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番外 前世一
◎“阿谭,你自由了。”◎
明德七年,秋老虎刚过。
云启下旨杀的第一个武将便是温凛大将军,以通敌叛国罪问斩,有精明的,一眼便看出这件事的破绽,云启却是不查不问,直接问斩。
有人隐隐猜测,云启这样做,怕是想收回兵权,也是怕温凛功高震主。
有想为温凛说话的,一想到家中子女便只能作罢,只因云启在下旨当日便已说过,为温凛求情者,按同罪论处。
朝中人心惶惶。
温凛被问斩的第五日,宫中又有消息传出,元妃去了。
元妃,曾是云启的原配,当今丞相的嫡长女谢谭幽,曾因病在庄子里养了三年,回府后却不知检点,清白不在,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无人敢娶。
而那时,本来与相府二小姐有婚约的云启忽而跪在武德门外整整一天一夜,求云崇退了与谢音柔的婚事,说他要娶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是谢谭幽一个。
云崇宠爱当时还是七皇子的云启,自然应允。
满城震震,笑话又落到谢音柔头上,谢谭幽也好不到哪里去,京中人人厌恶她,家中也是不好过。
直至后来,云启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又护着,日子才一点点好了起来,那几年,京中贵女从嘲讽厌恶到艳羡谢谭幽能嫁一个这般温和又好的人。
可后来,云启登基,皇后却是谢音柔,满朝文武震惊,却不敢阻止,谢靖乃是文官之首,后是她爱女,而谁又不知,谢谭幽与他早已断绝关系。
因此,谢谭幽又成了那笑话,还被封了个有元配之意的元妃。
好不讽刺。
而今,表哥一家才死,她便也死了,有人感叹也有人惊了很久,心头莫名悲伤。
明明还是秋日,当夜便下起了雪,比往年还要下的早下的大,不过一瞬,整个京城便被铺白,而谢谭幽的死讯也传遍列国。
群臣纷纷皱眉。
不过一个妃子死了,云启为何要昭告列国?这将谢音柔这个皇后放在何地?而第二日,谢谭幽便被草草下葬,连皇陵都不得入,真是好大一番屈辱,可人死了,体面尊贵好像也没什么用。
雪是越发大了。
朝臣又开始担忧眼下战事,毕竟,此次战争,是他国人故意挑事,又指名要谢谭幽,大军逼近,朝臣不想打的,纷纷求了云启应下,不过舍弃一个女人,便能免百姓苦朝堂安,为何不应呢?
可这一年来,都没怎么掺合朝堂事的燕恒却入了宫。
他说,他出征,他去灭敌国。
云启应了。
也是赶巧了,谢谭幽死的那天他去往战场。
眼下,谢谭幽死了,敌国会退兵呢还是执意攻打,燕恒又能不能赢?也不怪朝臣担忧,实在是,燕恒已经不是曾经的燕恒。
他无法再以一箭穿透敌国大将喉咙,快速定输赢,也没了庞大的燕家军。
满城惆怅哀叹。
原本热闹的京城也安静的诡异,诡异中又参杂着一丝丝悲伤。
*
谢谭幽微微睁眼,只觉阳光刺眼,刺的她几乎落了泪,下意识的抬手去遮挡,眼睛微微眯起,一盏茶的时间才渐渐适应。
入眼,是繁华熟悉又陌生的宫殿,她目光有些呆滞,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醒了?”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谢谭幽下意识看过去,只见,身旁站着一人,黄色龙袍加身,面容嘴角噙着冷笑,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很久之后才缓过神,她原来是死了的,可不知为何忽然清醒,所在之地黑暗,她看不清又冷,好像是哭了很久,也没有来救她。
她记忆有些混乱,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她很害怕,想死却又强撑着。
云启瞧着谢谭幽的模样,语气嫌恶:“不过三个月,怎么就成了这副邋遢模样”
谢谭幽面容苍白憔悴,头发散乱,身上的素色华服脏污不堪,这样看着,确实邋遢惹人厌恶。
她有些恍惚,心下不知为何空空,轻声道:“竟是三个月了吗。”
“是啊。”云启问:“你想死吗?”
谢谭幽缓缓抬眸看向云启,明明曾经,虽说因谢音柔的缘故,二人总是闹矛盾,可整体看来,二人感情算是不错的,入宫之前云启还说,让她等一等,皇后之位只会是她的。
可是后来呢。
等来的不过是他广纳后宫,冷眼看着她被所有人欺负。
“云启。”谢谭幽疲惫的闭了闭眼:“念你我是年少夫妻,如今既是没了爱意,不如放我离开吧,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宫中。”
云启眸子一瞬间紧紧眯起,心头怒气恨意翻涌,声音越发冰凉又狠:“放你离开?然后呢,让你与燕恒双宿双飞?”
谢谭幽皱眉:“双宿双飞?你在说什么?”
闻言,云启上下打量谢谭幽,见她听到燕恒二字时情绪平静又淡淡,云启手心下意识收紧,问:“你不记得了?”
“……”
“我该记得什么?”谢谭幽反问。
见状,云启愣了一瞬又轻轻笑了一声,一声过后又是连连笑意,只是那笑冷的刺骨又有嘲讽之意。
那时,不是怎么做她都没有忘记燕恒吗?以为是无了用,可如今,却是不记得了。
“好啊。”云启道:“朕放你出宫,还你自由身。”
谢谭幽没想到云启能这么快应下,愣了一瞬的同时又惊,“你说真的?”
声音里都透着不可置信。
“自然。”云启道:“只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
“燕恒用他之命换你。”
谢谭幽眼睫猛然一颤,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她利用过燕恒,燕恒说了那是最后帮她一次,至此,二人便再没见过面,如今,她死讯传遍,人人都知道她死了,燕恒怕是恨透她了,说不定多高兴呢,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救她而死呢。
“等会你便知道”云启却是不再多说,抬脚就走了出去,没一会,殿外又传来他的声音:“把人拖过来,”
他话刚落,就有几个黑衣人稳稳落在谢谭幽身侧,面无表情的把她拖到门边,透过门洞,她能清晰的看到外面。
大殿静的发生一声响动都能听见,谢谭幽四下看了看,她有武功在身,虽是身体虚弱,但对声音还算警觉。
周围不仅有弓箭手还有大批的御林军,只一瞬她就想明白了,云启这是真的要杀燕恒。
殿外有小太监弯腰走到云启身边,低声道:“陛下,燕王来了”
再次见燕恒,谢谭幽只觉恍如隔世。
初见的锋芒如今已然无存,瘦了不少,身着蓝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枚玉佩,面容冷清又淡淡。
他站在大殿中央,未行礼,抬眸直视云启:“尸首呢。”
周身杀气尽显。
今日,云启派人给他递了话,说是谢谭幽尸首其实在他手中,并未下葬,已知云启为人,不想谢谭幽死后再受苦,是以,燕恒还是入了宫。
知道也许是局,还是来。
事关谢谭幽,他从来不会赌。
云启手摩挲着扳指,玩味的勾了勾嘴角,轻飘飘丢出一句话:“一把火烧了”
闻言,燕恒瞳孔猛然一颤。
眼前,全是谢谭幽的面容。
谢谭幽很怕疼,很喜欢笑,笑起来明亮又漂亮,有些小骄傲,最烦被约束,燕恒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的女子,还是喜欢他至极的女子,云启眼睛都不眨的就把人杀了,更不敢相信,她被烧成了灰烬。
那该有多疼啊,
燕恒一想到这,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不止心脏,他全身都疼,看着坐在上面的云启,心中怒气翻涌:“你当真要如此狠心?”
“当初,我助你在夺嫡之路顺风顺水,让你稳坐皇位,无后顾之忧,你可是忘了,我当初愿意助你的原因。”
旁人眼中的七皇子云启,温文尔雅,是个大善人,燕恒却知道,那不过是他的表象,他不屑与云启这样的人为伍,后来,得知谢谭幽要嫁给云启,他见她提起云启时,眸子很亮,如天上的繁星。
那样子,分明是喜欢的。
而那时的谢谭幽没了将军府和丞相府做靠山,在京中举步艰难,而她想要做皇后,所以,他想,那他便做她的靠山,扶她上高位。
那时他已经是燕王,位高权也重,做了王爷后他就没再跪过任何人,那日真诚的屈膝下跪,只为一人。
他同云启说:“臣愿带八十万燕家军追随七皇子,只有两个要求”
“莫让她难过,若有朝一日她想恢复自由身,必要成全,如若做到,待你登基为帝那日,臣愿上交兵符”
谢谭幽做七皇妃时,是京城中贵妇们都艳羡之人,只因云启待她极好,做足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姿态。
到头来,终究是错付了,为谢谭幽不值,也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再强迫她跟自己离开。
燕恒喉头翻滚,死死捏着拳头,声音铿锵有力:“若不是有她在,你觉得就靠你自己和身边的那群蠢货能成功登上帝位?”
“如今她不在了,这个皇帝你也不必当了”
云启脸刷的就白了,猛地站起身:“燕恒,你想作甚”
“反了。”
燕恒说的平静,云启却是听的心头一跳。
“你放肆”
“就是放肆了,你能奈我何?”燕恒道:“我就算不能用箭,没有燕家军,反你,还是不在话下。”
“……”
云启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着大殿中负手而立的燕恒,他身上是只有上过战场之人才有的杀伐决断,眸色狠厉,毫不遮掩的杀意,云启克制住心里的慌乱,冷冷道:“那谢谭幽呢?也要一起杀了?”
他话落,殿门便被人打开些,谢谭幽头脑忽然的昏沉,只能任由旁人拉着她露了半张面容。
见到那面容时,燕恒面色猛然一变,心头大震,即使只是半张脸,又披头散发,露出的衣裙脏乱不堪,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拳头被他捏的嘎吱嘎吱作响。
心中是又喜又怒。
脑海里只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她还活着。
燕恒心脏像是被人随便揉捏着,疼的他喘不过气,愤怒又心疼,声音不自觉拔高:“她自少时就喜欢你,你怎能对她这般”
看燕恒如此模样,云启心下一安,幽幽道:“今日,她求朕放她出宫,你知道朕怎么同她说的吗。”
燕恒不语,一双眼紧紧盯着谢谭幽,谢谭幽也是看过来,远远相望,他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团东西,闷又难受的发疼。
“朕同她说,若是你愿意换她死,朕就放了她。”云启道:“所以,燕恒,你和谢谭幽,你选谁。”
燕恒毫不犹豫:“当然是阿谭。”
阿谭。
听见这两个字,谢谭幽皱起眉来,这不是那三年间云启唤她的称呼吗,燕恒怎么会……
喉头涌上腥甜,慢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她垂眸擦去,再看向燕恒,他神色已经变了。
谢谭幽瞧着,不知为何,心下猛然犯疼,眸中也蓄满了泪水,更是因那毫不犹豫的选择而震到,此时,她还是浑噩,直到,屋顶之上,无数弓箭手出,伴随着云启那句戏谑又高高在上的语气:“万箭穿心可受得住?”
燕恒道:“自是受得。”
只要她平安,他什么都受得住。
“好得很。”
燕恒又道:“我有一部分人在宫外,若我死了,她未出宫,他们便会直入皇宫。”
“……”
“放箭”
随着云启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燕恒身体不知道被多少支箭插入,鲜血淋漓,脚步一个不稳,直直跪了下去,他强撑着想站起来,试了两次,才稍稍站稳,头发凌乱又狼狈不堪。
燕恒把遮住视线的头发捋了捋,抬眸望着谢谭幽,缓缓露出一抹笑,他看着她时,好像总是笑着的,血液顺着嘴角滑落,他也不在意,笑容渐渐放大,眉眼也染上笑意。
他的笑容温柔又不舍。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在狼山受了伤,为了躲避杀手而误入相府,遇见了一个少女,少女要给他一个家,他却没有应。
这么多年,燕恒最后悔的事便是那夜没有应了她,几年来,他时常在想,若是能在日日她身边,做一辈子哑巴又何妨。
可终究是回不去了。
燕恒眼角有泪水溢出,他轻声唤了一个人的名字,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悲痛,反而很是欢喜又很温柔,其中夹杂了一丝丝不舍和悔意。
“阿谭”
他说:“你自由了”
还是阿谭。
可这世间只有一人会唤她阿谭。
谢谭幽怔怔看着身种数箭的燕恒,那一瞬,都忘了哭,脑海中一直是燕恒闭眼前说的话,那些被抹去,被遗忘的记忆,突然猛地涌入脑海中,一段接一段的画面闪过。
她眸底从震惊到不可置信,最后变成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
安静的大殿内,响起她凄厉的惨叫声。
她挣扎着想起身,却被进来的云启死死按着,云启在她耳边说:“阿谭你看,燕恒死了。”
谢谭幽泪水肆意横流,发了狠的挣开云启,踉踉跄跄的朝那大殿之中跑去,不知是地滑还是怎么,竟是摔了无数次又爬起来。
天空又下起大雪,大雪落在燕恒脸颊和头顶时格外的轻柔,像是在安抚他,又像是来送他最后一程。
雪花飘落,迷了谢谭幽的眼睛,她又重新爬起来,却在离燕恒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燕恒浑身是血,是万箭。
谢谭幽肩膀颤抖着哭了起来,不敢上前,却又忍不住前走,伸手想摸摸他的脸,却在那一瞬,眼前又是那三年。
真正护着她陪着她教她武功又说喜欢她的是燕恒啊。
她怎么能忘了呢?
为什么死的不是她啊?
她为什么要要什么自由身?为什么不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让燕恒换她的命,燕恒不疼吗?他有什么错?到底是为什么?
谢谭幽在心中呐喊咆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胡乱抹了把泪水,还是鼓足勇气抬手轻轻替燕恒捋了捋他凌乱的头发,此时的燕恒,眼睛轻轻闭着,唇角却是有笑意,他在笑啊……
谢谭幽眼眸充血的红,嘴角颤抖着:“我…我…”
许久后,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并非是有意忘了你”
谢谭幽触碰到燕恒的身体,感受到他身体的凉意,一颗心就像是碎了般,再也好不起来了,她轻轻抱了抱燕恒,有那么一刻,想要跟着他一起死去,可她也知现在不是时候,总得杀了这一切的幕后之人才有脸去见燕恒。
而此时,她也总算想起,她为什么会这般了,原来,是她想起一切想要去杀云启,却是失败了,受了很久的折磨,而燕恒呢,在那个时候,奔赴战场,只为了留下她。
想到此处,谢谭幽就好恨啊。
她也是真的疯了。
也没有出宫。
死去的元妃突然活了过来,不止活了还发了疯,日日在冷宫屋顶身着红衣起舞,还是在夜半,如鬼魅般,这如何不让人心惊,又不敢靠近这。
一夜又一夜,人人都说她疯了。
可唯有谢谭幽知道,她站在冷宫屋顶上,抬眼就可见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虽然看不清,可是有个方向足以了。
那是他们曾经的快乐时光,是庄子,亦是三年。
有人想来救她,她知道那是燕恒的人,云启如今正在铲除他们呢,他们救她简直就是死路一条,她摇头拒绝了,说喜欢这里。
清楚看清那些人的不悦和愤恨,她心下笑了笑,只要不再存了这般心思,便可以活着命,而今,燕恒已死,他们也该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用命来救她。
她的命不值钱。
在第三个月时,云启总算来了冷宫中,爬上了屋顶,眸底都是担忧,声音是许久没听到过的温声:“夜凉,我们回宫吧。”
谢谭幽唇角轻扯,不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只是在他转身之际,抽出一直藏在腰间的软剑,一剑刺向云启胸膛,发了狠的刺!见到他不可置信又泛白的面颊,谢谭幽笑出声来。
好开心啊,这人死了。
耳畔是御林军高呼陛下之声,谢谭幽笑声越发大,确认了云启不会被救活后,一脚将人踢下屋顶,冷宫外。
而她在冷宫内。
不过一瞬,冷宫便忽起大火,明亮之火照亮她笑颜,燃烧她裙摆。
她也只是叹道:“阿恒,对不起,我总是食言。”
“这次,是真的来寻你了。”
【??作者有话说】
完结章,我修了哈,加了一千字,可以从燕恒回来后淡淡扫一眼哈哈,还有就是我准备了完结礼物的,周六在微博抽奖,是男女主的打印照片和一句话,到时候抽到奖的想要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好了,我写哈哈,也是第一次搞,尽量让大家都满意,周六哈,什么样的礼物我也在微博置顶了,大家可以看看,喜欢再参加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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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番外 前世二
◎“欺负你的人都该死。”◎
谢谭幽从出生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因此,她性子极其张扬又大胆,眉眼弯弯万分好看。
因此,也是喜红裙,每每宫宴,往那一坐,便是最耀眼的存在。
舅母们总是调侃:“以后也不知哪家少年郎能治住她这跳脱的小性子。”
温栖捂唇轻笑:“我看呀,没人能治得住,我以后得好好看看,别让我们幽幽欺负了未来夫君才是。”
“舅母!母亲!”谢谭幽脸色涨红,很是生气:“我再也不要同你们说话了。”
话出口,她以为会得到几个长辈的道歉,却不想几个长辈怔了一瞬,面面相觑,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谢谭幽又羞又气。
未来离她那么远,怎么就扯到婚嫁上去了!!!她才不要嫁!她要玩!!吃喜欢吃的,穿喜欢穿的,才不要到别人家去,处处受约束,虽说舅母们也从未被舅舅约束过,也是自由自在,可总是不同的,她们做事总要三思而后行,处处要考虑定国将军府。
她就不同了,随便惹事随便玩,不开心了,揍一揍那些地痞小流氓,反正没人敢还手,她是谢谭幽啊,后有定国将军府和丞相府,还有一个被太后亲封为公主的母亲,谁敢惹她。
“娘,姑姑。”温凛前来,将谢谭幽护在身后,有些无奈:“幽幽还小,你们怎么能这样逗她?”
“阿凛,我还没说你呢。”温栖轻哼一声:“昨日,你带着幽幽逃学,今日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看我不揍你。”
“诶,姑姑。”温凛忙躲开:“我可以解释的。”
“我不听。”
“……”
温栖想到什么,笑出声:“除非,你将你那心上的小姑娘带我过来给我瞧瞧。”
她前几日去了青龙寺,回来时,就听说温凛定了亲,她都还没见过那沈国公府的小小姐呢,昨日本想去瞧瞧,哪知却听闻谢谭幽逃了学,给她气的脸色铁青,就将这事忘了。
“姑姑!!”
温凛唤了一声,脸就猛然红了。
当下,被日落铺满的院中,有了两个大红脸。
“姑姑,就知道欺负阿凛与幽幽。”
“可不是嘛。”
“哈哈哈,哥,你看幽幽和阿凛,脸跟猴子的屁股似的。”
远处,几道爽朗含笑的少年声音传来,都是定国将军府的少年小将军。
“哼!”谢谭幽瞪着几个前来的少年:“表哥们再取笑人,以后可是会很难娶到夫人的。”
“幽幽,这话可不能说。”另一边是少女无奈又宠溺的声音,说着,亦是瞪了几个哥哥一眼:“哥哥们也真是……”
谢谭幽看过去,眼眸亮了亮:“还是表姐好。”
“那可不。”少女眉眼笑意更深:“昨日,我去听戏时,路过一家铺子,买了不少新奇的好东西,你看看你喜欢什么,尽管拿去。”
“好勒。”
“一个个的杵在这作甚?”一道略严肃的声音在这欢声笑语中响起。
众人看去。
“父亲。”
“祖父。”
“外祖父。”
定国老将军走进院中,面色淡淡又严肃。
笑声止,众人齐齐看着他。
“看看你们,一个一个的额头都沁了汗,也不知道找凉快的地方坐。”
“这不是等着父亲来给我们烤肉吃嘛。”温栖含笑:“是父亲说,今夜要在这给我们一家子烤肉吃的。”
“都是当娘的人了。”温老将军瞧着她,骂道:“还总是跟这群孩子闹,幽幽与阿凛才多大。”
听他这么说,温栖就知道他听见了,缩了缩脖子,没开口,以为定国老将军还会接着说她,却不想,下一秒,他声音就是柔了下来。
“几日不见你了,在相府过得如何?”
听着老父亲的关心,温栖不由自主的红了眼。
见状,老将军皱眉:“怎么?过得不快?我当初就不同意你嫁给那个王八羔子,你偏不听!”
“走,回相府,我今天非得打死他。”
“哎呀,爹!”温栖忙拉着老将军,“他对我可好了,你能不能对他稍微好一些?什么王八羔子,他是幽幽父亲,您女婿。”
温栖不大高兴了。
老将军听着,心头无奈,还想再说,却是瞥见谢谭幽凝着他,还有面前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也是一副不悦的神情,叹了一声,便也没再说。
“那一会,让他过来吃饭。”老将军淡淡说着,又道了句:“每次吃饭都要请,他自己不把自己当成我定国将军府的人,我又怎么将他算作自己人。”
“父亲,他是一国丞相,很忙的。”
“……”
“行,我不说,好了吧。”
“……”
夜里,少年少女围坐在一起,夫人们讨论着哪家少女又或是少年郎,老将军与一众儿子叹着如今漓国。
温馨又其乐融融。
深夜回去,谢谭幽迷迷糊糊抱着温栖,又呢喃着:“母亲,我明日想和表哥表姐去城外踏青,你帮我和先生请假好不好。”
“好。”温栖抱着她,万分无奈,听着她的撒娇之气,无法忍心拒绝:“但仅此一次哦。”
一旁谢靖面色不太好,也是强忍着,才换上一副笑容,却是道:“幽幽如此不好学,以后怕是……”
“无事。”温栖打断他:“我们幽幽只需要快乐平安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温栖笑了声:“她不爱听先生教的,那就我教,我教她良善,以柔待人便好了。”
“她亦不需要抗起重担,那么小的身躯,我可是万分心疼。”
说着,又垂眸看着昏昏欲睡的谢谭幽,温柔道:“母亲今日所说,可不是希望你嫁人,而是忽而感慨,你长大后会和什么样的小郎君在一起。”
“我那日在长街,见到一人,生的倒是好看,就是性子有些冷,但他是一个极为厉害的少年郎。”
谢谭幽很困,但还是慢吞吞回着:“谁啊。”
“燕王府的世子。”温栖眸色满是笑意:“我与他母亲见过几次,是相当温婉的人,而燕王对她极好,都说子随父,那他定然也不差,而且,我听你外祖父说,此次漓国与戎狄之战,他第一次上战场,却为先锋,直踏戎狄,斩下戎狄大将头颅,是极其厉害的少年郎。”
“幽幽觉得如何?”
可回应她的只有少女轻轻呼吸声。
温栖失笑,看向外头夜景,面前好像又是那冷冷少年郎。
谢靖皱眉:“幽幽还小,你想这些做什么?”
“你不懂。”温栖道:“好的人与事都要提前定下,提前做,要是等几年,被别人抢走了如何是好?放眼整个京中,我就满意我定国将军府的少年郎和那燕王世子。”
“人家未必看得上。”
“胡说什么呢?”温栖脸色微沉。
“那日宫中宴,我可是瞧见那燕王世子看向我们幽幽好几次,说不定二人真有缘,改日我约燕王妃出来喝喝茶。”
“……”
时光荏苒,春去又秋来。
事也发生,人也去。
而谢谭幽十三岁了,还是张扬,还是喜红裙。
定国将军又要出征了。
又是夜里,一家人围坐,欢声笑语片片,畅想未来。
只是天不遂人愿。
谢谭幽一觉醒来,正开心的换上新衣裙,打算出去张扬一番,等外祖父得胜归来,她便可以和银杏一样学武。
只是才出院子,便听闻温栖昏厥过去,她奔向正院,一路跑一路面色苍白。
看完母亲,又去那定国将军府。
只见,明明昨夜还生气勃勃又满是一片梅花的定国将军府,竟成了一片废墟,而昨夜的那些家人,一个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人在她过来时,招手唤她又给她拿好吃的。
一时受不住,晕厥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温栖病越发重了,太后派了太医过来也是不管用,谢谭幽一日一日守着,院子一天比一天冷,她心亦是。
苍白的面容,除了湿意再无其他。
温栖也曾醒来后,却是疯狂落泪,谢谭幽抱着她,母女二人泪流不止。
温栖说:“幽幽,我没有父亲了。”
也只是一句话便晕厥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谢谭幽是害怕的,她该怎么办呢。
一月后,听闻府中姨娘所说,她想也没想,徒步上了青龙寺,那样远,平日没吃过什么苦的人为了换得母亲平安,一步一步登上青龙寺祈福,雷声滚滚,林中暗暗,她怕却仍旧咬牙向前走。
回府当日,府中却挂起白,她一时怔住,还未反应过来,便是谢靖滔天怒火,她被关进了柴房,她总算后知后觉,温栖去了。
谢谭幽崩溃大哭,她不信,太医明明保证了,温栖还可以活半年的,怎么可能她才不在,温栖就死了,绝不可能。
见不到谢靖,贴身丫鬟却是因给她送了吃食,被活生生打死。
满院的血啊,她怔怔看着,再也没了知觉。
之后,又在迷迷糊糊中被送去了庄子,身子弱的无法动弹,里面的婆子很凶又有好多个,总是欺负她与银杏。
那样的日子,疼又苦,每晚银杏都在她耳边哭,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她还听见,银杏祈求那些婆子,自己给她们干活,只要给她些可口的饭菜,不要馊了的,因她生了病。
可这般的放低姿态并没有得到什么,那是一向喜爱自由又想活很久去看外头所有景的谢谭幽生了死意。
所以,她说:“银杏,你走吧。”
银杏有武功,一个人还是可以出这庄子,然后慢慢的活,定然不会有人找到她。
银杏当然不愿,二人正说着,屋门就被人撞开,好几个人进来,有婆子,有高头大汉,并且还是会武的,他们撕扯又欺负银杏。
谢谭幽从床榻滚下,亦有人朝她靠近。
那夜的绝望与崩溃无法形容。
她好想杀了所有欺负银杏和她的人,又好恨自己为什么那般虚弱?为什么不学些武功自保?为什么日日等着旁人护。
可想像中的屈辱死亡没有到来。
耳边是风声,是银杏踉跄朝她而来的声音,是什么东西滴落地上的声音,像水,可又不是,一抹陌生又令人作呕的气味缓缓传入鼻尖。
是血腥味。
谢谭幽睁眼。
一片狼狈狼藉中,有一人好似从天而降,站在她身前,将刚刚欺负她和银杏的人都杀死了。
那人转身,月光打在他整个面容上。
眉眼冷漠,而眸中狠意还未散去,执着带血的剑,踏着地下尸体与血迹朝她而来。
那剑尖一滴一滴落下的血,好似落在谢谭幽心头,让她心头一颤又一颤,面色也越发苍白。
已经清醒的双眸凝着朝她一步一步而来的人,明明是少年,可身上狠劲嗜血太过明显的让人害怕,不像她在京中见过的那些少年。
少年走到她跟前来,缓缓蹲下身,凝着她,四目相对,她愣神之际,少年清冽嗓音就落了下来。
“不要怕,我杀了所有欺负你的人。”
谢谭幽眼睫猛然一颤,少年却将她扶起,然后伸手为她轻轻理了理衣裙和乱了的头发,整个过程小心翼翼又不会触碰到她肌肤。
一点也没有刚才杀人那般狠劲,谢谭幽看向少年,月光越发亮,而好似就是在这一瞬间,少年面容虽冷却柔。
她与银杏坐在床榻,瞧着那少年,将一个一个尸体拖出去,然后又将所有血迹清理干净,看了看她,才退出去,出去前,又落下一句:“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你安心睡。”
第二日。
诺大的庄子,除了她与银杏,就没有任何人了。
谢谭幽好像明白昨夜少年话中的意思。
夜里,难以入眠的她,又听见箫声,她朝外看去,却不见任何,银杏说是有人在那树上睡觉。
谢谭幽心下一紧:“谁?”
银杏道:“昨夜的少年杀手。”
闻此,谢谭幽心头不由的放松,困意来袭,她也安然睡去,说来也是奇怪,今日,她身体竟是不像往日那般了。
箫声一夜接一夜,而她也是睡的越发安稳,身体亦是一日接一日的好了起来。
终于在一夜,她打开窗户,看向银杏告诉她的那棵高高大树,果真有一个少年郎。
少年也发现她。
箫声听,月光洒。
是少年,是少女。
“你夜夜来这,可是有话想要跟我说。”
“倒也不是。”少年翻身而下,不过一瞬便到她跟前来。
四目相对。
少年问:“你不记得我了?”
谢谭幽不解:“我们之前认识吗?”
“你之前说……”少年认真盯着她眼睛,可话却只说了一半。
“说什么?”
“你说……”
“你说……你要给……”
“给什么?”谢谭幽越发不解,只可惜,月光被子遮挡住,有些暗,而少年又垂下眸去,她看不见那少年的难以启齿与微微泛红的耳垂。
“……”
“罢了。”终于,少年又抬起头来,抿了抿唇,道:“不记得也没关系。”
“我来这,就是想要护一人的。”
谢谭幽心脏猛然一跳,又愣了神,好久后又反应过来,她问:“那些人真的都是你杀的?”
少年点头。
“为什么?”
“欺负你的人都该死。”
“……”
那夜后,少年来的越发勤快,每每都带了不少好东西,谢谭幽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将哪家店铺给搬空了。
又陪着她吃药,说话,话中说的都是能让人发笑的趣事,可谢谭幽很少笑反观那少年,好似很喜欢笑,笑声亦是好听。
谢谭幽又问他一遍,二人从未相识,他为何待自己这般。
他说前来报恩。
也是那一日,她知道少年的名字,燕恒,燕王府的世子,如今的赫桀将军。
是这般尊贵的身份,却在这庄子做着杂活,谢谭幽不惊是假的,她垂了垂眸,只道:“我是谢谭幽。”
燕恒答:“我知道。”
谢谭幽看着燕恒的眼睛道:“我在世上已无亲人,除了银杏,你是第二个这样待我好的人。”
燕恒亦是看着她,却没有开口。
谢谭幽又继续,面色淡淡,却说着让燕恒心脏狂跳的话:“燕恒,你真的好好,只是我现在这般处境,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燕恒眼眸亮了亮,凑近她:“在你心中我当真很好?有多好?”
谢谭幽想了想道:“万般好吧。”
“当真?”燕恒眸子越发亮。
谢谭幽瞧着他这样子,心下却皱眉,这人怎么怪怪的,眸子神情是她看不明的。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燕恒唇角含了笑。
“你好像很喜欢笑。”谢谭幽道:“初见你,我以为你是个冷性子。”
燕恒道:“我不喜欢啊。”
“?”谢谭幽皱眉。
燕恒却盯着她的冷冷双眸,没再开口。
他不喜欢笑是真的,性子冷也是真的,嗜血残忍亦是真的。
只是现在有一个人落了暗处,失了当初笑容,感受到了落寞孤独。
所以,他要站在她前方,短暂化为太阳,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光明。
那也是燕恒头一次,尝试为一个人改变,后来好几次,他以为他是完全改变,以后都会如此,直到后来的后来,才发现,他只是会对谢谭幽如此。
【??作者有话说】
前世剧情估计只有三章,然后之后就是今生,他们婚后生活啦。这章节听着棠梨煎雪写的,写得我也好温馨好开心,好喜欢庄子那三年。也好喜欢定国将军府的所有人,真是超级好的一家子。
第163章 番外 前世三
◎好像在哭,又好像在恨自己。◎
原本,谢谭幽觉得漫长的庄子生活,却因燕恒的到来总是过得很快。
燕恒为她种了一整院的梅花,他说,等明年冬日出门时,见到这红艳之梅,心情定当极好,到时候可要她赏赏脸,笑一笑,因,这也是他第一次种梅花,需要得到认可。
谢谭幽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笑出了声。
燕恒叹:“你笑起来真好看。”
“……”
那也是燕恒第一次那么大胆又佷张扬的说喜欢她,也不是喜欢,而是很认真的问。
“你要不然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你想去的所有地方。”
谢谭幽心下一跳,“可你是将军,怎能说走就走。”
燕恒不以为意:“我不征战,不保护旁人了,我就保护你一个。”
“……”
谢谭幽不语,是被惊到不知道怎么说,也是那句就保护你一个让她心脏狂跳。
很久之后她才回:“可男子就该保家卫国的,现下这世道又不太平。”
“你希望我上战场?”
燕恒偏了偏眸:“那行,我好好保护漓国百姓,还有你。”
“……”
谢谭幽耳垂泛红,头一次不敢去看燕恒,只低低道:“没有人会一直保护一个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便会分别。”
“我从不食言。”燕恒道:“我说了会护着你,那便是要护一辈子的。”
谢谭幽手心紧了紧,回想那夜,又看面前的燕恒,她心下有很多思绪又想说很多话,可最后,她也只是说。
“我想靠自己,可我没有能力自保。”
“那不简单,我教你,我会让你什么都有。”
所以后来,燕恒教了她武功,又陪着她深夜入京,将她与银杏在那夜感受到的绝望屈辱一一还给了秦氏的女儿谢音柔。
回庄子的路上,竟然下了雪。
谢谭幽时不时看向身旁陪着她,又在雪地中时不时扶着她,怕她摔倒的少年,心头是从未有过的软又疼。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哭了。
经历那些苦难崩溃后,她真的从来不敢想,世上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待她,护她又帮她,就连她去做坏事,杀人,也是跟着,却不全权帮她,而是让她动手,然后关键时刻补一刀。
谢谭幽知道,燕恒是在教她如何自保。
那夜月光依旧亮,积雪也很白,而少年的面容也深深落在她心头。
也是那一夜,她忽而有了想法,好好学武,学文,她还是想回京的,想与一个人站在一处,更是想护着一个人,像他护着她这样,护着他。
燕恒也是极其认真的教她。
她唤他燕小将军。
而他,唤她阿谭。
深深眸中只有她的身影,而那声音更是好听。
谢谭幽抿了抿唇,压制着心头跳动,轻声道:“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我,但我很喜欢。”
“是吗?”燕恒弯身对上她双眸,眸底笑意炙热:“喜欢称呼还是喜欢人?”
“……”
谢谭幽面颊猛然泛红,却是答不上来,也不敢答。
“阿谭。”燕恒还是盯着她:“我藏不住事,可若我不说,你看着我的眼睛,能否看出一件事?”
“什么?”
“我喜欢你。”
“……”
谢谭幽瞪大眼,她看得出,可她压根没想过,燕恒会在今日,今时,说出这句话来,她心脏狂跳的好像整个身体都在跳,是强忍着才没有失了态。
全身上下都被那句我喜欢你充斥着,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又瑟缩害怕,她完全记不得自己那天说了什么话,夜里回想起时,又只有燕恒那双笑意深深的双眸。
即便有那箫声在,她还是失了眠,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也是那夜之后,二人之间有些微妙,只是不小心对视,便总能让谢谭幽心脏怦怦跳,那时她不明,后来,她知道,她好像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了。
又是冬日,梅花开了。
他们一起酿梅花酿。
春日,又去那后山竹林,踏青,那也是谢谭幽隔了很久又再次骑上马,红裙被风吹扬,迷了人的眼,而她眼前,除了燕恒,还是燕恒。
燕恒扬眉瞧着她,心头万分舒畅而又恍惚。
眸中除了那红衣女子,再也装不了其他。
可这一年,燕恒来庄子的次数不像之前那般勤了,边疆起战事,他去了很久,再见已经是三月后了,整个人瘦了不少。
是秋日,他们坐在那梅花树下,品尝梅花酿,燕恒夸她酿的梅花酿好喝。
谢谭幽眉眼弯弯:“那等我回了京,就去开一个小酒馆,到时你得来给我打下手。”
“……”
燕恒与谢谭幽说了好多战场上的事,谢谭幽听的津津有味,却也在盘算着何时回京,已经给谢靖去了信。
而听着燕恒说外头的景与色,谢谭幽心头也是发热的,本就爱自由的她,忽然也想出去看看,跟那空中雄鹰般,看很多的景,去很多的地方,不要被困住。
所以,那一年,他们相约以后要一起去看那万里千山。
而那一年,燕恒又很认真的同她道:“阿谭,跟我走吧,我们去很多地方,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只保护你。”
他眼眸中是少年之气,不羁放纵而又认真凝着一个人。
谢谭幽心跳漏了半拍,她其实想应下却也知道不能应,她没有什么亲人,而今,也不是什么京中贵女。
燕恒不同,他是那般厉害又耀眼的小将军,燕家独子,他有他的责任,他不能一走了之,所以,她只能努力,走到他身边去,而不是让他放弃一切,跟着她。
可眼下,还是处于这般境地,她也不敢明说,总觉还不够,只能压抑着喜欢,道了句:“谁要跟你走了,我又不喜欢你。”
之后也不知怎么,明明昨日还面色红润的她忽然就病倒了,迷迷糊糊间,她看到燕恒好看的眉眼皱起,她忽然就哭了,一颗心好疼,她也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阿谭别怕,我在这里。”燕恒声音很是温柔,一遍一遍安抚她:“你不要哭,没事的,会好的。”
谢谭幽喉头翻滚,说不出话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许久未见阳光,她让燕恒扶着她出去晒晒太阳。
院中。
二人坐在石桌旁,谢谭幽有些累,没有支撑住,她偏头靠在燕恒肩上,嗓音沙哑,问:“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会的。”
燕恒道:“阿谭这般好,定然会长命百岁的。”
燕恒又说了好多好多话,京中趣事,战场之事,还有小故事,他自己编的话本子,谢谭幽听的又笑又哭。
燕恒偏眸,为她擦去泪水,声音柔又哑:“阿谭,你信我,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扶你而上,不会让你孤单亦不会让你害怕。”
谢谭幽当然信燕恒。
信这个一点一点将她从泥潭中拉出的少年郎。
今日今日,再看他,她忽而就什么也不想管,就只想与他在这里,永远不分开。
所以,她说:“阿恒,我们一起长命百岁好不好。”
“好。”
再后来,二人轻轻闭眼竟是睡了过去,有风刮来,谢谭幽缓缓睁眼,瞧着身旁的少年,心脏跳了又跳,没忍住,偷偷吻了吻那少年面颊,飞快的,像蜻蜓点水般,除了她,再也没有人知道。
第二日,身子又莫名其妙的忽然大好,还未与燕恒怎么好好说话又相处,便听他说:“我要出征了。”
谢谭幽怔了一瞬,心头忽然空了,有一种他们此次分别后就再也不会见面的感觉,很莫名其妙,又让人感觉荒唐。
所以,一开始也没怎么在意,望着燕恒离开的背影,心头却在想,待他回来的时候要怎么跟他诉说心意,总不能回回他朝她而来,她也应该要勇敢走向他的。
想着面颊又泛红,可那空空钝痛之感又时不时传来。
那时不明为什么,直到有一年,她彻彻底底清醒,那是她完完全全记起燕恒和这些年,并且再也难以忘记之时。
彼时,她是元妃。
而燕恒,是燕王,却不是那般风光无限,他再也射不了箭,多半燕家军又与他离了心。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她,还有云启。
谢谭幽蜷缩在宫殿内,崩溃大哭。
这些年,她到底在做什么?她又是谁呢?是云启的妻子,帝王的妃子,还是那个曾被燕恒小心翼翼从泥潭拉起来的谢谭幽。
还是又是如今这个,好不容易有了亲人回来,又落得个满门问斩,身边婢女皆死,而自己如被折断双翅的鹰的谢谭幽。
宫中宴会,她本不想去,可听闻燕恒也会来,她盛装出席,是一身张扬的红,没再管朝臣与宫妃的目光,反正,左不过最后一次了。
她要杀了云启。
今日,不过是想最后看一看燕恒,同他告别。
听说,敌国大军压近,指名要她,满朝文武同意,唯有燕恒力理据争,说是要出征,所以,今日,她也必须来,断了燕恒的心思,让他别再管她了,好好活着吧。
宫宴上,满朝文武与宫妃都是笑意连连,互相谈笑,谢谭幽双眸却只落到一人身上,她无法形容再见燕恒的心绪,更是不敢想,燕恒怎么会那么悲伤呢,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透着悲字。
是因为她吗……
察觉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燕恒抬眸看去,对上谢谭幽泛红的双眸,他心脏忽而一疼,却是不敢看,偏了偏眸,然后借口离了这。
谢谭幽眼眸一颤,袖中拳头紧了又紧,也是过了好久才退出大殿,寻着燕恒离开的地方去。
在后花园的湖边见到他。
是日暮时分,他背景孤单而冷,唯有风与那被拉长的影子相伴。
谢谭幽一颗心好疼好疼。
满脑子都是这些年,明明她都不记得他了,还嫁给了云启,燕恒为什么还总是来看她?不让她孤单难过,又为什么,她伤害他那么多次,他还总是帮她?
就因为那年的一句,我从不食言,会一直护着你吗?
可她忘了他啊,不是当年之人了。
怎么那么傻。
如今这般局面又要为了她去出征,他这般的人,难道看不出此次或许是一场局吗?为什么还要去!
那天,好像是夏日,风其实很温和,可谢谭幽很冷,燕恒亦是。
月光一点一点洒下。
嘲讽侮辱之话入耳,燕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在夜中含笑的姑娘,是嘲讽是厌恶。
燕恒一颗心像是被人肆意揉捏般的疼,他无法开口,更不知道怎么出的宫,回的王府,只知道那夜无眠,而面前都是那年害怕孤单又落入过绝望的少女。
他用了好久才把她一点一点从泥潭中拉出,让她不再怕。
答应好的,不让她孤单,难过,会永远护着她。
眼下,满朝文武都在欺负她,想借此将她送走,而他定然也要站出来,护下她,让她永远都留在这里。
这里,他在,最起码可以护她很久很久。
谢谭幽以为燕恒被她这么一说,不会去战场了,她毫无顾忌,一身轻,前去刺杀云启,可云启就像是提前知道般,又设了局,至此,她知道,她与燕恒都要死了。
最为让她绝望的是,从云启口中得知,燕恒去了战场,就在今日。
而没几日,她死讯传遍列国。
燕恒踏着风雪而来,那一身带血的铠甲都还未来得及换,他便来了。
这幕景,是谢谭幽真正死后才看见的,那日的风雪真的好大啊,燕恒没有停,只是时不时擦去眼前迷茫,她看得见的,燕恒好像是哭了,又好像在恨自己。
恨自己什么呢。
没有认出她,没有守在她身边,又恨他怎么这么慢?那么久了也还不到京城,果真成了废物。
第164章 番外 今生一
◎“家中有妻。”◎
谢谭幽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而外面还在下雪。
今年的冬天很长,雪又下的很大,一不小心就会被迷了眼。
她看向窗外,这般景,很像那年,是发生了很多事的那一年。
她想起所有,又到她死讯传遍列国,然后又是三个月的绝望与折磨,又是再见燕恒,那日再见,她知道眼前人是在七皇子府邸时总来看她燕恒,知道那是被她利用过的燕恒。
却不知,那是她喜欢着的燕恒。
直到万箭齐发,还有那一声阿谭响起,她才猛然惊住。
不是想起了吗?怎么又忘了呢。
她最对不起燕恒。
而世上,也只有燕恒会这样待她,在她心中,燕恒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可她为什么还是忘了他,还是伤害他,明明,在那三月中,她日日念着他的名字,就怕自己再忘了,她记得她记得很清楚的,为什么忘了,为什么死的又不是她呢。
那一年,风雪真的好大啊,大到让两个人就站在对面的人,却怎么也抓不住对方,只能硬生生被隔开,然后分离,阴阳相隔。
谢谭幽心头闷闷,深吸一口气,想要起身,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被搂进一个温热怀抱中,头顶,传来一道带着困意的声音:怎么醒那么早。”
“昨夜睡的那样晚。”
“……”
闻言谢谭幽心头的闷痛之感一下子就散了,冷哼道:“你还好意思说。”
“怎么不好意思了。”
“你……”
可话到嘴边,谢谭幽又不知道怎么说了,脸红至脖颈。
她说什么?
说她二人后半夜才睡?
燕恒仍闭着眼,耳畔又传来一道冷哼,轻笑了声:“再睡会。”
“不睡了。”谢谭幽道:“我得出府,明日,我一定要将酒楼开起来。”
说这话时,语气难免有些气。
她酒楼本来早该开业的,结果呢,一日拖一日,今日都是第五日了,温凛也要回来了。
燕恒问:“阿谭是在怪我。”
“怪我。”谢谭幽皮笑肉不笑。
“……”
“怪我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年。”
“……”
燕恒愣了一瞬又笑出声来,喉咙发出轻轻浅浅的笑声,似是觉得很好笑,却又忍住:“阿谭这般说,我要不好意思了。”
“你会不好意思吗?”
“自是会的。”燕恒睁眼,抬手轻轻揉了揉谢谭幽发顶,没再逗她,而是问:“做噩梦了?”
谢谭幽摇头。
“那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燕恒看着她面色:“是身子不舒服?”
“就是觉得外面雪好大。”
“……”
四目相对,双眸是看不尽的前世。
燕恒将谢谭幽搂紧了些,谢谭幽也伸手抱着他,眼前是雪,而身后是燕恒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说:“大雪再怎么大也好,我就在你身前。”
谢谭幽轻轻点头:“只是忽而感慨,然后想说,我也会一直在身边。”
燕恒嗯了一声:“再躺会,一会我陪你去采买。”
谢谭幽问:“你何时去上朝?”
这五日她没出府,燕恒也一直陪着她,她每日都问,燕恒都说告假三日,可今日,都是第五日了。
燕恒长叹一声:“若我们不在京中,而是在林中的某一处,此时的我们是不是就能一直在一起。”
“现在不是也能吗?以后不是也可以吗。”
“要去上朝,也许会有几个时辰见不到你。”
谢谭幽笑了:“待过几日文书下来,说不定你我就能一起上下朝。”
燕恒扯唇:“阿谭这般厉害,我真是一刻钟都不敢停歇。”
“哪有你说的这般夸张。”
“不夸张。”燕恒道:“我时常在想,若是你好吃懒做些,我便辞了这位置,可阿谭偏偏太厉害。”
“我好吃懒做,你还辞了这位置?”谢谭幽仰头看他,觉得好笑:“那你我二人岂不是坐吃等死?”
“那倒不会。”燕恒笑道:“什么都没有也能将阿谭养的很好。”
谢谭幽面颊有些红:“那你好吃懒做,我开酒楼养你得了。”
“当真?”燕恒眼眸亮了亮:“今日,我就等你这句话。”
“……”
“你故意套我话?”
“没有。”
“……”
燕恒道:“我只是想要你养着我。”
“……”
*
晌午,谢谭幽刚从孟楠溪那里回来,燕恒已经在晚幽院等着她了,换了身衣裙后,二人携手出了燕王府,到长街采买,准备明日酒楼开业需要的东西。
她给原来的炊烟记新提了个名字,清风阁,清幽居也还在,酒楼不似那边,可静,若是喜静的便可继续前往清幽居,酒楼则会多热闹一些。
撑伞走在长街上,来往行人不是很多,在这样的大雪天,却又显得格外热闹温馨。
而她也是真真实实的发觉不同。
心境不同。
她感觉这冬天,好像也不是那么冷。
从多家店铺出来,燕恒手中已经抱满,无法再撑伞,谢谭幽瞧着他这般模样,没忍住,伸手掐了掐他面颊:“我们阿恒今日这般辛苦,等回了府中,我定当亲自下厨,犒劳犒劳你。”
说着,便撑起伞,燕恒微微弯着身,保证谢谭幽伞撑起来不会太过麻烦又手酸。
燕恒看向她:“你会做饭?”
他怎么不知道呢。
“你不信啊?还是怕我做的不能吃?”
燕恒皱眉:“何时会的?我怎么不知?”
谢谭幽道:“在宫中。”
“?”
“就是当妃子那几年吧,一开始还好,殿中有婢女侍候左右,后来吧……”谢谭幽慢慢走着,似是陷入了回忆,慢慢道:“云启没来看我,婢女也就没有了,当时住的是云华宫,那里多偏僻你知道的,又很大,没有婢女,便不会有人往这里送吃食。”
“我还得谢谢你将黑云送到我身边来呢。”谢谭幽抬眼看燕恒,眸中都是笑意,半分看不出难过或是其他:“那几年,阿妤我们三个就时常下厨,阿妤就只会熬粥,黑云厉害些,武功亦是,好多东西都是我们偷偷拿的,还被发现过一次。”
谢谭幽说到这里,忽而笑出声来:“我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她记不清当时的苦与疼,只是现下回想,觉得有些好笑。
“都怪我当初没怎么学那些又没了什么记忆,总是浑浑噩噩的。”谢谭幽又道:“那三年,也是因你在,你日日送吃的来,阿妤我二人也没入过小厨房,粥还是在青龙寺那三年,学会的。”
她的声音很轻又含笑,像是再说一件什么普通不过的事,那种毫不在意的模样,可偏偏就是这般,燕恒瞧着,心脏止不住的灼痛。
他知道那几年的宫中生活,她或许是过的不好,所以,即便自己被伤的遍体凌伤,还是会前去看她,护着她,又安抚她。
他想要带她离开的,却总是屡屡错过,要么就是赶到她蛊毒发作之时。
所有的不碰巧好像都赶在他身上了,他又能去恨谁呢。
而今,听她淡淡说起,燕恒才知,何止是不好,那是万般的苦楚。
燕恒深吸一口气,唤她:“阿谭……”
“不要道歉。”谢谭幽打断他,与他面对面对视,道:“我想与你说,所以你听了你心疼难过,可你呢?你没说的那几年就不苦不疼吗?那这样,我是不是更该跟你道一辈子的歉。”
“……”
燕恒抿唇:“我只是觉得我食言了。”
“嗯?”
“我没有保护好你。”
一句话,就让谢谭幽双眸泛了红。
……
翌日,清风阁开业。
谢谭幽起了个大早,带着沈妤出了府。
而宫中。
退朝两个字才响起,燕恒就出了金銮殿,以至于云霄想唤他都没办法唤出口,无奈撇了撇嘴。
真是重色轻友。
自从谢谭幽昏迷醒来后,他就没入宫,昨日是第一次,而入了宫也只是一会便离开,今日,早早的来了,他还高兴,可以与他说些话了,结果……
“燕王。”
燕恒正要下最后一层阶梯,忽而听闻有人唤他,回头看去,见是几位大臣,他皱了皱眉,与这些人并不熟。
说话的那大臣看了看他面色又看了看身旁好友,干笑两声:“燕王若是不嫌弃,今日不若与我等共饮一杯?就当是……”
他话没有说完,可燕恒听明白了,是想与他交好。
燕恒拒绝:“不了。”
“……”
“家中有妻,不宜在外久留。”
“……”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刚才胆颤的心好像一下子就恢复正常了,燕恒竟然会说这样的话?话虽冷,却不是那么的不近人情。
而他们几个谁又没有妻子,如今的朝堂,云霄不限制大臣自由,他们自然是想与这个云霄最信任的臣子交好的。
“……”
“走了。”燕恒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道:“不过,若是要喝一杯,几位大臣可以去清风阁。”
“……”
谁不知清风阁,是先前的炊烟记,之后被谢谭幽买下来的,今天开业,而这半年里,一家酒楼在京中格外出名,大臣们在那订了上好的位置相约燕恒,却不想……
燕恒这是拉生意拉到朝中来了?
【??作者有话说】
忽然想起,今天是我签约晋江的一周年诶~
第165章 番外 今生二
◎“你没把我保护好。”◎
今日,雪渐渐小了。
长街比昨日还要热闹几分,而正中位置,辟里啪啦作响,清风阁大门展开,烟雾散去,正式开起。
谢谭幽抬眸瞧着清风阁三字,心头有种道不明的情绪,就像是忽然惆怅又安心,密密麻麻的,让她不明。
她道:“走吧。”
说着,便先抬脚进入清风阁,身后的黑云沈妤也跟着踏进来,四处看去,倒是与先前的炊烟记不一样。
现下还没有人进来,三人也未闲着,又将楼上楼下好好布置一番,以梅花酿为主,自然是少不了梅花。
而今,又是冬日,不论谢府还是燕王府,梅花早已开,自是不缺。
谢谭幽看着每桌上都用花瓶摆放着一支梅花,伸手轻轻抚了抚,花瓣柔软而冷。
她问沈妤:“谢府的梅花开的如何?”
那是燕恒亲自种的,梅花开后,她还没去看过呢。
沈妤笑道:“可漂亮了。”
“那明日,我过去看看。”
“大小姐看了定当会欢喜的。”
沈妤瞧了瞧外面长街之景,手中动作停下:“自炊烟记关门后,城中一家酒楼也是出了名的,只怕,今日我们这清风阁人不会多。”
黑云道:“或许是这不够热闹,旁人不知。”
沈妤问:“还不够热闹吗?”
她们可是放了很多鞭炮的。
不知想到什么,她眸子亮了亮:“黑云,我们出去。”
“做什么?”
“揽人。”
“……”
二人说着,就抬脚出去。
谢谭幽都没反应过来她二人想要做什么,直到沈妤拿了一把剑出来,她才缓缓反应过来,无奈摇头笑了。
这二人莫不是要比武卖艺,将人群都集聚于这。
她也是猜的不错。
沈妤耍了一套剑法,黑云明明是一张冰冷面庞,却在她身侧吆喝,谢谭幽看的直发笑。
没一会,清风阁外便聚集了不少人,谢谭幽抬眼看去,却是在人群中见到一人,唇角笑意凝了一瞬,又荡漾开来,而那人已经到她跟前来了。
谢谭幽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毕竟昨夜又说起时,燕恒又有些抗拒,说到底他还是不喜欢这般热闹嘈杂的地方,而且还要与这些人接触,他更是无法接受了。
燕恒微微耸肩:“你若是不在这里,我还当真不会来。”
“那既是来了……”谢谭幽眉眼微动,话没有说完,燕恒却是看明白了,心头无奈叹了一声:“都听阿谭的。”
沈妤收了剑,而外头又一声吆喝指引,清风阁渐渐涌入了人,燕恒眼睛都看直了,知道今日来是要做什么,原本下定好的决心忽而又有几分退缩,可谢谭幽已经将一个托盘塞给他。
谢谭幽眼眸弯弯,轻轻笑道:“今日就辛苦夫君了。”
闻言,燕恒攥紧手中托盘,眉眼沉又深,下意识伸手攥紧谢谭幽手腕,四目相对,心头的退缩与丝丝不愿,好像忽然就没有了。
一声夫君,让他整个身体都是飘起来的。
谢谭幽笑容未变,看燕恒这模样,故意逗他:“不许冷脸,若是做的不好,今日可没你的工钱。”
“……”
接下来的半天,燕恒将袖口拉上去,然后在这清风阁当起了店小二,里面有不少达官显贵,正谈笑着,不经意间瞥见在大堂中穿来穿去的人影,惊的目瞪口呆。
那是燕恒?
几人面面相觑,实在不敢信。
燕恒又到他们面前来,他们得以看清,当真是货真价实的燕恒。
堂堂王爷在这当起了店小二,众人心里惊讶又唏嘘,老听家中妻女说燕恒对谢谭幽何等好,今日,算是涨见识了。
当今君王现在处事都要先与燕恒商量,又有八十万大军在手,是货真价实的矜贵权臣。
而,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他的妻子,竟然微微弯了头,穿梭大堂之内,做起了店小二。
是在博美人一笑呢?还是其他?他们不明,却也不敢问,只是心头震震,又想起那关于燕恒的传言,冷心冷情?
怕不是。
他只是把心给了一个人,并且此生只给一个人,所以,待旁人,他总是冷的。
残忍狠厉?
怕也不是。
他杀的好像都是欺负谢谭幽的人,和那些作死的朝臣。
瞧他回看谢谭幽的神情,明明柔和的不行,就连谢谭幽要来帮他,他都是拒绝,看那口型,像是在说,我可以。
谢谭幽隔着人群看燕恒,身姿挺拔,眉头微微皱着,有些不耐甚至是燥,却在到人跟前时,又放平,速度之快,让人止不住咂舌。
燕恒估计是想起她的叮嘱,已经在极力克制。
而谢谭幽想起的却是那一年。
少年从一开始的不愿到后来被她磨的无奈,一遍一遍说着好,又与她商量,那酒楼应当在何处,又应当如何。
可到后来,酒楼未开,少年与少女也分别了好多好多年。
而那,好像成了少女一生的执念。
今生,少年在眼前,为少女夫君。
酒楼大开,少年就穿梭在大堂,真的应了当年那句:“行,我当你的店小二,就只当你的店小二。”
谢谭幽心下好像一下子就轻了太多太多,脑子与双眸都越发清明,她也好像才发现。
她不是非得要开酒楼的。
而是,这酒楼是她前生弥补不了的遗憾与一生之执念,更重要的是,她再也不想失约少年。
“我可来晚了。”耳畔,忽而传来一道女声,谢谭幽看过去,有些讶异:“杨芸。”
“是我。”杨芸笑道:“前两日就想去看你,但有事耽搁了,你身子可好了?”
“好多了,不必担忧。”
“那便好。”杨芸道:“我今日前来,是要祝你前程似锦的,另外,也是为一个人办事。”
谢谭幽面露疑惑,双眸却是看向缓缓从杨芸背后出来的人,四目相对,那人笑了笑,谢谭幽惊了一瞬,却也很快反应过来:“你二人先去楼上雅间坐。”
“那是阿恒?”那人挑眉,笑着开口。
谢谭幽颔首。
“我说他今日为何下了朝,片刻都不停留,原来就是为了这。”
“……”
谢谭幽笑问:“您身为君王还出宫来这,又是为什么呢。”
“……”
“想喝酒了。”
云霄话落,便抬脚上了雅间,如今身份,的确不适合太招摇,惹众人见。
*
直到暮色时分,清风阁中才渐渐从嘈杂热闹中转为有些静的模糊呢喃,不少人已经醉了,而燕恒也清闲下来。
谢谭幽伸手为燕恒擦去面颊细汗:“今日表现不错,一会加鸡腿。”
“我不要鸡腿。”
“那你要什么。”
“……”
“算了,当我没问。”谢谭幽移开望着燕恒双眸,道:“陛下来了。”
燕恒轻轻摩挲着谢谭幽手腕,眼底含笑:“我知道。”
看了看这满堂的醉意,二人上了二楼,推开一间雅间。
云霄像是喝了不少酒,面颊有些红。
“你二人怎么来了?”
燕恒挑眉:“怨我打扰你了?”
“胡说什么呢!”云霄站起来,死死拽着燕恒到一边去,谢谭幽瞧着二人,那样子像是要说什么秘密,她也未在意,而是在桌旁坐下。
不经意间的瞥到杨芸,面颊亦是红的,刚才不觉,现在靠近了才发现,这桌上也不过放了两壶酒,一日了,只是两壶酒,总不至于叫人醉。
目光来回转,她好像察觉出什么不寻常,却并未开口,只是垂眸掩住唇角笑意。
沈妤又给他们拿了几壶酒上来,云霄与燕恒落座,酒过三巡,天色沉下。
酒楼也一点一点的彻底静下。
云霄说:“阿恒,我想这天下再无战争。”
“会有那一天的。”燕恒道:“只是,不要拿女子去换和平。”
云霄重重点头。
沈妤推开门进来,看了燕恒一眼,才走到谢谭幽身边,说了句话,谢谭幽一听,下意识看向燕恒,又垂下眸问:“她在哪?”
“外面。”
“我去看看。”谢谭幽起身出了雅间,燕恒察觉是与自己有关,也跟着她起身离开。
“怎么了?”
谢谭幽淡淡笑道:“你的小公主来寻你了。”
“……”
燕恒皱眉,没听懂。
“真叫人伤心啊。”谢谭幽瞥了燕恒一眼:“小公主等你那样久,你竟是不知道。”
“……”
“是云裳吗?”
谢谭幽点头:“阿妤说,她在外面徘徊好久了,应该是找你的,你去看看吧。”
燕恒眉头皱的更深:“不去。”
谢谭幽脚步顿住,看向燕恒,一字一句问:“云裳是不是知道什么?”
现在回想,云裳与上一世终究是不一样的。
燕恒如实道:“她与我是一样的。”
“……”
谢谭幽微微讶异,心下也是了然,难怪从初见开始就那般,分明不喜欢她,却又屡屡相护,又见不得她对燕恒不好。
“那云裳还挺喜欢你的。”
“……”
谢谭幽道:“你出去看看吧,她那里唯有你能解决,我若是去,恐怕不太行,而她,或许是有话想要跟你说。”
“你我夫妻是事实。”燕恒道:“就算有话要说,有什么是你听不得的。”
谢谭幽还是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闻言,燕恒面色变了变,盯着谢谭幽眼睛的神情都变了,有些冷沉。
见状,谢谭幽问:“怎么了?”
燕恒凉凉问:“你什么意思?”
语气里,明显的在生气。
“……”
“外面有一个女子来寻我,你身为我的妻子,还在这淡定大方的让我前去?”燕恒道:“我看你压根就不在乎。”
“……”
谢谭幽是觉得,一个少女喜欢一个人本身就是正常的,况且这还是跨越前生,这般爱意,又如何能轻易消散?而她亦是不讨厌云裳。
漓国的嫡出公主,有自己的骄傲,也曾护过燕恒与她,她有保持自己喜欢的权利。
“我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燕恒打断她:“我不喜宫宴,但你若去,我也会前去,可每每,云裳都会前来寻我,在燕王府时亦是。”
“……”
燕恒绷着脸:“你都没把我保护好。”
“啊?”
“有人要对我图谋不轨时,你在哪。”
“……”
【??作者有话说】
不是你一个这么大的男人,还是冷的跟什么似的男人,谁敢对你图谋不轨?阿谭估计都被整懵了哈哈哈。
估计再有两章番外会全部完结了~
第166章 番外 今生三
◎“我们成亲吧。”◎
“……”
燕恒的这一声问,着实让谢谭幽愣了好久,反应过来后,眼睛微微一闭,竟是抖动着肩膀笑了起来。
“……”
燕恒黑了脸:“你笑什么。”
“没。”谢谭幽硬憋,死死咬着唇,又克制,面部都快抽筋了,好不容易忍住,结果,一不小心瞥见她旁边想笑又不敢,只能硬生生掐着自己手臂的沈妤。
一瞬间破功。
沈妤也被这一声弄的,捂唇笑了起来。
燕恒:“……”
见燕恒面色越发沉,谢谭幽又忙忍住,深吸一口气道:“我跟你去,我跟你去。”
连连说了好几遍。
谢谭幽道:“我去保护你,不让别人对你图谋不轨行不行?”
“……”
燕恒不说话,只是冷哼一声,便绕开她,下了楼。
出了清风阁,抬眼就见站在外边的云裳,长街上有行人,已经入夜,大多都是往家的方向赶去,唯有云裳一直站在原地。
云霄并没有对云裳做什么,还是以公主之尊给她赐下公主府。
“阿恒哥哥。”云裳一眼就看见燕恒,朝他挥了挥手,却在瞥见他身后的谢谭幽时,面部笑容有些僵硬。
她唤:“燕王妃。”
谢谭幽轻轻颔首:“公主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进来?”
云裳眼眸颤了颤,看向燕恒。
谢谭幽明白了,估摸着云裳是有话想跟燕恒说,却又不方便旁人听,无奈捏了捏眉心,正想着怎么开口,便听燕恒冷冷道:“有话便说,若非阿谭让我出来,我不会出来的。”
“……”
真会说话。
谢谭幽这样想。
闻言,云裳手心紧了紧,自入了公主府后她便没出来过,她也没有怨恨什么,有些事她早就知道的,也是能接受,毕竟,已经是活了那么久。
今日前来这清风阁,也只是想见一人。
她认真瞧着燕恒冷淡的眉眼好一会,才缓缓扯唇:“这几日,我做了好多梦,感觉像是大梦一场,今日又被惊醒,所以想前来,看看这一切是否是梦。”
“你还活着,真好。”
燕恒看向她,云裳已经是红了眼,却仍旧强撑笑容:“阿恒哥哥,我要走了。”
“去哪?”
“天下之大,总有一处能去的。”云裳道:“我其实也不想做这个公主,如果可以,我倒是想做一个平凡人。”
公主太累了又繁琐,也不能去保护什么人,而今,她也不过是一个孤家寡人,有些累了,还不如去这漓国之外,去看看,又走一走她曾想去却没来得及去的地方。
“你和谢谭幽好好的。”
话出口,泪缓缓滑落,面前有些模糊,她庆幸这是黑夜,是在昏暗之处,燕恒或许看不见。
她又心疼。
因为,想起了曾经。
“阿恒哥哥,你这般好,定然会心想事成的。”
“……”
“阿恒哥哥,你要护一人,我便替你护一人,你不在时,我定然不会让任何人伤了她。”
“……”
“阿恒哥哥,你心疼她,我同样也心疼你。”
“……”
“今日,是我十六岁的生辰,我许了一个愿望,愿阿恒哥哥多多爱自己。”
“……”
“阿恒哥哥,你可有想过,有一个人也是这样的喜欢你呢。”
“……”
一朝醒来,又回到十六岁,她真的是恍惚又恐惧啊,日日夜夜都在哭,无人能明,又不知找到谁说,直到听闻燕恒,她便知道了,当下,不知欣喜多还是忐忑多。
后来的宫宴,忍不住的想要朝他靠近,却也只是想看看他。
云裳轻轻擦去眼角泪水,仍旧笑着:“还未来得及恭喜阿恒哥哥,得偿所愿。”
燕恒能看清云裳的湿润眼眸,她的话他亦是能听懂,上一世,有很多时候,云裳会前来寻她,在所有人不明他此举时,云裳知晓。
那时,她脾气算不得多好,没什么朋友,但她会有意无意护着谢谭幽又为她说话,燕恒知道是为什么,所以,他从来不恨云裳,却也没办法用她想要的方式去报答。
轻叹一声,他问:“云霄知道吗?”
云裳点头。
燕恒道:“带几个人,路上注意安全。”
“好。”云裳道:“我身边有个武功很厉害的暗卫,此行,我带着他前去的。”
燕恒颔首。
“那阿恒哥哥,我走了。”云裳说着又看向谢谭幽,弯了弯唇,转身离开。
今日来,本就是为告别。
燕恒淡淡收回视线,看向谢谭幽,谢谭幽也正看着他,双眸清澈,他想要开口解释两句,耳畔边就忽然响起一句令人身体反麻,又在反应过来后很爽的话。
“阿恒哥哥,心情不错啊。”
阿、恒、哥哥。
燕恒笑出声来,一把拽过谢谭幽,昏暗光景之下,二人面容交错,眼眸流转,眸光宛若天空耀眼的星。
谢谭幽瞪大眼:“干什么。”
燕恒瞧着她:“你刚刚唤我什么?”
“……”
“你不喜欢?”谢谭幽眉眼微挑:“我看云裳唤你时,你心情不错。”
“你在我身旁,我定然开心。”燕恒声音低低又似引诱:“但若你唤我,我会更开心。”
“……”
“诶,你两干什么呢?”燕恒话落一瞬,便有一道带着气的声音传来:“让我的阿妤一个人在后面。”
谢谭幽看过去,只见,前方不知何时站着一人,月白色的长袍,眉眼好看又弯弯,有几分贵公子的姿态。
“表哥!”她心头又惊又喜:“你何时回来的?”
“今日。”温凛抬脚走来,却是略过谢谭幽,迳直走向沈妤,沈妤从震惊中缓缓回神,耳畔还是温凛的声音:“我说你二人也太过分了,让阿妤看你两在这开心呢?”
“……”
“你这不是回来了?”燕恒淡淡道:“我与阿谭便先走了。”
“诶?去哪。”温凛不高兴了:“我那么久回来,怎么说也得陪兄弟我坐一会吧?”
“你要陪你的阿妤,我与阿谭还有事,大家都很忙,没什么好坐的。”
“……”
温凛心梗,不再与燕恒多说,而是看向谢谭幽:“身子可都好了?”
燕恒其实已经给他去了信,可当瞧见谢谭幽的时候,还是想再问问又确认。
“表哥放心,已无大碍。”
“那便好。”温凛道:“我许久不见你,有不少话想说,阿恒若是忙的话,让他先回府,你便与我坐一会,说说话。”
“……”
温凛绝对是故意的。
谢谭幽心头想笑却又忍着,只是看向燕恒,询问他的意思,要不要跟她一起。
温凛见状,又不开心了,恨铁不成钢道:“幽幽!你看他作甚?难不成你做什么都得看他脸色?还是他平日欺负你了?”
“……”
最后,四人还是又踏进这清风阁,上了楼,推开云霄所在雅间,云霄喝多了,见到从门外进来的几个人,又猛然清醒过来。
“阿凛。”
“这才喝了多少,陛下便醉了。”温凛坐下:“这酒量是越发不行了。”
“你说谁呢。”云霄不服了:“与你喝上一夜都不成问题。”
“可我没时间陪你。”温凛道:“最多陪你们几个一个时辰我就要回府了。”
“作甚?”
“秘密。”
“……”
六人围坐,酒壶放满整整一桌,梅花香气四溢,彼此对饮,又谈笑。
月亮越发亮。
后来,谢谭幽与燕恒先行起身离开,温凛与沈妤也随后,只剩下云霄和杨芸二人,二人对视一眼,也起身离开。
要跨出雅间时,杨芸不知是醉了还是怎么,不小心被绊了一脚,幸好有人眼疾手快的扶住她,而头顶也落下一句话,略带酒气却又沉沉。
“我其实,没有醉。”
“……”
谢谭幽四人走到清风阁外便停下脚步,里面除了云霄与杨芸,已经空无一人,待二人下来又与他们说了一声离开,谢谭幽才将清风阁关上。
她看向温凛:“表哥,还不回去?”
温凛抿了抿唇,却是看向沈妤:“阿妤,今夜,跟我回将军府吧。”
“……”
谢谭幽挑眉,她就说呢,温凛在这磨蹭半天,原来是想要带沈妤回家。
沈妤心头一跳,下意识往谢谭幽身边凑了凑,那模样,已经表明,她要跟谢谭幽在一处。
见状,温凛眼眸闪过一抹酸意:“幽幽去了南燕时,你一路快马,一点都不敢停歇的赶去,我去晋国时,我想带你前去,你却说,你要陪着幽幽,眼下,我回来,你也不问我过得好不好,我想带你回家,你也不愿意。”
“可我们不是和好了吗?”
言外之意,你不是该关心我吗。
温凛说着,就下意识朝燕恒方向看去,想起幽幽待燕恒的样子,他真是有些羡慕了,心头沉叹,一定是他对阿妤不够好。
燕恒当然能看的懂温凛神情,就是看懂了,心头才暗爽,牵着谢谭幽的手都慢慢收紧,不要太开心。
“阿妤,路有些黑,我一个人回去还是害怕的。”温凛开始不要脸的睁眼说瞎话,可他声音又很轻,“我记得,很久之前,你说过,会一直送我回家的。”
那都是很久以前了,那个时候温凛胆子较小,而沈妤刚好相反,就有了这么一段。
沈妤没想到温凛忽而提起从前,愣了一瞬,心头又恍惚发软,看向谢谭幽,谢谭幽扯了扯唇,暗暗横了温凛一眼。
“你若想去送表哥便去,不要担忧我,我在燕王府等你。”
沈妤还是送了温凛回将军府。
路上,二人并肩而行,温凛时不时看向她,一件一件说着这一路的事,沈妤听的认真,也时不时回着。
终于,到了将军府。
温凛却是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站在台阶上唤她:“阿妤。”
灯笼散发出来的光将他面容照的黄橙橙的却又温和。
“我们成亲吧。”
“……”
沈妤看向他,四目相对,心头怦怦跳。
温凛双眸含笑:“你给我一个家,我也给你一个。”
第167章 番外 终章
◎“我会一直背着你。”◎
又是一年,雪花飘飘扬扬,铺满整个京城。
谢谭幽很喜欢雪天,由其喜欢冬日盛开的红梅。
这一年,又有很多事发生。
孟南溪忽然病了大半年,身子渐渐好后,她瞧着天边第一抹阳光,温声道:“阿恒,你与谭幽该有个孩子了。”
闻言,谢谭幽怔了一瞬,下意识看向燕恒,她其实还没想过这件事,燕恒也没有提过,如今忽而听孟南溪这般说,她想了想,与燕恒成婚这样久,好像是应该考虑了。
燕恒却是皱了皱眉:“母妃,阿谭身子才渐渐好起来,而我们亦是还年轻,不急。”
孟南溪轻叹一声,又笑了笑:“那你们便看着办吧,我只是想看看你二人生下来的孩子,眉眼如何,这样,待来日我见了你父王也好跟他说一说。”
“……”
“好了,回去吧。”孟南溪道:“这几日,你二人也是辛苦了,去休息吧。”
“母妃好好休息。”
“嗯。”
二人背影远去,孟南溪才缓缓收回视线,然后强撑着要下床,进来的庄嬷嬷见状,忙放下手中药碗,快步走来:“娘娘。”
孟南溪道:“我要去祠堂。”
庄嬷嬷一脸心疼,却也知拦不住,只得拿了件大氅给她披上,然后一路扶着她去了祠堂。
祠堂内供奉着无数燕家人的排位。
孟南溪瞧着中间那燕荣二字,湿了眼眶,让庄嬷嬷出去后,她上了三炷香,又跪在软垫之上,凝着那里好久好久。
外头风雪呼呼,而祠堂内,泪水滴答落下。
“阿荣。”她语声哽咽:“这半年,我时常陷入昏睡,可我不痛苦,因为,我看见你了。”
“你真够狠心的,那么久了才来见我。”
她在梦里看到的燕荣,不似从前般温柔,梦里的他严肃又冷沉,他骂她了,成亲这样久,燕荣从未与她说过重话。
此次骂她,是说她没有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也没有照顾好自己,瘦了那样多,骂了好久好久。
最后,又恢复短暂温柔,笑着说:“南溪,要好好活着,别让我心疼。”
孟南溪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阿荣,我还是想你了……很想很想……”
“……”
“你叫我好好活着…可你不在,我如何能安然入睡呢。”
“……”
“南溪,听话。”
耳畔,好像是传来一道熟悉的温和男声,孟南溪肩膀颤抖,掩面哭了起来。
这些年,她很少这样崩溃哭出声,眼下,是真的没忍住,她太想从前,太想燕荣了。
*
谢谭幽与燕恒撑伞回去。
路上,谢谭幽问燕恒:“你不喜欢小孩吗?”
燕恒摇头。
“那我们要一个孩子吧。”谢谭幽道:“师父上个月就说了,我的身体已经很好了,可以要孩子的。”
“你喜欢小孩?”燕恒看向谢谭幽。
谢谭幽想了想:“说不上喜欢,但今日母妃提起,我看得出她喜欢,而我亦是想了,某一天午后,你我二人坐在树下喝茶,而有个小不点在那跑来跑去,又回眸笑着唤我娘唤你爹,那般景,当称得上岁月静好。”
燕恒道:“我不喜欢。”
谢谭幽不解:“为什么?”
“我问过师父,生子之痛如肋骨被生生折断。”
燕恒俯身凝着谢谭幽双眸,沉沉道:“我不愿阿谭受这般苦。”
谢谭幽一怔:“可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要子嗣,你是燕家独子,总要留后。”
“而且,你我……”
谢谭幽咬唇,她与燕恒行那般事,她也没喝过避子汤……早晚有一日,会有身孕的,这个月,她的信期好像说迟了,说不定……
燕恒扯了扯唇:“我在喝药。”
一句话,就让谢谭幽震在原地,燕恒虽未说明喝的什么药,可谢谭幽还是猜到了。
谢谭幽目瞪口呆,说话都不利索了:“你…疯了吗。”
“没疯。”燕恒伸手揉了揉谢谭幽发顶,笑道:“只是舍不得阿谭受苦。”
“喝那种东西对身体不好的。”
“无妨。”
谢谭幽眼睛还是瞪得很大:“可你……还有燕家……”
燕恒道:“阿谭不要担忧这些,你只管开心,做想做之事,其余的交给我。”
“不然,我娶你做什么。”燕恒眼底是温柔的快要溢出来的光亮,声音万般好听又温柔:“娶你,便是让你开心自由的,可不是来让你受苦的。”
“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谢谭幽喉头翻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久好久后,才道了句:“燕恒,你就这般待我好,喜欢我。”
“嗯。”
燕恒轻声道:“只想待你好,也只心悦你。”
当夜,谢谭幽没有留在燕王府,而是去了谢府。
因为明日,沈妤与温凛大婚。
为这一日,温凛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云霄也将最开始的沈国公府赐给沈妤,想让她从那里出嫁,沈妤却说,如今的沈国公府早已不是当年,而世上,她唯有谢谭幽一个亲人了,她更想在她身边出嫁。
是以,她从谢府出嫁。
外人知,谢府只是谢谭幽一个人的,可私底下,谢谭幽早就在那房契地契上落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她,另一个便是沈妤。
那里,便是她二人的家。
是曾经最喜欢后来厌烦如今又是能感受到家的感觉的谢府。
谢谭幽与沈妤在最初的院子入睡,嫁给燕恒后,二人好像还没这般相处过,躺在床榻,说遍了这一年和去年,开心的不开心的,迷茫的难过的。
最后,又互相抱着沉沉睡去。
*
天刚亮,二人就醒了,而此时,府中早已热闹起来,杨芸与不少贵女前来贺沈妤新婚之喜。
喜娘与一众婢女也前来了,先为沈妤上妆又穿婚袍,谢谭幽怕她饿,与黑云早早去厨房给她简单做了些吃的。
“阿妤,不要紧张。”谢谭幽瞧着她微微发颤的手臂,轻轻笑道。
沈妤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怕。”
“别怕。”谢谭幽温声道:“我陪着你呢。”
“好。”
前方,吹锣打鼓声传来,是温凛来了。
沈妤眼睫一颤。
“嫂嫂,我们该走了。”
沈妤紧张的心被谢谭幽一句嫂嫂弄的更是颤颤,红着脸瞪了谢谭幽一眼:“大小姐!”
“诶,以后可不能这般唤我了。”谢谭幽道:“若是表哥听到,可要揍我。”
“……”
屋中贵女纷纷捂唇低笑,沈妤害羞极了,幸好喜婆给她盖上红盖头,遮住了她那红的一塌糊涂的面容。
大婚之日,本该是由新娘的兄长一路背着新娘出府的,可沈妤没了什么过亲的人,谢谭幽打算一路扶着她出府,喜娘想了会也是同意,可沈妤才抬起脚,便有一道声音传来。
“我来。”
众人看过去,纷纷大惊忙俯身:“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霄摆摆手:“今日无陛下。”
他走到沈妤身前,笑道:“阿凛昨夜与我和阿恒喝了一夜的酒,硬是求着我,这不,我就来了,不知道,我能否一路背着你出府,又送你上那花轿。”
他不称朕,而是我。
此话出,不止沈妤,一众在场的人都是惊的说不出话来。
沈妤道:“陛下九五至尊,怎么……”
云霄打断她:“我与阿凛如手足,他娶妻,我自是高兴,今日,也没有什么陛下,若阿妤愿,日后可以唤我一声兄长。”
“……”
沈妤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唤了声:“兄长。”
云霄含笑应下,又弯身背起沈妤。
而今日的一声兄长,便是以公主之尊嫁入护国大将军府。
一路敲锣打鼓,温凛在最前,眸底的笑意遮不住,就像是那年,扬言此战回来便要向心上人提亲。
亦是沈妤,那时还是银杏的沈妤。
他磨了祖父好久好久,祖父才答应他又娶沈妤,祖父也是担忧,一个将军娶一个婢女,惹人怀疑又牵扯到谢谭幽名声,更怕沈妤身份被人知,可温凛磨了又磨,跪了又跪,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应下,等此战得胜回来,陛下赏赐之时,他会提一嘴。
可那一战,他们没有赢,而是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
一别多年,他还是娶了沈妤。
温凛喉头翻滚,竟然有些想哭。
入了将军府,二人没什么长辈在世,便只行了夫妻对拜,然后沈妤被送去洞房。
温凛在外招呼,一身的红衣,笑容满面,任谁都能看出,他今日之心情。
喝了不少酒,却也是不忘叮嘱,不可以闹洞房。
旁人笑他。
他却只道:“阿妤今日面容,只许我看。”
燕恒垂下眸去,唇角含笑不语,不闹洞房也好,早些回去,今日,就只得远远见过阿谭,还是有些想念。
而令他意外的是,云霄那么闹腾的人,今日,竟然也不说话,眼珠子转来转去,似是在找人。
燕恒调侃:“陛下何时打算纳妃了?”
“……”
云霄冷哼:“你也像那些老臣一样了?”
燕恒唇角是意味深长的笑意:“若是有意,不若出口问问,晚了便什么都晚了。”
这般事,晚了半步,便什么都没有了。
温凛忽而站起身来,说是要出恭,可在场的人看他那神情,谁不知道他在说谎,这怕是要去入洞房呢。
众人只笑,云霄在,他们也没有戳破,只是继续喝酒。
温凛的确是入了后院,去了婚房,推门进去,屋中一众婢女嬷嬷,见他进来,一脸的笑意。
“表哥。”谢谭幽与杨芸站在一侧。
温凛颔首,在沈妤边上坐下。
见状,婢女嬷嬷齐齐跪地:“奴婢祝将军与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温凛笑:“我与夫人长长久久便好。”
“都出去吧。”温凛道:“今日,都辛苦了,去找王叔领赏。”
婢女嬷嬷一听,眼睛都亮了:“多谢将军,夫人。”
谢谭幽与杨芸也很识趣的退了出去,去往前院。
待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温凛才抬手掀起沈妤头顶的头盖头,下一瞬,一张娇小而美的面容便出现在眼前。
四目相对,又纷纷垂下眸去,两个人竟是都脸红了起来。
过了一会,也不知谁先发出的声音,然后,二人就低低笑了出来,彼此心跳加速,难以平静。
“阿妤。”还是温凛缓缓伸手攥住她手心,才让这笑声慢慢止住,取而代之的是热气羞赧。
“我们真的成亲了。”温凛声音微颤:“是夫妻,是家人,是会一辈子的那种。”
沈妤点头,眼眸不自觉红了。
“我很开心。”温凛问:“你呢,嫁给我,你开心吗?”
“开心的。”沈妤看向他:“非常开心。”
二人眸中只有对方的身影,温凛眸色沉沉又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情绪,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问:“阿妤,我可以亲亲你吗。”
“……”
沈妤本来就红的脸更红了,头偏去一边,还是点了点头。
见状,温凛眸底那抹情绪越发明,他伸手捧起沈妤面容,让她与自己对视,然后亲亲吻了吻她眉心,哑声道:“阿妤,我只待你一个人好。”
说完,便吻上那红唇。
一夜旖旎风光。
那年少年终于娶了那年少女,并承诺只待她一人好。
*
将军府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开,远远见到谢谭幽与杨芸过来。燕恒与云霄也起身,四人一同出了将军府。
杨芸道:“我回师父那里,你们慢些回去,明日又见。”
“好。”谢谭幽颔首:“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阿芸。”云霄却忽然唤她。
杨芸回眸。
“陪我走一段。”云霄道:“我听说,今夜月亮很圆。”
杨芸看向天空,今夜明明没有月,反而阴沉,又下起了雪。
她看向云霄,云霄亦是看着他,杨芸心头轻笑,却也没有急着答应,而是道:“走一段可以,除非你唤我师姐。”
“……”
云霄在他们面前从不拿陛下之尊,几人与他说话便也像从前那般。
云霄面色微皱,还是坚持:“阿芸。”
“那我不去。”
“……”
“你跟我走,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
杨芸还是跟云霄走了一条路,路上声音轻轻,看似是在争执却又不像。
“你就唤我一声师姐怎么了。”杨芸道:“我明明比你大,以前还好,你小又听话,在外人面前会唤,如今倒是,师父面前也不唤了,没大没小的。”
“如今,我站的比你高。”
“……”
云霄看向杨芸,扬唇笑了:“就陪我走一段吧。”
*
谢谭幽收回视线,入眼是燕恒那醉眸,她问:“你今日喝了多少?”
“不多。”燕恒道:“至少,我还能看得清阿谭,也记得回家的路。”
“可我看你这面色,我怕是要一路搀扶着你回去。”
“阿谭小看我。”燕恒低低笑出声:“如此,我不得不证明了。”
“怎么证明。”
话落一瞬,谢谭幽就见燕恒蹲下了身,意思明了,要背她回去,谢谭幽眉眼弯弯,也没拒绝,整个人趴在燕恒背上,又被他背起。
小雪悄然而至。
零零散散落于两个人的头顶。
不知想到什么,谢谭幽笑出声。
燕恒问:“笑什么?”
谢谭幽道:“我忽然想,若我们这样一路淋着雪回去,待到了燕王府,会不会是满头雪白,若真那样,也算白头偕老了。”
燕恒挑眉:“看来阿谭,是真的想与我在一起很久很久。”
“那当然。”谢谭幽搂紧了燕恒脖颈:“我想与阿恒生生世世在一起。”
燕恒眸底全是化不开的笑意与温柔。
看着前方道路被一点一点铺白,谢谭幽又突发奇想:“阿恒,你说,若是我们一直沿着这条路走很久很久,我们会到哪里,会有终点吗。”
燕恒也看向前方,因白雪,让这无月的夜显得不是那么暗,他轻声道:“阿谭,路不会走完的,但你不要怕,我会一直背着你。”
谢谭幽笑的更欢了,偏头在燕恒脊背,闷闷道:“阿恒,你总是这般,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我知道。”
“……”
“还有。”燕恒道:“我也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愿阿谭与阿恒长命百岁。
此文还会出番外,或是这里又或是微博吧,都是福利番外了,不要任何钱,每年阿谭或者阿恒的生辰时,我也会出的,全都是福利哈。
长达半年的燕谭枝完结了,感谢各位陪伴,如果觉得还不错,可以给个小评分哟,接下来就是,修修文,然后准备存稿揽卿心,宝子们收一收吧,下本就开这个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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