个功能也没有。

    这纳维尔和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差别?而那傻虫每次完成了他的要求后就为了说一句‘好吧再见’?

    越看越觉得没意思,于先生不想了解有关智障纳维尔的任何事,因此跳过了所有关于这只虫的相关事件,只要看到他,直接闪走。

    很快就到了更久远一点的回忆,安德烈在家时候的样子。

    他的家庭也是普通的虫族家庭,可能雄父早亡,家里只有一个雌父独自养育两个雌子,他是哥哥,还有个弟弟叫奥维拉,也是小白毛,但是金色的眼睛,记忆里看起来小小的一只,跟在他身后张开手哥哥哥哥的叫。

    “嗯……”于先生靠在床头上想着: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追着我哥的,可惜,我哥后来丢了,等他再回来,我都长成窜天猴儿了。啧啧。

    又一个多小时后,于寒终于在各种杂乱日常的细胞交互中翻阅到快要睡着时,猛地睁开眼。

    非常非常久远,在被药物荼毒的大脑中,却保持着异常清晰的回忆。

    整个场景细腻到仿佛一幅古老静谧的油画,一间阴暗的砖墙破房中,没有灯光,只有一盏烛火在微微跳动着。

    在烛火映照下的墙上,能够清楚看到安德烈穿着军装的侧影,而在那雕塑般一动不动的侧影旁边,一个穿着红色校服的少年正坐在小木床上,拿着张档案白纸叠纸飞机。

    安德烈的眼,一直看着那少年身上,故而记忆的画面,也全部定在这里。

    因为年纪的缘故,少年看起来并不壮硕,有着属于青春少年的修长细瘦,一张还没脱去稚气的脸有点娃娃样儿,头上还烫了点小卷。

    看安德烈一直沉默,少年抬起黑色的眼眸懒洋洋的瞅了他一眼,笑着问:“怎么不说话?”

    “你在忙。”

    “我不忙。”显然只是叠点折纸消磨时间的少年往安德烈身边凑了凑,小声:“哎,我听他们说,你是雌的?”

    “……是。”看来年轻的安德烈,也和现在一样的少言寡语,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雌的,那不就得嫁人吗?”少年笑意越发绷不住,上下打量他:“你……你是不是激素不协调啊?你看起来哪雌了?”

    “……”安德烈低头看了看自己,摇头:“我不知道。”

    “我看你啊,不会有人要。”少年摇头叹息,啧啧有声:“你说我是雄的还是雌的?”

    “你应该……是雄性吧。”

    少年跟着点头,笑的灿烂不已:“我想也是。虽然我撞坏了脑袋,把你当成我哥硬跟着你,但你亲弟疯狂吃醋你都没把我扔了,还从那大怪物手里把我救下来,给我吃喝,我觉得还是需要报答你的。这样吧……咱俩约定,如果有一天你真嫁不出去,那你就来找我,我和你结婚~!”

    “……”安德烈莫名沉默了。

    少年却笑的更加肆意,把叠出来的纸飞机咻的一下丢向他:“好了,也没说你真嫁不出去呢?就那么一说。你的眼睛多好看,笑一笑就更好看,肯定多得是人要。再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也不知道管理局能不能帮我找到家,要是我是个什么青蛙族之类的,吃虫,我可能还娶不了你呢!”

    又是短暂的沉默后,安德烈按照他所要求的,笑了笑,说:“你会找到家的。”

    ……

    看着这段记忆的于寒半晌都没有说话。

    在他的记忆中其实并没有这样的回忆。

    可是,那坐着的,确实是他。

    大概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成年了,考上星际政法学院,为了初步熟悉宇宙的概况为将来打下基础,学校组织参与了星际观光旅行。

    年少时的他,比现在更贪玩,不服管制,和学校团队走失后遭遇意外……在被找回来后,脑袋里多了块淤血,医生说是被什么变异猛兽的声波攻击导致的颅内出血。

    所以那期间发生了什么,他是不太记得的,他只记得有个东西,有双绿色的眼睛,让人挺有安全感的。

    难怪,难怪第一眼看到安德烈那双绿眼睛就觉得很眼熟,很漂亮,有种天然的信任感就出现了……但这比帝星救虫一见钟情更离谱了。

    他是,真没嫁出去,所以打算找到我?嫁给我?

    于寒觉得这并不合理,毕竟安德烈还是上将的时候,择偶并不困难。

    因此,他又用了更久的时间,在这些零碎破烂的记忆中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了三年前,在帝星时救虫的那个画面。

    具体都和那些八卦虫形容的差不多,一次闲暇午后回宿舍的路上,看到有违规的虫奴买卖,照例懒得去管,直接花笔钱把它们放了。

    他身边的同事说:“这些虫族宇宙里到处都是,性格暴力,思维恶劣,你管它们做什么呢?”

    他当时笑着回答:“那可不一定,人也没高贵到哪去,你有翅膀吗?你会飞吗?你有碰一碰就能交流的触角吗?我就认识一只虫,他一点也不恶劣,长得好看,性格好,温柔可爱有气质。嗯,我还和他约了时间,等他来找我,到时候介绍给你们认识,你会改变想法的,嘿嘿嘿!”

    于寒说那话,其实是因为过阵子嫂子要过来看他,心里想的是:我嫂子又不是拿不出手?可劲吹,往死里吹!免得他们到时候看不出眉高眼低,又说什么虫族恶劣之类的话,先吹上,省麻烦。

    结果同事又讲了一句:“说的这么喜欢,你敢和虫结婚吗?”

    比不要脸没人比于寒更敢,当即就笑出花来:“我就是喜欢怎么了?你怎么知道没人敢和虫结婚呢?我和你说,人家有人要!你想轮都轮不上!”

    随着这段记忆结束,于寒坐在椅子上,许久都没再说一句话。

    所以,安德烈不是因为在帝星见过他,看他救了几只虫,就像个傻蛋似得一见钟情,不要命的想来找他。

    而是,多年前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还做了个玩笑般的约定,后来这段回忆湮灭在了历史长河之中,被当成了随口一说的玩笑。

    直到帝星的又一次见面,他说了这样的话,让安德烈误以为说的是自己,想起他们之间,还有个‘约定’。

    如果没猜错,曾经在听到这段话的安德烈或许以为,这个在多年前被自己救下的小孩竟是帝星中心区的人类,不光是人类,还没有忘记当初的约定,他在随时准备好结婚,等着他来‘找他’。而自己这只低贱的虫却把这当成玩笑,辜负了一个少年的心这么多年。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安德烈会在那次回到虫星之后,突然开始战功越级的争取时间想去帝星找他,不是以不被允许在帝星活动的低贱身份,而是名正言顺的就职过去。

    他不想,也不忍再让他等更久。

    ……

    就这样,当得知了一切,于寒终于明白为什么安德烈会在每次提起那个他放在心里的人类时,都突然沉默。

    就像他那句几乎压抑到极点的:“我……辜负他了。”

    他以为自己让他等了那么多年,却在拼尽全力的挣扎后才发现,自己最后还是改变不了自己低贱种族的事实,他永远没有资格去完成那个约定,没有脸再提起来。

    可这段故事中,如果说安德烈把那个约定当成玩笑抛诸脑后多年而感到亏欠,想要弥补的话……真正该弥补的,其实是于寒。

    他不光不记得这个约定。他连这整只虫都给忘了……甚至那几句得意夸赞的话,都不是在说他。

    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骗了这只死心眼的雌虫,让他的生活突然产生巨变,因为歉意拼命往上爬,导致结了太多仇家,一朝出事,半分退路也没有的沦落至此,遭受这么多本不该承受的苦难。

    此时于寒竟然在感谢那只要了他半条命的光能炮,要不是它,他真就不会知道自己在遥远的虫族星球,还欠了这么一笔风流债。

    所以……纳维尔到底怎么回事?

    真是像那些八卦虫说的,明知自己去不了帝星,找个差不多的过过眼瘾吗?

    想着,于寒垂眸看看身边因为身体状况不好,心理状态也不好所以睡觉时还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雌虫,缓缓蹲在床边。

    “我说……我每次见你这绿眼睛,怎么就这么喜欢呢……”他抚摸着安德烈的眉眼,即使全都不记得了,却唯独记得这双眼:“真庆幸我现在看你,不会觉得你激素水平失调,反而觉得你一定很好睡。”

    从昨天到现在,几乎一天一夜的时间,于寒都因为各种原因不爽着。感觉这虫的心左一半右一半分来分去,自己只说自己不是纳维尔,却根本没仔细交代过详细身份,他就同意和相当于完全来路不明的自己上床,心里逐渐把他当成想尝鲜并且体验感又不是很好的玩具,亲都没亲过他一下。

    先上车后补票,于先生对着沉睡虫虫的唇角吻了吻,才又释放残存怨气,细碎的埋怨。

    “你倒真辜负我了,你忘了我还在帝星等你去结婚?你就这么随随便便让‘别人’睡了,那我怎么办?你这叫什么,你这在帝星就叫人尽可夫,知不知道?”

    越想这事儿越可气,于先生几乎忘了自己昨天还在说着会按照虫奴的标准把安德烈整体买回家,更忘了自己是用着同一张脸在一只脑子有些不太好的雌虫面前,作为他雄主提出的配对要求。

    同一张脸也不行!纳维尔还同一张脸呢!更别提什么雄主不雄主了!纳维尔最先当他雄主的。

    一份原本属于自己的蛋糕,放凉了才看见,还不知道有没有被路过的野猫野狗舔过,真是太抓心了。

    非常不想得到自己所猜测的答案,甚至由于那些刚从安德烈身体里拖回来的记忆而自我拼凑出了一些,其它雌虫也把他当成无法反抗的玩具而随便折腾他的画面。

    男人的小气心思,总是不在意的情况下以自我利益优先,等在意之后,就开始想要独占。

    刚刚也同样把他当成玩具的于先生在转瞬之间就变了想法,并无法接受自己所幻想出来的那些破事。

    想着,于寒又看向这只雌虫,在他身上摸了摸,亲了亲,又摸了摸。

    直到安德烈在疲惫至极的梦境中被弄醒,强行挤出一丝神智,眼尽力睁开一点缝:“……嗯?”

    “安德烈?”他的雄虫,此刻正捧着他的脸颊,瞪着一双眼认真注视着他问:“纳维尔碰过你没?”

    在这一天一夜里被故意弄醒问了许多问题的安德烈喘了口气,从迷雾般的困意中勉强清醒了一下,闭着眼粗哑的答。

    “没。”

    感觉像是有点敷衍的样子,于先生问的更仔细:“都没有?这里?这里?他不行他有手,手呢?手碰过没有?嘴亲过你没有?”

    “……没。”

    “刚认识的时候也没?管你要钱讨好你的时候也没?”

    “嗯……”

    “那还好。”他唏嘘了一下,又紧接着问:“那有没有让别的虫睡过?或者其它种族?”

    “唔。”

    瞌睡虫又一次爬上了脑袋,安德烈思维困顿的停止了反应。

    可怜于寒望着他等了许久,本来都做好准备,他这样的卑微身份持续了几个月,再加上提出和他做的自己也没遭遇什么困难,认为如果他真被玩弄过,甚至玩习惯了也是可能……但关键是,毕竟刚刚记忆里没看见那些,还是抱着一点小希望的。

    等待答案的时间,意外的难熬。

    只要一想到这瘦削沉静的虫在被其他虫拉扯着欺负的画面,就牙根都发痒。

    结果等了那么久,那么久,久到以为这只雌虫都数不过来玩过自己的虫到底有多少,像往常一样脑子不清楚的在反应着,一颗心悬着都能挤出醋汁来时。

    雌虫因为喘气不均匀……打了个低低的呼噜。

    他,睡…着…了……

    最终,于寒只是无奈的给他掖了掖被子,自己换上合适衣物离开房间去找他外面那些小虫朋友。

    结果才推开卧室门,一眼就看到那只已经在他门口凶到累躺下却仍然守着不肯走的虫。

    “纳……”没想到雄虫突然出来,一夜时间用尽精神力也没能破开卧室门口精神力结界的奥维拉,对这几天突然变化巨大的他产生了一些莫名恐惧感,猛一对视,竟一时间没说得出来话。

    于寒静静打量着这只靠坐在门口楼梯隔栏上紧张抬眸望着自己的虫虫。

    看外貌应该也是雌的,银色的短发金色的眼,和安德烈长得不太像,气质上也不太相似,圆圆润润的嘟嘟脸,眼睛也大大的。

    但于寒在安德烈记忆里见过有银发金眼的小虫张开手追着喊他哥哥的画面,确认这就是安德烈的弟弟。

    这就是,那只,十年前,他脑袋不好使追着安德烈喊哥时那个,疯狂吃醋的,亲弟弟?

    因此,肆意妄为·厚颜无耻·时常发疯·变态于先生,忽然乐了。

    或许该庆幸是先掏的安德烈记忆,得知那些过去的事,后才见到的他。

    要是不知道那些,只知道这是他弟……说不定会觉得一对兄弟虫奴,大的沉默寡言,小的热烈冲动,会更好玩,俩一对抱走。

    现在因为安德烈的身份稍微转变,下线也往上提了那么一点儿。

    “你哥把你救了,知道吗?”想着,于寒蹲在他面前,眉目含笑的瞅着他:“咱俩聊聊有关你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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