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米拉其实还有一个疑问。
“蝙蝠侠先生真的不知道吗？”斯米拉大声喊, 寄希望于声音能透过厚重的头盔传出去。
好在红头罩的耳朵很灵敏。
“谁知道呢！大概率是知道的，但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以老蝙蝠的性格, 他得先彻彻底底的把谢琳调查个几百遍再闯进谢琳的房子告诉她“因为我是蝙蝠侠”。”红头罩本来就心情烦躁, 想到蝙蝠侠就更烦躁了。
斯米拉一个单词都没听清, 逆流吹起他的衣袖, 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落在在他耳朵里，红头罩就像在念咒语一样。
“你说什么？”
“我说，”红头罩气沉丹田，“f**k batman！”
摩托车在犯罪巷098号房子前扬起一片尘土，然后精准的停到正门口。
斯米拉恍恍惚惚的跳下摩托车, 红头罩那句话的音量极大，而且他为了加大杀伤力还故意微微侧了一点头, 几乎是贴在斯米拉耳边说的, 导致现在斯米拉的耳朵嗡嗡作响，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回荡着那句话。
冷静，大局为重，他不能在调查途中干掉队友。
斯米拉发现最近自己的情绪真是越来越容易波动了, 他深呼吸, 让自己的头脑恢复清醒。
以及忘掉那句该死的咒语。
上次他们来的时候门锁破落无比, 而这次房子虽然也破破烂烂的, 但是斯米拉看到了锁扣处有被碰过的痕迹。
他敲响了房门。
没有人应。
“有人吗？没人我就进去啦？”红头罩停好了他的车, 没有像斯米拉一样礼貌的敲门, 而是双手插兜, 远远的喊了一句。
他走到门前，静待了三秒, 同样没有听到任何回复。
于是红头罩一脚踹开了门。
锁扣直接被折断，斯米拉捡起它的残骸，红头罩注意到了斯米拉的动作，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这东西就像纸一样，什么都防不住的。”
斯米拉尝试掰了两下，毫无动静，于是斯米拉若无其事的将锁扣又扔了回去。
“门锁从来都是对绅士的提醒，而不是抵御暴徒的盾牌。”
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
斯米拉刷的抬起头，红头罩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好久不见，变种小鸟。”
谢琳从黑暗的角落里站起来，落落大方的迎接对面警惕的目光。
“你好，不存在的人。”红头罩挥挥手。
“我还以为布鲁斯会亲自来找我呢，没想到他到现在都不肯原谅我吗？”
“你对蝙蝠侠先生做了什么？”斯米拉立刻提出疑问。
“我上次全部吃光了阿福做的小甜饼。”她假模假样的抹了两下泪水，“布鲁斯一个都没吃到，饿着肚子工作了一夜。”
“那确实不值得原谅。”红头罩客观评价，他看起来比斯米拉要轻松的多。
红头罩自来熟的坐在了嘎吱作响的沙发上，毫不在意沙发上积攒的灰尘，姿态闲适的就像回了自己的家。
“所以，你一直在为老蝙蝠办事？”他用战术靴摩擦了一下看不出颜色的地板砖，漫不经心地问.
“我不为任何人办事，我只忠于我自己”谢琳用手指比了一个叉，“但如果你说，在纯净会这件事上，我确实和布鲁斯站在同一个阵营。”
“怎么，他连这些都没告诉你吗？”谢琳很敏锐“你们不是布鲁斯要求过来的吗？”
红头罩没动，斯米拉摇摇头。
“那就新奇了，”谢琳扑哧一声笑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尽管轻微，在场的几个人还是都一下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
明明有两个人，她却只看向站着的斯米拉。
“我的记忆是完整的。”
“哦，变种能力，你真是个幸运儿，”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我还以为我演的挺好呢，说说看，你都看出了什么？”
“这样可不行，”红头罩伸手拦了一下正欲开口的斯米拉，“哪有单方面说情报的，你这是敲诈。”
谢琳心领神会。
“黑面具与纯净会合作开始的时间是七年前，不是五年前。”
斯米拉再次开口“你被敲昏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黑面具与你商量好一起做的局，韦恩先生成不了钥匙，所以你们想要直接物理意义上杀死他。”
“蝙蝠侠找上我的时候，其实铸钥者已经有许多了，但是我毫无疑问是黑面具扩大影响力的第一步，最关键的一步。”
“然后你反水了。”
“嗯哼。”
“我猜不出你具体的能力是什么，但是肯定不仅仅是消除，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韦恩先生和你的目的应该是悲恸战甲。”
斯米拉等着谢琳开口，谢琳却没有再继续说话。
她好像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该你了。”斯米拉戳戳她。
“在我说出这条信息之前，你还有一个关键点没告诉我。”
“你怎么知道我一开始就已经反水了？”
“你后来的推测都是建立在‘我与布鲁斯是同一阵营’的基础之上的，知道答案再去推导过程当然不难，可问题是，你怎么知道的答案？”
斯米拉直直地望着谢琳，沉默良久才出声回答，
“眼睛。”
“你最后跟蝙蝠侠道别时的眼睛，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那不是憣然悔过者的眼睛，而是一双问心无愧，死不回头的眼睛。
谢琳眼神动了一下，神色一下柔和下来。
“我明白了。”
“那么，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你确定要让他在旁边听吗？”谢琳指了指红头罩。
“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
谢琳不置可否。
“好吧，我的能力是穿梭。”
“穿梭时间？”
“不，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穿梭于不同的身体之间。”
“唔，我也不太了解它，当一个我死去之后，另一个新的的我就会出现，新的我可以由随便什么组成，像是玻璃，泥土或者塑料，但是唯一不变的，是我身上牵连的所有时间点，当旧的我被‘抹除’之后，我身上的连着的时间点也会跟着刷新。”
听起来有点像范斯泰人根据意识体去构造身体。
红头罩逐渐将一切串联起来，他的呼吸粗重起来。
“所以，你死了几次？”
“其实严格意义上这不算死去，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
“换掉所有船板的船还能叫做忒修斯吗?*”
“天哪，你在说哲学吗，太深奥了。“谢琳夸张的捂住了嘴巴，漂亮的金色卷发随着她的动作晃了一下，被她随手挽到耳后，像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那类活泼笨蛋。
她本来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谢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是红头罩看起来对这一点耿耿于怀。
他曾挣扎着从地狱走出，池水为他的眼睛染上了永远的绿色，他体会过那种痛苦，一度模糊了死亡与生存的界限，现在也不敢说自己完完全全踏出了那片混沌，代价惨痛，所以教训深刻。
生和死在他这里从来都是很严肃的事情。
“蝙蝠侠让你这样做的？”
“怎么可能，”谢琳一口否定，“他是那个每次都劝阻我的人。”
“布鲁斯从不希望我这样做，但是我和他一样不希望看到哥谭真落到那种境地，而且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在意，这称不上死亡，刚刚算是我用词错误，我完全没有感到任何副作用。”
“那才更应该谨慎。”红头罩抱着手很不赞同。
“你和你的导师可真是相似。”谢琳摇着头轻笑。
红头罩并不认同这句话。
“我们没必要在这谈论这些伙计们，”她瞅准时机转移话题，“现在告诉我，布鲁斯出了什么事？”
斯米拉和红头罩简单说了说达米安的情况，谢琳问清楚达米安被袭击的细节之后表情就轻松下来。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了，那个黑面具的机器人和我身上的时间点有许多联系，当时间点再一次刷新之后，罗宾鸟也会复原的。”
“那不是被铸钥者直接造成的伤害，仅仅只是精神武器而已。”
“仅仅？你这样说的话恐怕恶魔崽子会跳起来和你决斗。”红头罩虽然嘴上仍不饶人，斯米拉却能明显感受到他放松了许多。
虽然他们永远学不会好好说话甚至打的难舍难分，但，是的，他们是兄弟。
谢琳显然也看出了红头罩的口是心非，她只是微笑，并不拆穿。
“好了，男孩们，闲聊结束了，现在，我们该出发去找布鲁斯了，我想，一会的状况不会太轻松。”谢琳脸上挂着笑，眼神深邃，朝着门外迈步走去，红头罩紧随其后，斯米拉慢吞吞的缀在最后。
到了门口，斯米拉没有再向前走，他在门槛前站住，“我们只有一辆机车。”他意有所指的说。
“我可以给你一根绳子，你拽着它，我开快一点，试试能不能飞起来。”红头罩创新性的提出了一个不具备建设性的意见。
“不，我学过物理，”斯米拉面无表情的拒绝了红头罩，“我的意思是，我就不跟着了。”
“你害怕了吗小崽子？”红头罩笑着调侃道。
他可不觉得这个满脑子韦恩先生蝙蝠侠先生的小鬼能坐视老蝙蝠陷入危机时刻。
“这是对资源的合理规划，我现在帮不上忙，老大，你先去吧。”
红头罩挑挑眉，老大都叫上了，斯米拉看起来真不想去啊。
又和老蝙蝠闹别扭了，还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叛逆期？
“随便你，那你就好好在这呆在，别乱跑。”
斯米拉立刻乖巧的点点头。
摩托车扬长而去。
斯米拉待摩托车变成天边的一个小点后才张开汗津津的手。
他手中是几根金色的卷发。
红头罩没有那时候的记忆和资料当然不了解，但是斯米拉清楚的记得，上一次谢琳抹消之前，穿着的是悲恸战甲。
结合她的能力，斯米拉大胆的猜测，现在筑成谢琳身体的，很可能就是悲恸战甲。
斯米拉猜测这就是谢琳着急找到布鲁斯的原因。
但让他恐惧心慌的原因不是这个。
斯米拉紧紧抿着唇。
链接无尽知识的门，可以摧毁意识体的铸钥人，还有谢琳今天展示的能力。
他越来越发现，这个所谓的纯净会，与范斯泰人之间紧密的联系。
这件事…会不会有他的同类参与？
第32章 记得我
蝙蝠侠独自在黑暗中行走。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朔着刚刚和黑面具的对话。
“所以, 蝙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呢？”
黑面具拍拍手，示意手下解开了绑着蝙蝠侠的绳子, 他能控制住蝙蝠侠全凭着新研制的武器, 这些绳子比起保险, 更像是一种宣告, 宣告他对蝙蝠侠的完全胜利。
“我知道你也早就想让哥谭有个翻天覆地的改变了，正是那些自视高贵的蛀虫们将哥谭腐蚀至此，我向你保证，在我的新哥谭里，一切都会更加公平。”
“你也是这些蛀虫之一。”蝙蝠侠冷冷的回答。
“也许我是旧世界的一颗毒瘤，但我将是新世界的一颗种子。”
蝙蝠侠垂着头, 看不清表情。“你不必将你的欲望粉饰上金色外衣，所谓的新世界, 除了换了一个更恶毒更心狠的掌权者之外, 与原本并无任何区别。”
黑面具眯起了眼睛，“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些蝙蝠侠，至少我真的走到了规则的最顶端，望见了掌控命运的机会, 而你, 至今仍然困在命运的沼泽中, 无法脱身。”
“十年, 你穿上这身制服已经十年了, 一部分人看到你只会大喊蝙蝠怪物, 另一部分人也只学会了一句蝙蝠侠救命, 你游离于规则之外，怎么可能动摇规则？”
“承认吧, 你就是那个什么也没做到的失败者，你的道路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黑面具几乎是带着一种复仇的快慰说出这些话的。
他痛快地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你会明白的，蝙蝠侠。”
蝙蝠侠坠入黑暗之中。
温暖的黑色湖水包围了他，一切静极了，安详的像是回到了生命的起源处，神圣女神伊西斯的怀抱。
他却并无留恋，从湖水中挣扎着浮起，站直后才发现，水仅仅没过他的小腿。
他在黑暗的湖水中跋涉。
朦朦胧胧的声音像是透过湖水传过来。
颤抖的女声，尖叫，珠子落到地上清脆的声音，枪响，孩子的哭声。
蝙蝠侠站住，他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了那串散落的珍珠。
洁白璀璨的珍珠落到了他的脚边，蝙蝠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停下来捡起那颗珠子，而是继续的向前走去。
“你为什么不为我复仇？你难道忘记了吗？”他身后传来孩子大声的质疑。
不，我从未有一刻忘记。
但蝙蝠侠没有回头。
孩子的哭泣声渐渐远去。
剧烈的爆炸声在耳边炸响，仓库冒起黑烟，蝙蝠侠本能的伸手挡了一下，却又在下一秒跑向熊熊燃烧的仓库。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披风。
半张脸完整半张脸狰狞的人借力坐起来，朝着蝙蝠侠伸出一只手。
“蝙蝠侠，抛个硬币吧。”
“正面杀光那群罪犯，背面继续坚持你所想。”
蝙蝠侠像一堵沉默的墙，良久他接过了硬币，高高抛起。
是正面。
双面人哈哈大笑“这是命运的决定，蝙蝠侠，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蝙蝠侠没有回答，他将硬币再次翻过来。
另一边也是正面。
蝙蝠侠收起硬币，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双面人似哭似笑的声音“我做不了光明骑士，你也是，这里没人能拯救！”
蝙蝠侠顿了顿脚步，继续走下去。
场景不停变换着，他看到了遍体鳞伤的杰森陶德，看到了被打断脊梁的芭芭拉戈登，看到了血肉模煳的斯蒂芬妮布朗
他不是万能的神，他做不到保护所有人。
很多人因他受伤，很多人离他而去，
他们的哀嚎你能聆听到吗？他们的颤抖你能触摸到吗?
蝙蝠侠，你午夜梦醒之时，会不会也感到愧疚，感到痛苦，感到愤怒呢？
蝙蝠侠，你后悔吗？
哥谭在燃烧，人们彼此伤害，昼夜不停，强大者举起屠刀，弱小者引颈受戮。
弱肉强食，这就是哥谭的规则，蝙蝠侠，你为什么不拿起刀呢？
水越来越深了，几乎要抹过胸口，蝙蝠侠艰难的一点点挪动着，他仍在不停息地走着，但似乎比刚才更疲惫了一些。
他看到面前出现了一点点模糊的光影，如梦似幻，蝙蝠侠为它加快脚步。
但那不是出口，而是一个熟悉的人，他的金发似乎闪闪发光，但他整个人却死气沉沉，坐在一块马上就要沉下去的木板上，他安静的流着眼泪，漂亮的脸因悲伤而扭曲。
“蝙蝠侠，对不起。”斯米拉轻轻对他说。
蝙蝠侠闻到了熟悉的硝烟味道。
子弹穿透他的身体，他感受不到疼痛，水面却被鲜血染红。
蝙蝠侠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的直不起腰，甚至为此呛了好几口水，于是蝙蝠侠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大笑。
斯米拉有些恐惧的蜷缩起来，蓝色的眼睛暗沉沉的，木板因此坏的更快，眼看就承受不住斯米拉的重量。
这时一双大手挽起了他。
“没关系。”蝙蝠侠停下了大笑，扶着斯米拉的肩膀，让他将大部分重量依靠在自己身上，“我原谅你了。”
斯米拉看清了蝙蝠侠的眼睛。
炽热的火炬燃烧殆尽，灰烬被禁锢在最深的眸底。
“下次记得喊蝙蝠侠救命。”
但是微风轻拂，无尽的火焰便能再次燃起。
水在下降。
我当然愧疚，当然痛苦，当然愤怒，我不敢闭上眼睛，我害怕见到那些哭泣的人脸。
我一厢情愿的揽下所有罪孽，每一分快乐都要用加倍的苦痛去偿还。
但是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走上这条道路，不后悔穿上这身衣服，不后悔每夜穿梭于大街小巷之间，去换一身伤口。
因为哪怕只有一刻，在善与恶的抉择间，意图犯罪者和弱小无助者能够想起蝙蝠的恐惧，那么所有的伤疤都是值得的。
在这片看不见头的黑暗中，你找不到前行的方向，一切都拖着你坠入湖底，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他们不会帮你，他们只会告诉你哥谭就是这样的。
你不够聪明，不够勇敢，你痛恨自己的弱小，你没路可走。
那就大喊吧。
对着天空大喊，喊“蝙蝠侠救命。”
然后会出现一个更黑暗的大蝙蝠，他不是神，他也会受伤流血，但他的刀尖只对向更强者，他会告诉你，哥谭还有另一种可能。
请别忘记我。
我永远在这，直至与哥谭共同陷入深渊。
水终于流干了。
世界在一寸寸龟裂，蝙蝠侠听到红头罩的声音。
“这玩意是这样关吧，你没给老蝙蝠弄坏吧？”
还有谢琳的声音“我干过许多次了，不要质疑我！”
大红脑袋正凑在他眼前，疑惑的查看着他的状况。
蝙蝠侠刷的睁开眼睛，红头罩被惊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两步，反应过来后尴尬的整理了一下腰带才再次抬起头对上蝙蝠侠的眼睛。
“你终于醒了，蝙蝠侠。”他试图重新拿起自己东区老大的气势来。
蝙蝠侠看着红头罩，恍若隔世。
而且，他始终庆幸着，身边仍然有人选择在这条荆棘满布的路上成为他的同行者。
红头罩被蝙蝠侠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吧，你就是弄错了，老蝙蝠怎么看我的眼神这么诡异！”
吵吵闹闹的声音传不到远在犯罪巷的隔间中，斯米拉正忧愁的盯着改良版的保护器，加入了悲恸战甲材料的保护器应该能抵御干扰了，但是他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个东西给韦恩先生。
他对韦恩先生忠诚如一，但是他没办法解释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因为与在蝙蝠洞做出的第一版保护器不同，他这一版没用到任何科技手段，完全靠的是精神力还有一些范斯泰人特有的方法。
这几乎让他确定了这一切肯定和范斯泰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不再是最初懵懵懂懂的斯米拉了，他不再需要韦恩先生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不信任你”了，他能够敏锐的从那些微妙的态度中察觉到韦恩先生情感的变化。
韦恩先生远比他厉害的多。
那么那些他能察觉的韦恩先生肯定也能察觉，韦恩先生会不会早就发现这些了，所以才又对他态度冷淡。
斯米拉越想越心冷如冰。
不行，不能再这样想了。
他拽回自己走歪的思绪。
斯米拉啊斯米拉，你怎么能如此堕落，韦恩先生一心想着救人，这个东西能帮他多大的忙，你却只在这担心韦恩先生会不会怀疑你，不可以这样，现在就迈出房子去找韦恩先生！
斯米拉气势汹汹的打开房门。
然后又关上了。
就再等五分钟吧，就五分钟，五分钟之后他立刻就出发。
斯米拉缩回了迈到一半的脚。
五分钟过去了，斯米拉再次摆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但这次房门没有等到他推开，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斯米拉诧异极了。
他完全没感觉到有意识体的光芒。
光可鉴人的棕色皮鞋，黑白相间的条纹西装，一个丑陋的骷髅面具。
拉开门也看不到一点意识体的光芒。
“黑面具？”
斯米拉眯起了眼睛。
“别紧张，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我和敌人没什么可谈的。”斯米拉态度冷淡，时刻准备着做出攻击。
“作为蝙蝠侠的助手你当然没什么可和我谈的，”斯米拉竟然能从那张黑色面具上看出他正在微笑，“但是，作为拥有伟大智慧的范斯泰人，你应该与你的信徒好好聊一聊，对吗？”
斯米拉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你找到了范斯泰的群族？”
“不，”黑面具仍微笑着“是范斯泰发现了我。”他神神秘秘的说。
“那扇门只会为最强大的人敞开不是吗？”黑面具看上去很骄傲。
他为斯米拉递上了一个发着紫光的盒子。
“你也可以打开门，和其他伟大的范斯泰人交谈。”
斯米拉没有犹豫。
“盒子留下，你出去。”
黑面具表情扭曲了一下，他厌恶极了这种命令的语气，但是他最终忍下了这口气。
他离开了这里。
斯米拉冷静的目视着黑面具离去，将盒子放在了手心。
他无师自通了打开它的方法，就像刻在灵魂里的东西一样。
斯米拉的身体一瞬间裂成碎片，又被他强行组装起来。
“人类的发声器官低级又落后，信息传递速度很慢。”
“我希望用这种形态与你交谈，现在，不必在意这一点信息速度了，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斯米拉凝视着散发着紫光的意识体，祂甚至明亮到人类也能看到有如实质的光芒。
“这是一场交换。”范斯泰人的信息是直接通过意识传播的，空荡荡的房间里只能听到斯米拉一个人的声音。
“用人类的意识体，去换他们必须的知识？”斯米拉想到了那些武器和钥匙。
“可是人类的意识体对你们有什么用呢?”
“不是你们，是我们，“祂纠正了斯米拉的错误，“那可以让我们变得更强大。”
斯米拉想也没想的就愤怒的回答“可是你们这样会毁灭很多人类的意识体！”
祂似乎安静了一瞬。
以祂的信息传递速度，这应该算是思考了很久。
“我不理解你的逻辑，人类的意识体毁灭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斯米拉也语塞，他不知道怎样向范斯泰人解释人类渺小的灵魂能散发的巨大光亮，他直觉他的族人不会理解这样的美丽。
“生存是文明的第一要务。”*
“保持强大，这样才可以保证我们的生存下去。”
“那么生存之外呢？”斯米拉忍不住问。
“什么？”祂再次沉默。
“你的形态限制了你的正常思考。”祂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
斯米拉抖了一下，他从他同族者的身上迟缓的察觉到了他真的已经变得不同了。
“你真的不能变成纯粹的意识体与我交流吗？”
“你真的不能关闭这条通路别再做这件事了吗？”
“不能。“
“那我的答案也是不能。”
“我认为这两件事情的重要程度有很大差别。”
祂不再浪费时间在这个注定没有结果的问题上。
“你现在的绝对意志者是人类吧，人类的意识体是不可能比我更强大的，我想我可以打败他让你追随我。”
追随者无条件服从绝对意志者的命令，这个范斯泰人正试图曲线救国。
“不可能，”斯米拉被气笑了，“韦恩先生是最强的！”
“对于自己的绝对意志者确实会有意识体存在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你应该学会认清现实。”
斯米拉深呼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祂说的可能是对的。
斯米拉没有见过哪个人类的光芒能强烈到人眼可见。
但他还是不愿意，发自内心的不愿意。
他对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愕然，他为什么会违背自己刻在灵魂中的准则。
“好吧，我可以不这样做，但是我认为你应该尽快回到我们的世界。”
“你应该变得正常起来。”
“这是我找到你的目的，每一个范斯泰人都是宝贵的财富。”
斯米拉沉默不语。
在他关上盒子之前，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选定的人是黑面具？”
“哦，这个人类啊，”那头漫不经心，“我随机打开的通路，正好链接他的意识领域。”
第33章 破烂的世界和破烂的我
谢琳和蝙蝠侠进行了一场简短的交谈。
“罗宾那里你不必担心, 我可以等一切结束后再次重置一次时间点”
“不，我已经有别的办法了。”蝙蝠侠开口打断了谢琳。
在无尽的记忆长河中，蝙蝠侠记不起来正躺在营养仓中的达米安, 但是作为一个父亲的潜意识指引着他, 让他下意识的注意那些相似的境遇, 甚至主动朝更黑暗处走去, 追寻那个他不记得为谁的解药。
好在，他真的从那里找到了可行的治愈方案。
蝙蝠侠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
谈完了受伤者的问题，接下来就是伤人者的问题。
两人核对了一下彼此的信息，谢琳惊讶的发现蝙蝠侠几乎已经找回了全部记忆，完全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
这场对话比她想象的要结束的更快，关键点都按计划完成了, 谢琳不得不叹服蝙蝠侠的执行力。
“辛苦你了，麦卡鲁。”在这场谈话的末尾, 蝙蝠侠对谢琳微微颔首。
谢琳有点惊讶的看了一眼蝙蝠侠, 随后调侃道，
“真出问题了，大资本家开始体恤劳动人民了？”
她踮起脚尖，飞快的拍拍蝙蝠侠的肩膀, 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别口头说我辛苦了, 你应该有点实际表示, 事情结束之后请我去彩虹餐厅吃饭吧。”
红头罩在旁边不耐烦的听了半天, 总算找到一个可以插嘴的话题, “我认为那家餐厅的老板将买食材的钱全都扔去装饰门口的炫彩柱子上了, 以至于那家的豌豆吃起来像钢珠一样。”
于是谢琳开始与红头罩讨论起哥谭的餐厅。
蝙蝠侠抖了一下披风, 打断了他们两个越来越热烈的讨论，“回到正事上, 现在该离开这了。”
“我想没有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事情了。”红头罩嘴仍没停下，反驳蝙蝠侠是他坚持最久的习惯，但是当然，他快速的跟上了蝙蝠侠的步伐。
他们回到了蝙蝠洞。
提姆和迪克都不在，蝙蝠侠告知他们已经找到了救治达米安的方法，并且重新分配了他们的任务。
中控台的椅子转过来，斯米拉正戴着耳机，直到蝙蝠侠走到他身边他才发现。
“韦恩先生。”他立刻摘下耳机，从椅子上蹦下来。
他张开手，手心是改造好的保护器。
斯米拉笑着递过去，“韦恩先生，这个改良版的保护器应该可以抵御精神干扰了。”
他的笑下有隐藏不住的忐忑不安，但是他递过去的手丝毫没有犹豫。
蝙蝠侠点点头，接过了保护器。
“这么短的时间就做好了？”红头罩看着小巧精致的保护器问。
“是，是啊。”斯米拉的笑容更勉强了。
红头罩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毕竟上次斯米拉做得速度也不慢，但是斯米拉的表情实在太过心虚了。
他眯起眼睛。
过了这么久，蓝眼睛小崽子还是学不会撒谎。
“蝙蝠电脑，播报斯米拉返回蝙蝠洞的时间。”红头罩呼唤蝙蝠洞里的智能ai。
“18：31，十分钟前，初级权限人斯米拉乌尔塔多回到蝙蝠洞。”
“你用十分钟做好的这东西？”红头罩忍不住质疑起来。
斯米拉的笑容快挂不住了。
“说起来，我也想问来着，斯米拉，到底是什么变种能力能够万能到抵御所有种类的精神攻击？”谢琳冷不丁开口问。
“你还可以变形。”红头罩在旁边补充道。
斯米拉身上的疑点根本经不住细想，尽管在座的几人没人认为斯米拉居心叵侧，但是这种紧张时刻容不下一点不确定因素，特别是来自队友的。
“我”斯米拉咬了咬牙，他打算将一切和盘托出，至于同为范斯泰人的他韦恩先生会怎么处理，他全部接受。
“好了，这件事可以放到以后再说。”蝙蝠侠突然开口。
“布鲁斯？”谢琳不满的看向蝙蝠侠。
她不信蝙蝠侠不明白此刻彼此信任的重要性。
红头罩也皱起了眉头。
蝙蝠侠声音低哑“我可以为斯米拉担保，他没做错任何事情。”
斯米拉感觉像是被闪电击中，他几乎要为这句话流下眼泪。
他难以相信的抬头看向他的韦恩先生，怀疑这是一场太不真实的美梦，但是蝙蝠侠并没有看着他。
他正和谢琳红头罩僵持。
几分钟后，谢琳先选择了妥协。
“好吧，这会玩不眨眼游戏可真是浪费时间。”
红头罩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闷哼，“蝙蝠侠总是对的。”
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蝙蝠侠这样做与他平时的性格太不相符。
但是他同样也没再对斯米拉说什么。
斯米拉手足无措的围观了整个过程，他才发现，比起让韦恩先生面对这种为难的处境，他更希望那个被质疑的人是他。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求助的抬头望向蝙蝠侠。
蝙蝠侠叹口气，摸摸斯米拉的头。
“跟着我。”
他坐在了刚刚斯米拉做过的位置上。
“夜翼，红罗宾，那边的数据调试好了吗？”
蝙蝠侠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蝙蝠侠用大拇指和无名指相互磨挲了一下，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一样平静。
“那么，做好准备，我要开启它了。”
红头罩复盘着刚刚听到的计划，谢琳则看起来有点紧张。
蝙蝠侠拨动了按钮。
空气安静了一瞬。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对于斯米拉而言，他清楚的感受到了在场所有人意识体的变化，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看不真切。
在斯米拉感受不到的地方，哥谭的边缘，紫色的屏障从天空顶端蔓延而下，喧闹繁杂的东区，灯火不息的钻石区，和疯狂诡异的奈何岛，都逐渐被其笼罩。
“一切正常。”通讯器那头传来迪克轻松的声音。
“收到。”
蝙蝠侠站起来，将斯米拉给他的保护器放在一个玻璃盒子里保存好。
“韦恩先生，您不带上它吗？”斯米拉忍不住开口，“我测试过了，这个东西确实能够抵御精神干扰。”
“我知道。”蝙蝠侠将那个玻璃盒子放在控制台旁边。
“但是没必要了，”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这里已经有东西能够抵御精神攻击了。”
五年，整整五年过去，蝙蝠侠和他身后的团队终于研制出了可以抗衡的精神武器，尽管很粗糙，但是已经具备了牵拉住哥谭不再继续坠落的能力。
谢琳表现的要比蝙蝠侠激动的多。
“布鲁斯你真的是太厉害了！我从没想到我们真的能做到！”
她高兴到脸上的小雀斑都灵动了起来。
“现在不是庆祝胜利的时候，”可惜蝙蝠侠从不是个懂得及时行乐的人，只是一瞬，他眼底的情绪就被全部掩盖“我们应该出发寻找黑面具了。”
“哦，你真扫兴。”谢琳笑容消失，翻了个白眼。
蝙蝠侠打开了武器库，这是斯米拉从未进去过的房间，他惊讶的发现，几乎所有他在黑面具那看到过的武器这都有一比一的复制。
红头罩两眼放光。
“你什么时候弄出来的老头子，”他抚摸着一把流动着蓝色荧光的剑，爱不释手，“这东西可比我们现在的装备好多了。”、
蝙蝠侠轻描淡写“研制不太容易，但是仿制还是不难的。”
他选取了一些合适的武器，带着它们和红头罩一起坐上了蝙蝠车。
跟着一起去寻找黑面具的人当然不包括谢琳，单从体术上来讲，她比斯米拉还要差一些。
斯米拉和谢琳目送着蝙蝠车扬长而去。
蝙蝠侠临走前嘱咐他们时刻注意着蝙蝠电脑的动态。
所以斯米拉等蝙蝠侠走后就立刻聚精会神的盯着蝙蝠电脑看起来。
但是谢琳不同，只是几分钟，她就感到了无聊，不再盯着电脑，而是换了另一个观察对象。
“你是怎么做到的，将近十分钟了，眼睛都没眨？”
她兴致勃勃的问。
“因为我是外星人。”斯米拉仍然没眨眼睛。
“好吧，外星人小鸟，我决定不向你追问你的能力了，毕竟你是个外星人，”谢琳身体前倾，从腹腔里发出几声笑，“你比之前幽默多了，斯米拉。”
她完全没信，但是她觉得这很有意思。
“你也和之前不一样了。”
谢琳疑惑的歪歪头，“我难道不是一直这么美丽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斯米拉坐在椅子上转了半圈，侧着身子看向谢琳。
“我看过你在学生会的演讲，那时的你看上去和现在完全不同。”
“天，布鲁斯还保留了这种东西，在时间长流中留下一段影像可太不容易了，”谢琳的笑声发闷，“他不会喜欢我吧？如果他向我求婚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不可能。”斯米拉的嘴比脑子更快，他下意识抗拒着想象韦恩先生拉起穿着婚纱的某个女孩的手。
婚姻是仅属于两个人的，神圣唯一的关系。
他想起婚姻的定义。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小鸟，我们两个见面的时候你还没跟在布鲁斯身边呢，”谢琳继续逗斯米拉，
“韦恩先生心中只有哥谭，而且时间久和感情没有一点关系。”斯米拉绞尽脑汁的反驳。
“你干嘛这么在意这件事，”谢琳笑的肆意，她似乎看出了点什么“青春期少年的不成熟占有欲？”
“我没有！”斯米拉也说不清为什么，但他还是立刻反驳了，谢琳不再回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斯米拉，斯米拉被这样的注视弄的坐立难安。
“谢琳麦卡鲁！”终于，斯米拉恼羞成怒，甚至忘记了继续盯着电脑，蹭的一下站起来。“韦恩先生是我最尊敬的老师！”
“好了好了，”谢琳脸上的笑完全抑制不住了，“别这么认真嘛，我只是开个玩笑。”
她稍稍收敛了一点笑，一字一句，像是发誓一样“我和布鲁斯绝对不可能。”
“拜托，不是谁都能忍受布鲁斯那变态的控制欲和时刻准备着的abcd的。”
斯米拉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点。
“韦恩先生才不是这样的。”
斯米拉可以为谢琳列出一二三点阐述韦恩先生到底有多好，但是他忍住了，他怕暴露了这些谢琳又继续对韦恩先生的爱情妄加揣测。
谢琳清清嗓子，没理睬斯米拉不痛不痒的话，用一只手搭在斯米拉的肩膀上，轻轻往下摁“我们来回答你之前那个问题吧。”
“我想想，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也许是在我第一次被扔上电刑台的时候吧？”
“从那以后就总有人说我疯疯癫癫了。”
“当时发生了什么？”斯米拉顺着谢琳的力道坐下，他的脸仍有些红。
“并不是什么稀奇事，黑面具是个多疑的人，而我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总不可能一直毫无破绽。”
“他认为我很有嫌疑，然后就把我扔到电椅上，威逼我说出我的同伙，那东西太疼了，我只坚持了十分钟。”
斯米拉有点诧异，他还以为会听到一个宁死不屈的故事。
“然后你就全告诉他了？”
“然后我就用我能想到的一切脏话疯狂咒骂黑面具，他没忍住加大了电流，然后我就第一次和这个世界说拜拜了。”
谢琳口吻轻松的像在讲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斯米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谢琳明显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凝滞，她继续说下去“毕竟在此之前我可从未受过什么反刑讯训练，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你那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能力吗？”
“我不知道，”谢琳坐直了身体，转头看向电脑屏幕。“我都说了我那会是个菜鸟，那十分钟全是靠我的理想撑下去的。”
“理想？”
“嗯哼，我的理想是拯救哥谭，拯救艾美莉卡，最后拯救全世界所有处于水深火热的人！”谢琳高举双手，语气昂扬。
“这很伟大。”
斯米拉很捧场的赞扬道。
“开玩笑的，我的理想是干翻黑面具然后用他的钱买下一卡车的牛排。”
谢琳放下手，揉揉眼睛，继续盯着电脑屏幕，完全没在意旁边斯米拉的心情起伏。
“在那十分钟内我想明白了一切，包括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狗屎以及我的死不能给这个狗屎世界带来任何一点波澜。”
“只有牛排是真的，我妈做的尤其好吃，我当时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能多吃几块牛排，要是黑面具拿过来不是电击器而是牛排我没准就真告诉他了。”
她长叹一口气，“你知道这个道理有人十二岁就能想明白，但是我到了二十二岁才懂，我之前那些年活像在梦里。”
“刚刚说的是神奇小狗的理想。”
“只有子供向的神奇小狗才会天真到想要拯救世界。”谢琳撅起嘴。
“可是你活过来后仍然选择继续帮助韦恩先生了。”
“那是因为最好吃的牛排是韦恩家的连锁餐厅，我不想看他们倒闭。”
斯米拉没话可说了，他头一次听到这么朴实理由。
“无论你是怎么想的，你确实做了很多事情，现在我们离成功只差一点点了。”斯米拉都分不清自己是在安慰谁了。
“黑面具死了，还会有白面具，罪恶不是从他开始的，也不会因他而结束。”
“好吧，不过你说的没错，黑面具死了我就可以吃牛排了，这是最好的事情。”她快乐的哼起歌。
紧急预示的滴滴声打断了斯米拉接下来的话，他立刻打开频道。
“蝙蝠侠，黑面具发现了信号柱，现有的防御装置能量不足了，我们没有携带可抵御的武器，请尽快赶来。”迪克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还能隐隐听到子弹碰撞的声音。
“蝙蝠侠收到。”
斯米拉紧张起来，他继续关注着那边的状况，但是只能听清越来越乱的喊叫声，轰隆隆的爆炸声。
“等等，别——”
滴——
迪克和提姆那边的彻底断了线。
“夜翼，红罗宾？”蝙蝠侠喊了两声，呼啸的风声透过通讯器传来，斯米拉的心也提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他冲着通讯器问了一句。
“斯米拉，在蝙蝠洞待好。”
蝙蝠侠也切断了通讯。
斯米拉紧紧抿住了唇，担忧的注视着显示器，那里迪克和提姆位置的监控已经变成黑色，蝙蝠侠正在急速赶向那边。
谢琳随手撸了一把斯米拉的头发。
“别担心了斯米拉，担心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话音刚落下整个蝙蝠洞就剧烈抖动了一下。
“什么东西？”谢琳抱着头躲了一下“地震了？”
她喊完蝙蝠洞又震了一下。
斯米拉站起来，不顾颠簸仔细的观察蝙蝠电脑。
“还有一个信号柱在蝙蝠洞是吗？”他猛地回头问谢琳。
“不在蝙蝠洞，但是确实在韦恩庄园附近。”
抖动越来越厉害了。
斯米拉扑过去打开频道信号。
“蝙蝠侠先生，黑面具正在袭击另一个信号柱。”
滴——
无应答。
斯米拉没再犹豫。
“我要出去看看情况。”
“我跟你一起。”谢琳跟着斯米拉走出蝙蝠洞。
第34章 家人
斯米拉刚出来就看到了倒在蝙蝠洞门口的阿福。
他心一颤, 立刻将阿福扶到沙发上，确认他心脏仍在跳动，意识体也明亮如初后才放下心来。
随之燃起的便是熊熊怒火, 阿福双目紧闭躺在地上的场景刺激到了斯米拉, 他安顿好阿福, 加速朝庄园外跑去, 甚至没顾上谢琳。
“不是，你扔下我怎么找那个信号柱？”谢琳气喘吁吁的跟上斯米拉。
她跟着斯米拉一路猛跑，都没注意究竟被斯米拉带到了哪里，一抬头才发现正是之前放置另一个信号柱的地方。
斯米拉绕了两圈之后面无表情的抬起头。
“怎么下去？”
“你怎么做到的？”谢琳诧异极了，这个信号柱在韦恩庄园斜后方，这里荒草丛生, 树和草又基本长得一样，谢琳都偶尔迷路。
“我能看见。”斯米拉言简意赅, “怎么下去？”
“又是新能力？”谢琳咂舌“我真快相信你是外星人了。”她直起身子, 在旁边乱成一团的野草中拉动了什么，草皮被掀开，石壁露了出来。
她在石壁上输入了密码，轻轻一推, 一个能供一个人钻进去的小口就出现了。
斯米拉在石壁被打开的瞬间就看到了熟悉的紫色光芒, 愤怒的火焰像是瞬间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抿了一下唇, 伸手拦住正意图进去的谢琳。
“我来当第一个人吧。”
谢琳挑挑眉, 感受到了斯米拉变得更凝重的气势, 从善如流的让开了位置。
“勇敢的排头兵。”
斯米拉现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随着紫色光芒越来越明显, 他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紧张。
他真不想再看到那个范斯泰人了。
“你好。”
低沉的声音比英俊的脸更先闯入斯米拉和谢琳的脑海。
金发蓝瞳，修长的四肢, 健康洁白的皮肤，不着寸缕的笔直的站在信号柱旁。
“你好帅哥，”谢琳友好的抬手打招呼，“你看起来像是在cos大卫，你是米开朗基罗的粉丝吗？”
但是男人并没有回话，那双碧蓝却又空渺的眼睛没有在谢琳身上停留一刻，而是直直的看向斯米拉。
斯米拉咬着牙不回话。
虽然有了人类的外壳，但是在斯米拉眼里，男人仍是那个精神力浓烈到快要溢出的紫薯奶酪瓶。
同样的金发蓝瞳，同样动人的脸庞，再加上两人气质中重合的似有似无的脱离感，让长相截然不同的两人看起来有了几分微妙的相似。
谢琳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眼睛在两人间来来回回扫了几遍，不确定的开口，“斯米拉，他是你的家人？”
“是。”
“不是。”
两人同时开口。
“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家人，我们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
“你为什么要否认呢？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们更亲密的存在了。”
其实一旦开口就完全不像了，斯米拉的气愤和不情愿都明明白白的挂在脸上，鲜活生动，另一个男人口中哪怕说出这样暧昧的话也平淡的像是语音播报，表情毫无起伏。
男人主动上前一步。
“你还没有准备好吗？你已经答应我回去了。”
“你也答应我不再继续帮助黑面具了，可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斯米拉耳边响起蝙蝠侠通讯器的滴滴声，他一旦想到韦恩先生现在极有可能出了什么事情，就发自内心的愤怒和恐慌。
“我确实已经不再帮助他了，我现在只是来取得我本来就应得的报酬。”
他边说着边轻轻挥了一下手，信号柱则瞬间重重的颤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
斯米拉抽出精神力抵御住了部分男人的攻击，否则这一下已经足以摧毁信号柱。
“只有摧毁它，我才能完成最后一笔交易，取得足够数量的意识体。”
“想都别想！”斯米拉扑过去挡在信号柱前，怒视着男人。
“一场合理的交易，我为什么不能完成它？“
“你现在拥有了人类的躯壳，了解的人类的知识，别告诉我你直到现在也分不清什么是掠夺什么是交易，没有任何一种合理的交易是以消耗一方的有生力量为代价的！”
男人古怪的沉默了一下。
“我不需要了解人类的知识，你说的这一点在任何文明中都是相似的。”
斯米拉很缓慢的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他僵住了。
“我本来不希望和你说出这个词，因为你现在已经出现了不合理的抵抗情绪，过于激烈的用词很有可能会诱发你更强烈的反抗情绪，但既然你已经自己提出来了，那么我想也许你的接受度会比我想象的高一些。”
“当人类的意识体完全被干扰之后，他们就会变成我们种族的延伸，他们的资源就会变成我们的资源，而我们将变得更加强大。”
“这种行为，在人类语言中，确实用“掠夺”形容比较准确一点。”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斯米拉不可置信的问。
男人知道斯米拉离开时并未选择跟随任何一个绝对意志者，尽管他像所有范斯泰人一样聪明和智慧，但是他缺乏必要的常识，所以男人此刻表现了非凡的耐心。
“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
“资源是有限的，欲望是无限的，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或者仅仅只是为了继续生存下去，掠夺有什么错呢?“
“在生存这件事上，只有强大和弱小两种状态，即使是同一个种群，人类的历史上的原始积累同样血腥而残暴。”
斯米拉沉默着，他找不出话反驳，也许他内心确实是认同这些话的。
正是因为认同他才决定回到范斯泰世界中，他已经度过了一无所知的幼年期，帮助种族发展是他应当而必须的责任。
他微微松开了紧握的手。
但同样，他心中仍有另一股声音，告诉他哪里隐隐不对。
所以他没有从信号柱之前走开。
“嘿，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叫“他们人类”？”
沉默了许久的谢琳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你真是外星人啊？”谢琳看向斯米拉，活像看到奥特曼在哥谭市中心跳啦啦操。
在得到斯米拉肯定的眼神之后她蹲下，双手抱头大声抱怨，“外星人怎么也这么烂啊，这个世界真没救了。”
在谢琳发疯的时候，男人再次开口，“你难道还在顾忌你的绝对意志者吗？”
“我看到了你的绝对意志者。”
“他确实是我见过的人类中最理智和冷静的，他曾主动向我提起过换一个人类可接受的代价去继续这场交易，如果你真的很在意他的话，也许我可以…”
“什么？”斯米拉打断他，感觉喉咙发干，
“你什么时候遇到的韦恩先生？”
“我们曾经有过短暂的交谈，在比你遇见我更早的以前。”
斯米拉不想知道是多早以前了。
好像有冰碴在他血液里流动。
他脑海里一点点过着韦恩先生对他说过的所有话，从突然变得冷漠的态度，再到一点都不合理的担保，他无法呼吸，脑子中不受控制的冒出许多猜想。
什么是，“人类可接受的代价”？
“你决定好让开了吗？”
男人轻轻问。
“不。”斯米拉脑子很乱，在他彻底想清楚之前，他决不会让开。
“好吧。”男人点点头。
他后退一步，斯米拉混混沌沌的抬头，没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
男人身前的紫色骤然浓烈起来。
在一旁自闭的谢琳感受到了风的流动。
她抬起头，眼中甚至都能看到凝成实体的紫色碎晶。
“快躲开斯米拉！”
斯米拉在听到谢琳的声音之前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能躲开，他身后就是信号柱，所以他匆忙挑起了精神力来保护自己。
但是太晚了。
很多紫色的精神力碎片直接穿过了斯米拉的意识体。
斯米拉痛地闷哼一声，半跪下去。
男人走上前，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斯米拉的额头。
“别担心，这些伤都会好的。”他微笑，很标准但是看不出什么感情。
“现在你要去旁边休息一会，对吗？”
斯米拉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
不对，不行。
他在心中拼命呼喊，但是无济于事。
他一点点站直了身体。
“乖孩子。”
男人满意的点点头。
“不要背叛自己的种族。”
在那短暂的一瞬间，斯米拉真有认命的想法，他有点泄气的想，是不是韦恩先生已经决定放弃他了，那么他还有必要继续坚持吗？
嗡嗡。
蝙蝠手表突然震了两下。
斯米拉用最后一点力气去看了两眼。
【坚持住，我马上回去。】！！！！
斯米拉微微瞪大了眼睛，韦恩先生…正准备来救他？
“能在这个状态拥有这种精神强度已经非常不错了。”男人胜券在握，悠哉悠哉的开口，紫色的光圈包围了两人，外面的谢琳想插手都没有办法。
斯米拉垂着头，看上去像真的放弃了一样，他张张嘴，从胸腔里挤出声音，沉闷而无力。
“谢谢。”
斯米拉抬起头，明明是和刚才一样的表情，男人却无端感受到了一点寒意。
“你要不要看看更不错的？”
斯米拉感受到缠绕在自己精神力上的束缚在寸寸断裂。
他抬起了手。
在韦恩先生来之前，决不能让祂破坏信号柱！
白色的巨大光芒迅速凝聚，像是刀剑一样锋利，猛烈的劈向了男人，男人没有防备，被刀尖穿透了半个身体。
男人化作紫色的光芒四散而开。
斯米拉冷静的看着，短短一秒这个范斯泰人已经向他发出了无数信息流，看起来斯米拉的突然反击让他无比惊讶。
斯米拉一条信息也没有理，他正奋力去捕捉所有空中的粒子。
只有一个任务，解决敌人！
这个范斯泰人很强。
但是斯米拉就是有一种感觉。
他可以重创祂，甚至是杀死祂。
斯米拉完全闭上了眼睛，掩盖住那双已经完全变成白色的眼睛。
没有眼睛，但是他能看到更多东西，最庞大的精神力，最精微的操作，他像冷静的手术医生，一点点将范斯泰人逼到死路上。
范斯泰人狼狈的在空中左蹿右跳，话比动作更密。
“你怎么做到的？”
“你真不应该跟着你现在的绝对意志者，我们可以一起让范斯泰比现在更好。”
“你的绝对意志者也会同意的，他比你还要清醒理智。”
斯米拉一旦进入这种状态，情绪的波动几乎为零，但是范斯泰人的话还是让他呼吸短暂的乱了一瞬间。
“闭嘴。”
他不知道韦恩先生会怎样选择，他也不想知道。
对于这种永远没有最佳选项的问题，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选。
如果不能解决问题，那么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斯米拉一刻也等不及了。
正巧，对面的范斯泰人似乎也疲惫了，不小心露出了一个破绽。
斯米拉眼睛一亮，他立刻调动了全身的精神力，直直的朝着范斯泰人劈过去。
范斯泰人没能成功躲开，被击中了精神体光芒最灿烂，最核心的地方，但斯米拉没有接收到祂疼痛的信息，相反的，斯米拉甚至感觉到祂有些喜悦。
“无用的情感是战斗中的最大阻碍。”
这是祂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咔哧。
范斯泰人消失在半空中。
斯米拉瞳孔猛地收缩，但是来不及了，他的精神光刃没能收住，一路向下，正好砍翻了摇摇晃晃的信号柱。
死一样的寂静。
“斯米拉？”
他茫然的抬头，谢琳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在大脑的一片空白中，斯米拉突然想明白，后面的战斗中，人类是看不到虚弱的范斯泰人的。
第35章 退场
“我”斯米拉立刻想要解释, 但是谢琳打断了他。
“我相信你。”
“你”
“我就是知道，你刚才看起来都快和那个男人决斗了怎么可能突然反水，放心吧我这么多年别的没练出来观察人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
斯米拉被谢琳连珠炮似的话堵得彻底咽下去了没说完的话。
“现在你应该立刻呼叫蝙蝠侠。”谢琳发出指令。
斯米拉乖乖点开了通讯界面, 那边接通的很快。
他简单交代了发生的事情。
“对不起, 韦恩先生, 我没能保护好它。”
斯米拉非常愧疚。
“这不是你的错, 斯米拉，等我回去”
通讯突兀的出现了很多杂音，
“等着我。”
通话被挂断了。
“韦恩先生，韦恩先生?”
斯米拉悬着的心才安定下一点，就又一次被高高提起。
“好了，那就是没事, 安心等着布鲁斯吧。”
谢琳轻巧但不容置疑的按下了斯米拉试图重新拨回去的手。
“深呼吸，放松, ”
“你的伤没事吧？那么多玻璃片飞进你的身体里了。”
刚才一直都沉浸在愤怒和紧张中, 此刻斯米拉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身体和意识体都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
他不适的动了动肩膀，强忍着疼痛开口，“没事。”
谢琳看了看斯米拉的表情。
“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她靠着墙坐下，并招招手示意斯米拉也坐过来。
谢琳摆好了开导小孩专用姿势。
“你不是还在纠结那个男…外星人说的话吧？”
谢琳没有听到多少后面关于蝙蝠侠的话题, 她只以为斯米拉是在为范斯泰人那些关于掠夺的言论而难受。
斯米拉没有回答, 在谢琳看来这几乎是默认了,
“我认为你不必急着下定论。”她叹息一声。
“斯米拉, 所谓的掠夺合理都是那群上位者的冠冕堂皇的托词罢了。”
“他们把这当成对下位者剥削正义的原因, 然后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对下位者剥削所带来的一切, 原教旨的社会达尔文主义, 人类早在八百年前就淘汰了这套理论了。”谢琳对着天空比了个中指。
“如果按照他们那套理论，布鲁斯就应该坦然的坐在人类最顶端, 财富，智慧，力量，他哪一点不是人类最强的？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不是吗？”
“要是全世界都是布鲁斯这样的人，或许这个世界就完全不一样了。”
谢琳最后将所有的情绪都轻轻落在这样一句话中。
“滴滴——”
通讯器又传来声音，斯米拉立刻不再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振奋精神接通了通讯器。
“斯米拉？“通话器那头是红头罩的声音。
“我在。”
“太好了，终于连通了，”他们听到红头罩长呼一口气“你们在信号柱那对吧，不要出来，外面的人都疯了，我不可能真将枪口对准这么小的孩子，我们被他们缠住了暂时无法脱身。”红头罩的语速很快，斯米拉全神贯注的听着。
“那么阿福怎么办？”
“不用担心阿福那里，我们刚刚已经联系过了，蝙蝠洞比你们这更安全，你们现在身边没有足够功率的武器，出去就是送死”
“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吗？”谢琳打断了红头罩充斥着担忧焦虑的不断重复。
“帮助？我现在最希望你们能修复信号柱，但你们现在没有材料，更没有仪器”通讯器那边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蝙蝠侠？”电话那头是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还有越来越混乱的背景音。“我得挂了伙计们，保护好自己！”
通讯结束了。
尽管只是不太清楚的闷哼，斯米拉还是能够听出那是韦恩先生的声音，他慌了神。
斯米拉不想呆在这里了。
他撑着墙站起来“我得出去，我能帮上忙。”
“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还算半个重伤号吧？”
斯米拉现在的精神力状况确实不容乐观，但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蝙蝠侠陷入生死存亡时刻他更无法接受。
“我知道。”斯米拉表情满是不甘。
“知道了还是想去送死是吧？动动脑子斯米拉。”谢琳不客气的走到斯米拉面前，双手用力生生将斯米拉重新按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现在比起来单枪匹马去找布鲁斯，我们更应想的是有没有什么办法修复这个信号柱。”
斯米拉用大拇指重重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他太担心韦恩先生了，以至于几乎失去了理智。
“你说的对，”斯米拉不是固执的人，他很快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冷静下来。
谢琳重重的哼了一声，但是下一句教训的话还没说出口，斯米拉就已经毫不犹豫的走向了柱子，仔细观察起来。
谢琳只好跟上，也凑过去看了看那整齐的横切面。
里面复杂的线路和杂乱的芯片看的谢琳头昏。
“别指望我，这些东西我高中就已经放弃了。”谢琳装模做样的擦擦汗。
但是这些线路对斯米拉显然不是困难，他很快上手拿出几根线研究起来。
越是研究他面色越凝重。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先告诉我好消息吧。”谢琳揉揉眼睛直起身子，逼着自己看了半天她什么也没看懂。
“这些线路是可以修复的，我能看懂它的设计思路，即使没有工具和材料我也能暂时将它们接好。”
“那坏消息呢?”
“这种东西不仅仅是靠线路运行的，它芯片上还附加着一些别的物质，我们没有那种东西。“
斯米拉将芯片递给谢琳，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东西，但是记不起来了。”他苦恼的皱起眉头。
谢琳接过芯片，低垂下眼睛认真的摸了摸。
她顿了一下。
“没关系，你先试试把线路接起来。”
金色的发丝挡住了她的眼睛，谢琳伸手将它们别到耳后。
“也只能先这样了。”斯米拉叹了口气，就地蹲下去放倒柱子认真的接起来。
刚开始还好，越到后来斯米拉的手越抖，他清楚这是因为自己的精神力已经透支了，斯米拉甩甩手，开口打破了寂静，试图想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你刚刚说，韦恩先生那样的人，在你心中，韦恩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呢？”
“嗯?”
谢琳似乎在走神，愣了一下才听明白斯米拉在问什么。
“布鲁斯？非要我给他下个定义的话，他应该算个过分固执的人吧。”
谢琳一边思考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因为心中有一套完整的，对于美好世界的构想，所以对于对于现实的丑恶能够分毫不让。”
“再详细一些呢？”
谢琳仔细想了想，“就是说，他看见了很多烂事，有些烂事甚至就发生在他身边，但是他没有因为这些烂事司空见惯就认为它们是对的，那个近乎天真的美好幻想支撑着他，让他一次又一次朝着那个正确的方向前行，哪怕只是一小步。”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通讯器又响了。
这次甚至连接通都没有按下去，滴滴的空线声就又响起了。
斯米拉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但他能够肯定情况越来越危急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失去理智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当前最要紧的事是想办法解决这个柱子，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逼着自己沉浸下去，加快了接线的速度。
谢琳同样没有继续刚才的话，在旁边为斯米拉辅助帮忙，伸手帮他扶住沉重的柱子。
一时气氛又沉默起来。
斯米拉的动作很快，尽管他手抖的厉害，但是线路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连接在一起。
在还剩下几根线路时，谢琳突然开口“不过全世界都是你这样的人也行。”
“不太聪明，很好骗，都像你的话这世界上也就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了。”
“我才不是这样。”斯米拉百忙之中抽空还嘴，他倒是没有生气，高强度高精度的接线让他疲惫，很难再对这种不痛不痒的玩笑产生什么情绪波动。
“真的，”但是谢琳好像是认真的，“那个大卫，不，裸奔男，刚开始就在骗你，他从来就没有想过真的因你而停止掠夺，暂且不论他后面说的是错是对，前面刚开始欺骗你的问题他是什么都没有解释。”
斯米拉的动作顿住了。
他仔细回忆，确实如此，他的注意力轻而易举的就被转移了，这一点无可反驳。
他今天好像总是在犯错。
于是他放好最后一根接完的线路，转过头，看着谢琳诚恳的道歉。
“对不起，今天我太焦虑和恐惧了，以至于让情绪支配了我的行为，我会改正的。”
谢琳抬起眼，看到了那张染上灰尘和油污的脸，以及那张脸上亮晶晶的眼睛。
即使是在如此疲惫，焦急，痛苦的状态下，斯米拉的眼睛也依旧清澈的像深秋澄蓝的天空。
这真像她第一次看到布鲁斯眼睛的时候。
谢琳一时失神。
“哇哦。”
“你还是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坦诚。”
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斯米拉的脸，斯米拉象征意义的躲了一下，没有躲开。
“接完了？”
“嗯。”斯米拉点点头
“好吧，看来时候说说这件事情了！”谢琳的表情突然严肃。
“什么事情？”斯米拉端正了表情。
“我知道哪里有我们所缺少的材料。”
“太好了！”斯米拉愣了一下，眉间立刻染上了笑意，“在哪里呢？”
“在你面前。”谢琳快乐的转了一个圈。
“我就是，斯米拉，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身体是来自悲恸战甲。”
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斯米拉，让他手脚酥麻。
他终于想明白了那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悲恸战甲是个最初的，巨大的信号源，我们最初是打算利用我的能力毁掉这个信号源的，但是现在哥谭已经不差这一个两个信号源了，所以不如物尽其用。”谢琳说的轻描淡写。
“我记得你的能力是‘穿梭’？你到另一个身体之后这个身体就会被抹除吧？”
“对，所以我们不抹除。”
斯米拉明白了谢琳的意思，他打量了一下谢琳，又打量了一下信号柱。
“我觉得这不太行，”他委婉的说“如果真的要以你为材料的话，可能需要你整个人才能勉强足够。”
谢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道你和布鲁斯一样都有不杀原则吗？”
“即使我没有，我也不会对我的同伴下手，”
“拜托，你可是外星人。”
斯米拉只是看着谢琳，不说话。
在斯米拉的眼神攻势下，谢琳嘴角的笑渐渐消失了，良久，她叹息一声，“好吧，干嘛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你不用担心这个，我的身体和灵魂毫无关联，只要灵魂没受挫，我就可以永生。”
“真的？”斯米拉半信半疑，但谢琳的意识体确实比较特殊，他第一次看到时就意识到了。
“真的，等你传输完能量之后，在原地等我五分钟，我就能找到新东西铸建我的身体了。”
“如果不可以的话，你没有必要强撑，也许你可以试着再来一次抹除，我会第一时间带着这些线索去找韦恩先生的。”
“不能再重来一次了，这一次进度已经比任何时候都靠前了，再来一次，不知道还会出什么样的变故。”谢琳摇摇头，眼睛里闪着斯米拉看不懂的光。
“放心吧，我才不会拿自己的生死开玩笑，我还有牛排没吃呢。”她的表情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斯米拉仍在犹豫，谢琳说话总是这样，斯米拉分不清哪一句是真的。
但这时，他的手表震了两下。
斯米拉点开，是一条空白消息，署名是蝙蝠侠。
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韦恩先生来不及发送消息。
他们没时间了。
“好了，赶紧开始吧。”谢琳在旁边不断的催促着。
“你应该有提取能量的方式吧？”
斯米拉点点头，他试探性点了点谢琳的指尖，她的一小块指甲瞬间化作灰烬。
在开始之前，斯米拉最后一次问谢琳。
“你没有骗我吧？”
斯米拉定定的看着谢琳，眼睛湿漉漉，这是绝对不能开玩笑的事情。
谢琳同样没有移开眼睛，看起来比她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诚。
“当然。”
斯米拉低头握住了谢琳的手，谢琳借着他的力坐在了地上，靠住墙壁。
澄黄的能量顺着两人手心相连处开始流动，谢琳的手掌渐渐失去力气
“疼吗？”
“完全没感觉。”
斯米拉紧紧抿着唇，加快了速度，他想要速战速决。
能量像湍急的河流，顺着两人相连的手掌快速输送，偶尔溢出的粒子落在谢琳身侧，像她的金发一样灿烂耀眼。
但是谢琳的身体从脚掌开始，正缓慢的化作灰烬。
斯米拉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他总感觉内心有一块很不踏实。
“谢琳，我们聊聊天吧。”
“聊什么？”谢琳很配合的问。
“其实我还是不明白，”斯米拉终于吐露了他的困惑和害怕，“我不知道我现在这样做对不对，”
“尽管掠夺是不正义的，不正确的行为，但是掠夺的目的是生存，生存难道也有错吗？”
谢琳被逗笑了。
“斯米拉—”她拉长话音。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我该说你确实是个外星人吗？思维方式确实非常冷酷无情。”
“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的种族，”斯米拉解释“你们，我是说人类，哥谭人，难道不也是这样的？”
“他们肆无忌惮的侵占彼此的权益，理由是因为一方比另一方有着更多的财富，智慧，甚至只是身体力量。”
斯米拉不是瞎子，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但这足够让他看清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
弱肉强食，强者恒强。
尽管他抗拒，但这样的准则和范斯泰人不谋而合。
当然，斯米拉承认有例外，“像韦恩先生这样的人才是少数的。”
谢琳深深的叹了口气。
“所以我才说哥谭完蛋了，你看，一个外星人都能看出来现在这有多么乌烟瘴气。”
她喃喃着，不像对斯米拉，反而像是对自己说，“可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我母亲在医院的时候，我总是这样一遍遍想，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好人应该有好报，不论她是否怀里揣着一把□□*，坏人就应该进监狱，不管他们头上是局长还是黑老大。”
“我喜欢你的看法。”但这听起来像是童话，斯米拉想。
不过谢琳这些话并不为他而说。
“我的母亲相信上帝，她无力改变天天准时响起的枪弹声，也无力改变越交越多的保护费，所以她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下辈子上。”
“她觉得她多做善事，多做好事，就能为她和她的女儿求一个上天堂的机会，上帝就会降下援手，帮助她的女儿度过未来人生中所有可能的晦涩和困难。”
“而她的女儿呢，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她也做好事，但是她的梦想更不切实际一点，她希望让人们有一天不用再求上帝，就能自己拯救自己。”
“她们两个都失败了。”
谢琳闭上眼睛，难得的平静下来。
“信上帝的母亲没有等到女儿的梦想实现就先一步死在女儿的无能为力里，而她的女儿是个无神论者，上帝帮不了她。”
“她也不想要上帝，她想要会做牛排的妈妈。”
斯米拉紧紧地握着谢琳的手，他斟酌了很久，终于开口安慰道。
“你的梦想会实现的。”
“真的吗？”
“真的。”
“骗子。”谢琳气哼哼的侧过头去。
“好了好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只要够强就可以，没什么人能改变它，大家都认命吧！”
斯米拉失落的低下头，他连自己都没法说服，更无法说服谢琳。
好在谢琳没让气氛凝固多久，就又转过头来笑嘻嘻的说，
“我说什么，斯米拉，你真的很好骗。”
“刚刚我说谎了。”
“什么意思？”斯米拉随口问道，但却迟迟没得到回复，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输出的能量差点因此流失。
“你不会是？”
谢琳只是嘴角噙笑看着他，不说话。
斯米拉眼圈立刻红了，分不清是愤怒还是难过，他立刻转身，张开紧攥着芯片的手，试图停止这场输送。
但是此刻停止已经不由斯米拉说的算了。
“为什么不早说？”他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谢琳哈哈大笑，“首先，韦恩家的连锁餐厅里的牛排一点也不好吃，记得以后叫布鲁斯改正。”谢琳戏谑的看着他。
斯米拉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长舒一口气，转回身来，眼圈还红着“别开玩笑了，谢琳，这样真的很吓人。”
“还有”谢琳故意拉长音看斯米拉紧张的表情。“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至少不会仅仅是这样的。”
斯米拉微微低头，看到了谢琳的眼睛。
那是一双带点哀伤，却又温柔的眼睛。
“虽然你现在理解不了，但是没关系，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掠夺，伤害，暴力，那些丑陋的，黑暗的东西，不是无法摆脱的，不是无法改变的。”
“在那无尽的荒缪之林中，一定会有一盏希望的烛火，一定会有一个机会去冲破迷雾。”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一刻不停的与这荆棘满布的命运抗争到底。”
“永不言弃。”
光芒流散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谢琳的下半身全部消散了，金光像是一片最华丽最柔软的云朵托举着她。
“还有，”
谢琳轻轻喘了口气，她所剩的力气不多了。
“汪汪。”
“什么？”斯米拉困惑。
“我的意思是，我其实是一只神奇的，粉色小狗。”
谢琳的声音虚弱的像是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但是她笑的很甜。
“妈妈，我要去拯救世界啦。”
璀璨的光芒炸裂开来，谢琳像一个碎掉的瓷娃娃，光顺着裂隙四散而开，汇成洪流，流入斯米拉掌心。
这是最后的光芒。
能量的传输完成了，信号柱重新散发灼灼光芒，而谢琳闭上了眼睛，她的身躯彻底塌陷，流沙般四散而去，斯米拉下意识扑过去，但什么也没有抓住。
空空如也。
瞬息间，一切安静的像是两人从未来过。
斯米拉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着。
咚，咚，咚
他在原地静静等了五分钟。
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琳麦卡鲁？”
斯米拉的声音颤抖。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从楼上传来，红头罩一瘸一拐的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的头罩已经残破不堪，一道巨大的裂口出现在原本完整的头罩之上，露出一只疲惫的眼睛，制服上满是横七竖八的伤口，有的草草包扎过，有的还渗着血珠，脚下那双战术靴沾满了灰尘和污垢，看起来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激烈战斗的洗礼。
而他的双手缠绕着厚厚的绷带，但鲜血依然不断地从绷带上渗透出来，然后顺着他手中紧握的黑色披风慢慢滴落。
斯米拉想要请求红头罩帮忙寻找谢琳，他仍不相信，或是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看到了红头罩手上那个熟悉的披风，喉咙突然梗住了。
两人相顾无言。
红头罩身上笼罩的哀伤让斯米拉喘不过气来。
“发生了什么？”斯米拉在颤抖，声音里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
这个洞穴中从未有过阳光洒落，而在洞穴之外，哥谭的天空，同样是阴沉一片。
第36章 蝙蝠已死
“蝙蝠侠, 你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蝙蝠车和红头罩的摩托停在东区检测到发出信号波动的小巷中，两人都走下了车，红头罩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在这种时候跟蓝眼睛小崽子说那些话？你之前可没有这么信任他。”
“斯米拉身上有许多问题, 适当的安抚比质疑更能让他稳定下来。”
“哦, 最逊的答案。”红头罩撇撇嘴, 他才不信老蝙蝠的鬼话，
“少来这套，斯米拉是什么样子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
“你一句‘做的好’他就能开心的甩着尾巴摇一整天。”红头罩掏出枪，一边警惕的走进小巷一边说。
“再说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斯米拉当时欲言又止的样子。”
蝙蝠侠保持沉默。
所以红头罩又说了下去，
“我猜你调查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又不想告诉其他人。”
蝙蝠侠将手伸向了万能腰带, 拿出探测器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
他没有正面回应，“无论如何, 我确实能担保斯米拉不会将枪口对准我们。”
“哈, 迟到的信任，”红头罩冷笑一声，不假思索的讽刺了回去“恶魔崽子听到这话会感动哭吧。”
他顿住脚步，想起了达米安苍白虚弱的脸。
“你知道吗蝙蝠, 当我看到你们那场战斗的监控, 了解到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时候, 我真恨不得给你一拳。”
绿色的眼眸盛满了怒火。
“罗宾向来信任自己的导师, 而蝙蝠侠却永远不相信自己有一个优秀的士兵。”
蝙蝠侠站直了身体, 他正打算开口, 紧急通话的滴滴声突然传来, 他打开频道，频道那头传来迪克焦急的声音, 他们正在遭受袭击。
通话戛然而止，空荡的小巷中只剩下滴滴声在回荡。
“先去夜翼那。”蝙蝠侠神色凝重，略过了刚才的话题，现在他们需要处理更重要的事。
红头罩闭了闭眼睛，压下怒火，他有的是时间跟老蝙蝠讨论这个，蝙蝠侠别想逃过这场谈话。
他甩开身后的蝙蝠侠，大跨步坐上了机车，引擎发出轰轰的响声，眨眼就没了踪影，蝙蝠侠则独自一人坐上了蝙蝠车，紧紧跟在红头罩身后。
迪克他们的位置离离东区不远。
市中心的东南侧，伯恩利区，哥谭大多数还说得过去，没有被疾病和犯罪击垮的家庭都住在这里，跟东区相比，这里很少出现大规模，性质极度恶劣的犯罪，但是小偷小摸在这里也并不罕见。
换言之，这是哥谭大部分普通人家庭生活的地方
与斯米拉在郊区看到的一根明晃晃的柱子不同，另一个信号源被放置的位置十分隐蔽，每天有数不清的市民从底下来来往往，但是没人注意它，因为被蝙蝠侠放在了——天上。
蝙蝠侠从黑面具那里学到的不仅仅是武器制造，高精尖的科技放在任何地方都是有用的，各种从未有过研究的新型纳米材质用在伤害他人上才是暴殄天物。
哥谭位于大西洋迁徙路线上，每年会有大量的候鸟在这里短暂落脚，只要精确计算好它们旅途的时间，就能让这些上帝派来的天使们发挥不一样的作用。
传递和平，带来希望。
这确实是美好又浪漫的设想，不过驱使蝙蝠侠这样做的最关键的原因是，候鸟的数量足够多，分布的范围足够杂，纷乱的信号不容易锁定目标，即使锁定也无法迅速消灭，而只要有一只鸟没有被抓起来，信号就能源源不断的从它的身上覆盖方圆数十公里的地方。
但是遥控器仍存放在迪克那里。
蝙蝠侠到时，红头罩正打算从迪克的安全屋旁边破窗而进，蝙蝠侠看了一眼红头罩，悄无声息的站在了门前，门立刻没发出一点声音的弹开了。
红头罩暗骂了一声。
两人一起潜入了迪克的房子。
房间静悄悄的，灯开着，外套被随意的扔在沙发上，吃了一半的麦片袋大呲啦啦的敞着口，咖啡还冒着热气，一切都很正常，完全看不出经历过激烈的打斗的样子。
但是没有任何人影。
蝙蝠侠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相反，他绷紧了身体的每一块肌肉，眼睛像鹰一样扫过每个角落，随时准备着迎接战斗。
滴答。
身后传来水滴落下的声音。
蝙蝠侠立刻回头。
“没事。”
红头罩单手捂住脸，另一只手则死死的攥着腰带里小刀的刀身。
血顺着他的手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我没事。”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
他一点一点将手臂垂下，僵硬的松开手，小刀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蝙蝠侠担忧的靠近红头罩，红头罩却反应剧烈的后退一步。
“等等！”他在原地平复着呼吸。
蝙蝠侠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但是，这个房间没有给红头罩冷静下来的时间，刚刚打开的房门重重的关上，屋内岁月静好的景象，像是电脑卡住了一样闪了两下，消失了。
屋里只留下一片残骸。
房间里除了红头罩喘着粗气的声音，又响起了稀稀疏疏的声音，无数机器人从房间的各个角落窜出来，它们造型酷似蚂蚁，通体银白，直直的朝着蝙蝠侠和红头罩跑了过来。
蝙蝠侠一把拉过红头罩，开启了腰带的防护模式。
此刻逼真的全息投影消逝，蝙蝠侠才看到红头罩和他的脚下爬满了红色的机器蚂蚁，他阴沉着脸仔细看去，果不其然，在红头罩的手腕上发现了一只已经扎进肉里的红色蚂蚁。
蝙蝠侠想要将它碾下去，但是此刻，银白色的蚂蚁已经刷刷的撞上了防护罩，他们趴在防护罩表面，然后一个连一个的爆炸起来，飞扬的砂石铺天盖地，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即使知道有防护罩的存在，蝙蝠侠还是下意识的眯了一下眼。
蝙蝠侠手搭在了红头罩的手腕上。
红色的小蚂蚁动作敏捷，顺着蝙蝠侠的手甲向上爬去。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它。
红头罩半个身子靠在蝙蝠侠身上，他的眼前不断闪现着短暂的记忆碎片，美好的不美好的，大多是不美好的。
红色蚂蚁的毒液在与他身体中绿色的拉撒路池水产生了反应，那从死亡中挣扎而出的绝望，那从心底喷发的痛苦和愤怒，一遍遍在他脑海中重演。
他知道，他知道这不过是往日旧梦，可他无法摆脱。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前发黑，轰隆的爆炸声也掩盖不住越来越大的耳鸣，他不想让蝙蝠侠看到他的脸，那是一张太过狰狞的脸。
那是一张沉溺在过去痛苦中的，失败者的脸。
好在这个毒液似乎是有时效性的。
当爆炸声逐渐平息的时候，红头罩的呼吸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一直捂着脸，所以他没看到蝙蝠侠始终关切的眼睛。
一个声音打破了这难得的平静。
“好久不见，蝙蝠侠。”机械的声音响起，尽管特征被模糊的差不多，蝙蝠侠还是能分辨出那是黑面具的声音。
“想找到你的同伴吗？”
“他们在哪？”
那边发出两声笑，“来格莱顿广场吧，这儿会有一场盛大的演出。”这句话说完之后，滋啦滋啦的机械声就彻底停歇了下来。
红头罩愤怒的对着那个话筒骂了两句，而蝙蝠侠则从万能腰带里翻找出一早备好的特制喷雾，先谨慎的对地上一侧的红色蚂蚁做了实验，发现确实有效后才往两人脚上喷去。
已经爬到两人靴子上和裤子上的蚂蚁纷纷落下，像下了一场红色的小雨。
蝙蝠侠重点关注了一下红头罩的手腕，没有找到那只原本钻进血肉的蚂蚁，他皱起眉头，但时间紧迫，容不得多调查，他只是暗暗记下这件事，决定等到一会找到黑面具再详细询问。
一只蚂蚁静悄悄的掩蔽在了蝙蝠侠的披风下。
格莱顿广场位于伯恩利区的最中心，是这个远没有钻石区灯红酒绿的区域最为繁华的地方。
此时广场中央的区域挤满了人，大多是青壮年，蝙蝠侠没有选择直接过去，蝙蝠套装在人群中太过显眼了。
但它总是能巧妙的融合在哥谭极具特色的建筑中。
蝙蝠侠挂在墙上，躲在影子中。
他调整了一下耳麦，性能良好的收音器此时正忠诚的转播着喧闹的人群中有用的信息。
“该死的，我的老板也是这样要求的，要我们来广场干什么，天气这么冷。”
“说是有什么活动？这一片大大小小的企业好像都这么安排了，不来就扣工资，没准是上面哪个大boss脑子一热想出来的。”
“我还是走吧，这听起来不太妙，像是疯人院的哪位策划的，钱哪有小命重要。”
最后说话的这个人还没迈动脚步，广场的大喇叭就突然发出声音，劣质的音响只能让人勉强听清到底在说什么。
“深秋时节，候鸟迁徙，乱飞的鸟儿已经严重影响了哥谭市的市容市貌，现在向全市市民广泛倡议，开启一场——杀鸟行动。”
反应平平，很多人仗着没有人看管已经面露不满的表情。
就这？大人物的观感与我——
“每杀死一只候鸟，无论品种，奖励一千美金！”
可太有关系了！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大多数人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在人群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的时候，几辆刷着黑面具标志的面包车驶入广场。
人群为面包车让出一条路来。
面包车不紧不慢的行驶到最中心的位置，从上面走下来几个穿着黑西装腰间别着枪的男人，他们从车上搬出几个箱子，箱子又大又重，几个壮汉合力才能搬动。
领头的人戴着半脸的黑面具，大大方方的站在了广场中央的台子上。
“黑面具老大最信守承诺了，只要你们能带来鸟的尸体，这些，”
他示意手下打开箱子，绿油油的钞票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全是你们的！”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直观的钞票冲击，如果有人拒绝那一定是钞票的数量还不够多。
人群的呼吸声都轻了。
一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当即拿起枪对准了角落的鸟儿。
碰的一声羽毛飞溅。
络腮胡捡起鸟儿，将它重重的摔在男人们面前的水泥地上。
他紧紧盯着箱子中的钱，眼睛发红，其他人也在持续观望着。
半脸面具轻笑。
他亲自为男人数了十张钞票。
“勇士，这是你的了。”
他把钞票递给男人，所有人都盯着那双手，但是全程没出任何差错，绿油油的钞票平平安安的落在了男人血淋淋的手中。
然后半脸面具环顾四周，高声喊道，
“还有吗？”
有，当然有。
这句话仿佛是一声魔咒，不知有多少人回过神来，飞快的跑出广场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猎物。
仅仅只是杀鸟而已，在哥谭，要杀一个人也不过一千美元，便宜一些的几百美元甚至就能让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为你直面市长的安防队。
哪里去找这么轻松的活计呢？
他们嗜血的眼睛比红头罩的枣红色头盔还要显眼。
蝙蝠侠拦住了想要出手的红头罩。
“冷静下来。”
“他们杀不完。”
蝙蝠侠理智的说。
哥谭市有一千多平方千米，迁徙的候鸟数以万计，仅仅靠伯恩利区的这些青壮年一时半会是杀不完的，
“现在当务之急仍是找到黑面具。”
红头罩头脑比平常昏沉一点，但这不影响他的正常思考，他同意了蝙蝠侠的说法。
“黑面具背景音中有规则的震动声，那种频率只在东区的老约翰那里有，他们用这个方式记载好每一次换牌的时间。”
“N40°42'51.67，W74° 0'21.50”
蝙蝠侠举起手中的蝙蝠探测器。
“他说话的时间足够做一个精准定位了。”
一枚落在红头罩脚下的子弹打断了红头罩接下来的话。
红头罩下意识掏出枪想要还击，但是在看到开枪的男人瘦小的身体和不断颤抖的手时，还是把枪口移歪了两厘米。
他没开枪。
“你在做什么？”
红头罩气势汹汹的问。
“蝙蝠也是鸟吧。”男人的眼神迷离，看起来不太清醒。
“磕大了？”红头罩啧了一声，换做没开刃的蝙蝠镖打在了男人手上，男人吃痛的松开手，红头罩捡起他的枪，毫不客气地给了男人两拳。
“最好别让我抓住你再犯什么事。”
红头罩低声威胁，但是没再对半昏迷的男人做什么，而是将他平躺着绑住手，拽到了一个有阳光的角落里。
在红头罩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蝙蝠侠站在原地，他敏锐的发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窥伺目光，不动声色的将手摁在了腰带上。
“小心。”
看来子弹吸引了一些敌人的注意。
金色的激光刷的扫了过来，深秋时节，焦黄的草沾上激光后瞬间变成了灰烬，蝙蝠侠并没有慌张，敏捷的躲过了激光。
但是激光并不是仅仅只有一道。
蝙蝠侠启动了防御武器。
“去找黑面具！”
他抽空向着身后喊道，这些人的攻击几乎都朝着他袭来，蝙蝠侠怀疑他们的目标仅仅只是他自己，红头罩完全可以趁机逃离这里去营救夜翼和红罗宾。
红头罩短暂的犹豫了一下，
“我很快回来！”他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蝙蝠侠，翻过了低矮的墙头。
如蝙蝠侠想的一样，子弹和激光只是象征性的朝着红头罩离开的方向偏移了一点，很快又集中在了他身上。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迪克和提姆会在最高精尖的防御下被带走了。
在蝙蝠侠孜孜不倦的研究下，两边的科技水平可以说旗鼓相当，对于别人而言这可能跟神迹也差不多了，但黑面具，他似乎早有预料，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一个新的对抗方法。
人海战术。
任何武器都是有耐久度的，即使是金钟罩也撑不住激光和子弹的的轮番轰炸。
终于，蝙蝠侠手臂处的战甲被一道没来得及躲闪的激光划过，鲜血飞溅。
蝙蝠侠没有恋战，他正寻找时机逃离开这里。
但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红色的蚂蚁悄悄爬到了他的伤口处。
蝙蝠侠向后退去，他捂住手臂，防止失血过多，正当他打算突击而出的时候，红蚂蚁突然动了。
一阵轻微的刺痛。
记忆开始在脑海中翻涌。
蝙蝠侠瞳孔猛地一缩。
他有意识的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另一个信号柱所在的位置和密码，并立刻审视自己，成功的在伤口处找到了那只挂在伤口处的蚂蚁。
他用手狠狠的扯下蚂蚁。
但是记忆仍在脑海浮现着，像是有人在不断的翻阅着他的灵魂。
短暂的分神为他带来的是更猛烈的进攻，蝙蝠侠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朝着敌人冲去，黑色的身影像一道闪电，蝙蝠侠没有顾忌弹到身上的激光和贴着身体擦过去的子弹，而是坚定的朝着他确定的防守最薄弱的方向突围。
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虽然现在他伤痕累累，但是没有致命伤，他甩掉了那群围堵他的人。
似乎腰带里的通讯器在震动，但此刻蝙蝠侠没有时间去查看了。
他躲在角落里稍微平静了一下呼吸，没有着急上药或者点开通讯器，而是先尝试着与自己脑海中那只无形的手对抗，他明白了那只红蚂蚁的作用，也许从一开始黑面具的目的就是他脑海中的记忆。
可毒液已经注射进了身体，又岂是能简简单单的用意志力对抗的？
越是对抗越是痛苦。
而痛苦不一定有回报。
蝙蝠侠的太阳穴像针扎一样的疼痛，但最终他也没能阻止记忆之书被翻到那一页。
当得到了它想要的信息之后，疼痛就如潮水一般褪去了。
只留下空茫一片的大脑。
饶是蝙蝠侠，也在原地缓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他拿出通讯器，不确定斯米拉那边情况如何，没有贸然直接发起通讯，而是先发出消息。
【坚持住，我马上回去。】
韦恩庄园后的信号柱，相当于整个信号群的地基，如果它出现问题，即使再多的鸟儿也没用了，所以蝙蝠侠为他的保护设置了最严密的材料，模糊了信号的位置，密码仅仅掌握在他和谢琳两个人的手里。
他直起身子，准备走上一旁掩盖的很好的蝙蝠车。
一连串的子弹打在了他身上。
“抓坏鸟！”
蝙蝠侠迅速反应过来，一只手掀起披风遮挡，另一只手利落的扔出几枚蝙蝠镖。
蝙蝠镖上有麻醉剂。
他放下披风，对面倒下的并不是穿着制服的黑面具的手下，而是几个衣着随意的年轻人。
蝙蝠侠认得他们，他们几个手上都有过几起盗窃案，还有人参与过抢劫，这些都清清楚楚的写在档案里，但他们绝不是胆量大到能在这个太阳还没落下的白日对着蝙蝠侠开枪的人。
蝙蝠侠心一沉，恐怕最坏的结果发生了。
他还没有去大街上验证这个消息，通讯器的声音就再次急促的响起。
斯米拉向他道歉，他安慰了斯米拉，心却彻底沉重下来。
他看着子弹朝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射去，甚至没来得及挂断通讯，立刻冲了过去。
枪响声从黑面具说完那些话就没有停下来过，但是此刻子弹并不射向天空之上的飞鸟，而是落在了他们彼此身上。
这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猎鸟行动。
谁是坏鸟？
谁都可以是坏鸟。
蝙蝠侠没有犹豫的时间，立刻投身了战场，甩出三枚蝙蝠镖，打开了即将射入人体的子弹，同时，飞扑过去为一个没拿枪的女人用披风挡住了子弹。
他像一枚地雷扎进了人群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平息着争斗。
但是这只是救火扬沸。
总体疯狂的局势没有好转，在他制止一起暴力事件的同时，可能已经有两三个人因此受伤甚至死亡。
蝙蝠侠抿紧了唇。
于是他不再防守，主动出击，无差别的向所有举着枪的人投射蝙蝠镖，这样速度加快了很多，但后果就是——他成了那个被围攻的对象。
不少人扬着武器朝蝙蝠侠走来，有手枪，菜刀，甚至还有棍球棒。
情绪是会传染的。
围着蝙蝠侠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表情惊人的统一，像是积攒的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对象。
“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们？！”
“哥谭不需要蝙蝠侠！”
“你只会让事情更坏！”
群情激愤。
蝙蝠侠没有回话，他疲于应对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子弹和拳脚。
刚刚应对黑面具和红色蚂蚁，就已经消耗了他的不少精力，蝙蝠侠不可能将杀伤性的武器用在这些平民身上，他只能被动防御，保护装置在刚刚应对黑面具的手下时已经毁掉了，尽管现在他的对手都是没什么技巧的普通人，但还是有些应接不暇。
棒球棍落在他身上，蝙蝠侠单手拉起棒球棍，却因这个姿势被迫迎接了来自身后的子弹。
有一枚正对后心的子弹穿透了他的铠甲。
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人群一哄而上。
一声巨响，从天而降。
红头罩带着他的武器落在了蝙蝠侠的身边。
枪口滚烫，子弹如同暴雨般扫向四周，他生生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
没有恋战，他背起蝙蝠侠抓紧时间离开了这。
“红头罩…”
“放心，都是麻醉弹，我还没低劣到朝普通人动手。”红头罩将蝙蝠侠带到了安全屋里，把他安置在床上。
蝙蝠侠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红头罩这样说了，他也只是微微点头，将没说出口的道谢咽回喉咙里，问起了战况。
“夜翼他们呢？”
“迪基鸟他们两个都安生躺着呢，至于黑面具，”
红头罩眼眸暗了暗。
“至少这会他不会再妨碍我们了。”
蝙蝠侠将忧虑的眼望向了窗外。
红头罩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ok，我会处理这些，但是你背上的伤口很危险，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和迪基鸟他们一样好好躺着。”
“帮我挑出来。”蝙蝠侠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不想听红头罩的，但是这次他还是解释了一句，
“伤口不深。”
“哈？”红头罩怒极反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那个位置再稍微深一点，你现在躺的也就不是床，而是墓地了。”
蝙蝠侠没说话，红头罩不同意，他索性自己从腰带里翻找医疗物资。
“fxxk，”红头罩烦躁的挠挠头，一把夺过蝙蝠侠手中绷带和镊子。“我给你弄还不行吗？”
他要是不同意，老蝙蝠真的敢自己去挑背后的伤口，红头罩只得捏着鼻子接下这门他不愿意的活计。
他动作很利落。
称不上粗暴，但是也绝说不上小心翼翼，蝙蝠侠只感到背上一痛，子弹就咕噜噜的滚落到了盘子上。
“我要去跟斯米拉那小崽子说两句，免得他跟你一样莽过来，你等我一起行动。”
红头罩一边为蝙蝠侠缠上绷带一边叮嘱道。
蝙蝠侠同意了。
他用手臂支着身子闭上眼睛假寐，恢复着精力，准备投入下一场战斗中。
墙壁晃了晃。
一枚□□落在墙角，震得整栋楼都能感受到。
蝙蝠侠立刻睁开眼睛。
屋外是一个哭泣的男孩，几个更大的男孩嬉笑着朝他追去，身上带着的，却不是什么寻常的玩具，而是真材实料的□□。
蝙蝠侠没有犹豫，他无法看着一场惨剧发生在眼前，而无动于衷。
他直接从窗口顺着管道滑了下去，牵扯到了伤口，鲜血顺着披风坠下，他没有理睬，而是径直朝着孩子跑去。
“住手！”
他用身体护住了瑟瑟发抖的孩子。
□□在他身上爆炸。
第37章 等一声惊雷
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 一切都变慢了。
蝙蝠侠能感受到火焰炽热的温度，也能感受到巨大的冲击波正向他袭来。
孩子眼睛瞪大，他的身体在颤抖, 但他的眼睛透彻晶亮, 像一面镜子, 映着赤红色的焰苗, 映着昏暗的天空，映着蝙蝠侠漆黑的，高大的身影。
蝙蝠侠紧紧抱着他，他对男孩说，“别怕。”
他没有丝毫躲闪。
在死神的镰刀落下的最后一毫秒，一道信息流传入蝙蝠侠的脑海。
“布鲁斯韦恩。”
蝙蝠侠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你快要死了。”
蝙蝠侠能够勉强跟上他的信息传递速度, 但是很难做出回应。
“可是我们还有约定，你不能死在这里, 我没有保证你安危的义务, 这会算在你应支付的报酬里。”
紫色的防护罩在瞬息间覆盖了蝙蝠侠和他怀中的孩子。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蝙蝠侠耳边响起。
看起来这个防护罩不能抵御声音。
“蝙蝠侠！”一个不比爆炸声小多少的声音响起。
红头罩用几乎跟蝙蝠侠一模一样的姿势从窗口跃下，在看到安然无恙的蝙蝠侠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蝙蝠侠的防御装置还没有完全失效。
“你如果赶着去见撒坦可以跟我说，”红头罩气得快要红枣头都快要燃烧起来了, 即使没有被爆炸波及, 蝙蝠侠后背上的伤口流出的鲜血也将他的披风染上了一大块暗红色。“我一定帮你死得体体面面。”
蝙蝠侠松开怀中的孩子, 近距离接触剧烈的声响让他的耳朵有一些轻微的耳鸣“没你看到的这么糟。”
他站起来, 安抚的看了一眼红头罩, 又顺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
孩子的惊慌在蝙蝠侠宽厚的掌心下平静下来, 已经成年的红头罩却不可能被这轻飘飘的一眼糊弄过去。
在红头罩再次开口之前, 蝙蝠侠打断了他。
“我还不能停下，”他语气淡然如静水, 但红头罩能听出那背后暗涌的潮流“一切还没结束。”
红头罩冷哼一声，但是没有反驳。
蝙蝠侠低下头，“你家在哪？”
小孩指了指身后的居民楼，他动作有些缓慢，看起来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蝙蝠侠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距离和人流量，确认这条路上应该没什么危险“你可以自己回去吗？”
小孩愣愣的看着蝙蝠侠，答非所问，“你真的会魔法吗？你一定能打败所有坏人对吧？”
“离开这，回到家中，锁好门窗。”
蝙蝠侠没有理会男孩的这个问题，清楚的发出指令，男孩在原地扭捏了一下，还是在蝙蝠侠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中不情愿的转身跑了回去。
而他刚刚关好门，蝙蝠侠的鼻尖就再次嗅到了硝烟的味道，他立刻抱起男孩，向右翻滚，险而又险的躲开身后紧紧追着的子弹。
“我找到一只大鸟。”
男人举着枪，神色癫狂。
他看起来比刚才围攻蝙蝠侠的人还要不清醒，蝙蝠侠分不清他这句“大鸟”是比喻还是写实。
更糟糕的是，即使是蝙蝠侠，也能感受到内心升腾而起的破坏欲和杀戮欲。
gcpd的警笛声远远响起，受到枪声吸引而赶来的人也在渐渐增多，有少数被影响的不深的人在艰难的维系着秩序，他们的叫喊声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咒骂和爆炸声中。
眼前的景象正在与过去最深的噩梦重合。
教堂漂亮的彩窗被人用石头砸碎，透过空荡的窗口可以遥望到各处升起的火与烟，洁白的飞鸟翅膀被火焰烧灼，不知从哪射出的一枚子弹为它敲响了生命的丧钟，如果一只小鸟只流下一滴血，那么这滴血也只会坠入蝙蝠侠的眼眸中。
滴答。
哥谭在坠落。
必须尽快再次开启保护罩，蝙蝠侠想，他们受到的影响越来越深了，局面在失控。
不惜一切代价。
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密闭性良好的头盔掩盖住了蝙蝠侠所有表情，只留下一个不近人情的冷硬下颏。
蝙蝠侠手间悄无声息的射出一枚蝙蝠镖，趁男人吃痛时鬼魅般凑到他身后，用手肘牢牢的扼住了他的脖颈，只是轻轻一扭男人便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他没有选择正面对上没有多少理智的人群，而是让红头罩留下辅助gcpd，他则扔出一枚烟雾弹，然后迅速从这里脱身。
许多必要的密码，只有蝙蝠侠自己知道，所以这种时候蝙蝠侠回到蝙蝠洞比留在这有价值的多。
蝙蝠侠此刻必须无视周边发生的一切哭喊，尖叫与暴力。
抓钩从一座又一座建筑上掠过，时不时炸起的火光并没有照亮这个漆黑的身影，他就像一个最暗沉的墨点，为这座城市似乎快要走到末尾的生命争分夺秒的缀上一个逗号。
“救救我，蝙蝠侠！”
他的身下传来男人绝望的叫喊，男人穿着警服，却被普通人团团围住，空空如也的弹夹不允许他进行什么有效的反击，而他身前高举的菜刀马上就要落下。
男人唯一的希望是不远处出现的黑色身影，但是蝙蝠侠的速度很快，他不确定对方是否会为他停下。
这只平时最讨厌见到的蝙蝠成为了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期待的看向蝙蝠侠，但是蝙蝠侠毫无停顿的掠了过去。
他的眼睛暗了下来。
下一刻，钩爪吊起了他的衣服。
男人几乎是贴着菜刀升到空中，他的鼻尖被菜刀擦破了皮，渗出点点血珠，看起来很像马戏团小丑的红鼻子。
一瞬间拔高的海拔让男人惊声尖叫，但是只是短促的一声，他明白自己得救了。
“谢谢你，蝙蝠侠！”
他感恩的看向蝙蝠侠，但是蝙蝠侠只是在谨慎的为他挑选着合适的落脚地，并不想浪费时间过多交涉。
“你救了很多人！我的母亲差点被流弹划伤，但是因为你她活着回到了房子里，我的弟弟也是”
风将男人黑色的头发吹到脸侧，平平无奇的脸正因肾上腺素的分泌而扭曲着，在空中毫无着力点的姿势显然并不适合人生存，男人用絮絮叨叨的语言排解紧张，效果不错，除去鼻子仍红彤彤的，他几乎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
“那颗子弹离他只有头发丝那么点！他真是太好运了不是吗，哦还有我的父亲”
蝙蝠侠没有理会他说的所有的话，只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的弹匣为什么是空的。”
男人突兀的停下了。
血滴终于聚集成流，顺着鼻尖流下。
“我的弹匣。”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脸上的激动和恐惧都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褪去。
与此同时，蝙蝠侠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格赖顿广场此刻没了刚才的喧闹，而那些空旷的大面橡胶路面正适合人从高空泄力。
他放慢了一些自己的速度，然后将钩爪缓缓放下，男人意识到蝙蝠侠想要将自己放在这里，他非常配合，对这套流程虽然不熟悉但是也没有拖后腿，男人顺利落地，顺着推力向前奔跑了几步，然后对着天空露出一个笑。
一个滑稽的，带着眼泪的笑。
“蝙蝠侠，你真不应该救我。”他喃喃道。
如果斯米拉在这的话，就能看到他的掌心正在凝聚起的精神攻击，但在这的是蝙蝠侠，一个身强体壮，聪明绝顶，意志坚定的——普通人。
所以普通人是注定无法对抗已经拥有了特殊力量的铸钥人的。
蝙蝠侠在看到这个不对劲的笑的下一秒感受到了脑海中传来的刺痛。
不是刚才反抗红蚂蚁毒液时那种越来越剧烈的胀痛，而是像无数比手指还要粗的针刺进脑袋，并不断搅拌的爆炸似的疼痛。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集中精神抛出下一个爪钩了。
蝙蝠侠从高空跌落。
重重砸在广场中央。
“我的弹匣为什么是空的呢？”
男人踱着步靠近蝙蝠侠。
“因为我去抓鸟了。”
他的表情似哭似笑。
“上了年纪的母亲，药罐子弟弟和乱成一锅粥的群众，我谁都没有管，因为一只他/妈该死的鸟能有1000美金。”
他近乎尖叫了。
“1000美金！”
“我只是个没什么资本的普通辅警，每天干最没前途，最脏最累的活一个月也不过才挣2000多美金！”
他闭着眼，手仍在颤抖，试图说服自己。
“有钱干什么不可以呢？杀了他，黑面具老大会让我下半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蝙蝠侠此刻已经没有阻止他的能力了，从30多英尺的高空坠落，即使战甲内设有良好的坠落辅助系统，也让他的身体严重受损。
他喉咙一阵阵灼热，鲜血正顺着他的嘴角流出。
男人没注意到，听到他喊的话，很多人也正跃跃欲试的望着这边。
男人还在给自己打气。
他的脸因激动而涨得通红，但是最红的还是他鼻子处显眼的血丝。
“黑面具已经死了。”蝙蝠侠从混沌之中拽回一丝神志，艰难的开口，抛出一些亦真亦假的消息，试图和这个男人谈判，但作为谈判大师，他已经预判到了这场谈话的结果，男人的情绪已经到了顶点，很难再听进什么别的话去。
男人时哭时笑，剧烈精神波动加上越来越严重的精神干扰，让他此刻的状态变得很不正常。
疯子，是无法诱惑和威慑的。
他果然根本没有听进去蝙蝠侠说的话。
“我会买一座房子，就在钻石区，那个最好的带花园的房子，永永远远的远离罪犯，带着我的亲人。”男人已经开始幻想未来的美好生活了。
“我们每天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快乐的生活，什么都不干，靠聊天和游戏打发时光，”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再聊到你，然后他们跟我说是的，蝙蝠侠曾经救过我，”
“蝙蝠侠救过很多人…”男人沉默了一下，呜咽让他的话模糊不清。
“我会说他也救过我…”
男人的泪水顺着脸庞落下，他哭的稀里哗啦，扭曲且痛苦，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根本不应该救我！”
他崩溃的大喊。
其实男人现在完全没必要对蝙蝠侠再做什么，蝙蝠侠能感受到体内的力气在飞速的流失，如果再不得到及时的救治，他绝对无法撑过下一个钟头。
“你向我求救了。”蝙蝠侠此刻的声音变得很轻，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看不清男人哭泣的脸，但是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抛下那个爪钩的原因。
“你说，救救我，蝙蝠侠。”
男人愣住了。
蝙蝠侠在问出弹匣而的那一瞬间，甚至更早一点，就明白男人绝没有完成自己身上这身衣服所代表的使命和责任。
这是这么多次惨痛教训，唯一为他带来的道理，他不能信任任何人，即使是被他拯救的人，尤其是被他拯救的人。
但是蝙蝠侠没有忘记自己身上这身套装为他带来的使命和责任。
在这样昏沉，混乱，无药可救的城市里，无论你的高矮胖瘦，你的血统财富，甚至是你是否有罪，只要你的生命已经立于刀尖之前与枪口之前，只要你还有高喊出声的勇气，那道漆黑的影子永远愿意伴你左右。
这是蝙蝠的承诺。
况且，能在现在这种程度的精神干扰下坚持这么久，已经证明这个人心中仍有未熄灭的正义的火花
蝙蝠侠眯起眼睛，用最后一点力气仔细端详着面前的男人，“莱克·哈维*，你和你的父亲很像。”
此刻谁也分不清这句话到底是发自内心的判语，还是谈判大师的又一次优秀发挥。
无论如何，听完这话，莱克奇迹般的恢复了一点理智，虽然他仍在哭泣和颤抖，嘴里不断蹦着不知咒谁的脏话，但却慢慢的将手放了下来。
蝙蝠侠此刻已经处于了半昏迷状态，无法再对莱克的话做任何回复。
莱克看清了蝙蝠侠身下暗红色的血，
蝙蝠侠真的会死。
他在恍惚中明白。
他被这个想法刺激的一哆嗦，大脑依旧混乱，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在脑海中碰撞。
他讨厌蝙蝠侠，就像讨厌戈登和老头子一样，都是他们挡住了他挣钱的路子。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最高明的骗术家。
他们骗他有了本不该有的希望。
好人上天堂，坏人下地狱。
哈？怎么可能，富人捐的赦罪券*足够他们在天堂呆上八百辈子。
莱克一边哭泣着咒骂一边哆哆嗦嗦的准备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给救护车。
但是他的手却被另一个人按住了。
他抬起头来，才发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满了人，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一样的，闪着绿光。
“这有一只鸟。”
男人听见一个欢快的童音说出这句话。
“等等，不要。”莱克看清楚了他们的表情，他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那是和刚才的他如出一辙的表情，但是更坚定，更决绝。
人越来越多了，人们像吟唱一样欢快的唱着什么曲调，不像是在进行一场屠杀，反而是像在开展一场礼赞。
“听我说，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不能杀死他！”
莱克的双手已经被身后的人群牢牢控制在身后，他涕泪横流，拼命的挣扎着，头一次痛恨自己过去在体能训练中那么的不着调。
“不——”
祂在光明诞生之初受尽苦难，到末日之时燃为灰烬，他为赎罪而生，他为偿还所有人的罪而死。
枪响了。
飞鸟们被惊动，四散开来，羽毛飘飘扬扬的落下，慢慢被血浸透。
第38章 意义重大
斯米拉在做梦。
理论上讲范斯泰人是没有梦的, 但此刻他确信他身处梦乡。
他又看到了韦恩先生。
滴答声模糊起来，空渺的像是在另一个维度。
不是穿着蝙蝠套装蹲下抱住他跟他说“我知道。”的韦恩先生，也不是穿着睡衣眨着狡黠的眼睛点住他额头对他说“不可以。”的韦恩先生。
而是伤痕累累, 被血液浸透的, 苍白到下一秒就要消失的韦恩先生。
斯米拉眼皮下的眼睛动了动。
那天杰森点头之后, 他只是在医疗室外隔着无菌玻璃远远的看了一眼, 发现自己大概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后便不再呆在那里，而是向杰森要了部分蝙蝠洞的权限，询问ai后找到了更精确的精神探测器，回到和谢琳呆在一起的那个地下房间中仔细搜索了一遍，确认再探索也是浪费时间后按照手册上的操作方式妥当的放好探测器。
然后斯米拉去了资料室，他借着暂时的权限坐在地上从头到尾的阅读了一遍资料, 在脑子中记下了接下来需要解决所有要点。
此时红头罩已经将这件事通知了很多人，斯米拉翻阅资料时总能听见机器传来的权限验证声, 但是他通通没管, 全神贯注的看着资料，确保自己没什么遗留的问题之后才起身回到医疗室。
斯米拉的进入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此刻蝙蝠侠身边已经围了很多人，他的管家, 他的四个儿子, 他的众多朋友, 每个人都散发着悲伤的味道, 区别只在于有人流出眼泪, 有人压在胸口。
这样看来一脸平静的斯米拉反而成了人群中的异类, 他没和谁打招呼, 只是仗着体型优势挤到前面的医疗仓，独自用目光描绘着韦恩先生面部的轮廓, 没人在意他，大家在忙着争吵。
有人提出想要联系刺客联盟，那池绿色的生死之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也有人试图寻找其他科技和魔法上的可能性，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宁愿沉溺于软弱的幻想中。
斯米拉安静地听着他们为一点微小的希望争论不休。
太混乱了。
如果韦恩先生看到这一定会难过的。
斯米拉慢慢抬起头。
“别吵了。”他声音太轻了，没人听见，所以他提高声音又喊了一遍，
“别吵了！”
他头一次知道自己的声音也可以这么洪亮。
众人的讨论被打断，他们看向斯米拉，斯米拉抬起头，对上一双双包含着相似的悲伤的眼睛，他想开口继续说，却没忍住在这种时候微微走了个神，这些眼睛中的大多数斯米拉都从未见过，但他们都是韦恩先生的重要的同伴。
韦恩先生称不上漫长的36年人生中，只有很短的时间中有过斯米拉的影子，他过去的血与泪，悲与喜，斯米拉从来未曾了解。
他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和语气。
“你们无法救回韦恩先生的。”
斯米拉趁他们反驳之前补上一句，“韦恩先生的意识在破碎。”
有人没听懂，但是蝙蝠家的孩子都清楚斯米拉的能力。
“什么意思？”
斯米拉低下头，从他的视角里，能清楚的看到韦恩先生的意识碎片一点点消逝，每一片消失的碎片似乎都在化为绳索，捆住他的脖颈，令他无法呼吸。
他无法阻止这个，哪怕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完成不可逆的填补，因为意识的碎裂，只能是出于生命体本身的意愿。
您也想要休息了吗?
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一定很疼吧。
一次又一次被身后的人推下悬崖，一定很绝望吧。
您总是什么也不说，所以我几乎忘记您一直在忍受苦痛。
“斯米拉，斯米拉？呼吸！”
钟表的滴答声在逐渐清晰起来，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在记忆中变得无比模糊。
“好了，现在告诉我…”
梦境中的声音和梦境外的男声重合。
“他为何让你如此悲伤？”
“他为何”斯米拉手指抽动了一下。
【谁都不能阻止一个真正想要离开的人，这个昏暗的太阳底下，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了。】
【他或许已经不想留在这了。】
斯米拉刷的睁开眼睛，神色冷静，看不出半点刚从梦中醒来的迷蒙。
那些在梦中可以脱口而出的话，不会出现在这个装修典雅的心理咨询室中
咖啡杯上的雾气氤氲，面前白穿着白大褂的雾霾蓝眼睛的医生动作优雅端起它，轻轻抿了一口。
“乌尔塔多先生，你可以在这儿试着放松一些，这不会有你的敌人。”
尽管礼仪仍是无可挑剔，但医生显然看起来有些无奈。
“这已经是第三次尝试了，我们不能永远卡在这个节点对吗。”
白色的雾气模糊了五官，但那双暗蓝色的眼睛依旧令人感到体贴而温柔。
“你的情绪太过紧张了，只有当你真正敞开心扉我们才能真的去解决问题。”
斯米拉此刻却完全没心思欣赏这双眼睛，他直起身子来，接连坠入痛苦的回忆让他情绪有几分烦躁，这场没头没尾的心理咨询是时候结束了，他不理解，杰森怎么会想出这种坏主意，让一个完全不了解他们所做事情的普通人来帮助他“舒缓心情”？
“劳您费心，莱克顿医生，我想这件事我大概是做不到了。”
他同样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失态到答应这件事，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恢复理智了。
“您不必再麻烦了，我认为这些事情靠我自己也能想明白，账单您可以发到我的账号上。”
斯米拉快步走向门口，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
汉尼拔莱克顿没有第一时间阻止他，端在手上的咖啡杯被他不轻不重的放在桌子上，棉麻的杯垫很好的掩盖了杯子和桌子碰撞发出的声音。
他正为他的病人下一个简单的病理判断，这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斯米拉在他眼中像是儿童画一样好懂。
焦虑，紧张，应激状态，杂乱的情感和一触即碎的心防。
太过温和的手段可没法应对受惊的羊羔。
直到门锁拉动的声音传来，他才再次慢悠悠的开口。
“乌尔塔多，其实你的紧张状态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将藏于心口的爱情轻易公之于众。”
斯米拉在门口站住。
他在摔门而去和回头反驳之中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回过身来。
“没有这种东西。”斯米拉认真的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你所谓的爱情指的是韦恩先生的话，那么这就是毫无依据的揣测，您身为专业心理医生的素质难道就到这种程度吗？”
说到最后，斯米拉脸上难以自制的带上了几分怒意。
汉尼拔却并未因这严厉的指责生气，他甚至没有转过身子看向斯米拉，只是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情感可以让你不愿意与他人分享一点关于这个人的点滴，甚至这个人已经离开人世。”
“那是你见识浅薄。”
“不，斯米拉，你知道，人们会为生命中任何一个留下色彩的人的离去而感到悲伤，”他微微侧了一点脸，斯米拉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长而卷曲的睫毛，却无法窥探到他眸中的半分情绪。
“但是只会对一种人产生至死不休的独占欲。”
他这次没有再故意说出那个名词刺激斯米拉。
“仔细思考一下，斯米拉，你是不是常常想到他，时刻渴望着呆在他身边，希望和他说一些无意义但动听的话？”
斯米拉脸上仍浮着一些浅薄的怒意，心中却忍不住浪费了一点时间将这些行为对号入座。
“你总是在等待，等待着一句夸赞或是一句斥责，前者让你喜悦，后者让你悲伤，但是无论如何，你需要来自他的反馈。”
汉尼拔的声音很好听，富有魔力的语调轻而易举的引导着听者的情绪。
斯米拉显然没成为那个例外，他没注意谈话的主导权已经牢牢掌握在了汉尼拔手中。
“你希望永远注视着他，你也时刻希望他注视着你，只注视着你。”
斯米拉的眼睛里的情绪渐渐发生了改变，他沉浸在了一些往日的片段中，汉尼拔将椅子慢慢的转了过来，他平静的看着斯米拉，就像看着他之前所有的病人一样。
在这个小小的心理咨询室中，他是绝对的掌控者。
“告诉我，你难道仍不能看清自己的心吗？”
房间陷入静谧之中。
汉尼拔在心中默数，
三，
二，
一。
他用咖啡勺在杯中转动了一下，控制精准，没有触到杯壁。
“我当然可以。”
斯米拉终于开口。
他将手从门把上放开，毫无躲闪的直视着汉尼拔，双肩打开，神色坦然。
汉尼拔握着咖啡勺的手顿了顿。
“韦恩先生对我而言意义重大，他是我的人生导师和指引者。”
“莱克特医生，鉴于您过往获得的一连串学位和成就，我愿意相信您现在对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治疗的顺利进行，您操控情绪的手段确实高明，”
“但是我不赞同您故意将导师和恋人两者的概念扭曲混淆，将那些定义混合起来拼凑出这样四不像的东西来反问我。”
“更何况，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您应该清楚，在对象已经不可能提供正向信息的时候，不断加深对象的地位，诱发更强烈的情感反应对一个本来就心理状态不佳的主体有多大风险。”
斯米拉吐字清晰，没有停顿的说完了这一大串话。
汉尼拔脸上的微笑的弧度没有发生改变，眼中却多了几分兴味。
斯米拉的反应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这可和那个资料上的斯米拉大相径庭啊，也许他的家人也完全不了解他的本性吧。
他放下了手指的咖啡勺，双手向上交叠，自然的放在腿上。
“我希望不要是我想的那样，虽然这里疯子不少，但是哥谭警局也同样拥有丰富的应对经验。”
斯米拉面色如常的吐出最后一句警告。
“我要离开了。”
他没在原地等汉尼拔的回答，微微点头，转过身去，拉动了门把。
“所以呢，斯米拉，他是你最为信重的人，那他是你最为爱慕的人吗？”
身后传来汉尼拔含着笑意的声音。
斯米拉状若无闻，推门走了出去。
第39章 老人
斯米拉孤身一人走出这栋小别墅。
汉尼拔·莱克特, FBI的特聘顾问，精神学与心理学双重学位，颇负盛名的心理医生, 从上次帮助警方破解了那起食人魔的案子之后, 他就暂停了他的一切职业生涯, 销声灭迹, 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搬来了哥谭。
从斯米拉说完那些话之后，这个饱受赞誉的医生好像就脱去了一层伪装，对自己的儒雅外表下的强烈攻击性毫不掩饰。
斯米拉能感受到身后传来有如实质的目光，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来自那双雾霾蓝的眼睛。
哥谭总是这样，对疯子和变态有着无上的吸引力。
斯米拉叹口气，在原地站住, 按了按手上的手表，只是五分钟, 一辆通体漆黑的福特就停在了斯米拉面前。
里面是早就约定好了的司机, 斯米拉淡定的打开车门，坐了上去，从头到尾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至少有一件事斯米拉是没有说谎的，他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忙, 暂时顾不上这个还没做出实质性行为的医生。
或者说, 自从那一天后, 所有人都马不停蹄的转了起来。
黑面具事件的余震还没有结束, 安生了许久的阿卡姆又有了病人出逃, 尽管规模不大, 但再加上黑门监狱的几次犯人暴动, 足够蝙蝠系的超英们忙得焦头烂额了。
飞鸟坠落那天被许多人亲眼见证，雪白的羽毛沾上乌黑的血的画面太过有冲击力, 导致这件事比瘟疫流传的速度还要快，几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在传播这个消息，
蝙蝠已死。
斯米拉咬下嘴边的甜甜圈，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外壳很脆，但是太甜了。
这家的似乎没有上一次的好吃。
斯米拉没注意自己将这句话说出了声。
“十分抱歉先生，”前面开车的司机耳朵灵敏的捕捉到了这句话，眼中适时的表现出一点歉意来。
“上次您吃的那一家店面已经倒闭了，我去的时候店面被砸的七零八落。”
斯米拉咽下口中甜的发腻的甜甜圈，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询问下去“他没钱交保护费了吗？我记得他家的生意非常火爆，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吧。”
“现在哪里还有人管这些呢？这两天光景不同以往啦！”司机抱怨了一声，他暗戳戳透过后视镜看了两眼斯米拉，觉得雇主如果识趣的话应该给他涨涨工资，如果平时的话斯米拉大概会的，但是现在斯米拉望着窗外空荡荡的大街出了神。
现在是中午，哥谭少见的出了太阳，这又是相对安全且繁华的街道，但大街上仍看不到什么行人。斯米拉知道这是为什么，事实上，自从韦恩先生离去之后，除了那些超级恶棍精心策划的案件之外，其他零散的，偷窃和抢劫也几乎在一夜之间暴增，即使是原本稳定中上层收入的人群，这两天也很难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了。
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伯恩利区，这是一场灾难的发源地，即使精神干扰已经褪去了，留在手上的血可不会凭空消失。
很多恶一旦有了开端，就很难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韦恩先生一定不会希望看到这个的。
汽车突然的急刹打破了斯米拉的胡思乱想。
他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前倾了一下，还好他及时捉住了把手，才没有磕到前面的座椅上。
发生了什么？
这个司机被韦恩家族雇佣过很多次，除了他是哥谭难得的没什么不良嗜好的人之外，也是因为他的车技确实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这种急刹车按理说不会发生在他身上，除非碰到了什么意外情况。
他坐直身子望去。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敲敲车窗，示意司机下来。
车已经被团团围住了，但是除了领头的那个，这群人腰间连把枪都没有别，他们最好的武器是菜刀和棍棒。
斯米拉抬头看看太阳，又扭头看了一眼路标。
认真的？正中午，离警察局没两条街的地方，直接逼停一辆四轮车？
外面的人大声嚷嚷着，司机吓得手足无措，他不是个胆子大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哥谭老老实实开车维生了。
斯米拉有些头疼，他只想安安生生回到韦恩庄园，不想再横生事端。
“点火。”
“什么？”司机诧异的反问。
“点火，然后加到最大马力。”斯米拉语气没什么波动的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斯米拉完全可以用精神攻击让这些人全趴下，但是，斯米拉抿了抿唇，微微侧过头去，窗外叫嚣的人越来越激动，却迟迟见不到那个黑色的身影。
他心脏抽痛了一下。
韦恩先生已经不在了。
没人会为他处理一时冲动动用能力之后的烂摊子。
不要想了。
哥谭问题就用哥谭人的方法解决吧。
司机明显还得再问两句，但是在哥谭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到底让他咬牙忍了下去。
“别担心，”反倒是斯米拉主动开口安慰“他们不会死，我们也不会，这辆车有过改装过的保护装置，只要你能点起火，一切都会好好的。”
这下司机握着车钥匙的手稍微稳定了一点。
他熟练的拧动钥匙，车如他想的那样发出闷闷的低啸声，车外的人因为这声音愤怒起来，挥舞着棍棒肆意打砸着车，为首的人直接将子弹对准了轮胎连射好几发。
完全没用。
他们连一个白印都没有在车上留下，斯米拉甚至已经不再看他们，而是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但是车并没有如斯米拉想的那样跑起来，引擎吭哧了两声之后突然熄灭。
他烦躁的睁开眼睛，再次向前望去。
一只矫健的蓝鸟跃入斯米拉的眼帘。
是迪克。
确实，在光天化日之下摄像头底下拦车抢劫，蝙蝠洞的警示应该早就响了。
这伙人看起来确实只像一群没头脑的小贼，拿上武器就敢冲出来，踩点，谋划和风险预测都完全没有，他们所做的只是看准了一辆很贵的车，然后拦下他。
这种人，在哥谭是食物链最底端的人。
迪克完全可以应付他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了。
斯米拉又安心的坐了回去。
果然，这群劫匪没做出什么像样的反抗，夜翼的卡里棍轻巧的拦下了他们的攻击，眨眼间车外站着的人就只剩下夜翼和另一个见势不对率先跑远的人。
夜翼没着急追，甚至还有闲心站在一群躺在地上哀嚎的人中遥遥向斯米拉点点头。
他这次下手可没留情面，斯米拉隔着一层窗户都能看到为首的那个躺在地下的人手腕奇怪的弯曲弧度。
欢快的蓝鸟这几天也陷入了暴躁与焦虑之中，意识体的跃动变得更加不稳定起来。
斯米拉朝夜翼挥了挥手后收回一直望着车外的视线，引擎终于轰隆隆的发动了，夜翼朝着那个跑远的人追去，身影消失在后视镜中。
斯米拉还以为自己终于能安安生生的回到韦恩庄园了，但是一声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又打破了斯米拉的假寐。
是刚刚迪克追过去的方向。
“停车！”
斯米拉感到自己心脏被扼了一下，他甚至没等车停稳就干净利落的下了车，朝着迪克的方向飞奔而去。
迪克拽着一个昏迷的男人艰难的从废墟中走出来。
他身上灰尘累累，手臂上被划出了许多细小的口子，狼狈极了。
他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斯米拉。
“我没事，他刚刚拿了一个高压锅炸弹试图威胁我，结果没控制住差点炸死自己。”
斯米拉皱起了眉头，他不会忽略迪克轻松的外表下的深深疲惫。
“应激性歇斯底里状态，当他们认为自己走投无路之时，总会做一些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情。”
这是曾经蝙蝠侠讲给斯米拉的，他平等的教授给他的学生们所有在黑夜中生存的必要技巧。
“你连这些都忘记了？迪克，你多久没休息了？”迪克这些天甚至连蝙蝠洞都没怎么回过，一直在外面奔波。
“唔，我只是有些大意了。”
迪克动作熟练的绑起昏迷的男人，避重就轻的回答。
“你应该去休息。”斯米拉不赞成的看向迪克。
“当然，我会的。”迪克站起来揉了揉斯米拉的头发，应付式的回到。
哪怕疲惫，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有些感伤的说，“你知道吗斯米拉，你现在的语气可真像他。”
斯米拉愣了愣。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是谁。
迪克没在意斯米拉的沉默，他腰间别着的警示器再次响起，看来哥谭又有新案子了，他拍拍斯米拉的肩膀，“好了，赶快回去，这里很不安全。”说完便着急的赶向另一个地点。
斯米拉望着迪克的背影，最终没有开口拦下他。
他应该…早点回到韦恩庄园去处理事情。
这次他顺顺利利的回到了韦恩庄园。
庄园空空荡荡，阿福大概在蝙蝠洞里，斯米拉也想奔向蝙蝠洞，但是却在入口处被一声机械的“人脸识别失败”拦了下来。
他的权限被取消了？
“亲爱的斯米拉少爷，您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吃完厨房里为您准备好的蔬菜沙拉，并回到房间里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而不是再次进入漆黑到蝙蝠洞继续您持续了三天两夜的工作。”
阿福早就设定好的语音响起，斯米拉不死心的又尝试了两次，确定阿福真的没给他留一点讨价还价余地。
范斯泰人怎么可以和普通人类相比呢。斯米拉带着些许不满的想。
然后他乖巧的端着蔬菜沙拉回到了房间。
走进房间后他随手将沙拉放到床头柜上，他不太饿，也不觉得疲惫，呆呆的原地站立了一会后，他还是翻箱倒柜的找出红头罩送给他的一个笔记本电脑。
斯米拉擦擦上面的灰，不太熟练的开机，修改程序，很快上了手，凭着记忆输入了熟悉的代码。
他专注的沉浸在屏幕里，时间飞逝，房间里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
敲门声响起。
斯米拉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将笔记本合起，塞进床缝，若无其事的打开门。
“你好阿福。”
“中午好斯米拉少爷。”
阿福微笑着走了进来，斯米拉想拦一下，但是没有成功。
他眼睁睁的看着阿福精准定位了床缝里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什么？”阿福拿起它回身问斯米拉。
斯米拉扶了一下额头，在阿福面前撒谎可不是个好主意。
“这个嗯”
“斯米拉少爷，我想您不应在这样无止境的透支自己的身体了。”阿福打断了斯米拉的支支吾吾。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但是斯米拉能听出他的认真，所以斯米拉以同样认真的口吻回复。
“阿福，你知道我体质特殊，我并不感到疲惫。”
他真的没必要再睡上一会了。
“不，斯米拉少爷，”
阿福叹息一声，“看来莱克特医生的治疗不太有用。”
斯米拉耸耸肩，“事实上，糟透了。”
“你得习惯这个，好的心理医生比钻石还稀少，”
阿福将手中的笔记本放下来，褪去脸上轻松的微笑，换上更为严肃的口吻，
“好吧，那么这些话只能是我和你说了，斯米拉少爷。”
他微微弯下腰，郑重的看向斯米拉的眼睛。
“也许身体上的疲惫你确实可以承受，但是一个人的心是不能永远沉在深水之中的。”
斯米拉下意识的避开了阿福的眼睛。
“你不能总是借着数不清的杂事去掩盖某件你不愿意接受的事情，你得给自己一些空余时间，真正的去想想这件事。”
“好的，我知道了。”斯米拉心不在焉的附和着。
阿福说的没有错，与他相熟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两天斯米拉的昏沉。
他确实在逃避，但是他不想改。
阿福看出了斯米拉的抗拒，他心中再次暗叹一声。
“看着我，斯米拉。”
斯米拉只能正过眼神来。
“布鲁斯老爷，你的韦恩先生，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斯米拉眼眶红了，他无法自抑的别过头去。
“明天会是他正式的葬礼，我希望你可以以布鲁斯老爷学生的身份正式出席。”
“好的。”斯米拉的回答仍然简短，但这次是因为他怕句子变长就会忍不住哽咽。
阿福静静的和斯米拉一起站了一会。
斯米拉深呼吸调整情绪。
“还有什么事情吗，阿福？”
他这次鼓起勇气又直视了阿福的眼睛。
却在这位不年轻的，却又近乎全能的管家眼底也看到了闪烁的泪光。
“斯米拉，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
“但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他声音轻轻，神色哀伤。
阿福的意识体仍像斯米拉第一次见到他那样柔和明亮，但斯米拉头一次发现阿福头上增了不少白发。
曾经威震一时的特工先生，现在和任何一个失去自己孩子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站在那，看起来太过苍老了。
斯米拉鼻子一酸，上前一步紧紧抱住阿福。
阿福轻轻抚摸着斯米拉的头发，许多年前，他也曾这样紧紧拥抱过布鲁斯少爷。
“没关系，在这里，你永远可以流眼泪。”
第40章 飞鸟
天空低垂着厚重的灰色帷幕, 空气模糊而阴沉，一阵风吹过，枯叶轻轻飘落, 落在一双黑色的马丁靴旁。
斯米拉安静地跟在人群的最后。
来的人并不多, 面罩之下的身份只有最亲最近的人才能得知。
偶尔会听到一两声压抑着的低沉哭泣, 但是大多时候整个会场都肃静庄严。
迪克表现的很好, 他在台上的演讲得体又感人，最关键的是，直到演讲的末尾他才没忍住露出一些哽咽。
这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斯米拉现在是完全没有底气自己能再说出什么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人们按部就班的祷告，追思, 牧师沉稳而柔和的念诵着诗篇的内容，告知所有人死者会去往天国与主同在, 黑色的灵柩被抬起, 放在车上，斯米拉和韦恩家的其他人坐在后面另一辆车上，跟上去到墓园。
没有人说话，斯米拉戴上白色手套, 每个男性亲属在此刻都会有这样一双, 这双手套不会被带走, 而是会永远的留在棺木旁。
他们需要齐力将黑色灵柩搬到那个湿润的泥土坑洞中。
达米安抬着最前面的位置。
他是韦恩先生唯一的亲子, 所以他被选定成为韦恩先生盖上第一捧土的人。
在斯米拉的角度, 看不到达米安脸上有多少悲伤的痕迹, 眼睫轻垂, 打下的影子像一圈荆棘，禁锢住那双绿色的眸子中的所有情绪。
他出奇的冷静。
从醒来那天就是。
在这几天中, 斯米拉没什么和达米安聊天的时间，唯一一次交谈是在达米安刚醒来时，斯米拉赶过来确认达米安意识体的完好。
那时达米安坐在蝙蝠洞最中间的那个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活动着自己的身体，斯米拉本来只打算远远的看一眼确认没事就离开，但却忘记了隐藏气息，他刚刚投过去视线达米安就停住了动作。
“谁?”
刀刃般的目光扫过斯米拉藏身的地方。
斯米拉只好从角落里走出来，不然下一秒迎接他的可能就是匕首和飞镖了。
“是我。”
达米安的气势稍微落下去一些，他点点头，口吻冷淡。
“有什么事吗？”
斯米拉张了张嘴，他本想说没事，但是话到嘴边却忍不住变成了那几个熟悉的单词“韦恩先生”
“我知道。”
达米安没听完就打断了斯米拉的话，转回身去。
“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斯米拉在原地站了一会，他沉默的凝视着达米安，却不知该以什么理由再次开口。
达米安那时的背影与现在一样，挺拔，冷漠。
斯米拉收回视线，他将全部精力都集中于手上沉甸甸的木头上。
阿福，迪克和提姆跟在斯米拉后面，斯米拉是最后一个。
杰森没来，最近他的行踪飘忽不定，迪克在红头罩的几个安全屋蹲守了好久也没等到他。
杰森像是在故意避着他们一样。
所以这里只剩下他们几个小心翼翼的抬着灵柩陪伴着布鲁斯韦恩走完着最后一段路。
他会后悔的，斯米拉想，杰森一定会后悔没有来的。
随着一声沉重的落地声，斯米拉和其他人一起低垂下头，完成为韦恩先生的默哀仪式。
风越来越大了。
斯米拉此刻能听到秋风刮过树梢的声音，也能听到落叶漱漱坠地的声音，万物有声，一切都像是在天边般悠远，一切又都像是耳边般清晰。
斯米拉以为自己会想很多事情，会忍不住哭泣或者自责，但也许是昨天流的眼泪太多了，他意外在此刻有了一点尘埃落定般的沉静。
有些事实他已经无力改变，他必须得接受这些。
斯米拉脱下手上的手套，弯下腰，仔仔细细的将它在把手处搭好。
穿着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为他们带来一篮花，每个人都拿起一朵，将它在棺木顶端放好，斯米拉同样这样做了，他选择了带着露水的白色百合，放下时他在心中向韦恩先生道别。
铲子被用力插进旁边湿润的土堆中，细微的声音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是最后一只靴子落地时，那意料之中的一声轻响。
黑沉的土盖住洁白的花朵。
直到大家一起走出韦恩家的墓园，天色依旧昏沉的看不到一点阳光，斯米拉很幼稚的希望能看到那群身上埋着信号的候鸟能在这盘旋一圈，但是童话般的场景好像并不适合哥特风格的哥谭，无论斯米拉怎么张望，鸟儿都好像在那天已经全部被杀光了一样，一只也看不到。
“你在看什么？”
迪克注意到了七摇八晃的斯米拉，沙哑着嗓子问。
他的眼睛通红，这是他从礼台上下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鸟。”斯米拉言简意赅，迪克却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会有鸟了。”
迪克的话多少带着一些不那么正面的愤怒，他碧蓝色的眼睛中汹涌着斯米拉不敢确定的情感。
“那个莱克怎么样了？”
斯米拉突然提问。
他拐了个弯去探测迪克的心理状态。
“他还没死。”迪克只是简单的扔下这一句就牢牢闭上了嘴，他不想谈论这个罪魁祸首。
迪克知道自己不该迁怒，尤其是在他确信开枪的人和莱克都已经得到惩罚之后，这不是他们的错。
至少不完全是，毕竟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
普通人就成了万能的挡箭牌吗？
他看到了蝙蝠侠身上狰狞的伤口，看到了他面具下苍白的脸，迪克可以自己忍受这些痛苦，但是伤害至亲之人的刀尖，永远比自己更锋利。
他有无数次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偏激的念头，他希望这些人都付出代价，至少是与布鲁斯等价的代价。
他的眼睛越发红了起来，看起来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斯米拉当然听出了迪克的话外音。
“韦恩先生不会希望看到那样事发生的。”斯米拉出声提醒道。
“我知道。”迪克深吸一口气后回答。
斯米拉被同样的话堵了两次，但是两人的语气却完全不同。
不过相同的是两人都同样拒绝交流的状态。
斯米拉总算明白了阿福看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叹口气，胸口有些闷，呼啸着的秋风吹不走积郁的情感。
斯米拉扯扯领带，他很少穿正装，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向阿福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离开了这里。
他想要找到一只自由的飞鸟。
斯米拉扯松了领带，但是没来得及换下衣服，他快步走起来，后来渐渐变成奔跑，他跑过墓园，跑过礼堂，跑过整个硕大的韦恩宅。
肺部逐渐出现了烧灼的感觉，像是有火焰堵在胸口，想要透过喉咙钻出来。
他不断加速，这可能是人类斯米拉的极限，但不是【斯米拉】的极限。
声音被拉长，人脸变得模糊，斯米拉感到身上皮肉猎猎的疼痛，浑身的骨骼在吱呀作响。
可是不够。
胸口想要迸发的火星仍不得所出，他还是觉得压抑，他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快点，再快点。
斯米拉仍在加速，在他两肋中间，一颗心脏正剧烈跳动着，那里积攒的东西，不能从嘴中吐出，就要从眼中流出。
而此刻它变成血液，作为燃料，支撑着他接着跑下去。
他跑到了韦恩庄园的门口，他的心顿了一下，但是他的脚步没有停下来。
所以他的身形终于模糊了，星星点点的光芒，从他身上溢出，他明白自己再回到更接近自我的状态，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个状态了，哪怕是面对他的同族。
但他没有停下来。
祂的速度更快了。
祂现在是一团雾，一团不应存在于此世的雾，所有的情感如约离祂而去，祂唯一剩下的念头，是奔跑。
他想要找到一只，哪怕是一只仍在哥谭上空翱翔的鸟。
祂可以在瞬息间去往任何一个地方。
但是此刻，他突然听到，在正下方的某个位置传来一个声音。
“救救我，蝙蝠侠！”
一个不大的男孩正被一个混混抵在墙角。
祂停下了。
然后他出现在男孩面前，握紧拳头，重重的砸到男人脸上。
“什么人！”握着刀的小混混猝不及防，他困惑又愤怒的大喊，然后他对上了一双蓝到透明的眼睛。
“你好。”斯米拉微微歪头。
小混混更困惑了，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挥舞着自己的匕首想要刺下去。
斯米拉正过头。
“再见。”他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像刀剑一样刺透他的意识体。
小混混昏了过去。
身后的男孩比斯米拉要矮一些，他刚开始看到突然出现的斯米拉的时候，惊恐的缩在墙角，但是看到倒下的小混混后，他反而直起了身子。
他拽住了想要离开的斯米拉的衣角。
“等等，”他咽了咽口水，“你是蝙蝠侠吗？”
斯米拉听到这话之后，稍微愣了一下，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手，确认自己没有因为太过思念而错误的捏出了一个韦恩先生的躯壳。
“这非常明显，我不是。”斯米拉确认完之后认真的告诉男孩。
“不，你就是。”
“蝙蝠侠会魔法，你也会魔法，所以你就是蝙蝠侠。”
斯米拉真的要为这男孩精妙的逻辑而拍掌惊叹了。
不过他此刻更关注另一个问题。
“蝙蝠侠会魔法？”
“没错，上次炸弹爆炸，但是蝙蝠侠抱着我，我们什么伤都没有。”
斯米拉了然。
男孩说的应该是蝙蝠侠身上穿戴的最新研制的防护罩，这种超时代的科技，确实有时候与魔法无异。
“他们说你死了，但是我不相信你，你说过你会打败所有坏人的，对吧？”
“蝙蝠侠这样说过？”斯米拉为这句话沉默了一下。
“你这样说过。”男孩似乎很执着斯米拉就是蝙蝠侠这个等式。
“我不是蝙蝠侠。”
男孩像是听不懂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递给斯米拉。
“这是什么？”
斯米拉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小玩意，摸起来毛茸茸的，五颜六色很漂亮。
“这是送你的礼物，”男孩好像有些害羞，“我家里没有钱了，我爸爸死在了前两天的枪击里，妈妈受伤了，我的零花钱都用在妈妈的医疗费里了，但是我找到了这些羽毛。”
“他们把鸟带走了，但这些漂亮的羽毛留在了地上。”
男孩很自豪，“我把它们捡起来，修整一下，做成了这个小扇子，很漂亮不是吗？”
斯米拉轻轻抚摸着这些柔软的羽毛，良久后终于开口。
“是的，”他无法形容此刻复杂的感受。
“它很漂亮。”
遍寻不见的飞鸟落于他的掌心。
一只渺小的飞鸟可以坠落，但是一个自由的灵魂不会被捕获，一位伟大的英雄可能会陨落，但是一些遗留的希望，永远不会消散。
有人抬头求碎银，但也会有人低头赏月光。
“谢谢你，我很喜欢。”
斯米拉将小扇子珍重的放入口袋，露出了他这么多天第一个真情实感的微笑。
并不是不难过，也不是不懊悔，只是他终于在那些汹涌的情绪之后，找到了他足以维持稳定的锚点。
风依旧呼呼的刮着，斯米拉站在风中，心中那个不断旋转的陀螺却渐渐停下，它挺立着，如石柱般坚定。
鸟儿应该飞在天空上，有些东西则应该永远留在人们心中。
天快要黑了，蝙蝠灯应该亮起来了。
“看那，那是什么？”
斯米拉顺着男孩激动的手中望去。
他看到一只嫩黄色的小鸟划破了灰暗的天空。
很多年后，仍然拥有着蓝眼睛的斯米拉想，也许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改变，就是从这只小鸟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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