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玩不起??

    对上他泛着凉意的视线, 安室透心里一激,这是玩吗?他到底把警视厅当成什么地方了??

    刚刚对他有所回升的印象再次降到了最低点,安室透把手里的白菊塞回他的口袋里, 避之不及般地后退了一点。

    现在他也发现了, 最开始在对方身上闻到的香气并不是从警视厅外面带进来的,而是他随身携带的花所散发出来的。

    从一开始, 他就把花放在口袋里了。

    还是特意买的花,比抗议的人们放在警视厅外的更大一些,看起来也更贵。

    心里隐隐有些觉得自己猜错了,安室透却怎么也说不出道歉的话。

    倒不是他赌气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而是他真的觉得很不对劲, 怎么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

    然而对方的优秀有目共睹,哪怕是面对几百名情绪激动的抗议者,他也能侃侃而谈, 从容应对。

    就算是这个世界上最挑剔的政客过来, 恐怕也挑不出半点错误。

    这时他忽然听到电梯里的男人问:“会议是在十四楼吗?”

    “不, 十五楼。”安室透下意识回答,而后就对上了男人含笑的视线。

    安室透瞬间闭了嘴。

    对,他就是专程来堵这个男人的——这场会议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知道, 他一进门就被人搭话, 对方的态度还不怎么好,显然是被人给盯上了。

    他就是看出来了,才故意跟自己开那种玩笑吧?

    说不定在对方的职业生涯中, 没少遇到比自己更过分的刁难。

    安室透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果不是他带了医生滤镜, 他也会觉得对方是个很不错的人。

    尽管态度傲慢, 说话也很不客气, 可从他的衣着到他放在口袋里的花, 都能看出他人性化的一面。

    并没有新闻上的那么强势和冷漠。

    新闻……对,新闻也是,就算医生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在那么多新闻上造假吧?

    安室透的想法游移不定。

    这几天他就像是被人丢到了一艘不断漂泊的小舟上,四周都是茫茫大海,风浪滔天,只要他稍微一个走神,就有可能被浪打翻,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无论是为了松田,还是诸伏景光,他都绝对不能出错。

    这时浅金色头发的男人微微俯身,手越过他的身侧,按了一下电梯上的数字。

    那副金边眼镜还是虚架在他的鼻梁上,一副要掉不掉的样子,安室透侧头,毫无阻碍地对上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瞬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的眼镜是没有度数的。

    ——可这不能作为证据,更不足以解释自己刚才动手的行为。

    安室透僵硬地站在电梯里,思绪仿佛被撕扯成两半,一半告诉他这个人很可疑,另一半却不停地说这个人一点问题也没有。

    电梯开始缓缓上升,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却有种空气挤塞到连手脚都无处安放的感觉。

    好在电梯好快就到达了,紧闭的门扉滑开,仿佛也把他从溺水般难受的感觉中拯救了出来。

    安室透猛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一刻,他做下了一个决定:不管对方是不是医生,他都不会再把对方当成医生对待。

    在医院里的时候,就是因为他先入为主,把秋元秘书当成了医生,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的事情。

    他绝对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看到那人毫不在意自己,直接走出电梯,他也抬腿跟了上去。

    警视厅里有好几部电梯,只有这一部带着明显的英文,平时除了特别着急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轻易使用,电梯的位置很隐蔽,离安室透他们选定的会议室还有好一段距离。

    想要到达会议室,要先穿过一段长廊,经过警卫课。

    警卫课负责保护皇族,比普通警察更注重姿态和仪表,通常那些警察从这里经过都会觉得压力很大,然而走在前面的男人却完全没有感受到异样,推了推眼镜,有些好奇地从打开的窗户望了进去。

    其中一间办公室里挂着警服,制式与楼下他们看到的那些不同,是嵌着金边的,看到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闪了闪,安室透赶紧出声:“不是那边!”

    为了避免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安室透连忙把他拉走。

    先是摩天轮爆炸案,后来又是拳馆爆炸,同一天的时间,他们还在晴空塔和米花町附近都找到了炸弹……为了安抚住不安的皇室,警视厅对那边加强了安保活动。

    也就是说,这几天这一层楼都不会有人来的。

    这也是安室透他们选择在这里开会的原因。

    然而没有人在,不代表他可以乱来啊!

    被自己抓住的手臂传来了微弱的抵抗力,看到对方海蓝色的眼眸还望着那边的办公室,安室透说:“会议室不在那里,你不识字吗?”

    被他拉住的男人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我的日语不是很好。”

    “是吗?我看你怼人倒是挺厉害的。”安室透加重力道,强行把他从办公室的门口拖走了。

    被他拽走的男人回过头来,认真地望着他:“我没有,怼,你。”

    有些词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发音,又或者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联系上下语句想也想明白了,说话再度变得冰凉起来:“是你先惹我的。”

    “我有吗?”安室透一脸不承认。

    摘掉医生的滤镜,他忽然发现这人也没有那么可怕,相反,他还挺好相处的。

    但安室透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他把那点细微的别扭给压了下去,推开其中一扇黑色的大门:“就是这里了。”

    坐在里面的两人瞬间看了过来,一个是警视厅的副总监诸星登志夫,还有个是前不久才听他说完有事要忙绝对不会来开会了的黑田兵卫。

    安室透脚步一下子顿住。

    他突然有种把人推进去,自己转身就走的冲动。

    黑田兵卫还没说什么,诸星登志夫就站了起来:“您就是阿兰斯先生吧?您刚才在下面的表现我们都看到了,您真是太厉害了!”

    诸星登志夫一把握住他的手,似是闲聊,又似是意有所指地说:“刚刚我还跟国际警察协会的同僚们通了电话,听说您在日本休假,他们都很惊讶,还想来看望您呢……”

    阿兰斯的双手是在揭发一名国际罪犯的时候被烧伤的,国际刑警那边经常有联系他,今鹤永夜早就从他的通话记录里看到了。

    不过他本人嘛——如今正在迈阿密度假,原本是请假去那边看烧伤后的皮肤修复科的,毕竟是海滩圣地嘛,每年晒伤的人也不计其数。

    不过度着度着,阿兰斯就喜欢上了隔壁酒吧开的party,已经在里面玩得乐不思蜀了。

    看到他如流水般的消费单,今鹤永夜想了想,多雇了几个俊男美女过去陪他。

    他的手机里今鹤永夜也植入了拦截程序,这段时间里,只要有人给阿兰斯打电话,就会转到他这里。

    因此对于诸星登志夫说的话,他可是一点都不虚的。

    “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日本,”他神色淡然地说,“对于外祖父口中的日本,我一直很向往。”

    不过来到这里,不是钱包被人打劫,就是被人刁难。

    安室透在后面默默补上了一句。

    看他的神情实在不像是向往的样子,黑田兵卫多少猜到了一点,打圆场说:“都过来坐吧,这个时间太不巧了,原本来了很多人要开会的,现在都被电话给叫走了。”

    “对对,”诸星登志夫也说,“就剩下我们两个老头子,你应该不介意吧?”

    “不介意,”今鹤永夜说,“我只是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至于谁来向他说明,那根本不是问题。

    更何况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件事情的真相。

    黑田兵卫轻轻瞥了一眼站在门边的安室透,之前跟安室透聊天的时候,他对这件事表现得很抵触,收到他的眼神讯号,他以为安室透会转身离开,没想到对方一下子迈步走了进来。

    “我来说吧。”安室透走到会议桌的最前方,拿起了桌面上的一份资料。

    “稍等。”今鹤永夜微微抬手,将身上的黑色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今天的天气依旧很冷,他的外套是加厚的,认真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后手指扣住领带打结的地方,略微调整了一下领带的位置。

    谁也没有发现,他是在调整衣领内侧的变声器贴片。

    刚才安室透抓住他的时候,藏在领口内部的变声器也发生了些微偏移,为了避免引起安室透怀疑,他一直忍着没去调整位置。

    不过等到坐下来,衣服和脖颈之间的距离会变得宽松一些,位置就更对不上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今鹤永夜可不敢赌他们听不出来。

    看似调整着领带的位置,他一边怀念起了自己平时喜欢的高领毛衣。

    然而在其他人看来,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却是透着一丝不苟,浅金色头发的男人站在深色长桌前,身姿笔挺,气度不凡,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地抚平领带,在桌前坐下,都可以称得上赏心悦目。

    他把双手放在桌面上,对安室透微微示意:“可以开始了。”

    黑色领带静静地垂在他的身前,他的坐姿标准又不会让人觉得死板,放在桌面的双手也很自然地交叠在一起,眼神带着强大的自信与认真。

    诸星登志夫和黑田兵卫无声地对视了一眼。

    不愧是美国千挑万选出来的发言官……

    “好。”安室透回神,“那么我们先从摩天轮事件说起。”

    就算没有看过黑田兵卫他们筛选出来的资料,安室透也知道里面有什么,他没有任何停顿地就把事件复述了出来。

    只不过他没有提松田阵平是他的同期,也没有提那个炸弹犯以前还炸死过萩原研二。

    坐在会议桌前的男人一直冷静地听着。

    直到听到二号的代号时,他微微挑了一下眉,好中二。

    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坐在会议桌另一端的黑田兵卫微微目移。

    这个代号确实有点难说出口,不过当时听到安室透报告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起案件。

    那时他还是警备企划课的警员,曾经在一份报告中看到了那起案件,对方的犯罪手法很巧妙,如果不是连续几次出现在犯罪现场,几乎没有人会怀疑他。

    真正怀疑他的人,是搜查一课的毛利小五郎……所以说,这个代号根本就不是他起的,是毛利小五郎起的!!

    “就这些吗?”这时对面那人的声音忽然传入他的耳朵。

    就在安室透进行说明的时候,诸星登志夫也把复印下来的资料给了他一份。

    男人一边听安室透的讲解,一边翻着手里的资料。

    他的手指夹着笔,时不时在纸上划一下,不一会儿,他把资料推回去给诸星登志夫。

    安室透站的位置里诸星登志夫不远,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线,全是他曾经说过的话。

    “只是‘听说’‘推测’‘我怀疑’——这样的词汇也太多了吧?你们警察就是这么办案的?”他言辞犀利地开口。

    那一瞬间,安室透仿佛看到了视频里他在发言台上的样子。

    不,他的眼神比那时候更锐利,更令人心惊胆战。

    黑田兵卫连忙解释:“办案当然不能只靠直觉,不过……”

    这么短的时间,能查到这么多的资料已经很了不起。

    尤其是十年前的那份报纸,如果上面的人真是医生,那至少说明对方和黑衣组织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以安室透卧底打听到的情况来看,那个花费了几十亿组建起来的新实验室,研究的很有可能就是长生不老。

    而且那不是初步实验,是重启以前的研究。

    安室透也曾想接触这方面的消息,只不过组织里的人要么知道得没他多,要么就是很警惕,绝对不会泄露半点消息。

    比如去过两次实验室的黑麦……

    想起黑麦威士忌,安室透忽然一怔,昨晚上回来的时候,光想着贝尔摩德和boss的事了,他是不是没有要那个白毛小子的联络方式?

    要去公寓下面等他吗?还是直接找黑麦问?

    “你们所有的线索都是靠猜测。”

    这时对面的声音传来:“我不认可你们的办案方式。”

    安室透收起心思,望向对面的男人,对方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淡淡的,语气却极为不客气。

    “你们没有把那个叫秋元的带回来做笔录,后续也没有传唤奥野凌助,还有,那个叫栗岛诚的警察……”

    他还没说完,安室透就说:“栗岛没有问题。”

    很多东西他都没有公开给眼前的男人,包括十年前的那份报纸——在信息差这么大的情况下,对方会产生疑问也很正常。

    然而安室透还是要替自己辩解一句:“栗岛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察。”

    栗岛的所有行踪都是透明的,他为人开朗健谈,就在摩天轮的爆炸案发生之前不久,他还说过自己要去出外勤,并且把工作日志写好,保存在电脑里了。

    风见裕也去询问的时候,很多人也说他早上没有异常,后来中午回到警视厅拿枪的,就已经不是他了。

    想到惨死的栗岛诚,安室透淡下去的愤怒再次袭来,只不过没有之前表现的那么明显。

    今鹤永夜只从他黑沉沉的眼神中找到了压抑和恼火。

    他们没有怀疑002,今鹤永夜放下心,继续用傲慢又挑剔的语气说:“晴空塔上的监控有人去看了吗?米花町那边也是,为什么没有找到是谁装的炸弹?”

    “伪造的那辆警车又是从哪里来的?”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没有人能回答。

    这不是废话嘛,一天时间都没到,他们怎么可能事事都查得清清楚楚。

    晴空塔客流量那么大,人哪有那么好找?

    米花町倒是人少,但人家蛋糕店那条街根本就没装监控啊!

    也不知道是国情不同,还是文化差异,随着男人说得越来越多,黑田兵卫越来越有对方是在找茬的感觉。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他在说话的声音。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男人停下了话头。

    “嗯……这些确实是问题呢。”安室透笑了起来,“你说的这些对我们很有帮助,我们之后会好好讨论的。”

    他就差没在脸上写听完了赶紧滚了。

    对方提的问题确实存在,但大多数都没有那么重要。

    关键在于对方的态度,以及提问时傲慢的语气,让安室透渐渐意识到,对方确实很优秀,但也确实瞧不上他们。

    无论是办案逻辑还是流程,都在对方那双眼里一无是处。

    既然这样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对面的男人顿了一下。

    片刻后,他起身,嘴里发出一声嗤笑,“那是我多嘴了。”

    他拿起搭在一旁的黑色西装,头也不回地走了。

    诸星登志夫和黑田兵卫都坐在椅子上没动,安室透看了看他们,又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最终还是没有跟出去。

    门外,大步流星朝电梯方向走的今鹤永夜脸色有些发沉。

    倒不是因为刚才不愉快的经历,而是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在警视厅耽误这么久,都快中午了,诸伏景光竟然还没有联系他。

    他刚放了个新的身份到诸伏景光的身边啊!

    安室透也好像完全没有听说过的样子,这到底是在搞什么?

    诸伏景光和安室透不是关系很好吗?

    今鹤永夜拿出手机,输入网址打开了一个黑色网页,这个网页里有他早已写好的程序,可以连接到他在杯户公寓的电脑上。

    给电脑下达指令,开始检索东京附近所有医院的用药情况。

    镇痛剂和消炎药同时一起开的,还有CT检查等等,尽管医院里没有记录松田阵平的名字,但通过用药和检查,完全可以查出松田阵平的所在。

    诸伏景光应该和松田阵平一起在医院里。

    不一会儿,几份病历跳了出来,都是不同的名字,今鹤永夜看了几秒,锁定了其中一份。

    巧了,病人的名字还是茨田。

    他笑了起来,收起手机,大步走出警视厅。

    半小时之后。

    东京一家医院里,诸伏景光坐在走廊上,有些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忽然走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

    阴影遮住他的视线,眼前忽然一暗,诸伏景光有些惊讶地抬头。

    “长官,”站在他面前的人有着一张陌生的脸,笑起来的时候好像很暖,又好像带着不知名的危险,“我找你很久了,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景光快跑(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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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找你很久了。

    诸伏景光一下子站了起来。

    面前的人离他很近,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身体往后仰了些许,微棕的碎发在额前晃了晃,最终垂下来略微遮住了眼睛。

    那人穿着米色的连帽卫衣, 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夹克, 防风手套很随意地塞进兜里,还有半截露在外面要掉不掉的样子。

    他的脸颊两边带着些许肉感, 吃惊地睁大眼睛时尤显出几分稚气未脱。

    “长官?”他有些茫然地望着诸伏景光。

    “别这么叫我。”诸伏景光紧紧盯着他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诸伏景光早上的时候就收到了消息,然而他一直没有想好要不要去见这个“下属”。

    因为他本来不应该有下属的。

    和隶属于零组的幼驯染不一样,诸伏景光被分到的是秘密活动课,他们的任务都是单线联络, 很少能见到同僚的存在,也从没听说过有风见这样的人从旁协助……

    所有人都是独来独往,怎么可能有下属, 还是专门分给他的。

    诸伏景光绿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面前的男生。

    对方愣愣地眨了一下眼:“那我应该叫你什么?老大?诸伏先生?还是……绿川先生?”

    说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 诸伏景光猛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绿川是他在组织里的化名, 然而他现在却是以警察的身份出现在医院里,在男生话音未落偶的那一瞬间,诸伏景光心里的危机感就升到了顶点。

    ——终于来了。

    他想, 这个人终于还是来找他了。

    不, 也有可能是来找松田的。

    诸伏景光脸色沉沉地攥着他的衣服,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破绽,然而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在那张脸上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呆呆地反应了一会儿, 说:“难道要叫……哥?”

    还没说完, 诸伏景光忽地打断他:“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的手微微用力, 大有对方不回答就一拳揍上去的趋势。

    男生顿了顿,“是一个叼着牙签的大叔告诉我的。”

    ……大叔?

    诸伏景光眉头一皱,随后想起了伊达航爱叼着牙签的习惯,这时他听到男生开口:“我一直在警视厅外面等到中午都没等到你……门口那些人说没有工作证不给进……”

    说着他暖棕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些许委屈,“要不是遇到那个大叔,我都不知道你来医院了,你没受伤吧哥?”

    “……”诸伏景光看着他毫无破绽的脸,没有半分作假的眼神,手指攥得越发用力。

    和零说好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告诉他,可就在接到通知,发现自己多了个“下属”的刹那,诸伏景光做出的选择却是隐瞒,隐瞒了他的存在。

    因为他知道那还有可能是谁。

    是医生,是那个把他们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的人。

    零已经被他影响到了,诸伏景光很担心他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所以他选择了隐瞒。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他有种莫名的预感,医生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知道他会把这件事告诉零——他想用这件事吸引零的注意,来达成其他的目的。

    以零对医生的在意,听说诸伏景光这边突然多了一个下属,不可能不过来的。

    到时候……医生很有可能顺着零留下的痕迹找到医院。

    松田正在这里秘密接受治疗。

    是医生想利用他们找到松田吗?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诸伏景光猜不出来,他没有零那么聪明的头脑,但他很确定,一定有自己能办到的事。

    所以他选择了隐瞒,没有把自己突然多了一个下属的事告诉任何人。

    然而对方还是来了。

    还是找到松田的这家医院里来了。

    看到对方的刹那,诸伏景光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难道做什么都不可能赢得过对方吗?

    不,其实并不是……就在对上那双暖棕色眼眸的时候,诸伏景光心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就是因为他做了对方出乎意料的事情,对方才会这么快出现在医院里的。

    对方是为了他而来的,不是为了松田。

    诸伏景光蓦地松开手。

    好,既然他要玩的话,那就陪他玩好了。

    连黑衣组织都进了,难道他还会怕这些吗?

    男生的卫衣被他攥得皱巴巴的,又忽然被放开了,他一头雾水地望着诸伏景光:“哥?”

    诸伏景光这才注意到他的称呼不太对……这是什么恶趣味!

    他背脊一凉,飞快说道:“不要这么叫我!”

    “那要叫什么?绿川前辈?”

    男生一脸无辜地望着他,然而每一句话都好像踩在他的警戒线上,只要再前进一点点,就能把诸伏景光警惕的心脏捏到爆炸。

    然而他如此恰好地站在了边缘,仿佛隔岸观火般,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诸伏景光挣扎的样子。

    看着他神经越崩越紧,还要笑眯眯地跑去戳一下。

    诸伏景光艰难地牵了牵嘴角:“随便你。”

    “那就叫哥好了!”男生一脸欢快地说完,看到诸伏景光脸色怎么也不像是高兴的样子,才迟钝地压下嘴角,“好吧,绿川前辈。”

    看到他委委屈屈、低眉顺眼的样子,诸伏景光心里莫名的来气。

    不是喜欢当他的下属么,那就成全他好了。

    诸伏景光脸色微沉:“去给我买杯咖啡回来。”

    话音落下,站在他面前的男生一动不动。

    诸伏景光微微挑眉,男生说:“前辈,现在职场上让人帮忙买东西不给钱的都是屑……”

    他还没说完,诸伏景光就掏出了钱包,他今天打定主意要把这人当成下属使唤了。

    就当是给零出气。

    然而没等他掏出硬币,男生就凑过来看了一眼:“哇,前辈好有钱!”

    因为卧底的缘故,平时诸伏景光都很少带信用卡或者其他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他钱包里最多的就是现金——

    诸伏景光忽然想起,摩天轮爆炸的那一天,零说他身上没钱了,那时候他以为零是在找借口阻拦他,不想让他一起去神保町,可到了拉面馆之后,他发现零身上真的没有多少现金……

    早就被游乐场里的小朋友给掏空了,要是今鹤永夜能知道他心里的疑问,一定会这么回答的。

    那天他可是叫了好几个小朋友去骚扰安室透,而且还是那种很爱哭的,一不给糖就哇哇大哭,游乐场里的糖又贵,早就把他的钱给吞掉了。

    今鹤永夜拿着诸伏景光给的硬币,一边慢悠悠地抛起来,一边去找自动贩卖机。

    他能感觉到,和安室透在电梯里的威胁不同,刚才诸伏景光是真心想揍他的。

    一个回答得不好,他现在可能都被一拳揍到地上去了。

    真狠。

    今鹤永夜拍了拍衣服,还以为诸伏景光这边会很无聊呢……

    比起聪明的安室透,又或者是玩世不恭的松田,大多数人对诸伏景光的印象都是性格很好,很温柔,然后为了保护家人和朋友牺牲了。

    但试想一下,有勇气举枪自杀的人,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狠不下心呢。

    所以他是真的没有把多了个下属的事告诉任何人。

    好像有点小看他了。

    今鹤永夜反思了一下自己,然后……在自动贩卖机上按了一罐养乐多。

    他从警视厅出来的时候,聚集在外面抗议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连记者都走了大半,警视厅加强了出入管理,他现在这个身份还没有拿到警官证,也没有通知说要去保密部门报道,所以被拦在外面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发生,他没有骗诸伏景光。

    他也见到了伊达航,伊达航不知道诸伏景光现在在做什么,听说他是诸伏景光的部下,就说要帮忙打电话联系。

    伊达航其实很聪明,他知道松田换医院的事有点不对,所以没说医院的地址,可今鹤永夜早就知道了,一说要来医院这边给诸伏景光送东西,伊达航就放松警惕,给他指了路。

    如果诸伏景光去问伊达航的话,应该能发现疑点,但是没关系,他就是要让诸伏景光发现。

    这个身份本来就是用来让人怀疑的。

    今鹤永夜抛了抛手里的养乐多,转身回去找诸伏景光。

    他从医院的病历看到了,松田的伤势恢复得很好,就算出去转了这么大一圈,身体也一点毛病都没有,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几天麻药用得多了,人暂时有点嗜睡。

    这是很正常的后遗症,诸伏景光坐在病房外面就是为了等他醒,然后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鹤永夜打算和他一起等。

    他把养乐多递过去,诸伏景光沉默地看了两秒,然后突然抬头看了看他。

    今鹤永夜说:“没有咖啡了。”

    这家医院的医生似乎很能熬夜,咖啡都卖光了,不过养乐多是他特意选的。

    诸伏景光:“……”

    这是报复吗?为什么感觉这人根本不是医生,怎么这么幼稚。

    诸伏景光:“谢谢,你自己喝吧。”

    “好的哥哥。”

    诸伏景光额前差点蹦出了一个十字,他吸了吸气,“你……你去给我找一辆车来。”

    他其实没有什么需要用车的地方,他就只是在为难眼前的人而已。

    他相信对方一定能看得出来的。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对方,没想到对方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下来:“好啊。”

    就这样?诸伏景光有些怔愣地望着他转身离开,步履轻快,注意到他的目光,还回头对他挥了挥手。

    活像一只阳光快乐的小傻狗,初入职场,对上司有着天然的信任,连被刁难了都不知道。

    诸伏景光不由得沉默了。

    他忍不住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这时他的手机震了震,提前设置好的闹钟响了,到了可以去探望松田阵平的时间了。

    护士说了大约是在这个时间醒,诸伏景光之前就一直在病房前等着,现在看到闹钟提示,立即站了起来。

    就在他的手握住门把手的刹那,另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按在了他的手上。

    修长的手指带着些许暖意,却让诸伏景光瞬间一个激灵。

    难以言喻的凉气从心底升起,诸伏景光听到他说:“哥。”

    “你还没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车呢?”

    诸伏景光身体陡然僵住,直愣愣地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暖棕色的,倒映着他愕然的样子。

    男生歪了歪头:“轿车?跑车?还是赛车?不会是摩托车吧?”

    “……”诸伏景光,“能弄到什么车就什么车,哪那么多废话。”

    他推开身侧的人,打开门迅速走了进去。

    门砰一声关上,发出的响声刺得鼓膜微疼,今鹤永夜抬手按了按耳朵,“……那么大火气干嘛?”

    他抬手推了推门,伸头进去一看,病房里果然一个人也没有,松田阵平也不是在这间。

    这里只是用来中转的通道而已,想要找到松田阵平,就要去里面好好探索一番,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然而今鹤永夜看了看房间里新装的摄像头,还是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他打开养乐多的盖子,慢悠悠地吸了一口。

    算了,不进去他也能找到。

    既然是监控,总得联网吧?今鹤永夜有种想回去拿电脑的冲动。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松田阵平的事件已经结束了,没有必要再见面了。

    还不如去找找安室透,当然是用白毛年轻人那个身份,他还没忘了,有一份资料要交给朗姆呢。

    他又没有朗姆的联系方式,所以——全都靠你了,还在警视厅的波本君!

    突然收到组织成员的联络,是不是很刺激?

    今鹤永夜拿出手机,熟练地切换邮箱账号。

    正在这时,诸伏景光也通过医院暗道来到了真正的病房。

    松田阵平倚靠在床头,上半身还是缠着绷带,但没有原来的那么厚重了,他一看到诸伏景光就说:“我想见一下那个人。”

    “……嗯?”诸伏景光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谁?”

    “就是那个,别装傻,”松田阵平说,“你有办法联系到他吧?”

    “……”诸伏景光心想当然有,人现在很有可能就在外面呢,还在演积极快乐的小傻狗。

    但他不能这么轻易地答应松田阵平。

    “他跟你说了什么?”诸伏景光看着他,“你突然跑出去的事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

    刚醒过来就提要求,不愧是你啊!

    面对他谴责的目光,松田阵平眼神游移了一下,“呃……那个不重要,我真的有事,有很重要的事要提醒他。”

    “提醒他?”诸伏景光心里一震,“你是说?”

    “我在那栋房子里给他打过电话,”松田阵平说,“当时听他的声音好像很不对劲,然后……他不是接了电话吗?电话上面可能留了他的指纹,我想他应该还没发现……”

    但他好像不是坏人,松田阵平很想说,如果是坏人的话,没有必要帮他假死,事后还回去将他的身体拖到桌子面前,把炸弹塞到他手里摆了个pose。

    然而他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刚在病床边坐下的诸伏景光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指纹!

    如果能找到电话上的指纹,就能确定身边的人到底是不是医生了!

    后续传唤奥野少爷和其他人,也能确认对方身份到底是真是假!

    “你……”诸伏景光看了看松田阵平,忽然沉声说,“这件事情,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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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松田阵平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不对:“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 知不知道医生现在很有可能就在外面?

    想到外面那人一口一个绿川前辈,不是威胁胜似威胁,诸伏景光顿时不吭声了。

    松田阵平看了他一会儿, 见他真的不愿意说, 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昨天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提起爆炸, 诸伏景光更没话说了。

    他拿起桌面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新闻,好几个电视台都在做这几天的爆炸专题,他随意切换到其中的一个,听到主持人绘声绘色地说着拳馆外面的大爆炸, 松田阵平目瞪口呆。

    看到电视画面的一瞬间,他忍不住吃惊,那个建筑, 不就是他进去的地方吗?

    然而回想起当时爆炸的声音, 松田阵平又觉得不对。

    他听过不少类似的声音, 以他的经验,当时爆炸的地方离他至少有上百米。

    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听着主持人不断播报,松田阵平想, 他这算是假死了吗?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还有人去警视厅外面摆了花……

    “那个是你们做的吗?”电视上的主持人和嘉宾聊到了警视厅谢绝采访的消息,看到总是能及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诸伏景光,松田阵平问, “为什么?”

    如果他出面说明的话, 警视厅就不用遭受这样的舆论攻击了, 现在电视上都是谴责警视厅的声音, 听得他很不好受。

    然而松田阵平也知道不对, 换到这家医院来了之后,他的病房都是没有窗户的,而且也没有人来查房,不管换药还是检查都是同一个医生做的。

    如果不是那个医生胖胖的,还有点秃顶,松田阵平都快以为自己被人带走囚禁起来了。

    “这件事……”

    诸伏景光斟酌了一下语气,昨天救出松田阵平的时候,他们就和黑田兵卫商量过,可以告诉他一部分关于黑衣组织的事。

    毕竟当时在写字楼上狙击零的就是黑衣组织里的黑麦,把医生“杀掉”的人也是他。

    然而真正到了开口的时候,诸伏景光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要不还是让零来说吧,诸伏景光在心里叹气,他真的有点开不了口。

    卧底黑衣组织的事情太危险了,要是让松田知道……

    “你到底怎么了?”

    松田阵平看到他吞吞吐吐,忍不住说:“这几天吃错药了?之前还看到我就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把我落在医院的钱包拿了?卡都刷空了?”

    “想什么呢你,”诸伏景光被他这么一打岔,心里乱七八糟的心思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我是怕说出来吓到你。”

    “废话,我会被吓到?”

    诸伏景光:“好,那我说了。”

    几分钟之后,松田阵平张大嘴,有些呆愣地盯着他。

    “你?卧底??大型跨国犯罪组织???”

    诸伏景光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他:“…………”

    不是不相信,而是这个跨度也太大了吧!!

    凭什么他毕业了就是被分到警视厅,景光和那个金发混蛋却可以做这么酷的工作!

    松田阵平压下心底的不安,强笑道:“所以说,我是不小心惹到那个组织了?现在他们还在派人打探我的消息?”

    他忍不住想起了那天把自己拽出摩天轮的人影,想起了放在殡仪馆车上的外套,以及驾驶座上沉默到一言不发的司机。

    他忽然开口:“你说……我要是也去卧底,能不能利用那个组织找到炸弹犯?”

    诸伏景光觉得他们很有可能跟黑衣组织有关系,松田阵平倒觉得未必,但如果非要这样才能找到炸弹犯的话,那他也可以加入。

    不管是卧底还是什么危险的事,他都可以做。

    诸伏景光被他疯狂的想法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傻话!”

    他伸手薅了一把松田阵平头顶的卷毛:“你这脑子不会是摔下来的时候撞坏了吧?”

    “别乱动我的头发!”松田阵平叫了一声,立即抬起了手。

    诸伏景光站在他手受伤的这边,还夹着钢板的一只大手突然打过来,他赶紧挡住:“你小心点!”

    “你这只手可是好不容易才治好的。”诸伏景光说,“我听说那天特别惊险,医生原本打算先把树枝取出来,以后再做修复手术的,那样风险更低,就是预后效果可能没有那么好……”

    爆处组的工作绝对不止电视剧上面演的剪红蓝白线那么简单,一些精密元件的拆卸都需要手部操作,就是拆把枪重新装回去,想装快一点都对手速有要求呢。

    他这么说完之后,却见松田阵平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早就知道了。

    那根本就不是梦,也不是什么麻药的效果,他在手术台上听到的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跟诸伏景光说过想提醒那个人。

    松田阵平知道这会给那人带来麻烦,警方这边知道有指纹就一定会去收集,但他还是想提醒他。

    以那人在警方的包围下轻松进出医院的情形来看,至少泄露指纹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他。

    而且被抓住了不是更好吗?松田阵平可没有帮助犯罪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技不如人,被抓住了,松田阵平更愿意去监狱里看他。

    只不过诸伏景光说的这些,倒是给了他新的思路。

    他问诸伏景光:“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个医生和二号很有可能是朋友?”

    诸伏景光一愣。

    “医生有好几次可以杀掉我的,”松田阵平说,“他当时就在手术台上。”

    下了手术台,那人还去看过他一次,就是那次,松田阵平被他用橡胶手套捂住鼻子,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可等他醒来之后,他还在医院里。

    松田阵平没有从医生身上感受到那种被胁迫的挣扎,也没有不想杀人的犹豫,他只是冷冷淡淡的,犹如死神般站在他的床边望着他。

    “他不可能救我的,”松田阵平笃定地说,“我能活下来,一定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而按照他们的推测,二号暗夜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他的口袋里还有医生的借书证,说明他和医生见过面,还是在同一天,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

    “他们的关系应该很好吧。”松田阵平忍不住说,“说不定是二号拜托他,所以他就把我救了。”

    不然布那么大的局干什么?假死之后都还有人来找他,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诸伏景光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有把二号和医生之间联系到一起,因为除了摩天轮的事件之外,二号的存在感太低了。

    而医生……他们一直以为那是一个很冷血很残忍的人,那天安室透和他通电话的时候,他还说过想看松田阵平和炸弹犯互相残杀。

    胆小懦弱的炸弹犯,怀着强烈杀意却身受重伤的警察,到底谁会赢呢?

    就为了看这一幕,他在警方的重重包围之下,把松田阵平轻松给骗出去了。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的时候诸伏景光都还忍不住心惊。

    他实在没办法想象医生有朋友的样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了外面那人的样子,有些稚气的脸颊,轻快又无忧无虑的笑容。

    诸伏景光忍不住按了一下额头。

    疯了,他竟然觉得松田的话很有说服力。

    松田阵平也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所以说,现在来打探消息的人,应该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二号想救他,医生因为二号才帮了他,所以开车送他到茨田侦探社的时候一直都没说话,因为没什么好跟他说的。

    松田阵平觉得他根本不想见自己,但自己又很想见他。

    至少应该当面说声谢谢。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他必须问到他上次在医生那里没有问到的事。

    他要知道炸弹犯是谁,医生是唯一的线索,他不可能放弃。

    指纹这个消息,也必须要传达到医生那里。

    松田阵平默默地想,认识的这两个家伙都能去当卧底了,那他拓展一下人脉到罪犯那边,也不算很过分吧?

    警察不都有协助者么,他找个聪明一点的罪犯怎么了?

    他拿起诸伏景光放在旁边的遥控器换了一个台。

    电视台上正在播报那位美国来的发言官巧妙解救了警视厅的事,镜头有拍到了那位突然到来的美国人,同样是个子很高,肩宽腿长,一看就气度不凡。

    诸伏景光不由得说:“他们就是一个人。”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他还从来都没见过第二个。

    包括现在在外面那个,跟医生应该也是同一个人。

    诸伏景光很担心他会找到这个病房,所以一直站在靠近门口的这一侧。

    可他一直没有来,诸伏景光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诸伏景光想了一会儿,又说:“二号和医生的关系很好……按照这个猜测,在游乐场的时候,就是医生给他出谋划策的了。”

    也就是说,二号是执行者,医生才是那个出主意的人。

    这么一想,二号也没有那么可怕了,顶多是武力值高了点,性格有点难以控制。

    而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天要让零等到晚上,因为零一直守在游乐场,二号想不出合适的对策,只能去找医生。

    他还在医生那里拿到了借书证,按照医生的说法,那是要去借福尔摩斯的。

    “拿去,多看点书补补脑子。”——诸伏景光都能想象得出医生会说什么话了。

    看着不断换台的松田阵平,诸伏景光又说:“你还没有其他事情瞒着我们?”

    松田阵平按着遥控的手一顿。

    “你说什么呢,”他翻了个白眼,“我知道的不都告诉你们了吗?我这都算是出卖我的救命恩人了。”

    要是他不想说指纹的事,他完全可以隐瞒下来的,看到他不似作假的神色,诸伏景光终于放下了心。

    “那我回去一趟。”

    诸伏景光把一个新的手机放到松田阵平身旁:“这个给你,有事打我电话。”

    “OK。”松田阵平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比了个手势。

    等到诸伏景光离开病房,他才松了口气。

    他没有说摩天轮上还有一个人这件事,这才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用来联络医生的最大砝码。

    医生越是不想要见到他,他就越是要找到他。

    看着电视上不断播放的新闻,以及那些爆炸的画面,松田阵平喃喃说道:“我可太难了……”

    这才养了没两天,他又想逃出去了。

    可是他要到哪里去找医生呢?

    松田阵平想到了那个指纹,如果医生知道的话,应该会想办法销毁吧?

    那他就跟在景光的后面,看看能不能找到医生?

    松田阵平的眼睛亮了起来。

    诸伏景光还不知道他打算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从松田阵平那里出来,回到外面没有看到预料之中的人,他忍不住微微一愣。

    这是走了?

    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诸伏景光出了医院,就看到一辆银白色的拉风跑车停到了自己面前。

    “哥,”坐在驾驶座上的男生挤了挤眼睛,“快上车。”

    医院门口来来往往不少人,目光都聚焦在这辆耀眼的跑车上,顺便也看了一眼车前的诸伏景光,诸伏景光心里一阵不自在。

    “快上车呀!”车上的人催促,顺便帮他打开了车门,看动作还有那么一两分迫不及待,仿佛炫耀自己的新玩具一般。

    诸伏景光只好坐上去,还没坐稳,冰凉的风就刮到了他的脸上。

    银白色跑车如流星般窜了出去,诸伏景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前所未有的失重感和走马灯般往后退的景色同时出现,仿佛下一秒身体就要被甩出去,他连忙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臂。

    “哇!”身边传来一声惊叹,那人扣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抓着方向盘,声音夹在风中传来,“我好久没有开这辆车了!”

    “好爽!”

    诸伏景光侧头,看到那人在风中被吹起的棕色短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的暖棕色眼睛,那双眼睛里写满了畅快和自由。

    如风般无拘无束,在这天地间。

    诸伏景光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如果他不是医生就好了。

    如果真的是自己的下属……

    “等等,车你哪来的?!”诸伏景光忽然问。

    这怎么也不像是正常公务员能买得起的车吧?医生连这都不愿意掩饰了?

    “是我老爸送我的。”男生笑嘻嘻地说,“哥你想开?”

    “……不想。”诸伏景光顺手在座椅上捞了捞,“安全带呢?”

    “剪掉了!”

    诸伏景光:“????”

    “骗你的。”男生把手伸到他的座椅后背,“这种型号的车安全带都在后面,没想到吧?”

    确实没想到。

    诸伏景光扣好安全带,这才感觉自己过山车般忽上忽下的心安稳了点。

    自从遇到这个家伙之后,感觉心脏病都要犯了。

    就算他不是医生,真的是自己的下属……这种下属他也绝对不要!

    诸伏景光看了看前方的路,发现是回警视厅的,立即说:“在前面的地铁站停就可以了。”

    “咦?”

    “我还有点事要办。”诸伏景光不想多谈,面上也尽量维持着平静的神色,如果身边的人是医生,那就绝对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今鹤永夜侧头看了看他,还真什么也没看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把车停在地铁站外面,诸伏景光好冷酷一个男人,招呼都不跟他打一声就走了。

    这是还在怀疑他么?今鹤永夜拿出了手机。

    输入一个网页,等了几秒跳转之后,页面上出现了一张地图,是在东京市警视厅附近,一个绿色的小点往反方向走,速度均匀地靠近地铁站。

    是诸伏景光。

    刚刚今鹤永夜抓住他的时候,在他的袖子上贴了定位器,好在冬天的衣服都很厚,诸伏景光一时半会也不会察觉。

    今鹤永夜还可以在地铁站里随机挑选一个小偷,让他去接近诸伏景光,以诸伏景光的警惕性,自然能发现小偷想偷他的东西,只不过有了小偷的存在,今鹤永夜就不是唯一碰到过他袖子的人了。

    这样更能减少怀疑……但是没必要。

    这个身份本来就是明牌,就是用来怀疑的。

    今鹤永夜看着那个小点在地铁站的一侧站好,忍不住回忆了一下那边的地铁线路。

    这也不是去黑衣组织基地的,除了这个他还能有什么事?

    总不能是饿了,背着自己出去吃东西吧?

    今鹤永夜想了想,一下子竟然没想出来,于是盯着地图继续看。

    过了几分钟,诸伏景光上了地铁,绿色的小点开始在地图之间飞快移动。

    然而去到了米花町。

    “?”看着他开始往美术馆的方向走,今鹤永夜突然警觉。

    这是要干什么?去拳馆?

    他也没有漏掉什么东西在那边啊?就算有,应该也被炸掉了。

    怎么见了松田阵平一面,就突然要去那边了……等等,松田阵平?

    突然想到了什么,今鹤永夜顿时坐直了身体。

    片刻后,银白的跑车疾驰而出-

    爆炸后的拳馆外面拉满了警方的警戒线,诸伏景光换乘地铁到那边的时候,突然接到上司的电话。

    “前几天在医院的时候,你不是借了搜查一课二课的人帮忙查监控嘛,就借了一早上,他们部长就来找我唠唠叨叨,我干脆就要了个实习生过来,让他帮你打打下手……”

    诸伏景光卧底的工作主要跟黑田兵卫联络,但平时的职位还在秘密活动课,所以理论上来说他还有一个上级,然而对方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他。

    不知道是他想多了,还是对方真的有问题,越听他的解释越觉得可疑,诸伏景光说:“那个实习生挺好的。”

    “是吗?那就好,我还担心你用得不顺手呢……”

    又聊了几句,诸伏景光挂掉电话,他的脸色有些严肃,静静站立片刻之后,他把手机卡拔出来折断,连同电话一起扔进了下水道里。

    担心这是一次试探,诸伏景光又换了好几条路线,终于来到了爆炸后的拳馆。

    鉴识课的工作结束之后,这里就没有人守着了,外面的黄色警戒线还是很显眼。

    诸伏景光四下望了望,确定没有人之后,才走进拳馆破碎的残骸中。

    医生用的炸药量很足,几层楼高的建筑几乎都被夷为了平地,剩下一些屹立着的墙壁也染成了黑灰色。

    哪怕过了一天,现场仍然残留着爆破过后的硝烟味,混杂着水泥钢筋特有的灰尘,吸入鼻腔之后给人一种沉闷而又难受之感。

    诸伏景光用手微微捂住了鼻子。

    鉴识课的人几乎把所有可以当做线索的东西都带走了,剩下的一些可以算作是垃圾的堆在角落里。

    诸伏景光拿着从便利店里买到的钳子,在那堆焦黑的物体里面慢慢翻找着。

    他记得松田说过,电话是铜制的,看起来特别复古。

    如果真是铜的……铜的熔点在一千多度,就算是爆炸,不在正中心,温度也不可能达到这么高。

    也就是说,医生的指纹很有可能还残留在电话上。

    如果没有被污染的话……

    诸伏景光在成堆的杂物里飞快翻找着,他了解鉴识课的工作,像是电话这种东西,一般是不会带回去的,因为带回去也没用,查通话记录的时候又用不到。

    只有松田……松田在那时候给他打了电话……

    诸伏景光飞快翻找着,拳馆里有不少老物件,燃烧之后发出来的气味强烈刺激着鼻腔,哪怕有手的遮挡,依旧熏得他的眼睛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了一层水雾。

    蔚蓝色的眼眸因为水光越发显得冷冽而执着。

    天色渐渐转暗,诸伏景光的身体在搬动杂物之后短暂的升高,又被冷空气迅速降低。

    他的手渐渐感觉到了僵硬,手里的钳子也变得仿佛冰块一般。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黑色的长条物体,那个物体侧面有些被剐蹭到的纹路,从焦黑中透出一点暗淡的金色,在末端还坠着一根卷曲的线,线条因为他的动作飞快分崩离析,变成了一堆碎片。

    诸伏景光眼睛一亮。

    电话线!

    这就是那个电话!

    他飞快拿出便利店买来的密封袋,把电话装进袋子里,然后塞进衣服的最里层。

    冰冷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衬衣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他却一点也不介意,精神抖擞地准备往外走。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对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挑,穿着米色的卫衣,棕色头发,眼睛也是暖棕色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色的口罩。

    口罩边缘的细线被他勾在手里,能遮挡住口鼻的地方在风中胡乱飞舞,在昏暗的夜色下,他暖棕色的眼里仿佛覆盖上了一丝阴霾。

    “绿川前辈,”他轻声问,“你在找什么?”

    一股无形的凉意陡然袭来,诸伏景光嗓子紧了紧,“我……”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染上了沙哑,也不知道是这么长时间冻的,还是被那突如其来的杀意给震慑住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了,眼睛不着痕迹地瞥向四周。

    爆炸过后,拳馆附近都变得很宽阔,跑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他身上带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也只能先跑了。

    但首先还是要安抚住面前的人,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

    诸伏景光佯装镇定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来找前辈!”男生说着,气息忽然变得欢快起来,“今天是我第一天来警视厅,还想请前辈吃个饭,联络联络感情呢。”

    “我可是找了很久才找到前辈的!”

    诸伏景光注意到了,一到了这种时候,他就会叫自己前辈。

    犹如激活了某种防御装置,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远,变得极其危险。

    诸伏景光没有让他靠近。

    “吃饭的事明天再说吧,”他淡淡地说,“我好像有点感冒了,先回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另一个方向走。

    “感冒了?”男生在他身后问,“前辈你住哪里?要不要我送送你?”

    “不用了,”诸伏景光说,“我已经打了车了。”

    他扬了扬手机,等到把手机收回袖子里,隔着衣服摸到里面藏着的电话,这才变得安心了一些。

    男生没有再跟上来。

    诸伏景光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又绕了好几次路,终于回到警视厅。

    他提前联络了黑田兵卫,让他帮忙空出一个鉴识组的办公室,他要亲自去提取指纹。

    这么晚了,对方还要过来找他,那就证明他的思路是对的。

    他真的抓到了医生的破绽。

    诸伏景光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个电话听筒取出来,放到了桌面上。

    认真地把爆炸染上的灰尘都去除,诸伏景光拿起鉴识课早就配好的化学试剂,轻轻刷在了电话上。

    电话听筒已经被爆炸融化了一部分,但最里侧还是完好的,可能是因为放在了电话底座上,爆炸的时候底座抵消了一部分的冲击力。

    微微变形的长听筒如同一盏指路的明灯,照亮了他的眼睛。

    片刻之后,他从上面提取出了一组指纹。

    四个,看大小和分布的趋势,很有可能就是医生握着话筒的时候留下的。

    真的还在……

    真的提取出来了……

    诸伏景光心跳得越来越快,他拿起旁边的仪器,飞快扫描录入指纹。

    鉴识课的电脑会自动把指纹上传比对,第一次比对结果出来,没有检索到对应的人物,诸伏景光毫不意外。

    这套系统是前几年才开发出来的,而且记录的大部分都是罪犯的指纹。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把指纹上传到警视厅,一个密码框弹出来,他飞快输入密码,进入最高权限模式。

    和现役警官进行比对!

    松田掉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的就是警官证!

    比对的进度条开始缓慢爬升。

    诸伏景光暗暗握了握拳头。

    绿色的进度条一点点往前走,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进度条忽然一停,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一个鲜红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验证完毕]

    [指纹匹配率100%]

    然而下方出现的不是任何一个警官的名字,而是一个警号,纯白的,没有任何其他信息的警号。

    那是……诸伏景光自己的。

    自从当上卧底之后,他一直都把自己警号牢记于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一眼看出来。

    看到那串警号的刹那,诸伏景光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咔哒”一声,鉴识课办公室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绿川前辈,”男生欢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作者有话说:

    景光:直面恐怖.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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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他就站在鉴识课的门口, 通过铁灰色的仪器,还能看到他高挑的影子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线,犹如幽灵般延伸到了屋内。

    诸伏景光心中升起了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恐惧的情绪, 在那复杂的情感驱使下, 他用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喝道:“出去!”

    站在门口的人愣了一下,暖棕色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然而诸伏景光已经不会再被他骗到了。

    或者说,他不会再那么自信了,自信自己可以抓得住对方的破绽。

    所有的希望都在瞬间破灭,鲜明的红色提醒犹如一把尖刀搅进他的心脏,随着血液翻涌而来的嗡鸣声一遍一遍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他终于知道在医院的那天, 零为什么要拉住他,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人离开了。

    他什么都知道。

    无论是他们警察的身份,还是他们在黑衣组织卧底的事。

    然而他什么都没说, 就这么冷眼看着他们在他织出来的网中挣扎、煎熬, 直到最后线收得越来越紧。

    诸伏景光眼前晕眩了一瞬, 他用力攥住桌沿,声音压抑到了极点。

    “出去!”他说,“把门关上!”

    站在门口的人顿了片刻, 无声地替他关上了门, 顺便把灯也关了。

    视线瞬间暗了下来,鉴识课的办公室里静悄悄的,诸伏景光手指一松, 身体脱力似的坐到了椅子上。

    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微光照亮了他的侧脸, 他别过头, 望着在黑暗中越发刺目的比对结果, 忍不住用手捂住了眼睛。

    100%……

    怎么可能是100%……

    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指颤了一下, 诸伏景光心里忍不住升起了放弃的念头,然而下一瞬,他想到了还在医院里的松田,想到了那人轻飘飘犹如戏耍的语气,他又蓦地攥紧了拳头。

    他还没有输!

    这人一直黏着他,不是恰好证明他的调查方向是对的吗?

    他是怎么把指纹替换掉的?用电脑?

    猛地想起那天警视厅里到处乱飞的传单,想起他操纵一整层楼打印机的事,诸伏景光霍地站起。

    “我需要两个技术人员,最厉害的那种!”他给黑田兵卫打电话,“现在、马上就要!”

    蔚蓝色的眼睛看向那一串红色的数字,诸伏景光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惶然。

    就算他知道自己卧底的身份又怎么样,能抓住这么一个人,能找到炸弹犯为研二报仇也值了!

    这个瞬间,诸伏景光在内心做下了决定。

    一直以来,他都被对方用这样的手段操纵着,利用着,对方一次次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然而现在,他决定抛开所有疑虑。

    不再顾忌自己的身份,也不再顾忌自己的安危。

    他一定能找出真正的线索!

    诸伏景光的眼睛再次看向屏幕,会出现这样的警告,不正是代表着对方也在焦虑,也在不安么?

    所以才那么急不可耐地替换掉了指纹,又马上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不会输的,”诸伏景光喃喃道,“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认输……”

    现在还远远没有到绝望的时候。

    他攥了攥拳头,飞快拉开面前的一个抽屉。

    心脏咚咚地跳动起来,仿佛注入了不可思议的活力,他在里面翻找了好一阵,终于找出一个U盘,他把U盘插到电脑里,将里面的所有资料都拷贝了一份。

    就算医生的黑客技术再厉害,想要篡改指纹比对结果,也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留下。

    他站在办公室里,静静地等待技术人员的到来。

    门外,今鹤永夜找了一间离得还算近的办公室,坐在靠门边的椅子上,用手支着头,有些出神地望着诸伏景光的方向。

    诸伏景光……性格真好。

    这是今鹤永夜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他,已经明显到这种地步了,诸伏景光竟然还能忍得住不对他动手。

    这还真是……

    回想起诸伏景光隐忍而压抑的眼神,今鹤永夜忽然明白了,难怪他会在剧情里选择牺牲自己。

    原来是这种性格的啊。

    今鹤永夜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如同无法理解002的动机一般,他有些出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

    他有些好奇诸伏景光在里面做什么,但他又不想去看,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矛盾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一个穿着蓝色衬衫的女人拿着笔记本电脑,快步走进了那间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男人走了进去。

    在门打开又关上的刹那,今鹤永夜对上了诸伏景光明亮而又沉着的眼神。

    那双眼里已经没有了忐忑,更没有了对他隐隐的抗拒,犹如昂贵的宝石拂去尘埃一般,闪闪发亮。

    今鹤永夜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天台上与他对峙的安室透。

    他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

    诸伏景光脸一黑,砰地把门给甩上了。

    他能猜到那人还在外面,但没想到他这么嚣张,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对自己笑出来。

    看到他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诸伏景光心里一气,瞬间升起了挑明一切的冲动。

    然而他知道没有用,就算把所有的怀疑都说出来,也都只是怀疑而已,根本不足以给他定罪。

    必须找到关键性的证据。

    哪怕只是篡改警视厅的电子记录也好,只要有一项罪名,再轻微的罪名……抓住他也足够了。

    诸伏景光暗暗握了握拳头,将U盘递给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技术员:“拜托你了。”

    “应该的。”那人接过U盘,放到电脑里开始分析起来。

    最先进门的人也在分析办公室里联网的电脑,一串串代码从笔记本屏幕闪过,有些诸伏景光能看懂,有些他看不懂。

    他打开灯,望着那些人脸上逐渐变得凝重的神色。

    这是有发现了吗?

    想起刚才从天堂掉到地狱般的经历,诸伏景光将内心的激动迅速压了下去。

    他看着那些人的眉头越皱越紧,而后眉头舒展开来,那些人望了望他,眼神里带着些许疑惑。

    “怎么了?”诸伏景光问。

    “没有问题……”其中一个技术员犹犹豫豫地说,“所有数据都是正常的,没有人篡改,后台也没有访问记录……”

    “我这边也用U盘对比了一下,和电脑里的数据是一样的,”另一个人说,“其实在上次打印机事件之后,我们就对厅内的网络进行了升级和加固,我们还设置了警报,如果有人从外部接入网络,警报马上就会响起……”

    而警报从始至终都没有响过。

    他们也查了监控,那人是在结果出来之前的几分钟才进入警视厅的,来的时候,他手里还拎着一袋感冒药。

    感冒药被扣在门口警卫那里,诸伏景光打电话去问了,没有问题,药是刚买的,发票都还在。

    诸伏景光挂掉电话,看到那些技术人员还望着自己,有些无力地说:“麻烦你们了……”

    他听到了自己飘忽又疲惫的声音,那些技术人员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问题。

    不一会儿,那些技术人员收拾好电脑离开了。

    诸伏景光从办公室走进去,看到那人就坐在不远处翘着腿玩手机,神色间依旧带着年轻人的无忧无虑,一点破绽也没有。

    他的脚步仿佛被冻住了似的,怎么也无法向前,更无法后退。

    什么也没查到。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尽管心里一直在告诉自己还有希望,可也一直有一个更大的声音说根本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留下破绽让自己抓到的。

    可是……不甘心啊……

    真的很不甘心。

    什么也没有找到。

    望着在那里噼里啪啦按着手机的人,诸伏景光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复而又握紧,看到对方悠闲的样子,诸伏景光真想不顾一切把对方抓起来。

    问他到底是不是医生,炸弹犯到底在哪里,他又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

    然而最终,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站在这里脸色沉沉地望着对方。

    终于感受到了他压抑的视线,棕色头发的男生抬起头来。

    “绿川前辈!”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给你买了感冒药,就在楼下,他们不让我拿上来!”

    “你不是说你感冒了么……”

    男生步履轻快地靠近,看着他带着点雀跃的眼神,仿佛真的在看自己憧憬的前辈一般,诸伏景光心里更无力。

    眼前如同被看不见的阴云笼罩着,诸伏景光望着他毫无破绽的神色,心里忍不住升起怀疑。

    他真的是医生吗?

    那个高傲的医生,会大张旗鼓地给警视厅发威胁信,会在警察的包围中若无其事地威胁别人,在所有人愤怒的注视下安然离去。

    可他会像现在这样,放下身段来当自己的下属吗?

    也许看他现在束手无策的样子很有趣,可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

    诸伏景光内心深处出现了动摇,一种更可怕的猜测不期然冒了出来。

    如果他不是医生……

    “绿川前辈?”眼前的男生弯了弯眼睛,面带微笑地望着他。

    哪怕一开始就被诸伏景光刁难,后来又被毫不留情地呵斥,他脸上也丝毫没有露出过不悦的神情。

    在他的眼里,那些负面情绪仿佛不存在一般,只有一成不变的笑脸,突兀得令人不寒而栗。

    诸伏景光心底一冷。

    “那我们下去拿感冒药吗?”他面带关切地望着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不用了。”

    他的声音越发僵硬了。

    男生完全没发现一样,热情地说:“那前辈要回去了吗?前辈的家住哪里?要不要我送你?”

    “这个时间了,也不好打车吧?”

    男生眼神期待地望着他,犹如真正的后辈迫切想要与他拉近关系。

    然而诸伏景光丝毫没有被他的热情打动。

    “不需要。”他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某种阴沉的压抑感,“不要问那么多!”

    面前的男生眼神无辜地望着他,还带着点被斥责的茫然,诸伏景光猛地转头,移开了视线。

    他从楼梯往下走去,在对方“这里有电梯!”的提醒声中飞快下了楼。

    再不走,他觉得他真的要对那人动手了。

    然而看到那人的笑脸,他又意识到,动手的话,恐怕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被缠上了啊。

    诸伏景光心情沉重,走到某一层的时候倏地停下脚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零,”他拿出手机,给幼驯染发了条消息,“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的身份暴露了。”-

    今鹤永夜还是回去楼下拿了感冒药,看着手里完全没有用处的药,他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要不……给诸伏景光寄过去?

    不不不,那也太欺负人了!

    回想了一下诸伏景光极其差劲的神色,今鹤永夜赶紧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这个身份以后还要用的呢。

    万一真把人给逼急了,把他退回大阪府怎么办?

    他可不想去大阪当警察!

    这种多余的身份完全没必要。

    今鹤永夜拎起手里的药,不一会儿又放了回去:“这个就给……给阿兰斯先生好了。”

    他对负责安保的警卫这么说,警卫有些疑惑地念了一遍这个外国名字:“我们这里没有叫阿兰斯的警官。”

    “他会来的。”今鹤永夜笑了一声,把药推到他面前,挥挥手离开了。

    出了警视厅,今鹤永夜看着深沉的夜色,突然有些不知道去做什么好了。

    这一天还是处于没有任务的时期,他要做的事差不多都做完了,剩下的一些收尾工作也不用太着急。

    更不用像以前那样紧赶慢赶,神经时时刻刻绷紧,仿佛只要自己稍微出点错,整个世界都会毁灭一样。

    今鹤永夜倒也没有那么重的责任感,只不过他身上背了契约,只要做出违反契约的事,就会像002那样,被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怪物给撕碎。

    要是没有契约,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麻烦,弄出这么多的身份。

    都是因为他不能杀其他司哨。

    但如果那些司哨不知道是他动的手,系统也没办法察觉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今鹤永夜在警视厅门口站了一会儿,原本还在台阶上的鲜花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仍然有些花香残留。

    嗅到那些若有若无的清香,他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不远处。

    没有人下车,司机也没有熄火,就好像专门在等他。

    今鹤永夜走过去,漆黑的车窗慢慢下降,松田阵平的笑脸忽然出现。

    “嗨?”对上他突然变得面无表情的脸,松田阵平笑容一僵,“怎么是这个反应?”

    “你竟然还没死透啊。”今鹤永夜沉下脸。

    松田阵平可真够大胆的,竟然敢跑出医院,还打出租车来警视厅。

    这是怕看到他的人还不够多吗?

    “怎么说话呢?”松田阵平有些不满,“我不是你救的吗?”

    松田阵平把指纹的事告诉诸伏景光之后就一直很期待,还暗戳戳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去试探,听到他的声音很不对,就知道他在医生这里遇到挫折了。

    于是松田阵平赶紧想了个办法从医院里溜出来,没想到还真给他在警视厅这边堵到了人。

    他看着面前脸上仍然带着些许稚气的男生,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你原本的样子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熟稔,在今鹤永夜看来却是前所未有的大胆。

    不过他的这个身份,可跟松田阵平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不是救你的人,”他微笑着说,“那个人已经死了。”

    他平静到冷漠到笑容让松田阵平一僵,眼睛迅速瞪大了。

    今鹤永夜把手搭到车窗上,手指离松田阵平的脸和脖颈只剩下一小段距离,只要伸伸手就能碰到。

    松田阵平下意识往后一退。

    今鹤永夜说:“不听话的人,当然要早点处理掉了。”

    他看着松田阵平:“我亲自处理的。”

    松田阵平眼神一颤,条件反射地对他挥出拳头,然而他靠近车窗的那只手还夹着钢板,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差点就要撞到了窗户上。

    要是这一下撞实了,之前的手术可就白做了。

    今鹤永夜攥住他的手,许是由于血液不够通畅,他的手掌连同手腕冰凉一片,手指在被他触碰到的瞬间僵硬地抽搐了一下。

    迟钝的麻意从受伤的手传递到松田阵平的心里,他用力瞪着面前的人,眼里怒意勃发,几乎要将眼前的人撕碎。

    “你说谁?”他愤怒地望着今鹤永夜,“你杀了医生?”

    “不,是另一个。”

    松田阵平瞳孔猛地一缩,今鹤永夜也不管他能听懂多少,放开他,淡淡说道:“保护好你的手。”

    说完,他把手收进兜里,转身离开了。

    松田阵平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僵硬的手指慢慢扣紧了。

    带着酥麻的疼意从手心一直侵蚀到心底,在上面灼烧出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

    另一个……

    是二号吗?

    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二号和医生是朋友,是他拜托医生救自己的,那二号真的……已经死了吗?

    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当初在摩天轮上的那人也是,还有刚刚的提醒……

    “松田?”

    诸伏景光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他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出来了?”

    诸伏景光站到出租车的车窗前,有些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又看了驾驶座的司机一眼。

    “这是朋友,”松田阵平说,“以前跟我和研二一起在爆炸处理班的。”

    后来研二出事了,他一直想调到刑事部搜查课,当初和研二关系好的一些同事也离职了。

    这次联系他,也是因为警视厅里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死了。

    松田阵平其实还是很谨慎的。

    听到松田阵平的介绍,那人抬手打了个招呼,又下车把钥匙交到了诸伏景光的手里。

    会从警视厅辞职,也是他自己早就心灰意冷了,不想掺和那么多,和松田阵平说了一声自己今天什么也没听到之后,那人就离开了。

    松田阵平坐在车里,默默望着诸伏景光,眼里隐约带着几分心虚。

    然而诸伏景光已经没有力气和他计较了。

    “我先送你回医院。”诸伏景光叹气。

    松田阵平悄悄松了口气,又看了看他的身侧:“还有一个呢?”

    诸伏景光一愣。

    为了忙指纹的事,他都没时间跟零联络,刚才发了消息,也一直没收到零的回复。

    不会出事了吧?

    他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另一边。

    经过一天的调查,安室透终于锁定了墨田区的一家国际酒店。

    墨田……默念着这个地名,安室透在心里冷笑。

    二号也是墨田出来的。

    这次终于让他抓住把柄了吧?

    他戴上鸭舌帽,双手捧着一个方形纸箱,慢慢走进酒店里。

    他身上穿着蓝色工装,步伐沉稳干练,站在前台的接待礼貌问道:“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这里有一份阿兰斯先生的快递,哦,对了,他的英文名是这个。”

    安室透把写了yousuke Arranz的国际快递单递给接待:“这是一份贵重物品,需要他本人才能签收……”

    他微笑起来:“能告诉我,他住在哪一层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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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这个……”接待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快递单, 酒店注重信息保护,一般是不会透露客人隐私的,“要不我帮您打电话问问?”

    “谢谢。”安室透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 “能不能快点, 我要下班了。”

    “好的,稍等。”接待在电脑上输入阿兰斯的名字, 刚查到房间号,就听面前的男人说,“要不还是我自己上去吧,这是最后一单了,送完我还要去给女朋友过生日。”

    他帅气的脸上隐隐约约透着些许焦急:“她已经等我很久了。”

    接待面露犹豫, 安室透赶紧拿出手机,说:“其实来之前我就给阿兰斯先生打过电话,他说我可以直接上去的。”

    手机里保存的录音开始播放起来, 能听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日语中夹杂着些许生硬, 不像是日本人的口音,但很符合人们对于外国人学习日语的刻板印象。

    内容也是让他把快递直接送上去。

    前台接待在傍晚的时候换过一次班,现在的接待没见过那位叫阿兰斯的外国人。

    听到那带着奇怪口音的日语她心里已经信了几成, 不过还是谨慎地说:“那我叫我们的工作人员送您上去。”

    安室透露出感激的笑容:“那太好了。”

    过了一会儿, 一个服务生从远处走来,看到对方至少一米九的身高,以及健硕的身材, 安室透心里无奈。

    这还是把自己当成可疑人员了吧?

    平时医生伪装的时候也会遇到这种事吗?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不被怀疑的?

    看到人高马大的服务生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侧, 安室透忍不住望了望天。

    明明用的都是和医生相似的手段, 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到了酒店高层, 服务生说:“我去帮您按铃。”

    他率先走到门边, 没等他的手指按到房间的铃上,后颈处就忽地一疼。

    安室透架住他即将倒下的身体,从口袋里掏出万能磁卡刷开了房间门。

    他扶着服务生进入到房间里,监控上的画面一闪,在酒店的监控录像里,就好像有人开门,邀请他们两个进去一样。

    万能磁卡是安室透从酒店清洁工办公室找来的,他把晕倒的服务生放到地上,打量了一眼面前的房间。

    很干净的总统套间,开门之后灯自动打开,能看到里面简练的布置,所有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只有桌面上放着的几份报纸证明这里有人住过。

    安室透拿起报纸看了看,都是街边随处都能买到的东京日报,旁边还放了一个咖啡杯的杯垫,大概是早上坐在这里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报纸。

    没想到这位美国发言官的生活习惯这么老派,安室透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走进房间,房间里也整整齐齐,不知道是酒店的工作人员进来收拾过了,还是对方根本没有在这里休息过,他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人也不在这里。

    安室透回到门口,拆开箱子拿出里面的仪器检测起来。

    没有窃听器,也没有秘密摄像头监控。

    这就是个很普通的酒店套间,很干净的落脚处……找不到任何疑点。

    衣柜里挂着几套西装,和安室透在新闻里看到的差不多,都是他常穿的品牌,其中一件还挂着酒店洗衣的标志,像是前一天送洗之后拿回来的。

    也就是说,拳馆爆炸发生之前,他就已经住在这里了。

    难道他真的不是医生?

    安室透盯着衣服上的清洗标志,心里有些茫然。

    哪怕之前一再告诫自己要将对方和医生区分开来,可真正发现对方有可能不是医生的时候,他又不忽然不知道怎么办了。

    对医生来说,伪造这样一个标志很简单吧?

    可哪有人能做到这么……这么面面俱到,算无遗策……

    连他要偷偷来酒店调查都提前准备好了……

    安室透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诸伏景光给他打了电话,他刚接起就听到诸伏景光语气着急地问:“你没事吧?”

    “没什么。”安室透说,“怎么会这么问?”

    “我和松田在这里……”诸伏景光看了一眼警视厅的标志,“算了,晚点回医院说吧。”

    回?

    安室透顿时警觉:“松田?”

    “哦,他刚刚偷溜出来了。”

    安室透:“…………”

    知不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啊!!这还能偷溜出来!!干脆像在上一个医院那样,把他绑起来算了。

    安室透:“你把电话给他。”

    话音落下,他就听到那边传来了松田阵平理直气壮的声音:“我不接!”

    “你给我接!!”这是诸伏景光的。

    “就不接!谁要跟那个金发笨蛋说话啊!”

    “你才是笨蛋吧!!”

    砰的一声,像是钢板打在了手机上的声音,还有诸伏景光陡然变得生气的叫声。

    安室透面无表情按下了挂断键。

    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诸伏景光:“他生气了!”

    “谁管他生不生气。”松田阵平理不直气也壮,他现在可是病号,更何况那个家伙都不知道在哪,生气了又能怎么样?

    一个个都不把消息告诉他,他还不能自己调查吗?

    没想到刚说完,他就对上了诸伏景光那双微微上挑的猫眼,他面带笑容,语气却冰凉冰凉的:“那你觉得我会不会生气?”

    呃……

    松田阵平一僵:“我现在是病人……”

    “你要不是病人,我早把你丢在路边自生自灭了。”诸伏景光说,“把安全带扣上。”

    松田阵平老老实实地抬起自己没受伤的手,艰难的把安全带给系上了。

    诸伏景光坐在出租车的驾驶座,看到他的动作,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倏地攥紧了方向盘。

    “我知道了——!”

    “什么?”松田阵平抬起头,看到他的手背冒出一条条青筋,他用力握着方向盘,像是想要把那当成某人的脖子折断一般。

    “指纹……”诸伏景光的声音里压抑着不甘和怒火。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人可以悠闲地等在外面,为什么能看到技术人员进门却毫不慌张了。

    因为电脑确实一点问题也没有。

    他提取出来的指纹是真正的,他自己的指纹。

    ——他在那辆跑车上的时候,系过一次安全带。

    上面留下了他的指纹,还是全新的,而且很清晰。

    这也是为什么匹配能达到100%的原因。

    那道指纹被他从安全带上提取出来,然后放到了电话的听筒上。

    他当时手里拿着口罩,是因为他早就去过那里了,他知道那些燃烧垃圾散发出来的气味很刺激……

    这一刻,诸伏景光心里升起的不仅仅有挫败感,还有之前从未有过的空虚和茫然。

    他紧紧抓住的希望,对于对方来说又算什么呢?

    只不过随便打了个电话,就能让诸伏景光心生怀疑,绕了好长一段路。

    在那段时间里,他大可以复制出新的指纹,放到他想放的任何地方。

    根本不用篡改警视厅的记录,更不用去攻克什么系统。

    只是这么轻轻松松地就做到了。

    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诸伏景光的犹豫、怀疑。

    “喂。”松田阵平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他的手穿过座椅,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脑袋:“怎么了?”

    这个动作和诸伏景光在白天对他做的一模一样,诸伏景光顿时扭头:“别乱摸。”

    “我是想看看你这脑袋还好不好用,”松田阵平说,“被人吓傻了?”

    “……”诸伏景光一脸无言地望着他。

    刚刚他走过来的时候,松田阵平的脸色也没比他好多少。

    松田阵平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心浮气躁乃是大忌。”

    看看他现在,不也挺好的么。

    医生又不是没威胁过他,在手术台上的时候,那家伙还想杀掉他呢,后来还骗他说是麻药的后遗症,他这也没怎么样啊。

    那是你不知道我们都经历了什么……诸伏景光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松田阵平,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虽然松田阵平知道他去卧底的事了,但还不知道这到底有多危险,更不知道暴露之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诸伏景光没跟他说过琴酒,要是被琴酒发现,可不止是灭口那么简单,到时候恐怕与他有关的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

    可是那个人……真的会把他是卧底的消息告诉组织么?

    诸伏景光忽然有些茫然。

    心里更是空落落的,仿佛有一团巨大的阴影覆盖在他的眼前,他却不知从何下手。

    在这一天时间里,对方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边,仿佛在告诉他,无论做什么都是没用的,无论再怎么挣扎也不可能逃得过对方的控制。

    他不仅没有拿到指纹,还在警视厅的系统里输入了最高的权限密码,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警号。

    一个普通警员的资料绝对不可能得到最高保护。

    只要把这件事告诉组织,他就死定了。

    眼前忽然闪过那人无忧无虑的笑脸,诸伏景光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他跟你说了什么?”他问松田阵平。

    “救我的人已经死了。”松田阵平回道。

    看着诸伏景光惊讶的脸色,松田阵平摊了摊手:“反正他是这么说的,他说他亲自处理了。”

    他一脸的不在意,诸伏景光的脸色却渐渐严肃起来。

    “在拳馆里……”他斟酌了一下语气,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确实有一具尸体……”

    松田阵平愣住。

    最后那人留下让他保护好手的话,他还以为前面说的都是骗他的,那人就是医生呢。

    如果真的有尸体……

    诸伏景光说:“爆炸的破坏性太强了,鉴识课那边暂时不能确定是谁的尸体,我和零怀疑不是人的,只是障眼法……”

    可如果那人说的都是真的,就是真的有人死在里面了。

    还是救了松田阵平的人。

    松田阵平还没说过当时在摩天轮上还有一个人,这是除了指纹之外,他能和医生谈判的最大筹码,迟疑了片刻,他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他觉得就算有尸体,也不太可能是摩天轮上那人,那人已经死了,所以二号才会回去摩天轮销毁痕迹。

    摩天轮上的人和二号都是想救他的,医生是协助他们的人,而现在警视厅里的这位……态度不明,但应该不是医生。

    医生知道他的情况,所以绝对不可能说出“你竟然还没死”这种话。

    他把猜测告诉诸伏景光,诸伏景光一边开车送他回医院一边说:“没有那么复杂,这个人就是医生!”

    不是医生,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

    在鉴识课的办公室里看到自己指纹的时候,他都快绝望了。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他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放过医生。

    医生并不是无懈可击的,他也会留下破绽,而他消除破绽的手段一旦想明白了之后就没有那么可怕。

    诸伏景光的脸上没有气馁,只有比之前更坚定。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如果他是医生,他为什么不用电脑?直接把指纹结果替换掉不是更快?”

    诸伏景光一噎,“我们警视厅的防御系统加固了,突破需要时间!”

    可是你在找指纹的时候,人家完全可以先把防御系统破解了啊,那样的话时间不是更多吗?

    松田阵平有些难以理解他非要把自己的下属认定是医生的行为。

    想了想,松田阵平又说:“如果他是医生的话,他绝对不可能跟我说那么多话的。”

    没错,这就是松田阵平最有力的证据——医生很讨厌他,或者说,对他带着莫名其妙的抵触心理。

    也许是因为太多人拜托他救自己了,还要为了自己策划假死,从始至终,医生和他说过的话就只有那么几句,除了蒙骗就是威胁,从来没有这么心平气和过。

    诸伏景光不知道松田阵平的感受,但松田阵平自己体会得很明显。

    如果是医生,早在看到他的时候就扭头就走了,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找到医生的原因。

    如果他不去找,医生永远不可能主动来见他。

    然而诸伏景光还是觉得不对:“这不能说明什么。”

    如果不是医生,那人还能拿到他的警号,在知道他去收集指纹的时候这么快就想到对策,那就很恐怖了。

    诸伏景光说:“他不是医生,他就更没必要替换指纹了。”

    “也许他和医生的关系也很好呢。”松田阵平想到了那句让他保护好手的话,总觉得对于他的手,那人比自己还要在意。

    两人在这件事上产生了分歧,直到出租车开到医院都没能统一,最后诸伏景光说:“让零来判断吧。”

    安室透就等在医院外,头上戴着鸭舌帽,穿着一身工装,像是随处可见的送货员,诸伏景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看他的表情,好像也是去找了什么东西然后无功而返了。

    诸伏景光在信息上说了自己身份暴露的事,回到病房,安室透立即问:“你要先安排撤离吗?”

    诸伏景光有些犹豫,如果真要威胁他,他的警号应该都被发到琴酒的邮箱里了,然而现在他的手机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人联系他。

    “我想先看看,”诸伏景光说,“你不是说,黑麦还要带我去做任务么?”

    那个任务似乎还跟琴酒有关,琴酒是他们能接触到的最接近组织核心的成员了。

    安室透还想再劝,这时松田阵平悄悄举起了手:“两位,可以给我安排一下,先打个止疼针么?”

    站在病床前的两人瞬间回头,松田阵平的额前冒出了些许冷汗,他微卷的黑色碎发带着被浸湿的痕迹。

    他在车上的时候一声疼都没有喊过,诸伏景光忍不住说:“你活该!”

    “谁让你跑出去的!”

    “要是他把你也杀掉怎么办!”

    诸伏景光一声比一声严厉,最后还是动手给他按了呼叫护士的铃。

    松田阵平一脸平和地躺在病床上,仿佛没听到他的谴责。

    安室透看了看他安详的表情,又看看神色愤愤的诸伏景光,忽然问:“什么把他也杀掉?”

    诸伏景光一顿,松田阵平幸灾乐祸地抬起头来,看到他轻轻咳了咳:“今天早上,我收到了通知……”

    多了一个属下,对方似乎还比医生更难缠。

    医生可不会时时刻刻跟在什么人身边,尤其是这个身份还是警视厅里的,也就是说,他明天也还要去警视厅上班。

    指纹的事诸伏景光也没有隐瞒,有松田阵平在,他想瞒也不可能瞒得住。

    听他说完之后,安室透:“…………”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省心!!!

    “你们是只有三岁吗?”他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松田阵平有些不服气:“那你呢?你今天又去哪里了?”

    “我去找线索了。”安室透说完略微移开视线,“……什么也没有找到。”

    “嘁。”松田阵平朝他竖了个中指,诸伏景光赶紧把他的手压下去。

    再晚一点,他感觉松田阵平这只手也要保不住了。

    他又把松田阵平的猜测说了,安室透想了想:“不太可能……”

    如果真是医生,他能老老实实去警视厅上班?

    真要有这么厉害的下属,让他在警视厅里多待几天也不是不行,还有那么多要案和悬案没破呢,安室透完全可以借用他的脑子,而且人放在警视厅,总比放在其他地方更好监视。

    一时间,安室透倒是希望那人是医生了。

    不过他也把那位美国发言官的事情也说了,“如果这几个人都是他的话……”

    那也太忙了,而且他到底是为什么才做这些的?

    想杀掉松田阵平的话,他早就可以杀了,救人的话,按照松田阵平的说法,对方根本就不想见他,更不可能再次回来接近。

    这些人的出现,犹如迷雾般笼罩住了每一个人。

    护士带着镇痛药推门进来,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静默当中。

    直到护士换好药离开,安室透才说:“可以先去查那具尸体。”

    如果那真的是人类的尸体,而不是伪造出来的,就说明真的有人死了,那个人没有说谎,而且他也不是医生,更有可能是和医生有关的人。

    这样的话,除了医生和二号,就出现了第三个人。

    再加上那个美国来的发言官,以及在黑麦身边的神秘年轻人……

    安室透有些头疼地坐在松田阵平的床边:“就不能都是一个人吗?”

    这样至少证明了他们只是被一个人骗,而不是同时拥有那么多个身份不明的对手。

    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异口同声地说:“你以为人家是你啊!”

    不仅是公安,还在黑衣组织当卧底,为了掩饰身份收集情报,还跑出去到处打工……

    安室透忍不住辩解:“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那么忙!”

    不仅仅是忙碌的问题,要同时做到这么多的身份互相切换,每一个还都毫无破绽,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

    至少安室透做不到长年累月在美国当发言官,又在日本当财团小少爷。

    想到奥野财团的那位少爷,安室透又叹了口气,约谈很不顺利。

    在所有人都关注警视厅的这个风口浪尖上,无论什么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发不必要的猜测,奥野财团怎么可能把自家小少爷送过来问询。

    说不定还没进入警视厅的大门,一些无良媒体就编排小少爷是炸弹犯了。

    “那具尸体……”想了半天,安室透终于说道,“我和风见说过,让他找人把尸体拼起来,也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我打个电话去问问。”

    说着他拿出手机,过了一会儿,他又放下,对面露期待的两人说:“尸体损坏太严重了,想拼成完整的形状,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三天……足够让医生做不少事情了。

    如果他真的在假扮诸伏景光的下属,三天过去,恐怕警视厅里对他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

    绝对不能放任他继续下去。

    安室透握着手机说:“还有一个办法。”

    风见裕也跟他说过,鉴识课那边的人告诉他,美国有一项新的技术,可以通过电脑扫描快速完成拼图,拼尸块这种事自然也不在话下。

    那项技术还在实验当中,唯一能够联系到那家公司,并且让他们同意帮忙的,安室透只知道一个人。

    “阿兰斯游介,”安室透说,“我明天就去找他!”

    诸伏景光有些担忧:“你能找得到他吗?”

    对方今晚好像没有回酒店,而且就算找到了,他又为什么要帮忙?

    “如果他答应帮忙,那就说明他和医生不是一伙的。”安室透说。

    那具尸体是在拳馆里面发现的,医生当时说不定也在场,既然他选择销毁尸体,就说明他不想让人发现。

    阿兰斯愿意揭穿他,他们就不可能是一伙的。

    ……就怕是会变成跟今晚一样的情况,诸伏景光默默想着,要是到时候拼出来一个零的尸体,或者松田的尸体,那就太可怕了。

    他真的会被吓到的!

    松田阵平好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挠了挠头说:“那就找嘛,对了,那个死在游乐场附近的警官是不是要办葬礼了?我能去吗?”

    对方的死说不定还和他有关,他有点想去。

    诸伏景光说:“是明天。”

    但松田能不能去还不好说,至少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还不适合出现在公众场合,也不太适合被警视厅里的人看到。

    就算他惹到的不是黑衣组织,能让医生这么聪明的人都设计假死,那也非常可怕了。

    松田阵平也想到了这点,没有再继续出声。

    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也没有再说什么,谜团这么多,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开的。

    劝松田阵平好好休息,绝对不能再乱跑之后,两人走出了病房。

    诸伏景光问:“你打算怎么找那个美国人?”

    安室透侧头,神秘地笑了笑:“我当然有办法。”-

    第二天,今鹤永夜在手机里看到了警视厅的通知,002的葬礼在下午三点举行,地点是离警视厅很近的一个殡仪馆。

    今鹤永夜盯着那条消息看了一会儿,才退出警视厅的后台。

    诸伏景光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问他怎么还没来上班,他的信息还没有在警视厅录入,打算今天亲自带他去。

    今鹤永夜看了看外面升得高高的太阳,开始打字回复:“哥,我在上班路上遇到了一个特别需要帮助的老奶奶,你先等我一下!”

    诸伏景光:“……”

    就随便找借口敷衍他吧。

    反正他坚信,这个人就是医生!

    诸伏景光收起手机,没有再发消息过去。

    今鹤永夜没收到他的消息,也慢吞吞地起床了。

    没有任务真好。

    他在外面吃了个早餐,拿上眼镜,以金发美国人的形象出门了。

    不过他没有回那家国际酒店,而是去了墨田下面的江东区,在丰洲附近的一栋居民楼停了下来。

    这边有很多超高的公寓楼,还有超市餐饮幼儿园等基础设施,是个居住人口比较多的区域。

    而他所在的这栋居民楼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了,地方偏僻,但因为带了电梯,租金挂得比较贵,来这里住的人很少。

    今鹤永夜在楼下看了一会,之前为了完成任务租的房子还在,他已经两个月没续租了,现在正好能用上。

    他去附近的一家银行,把提前取出来的美金全部换成日元,然后打了房东电话。

    半小时之后,房东到了楼下,有些惊讶地望着他:“您是……?”

    他记得之前租这栋房子的不是外国人,不过他们的合同都是一年多以前签的了,后面转租给了别人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他立即说道:“这栋房子已经两个月没有续租了,如果想继续租下去的话,必须先把之前的房租交上。”

    今鹤永夜默默望着他。

    在那双金边眼睛后面,对方海蓝色的眼眸仿佛带着些许怨念,房东顿时感觉压力大了起来。

    然而好不容易来了一个看起来就很有钱的冤大头,他也不愿意放弃,于是坚定说道:“必须交上,顶多……水电费算你少点。”

    两个月都没人住的房子哪有什么水电费,要不是需要用到这个房子,今鹤永夜才不想当大怨种。

    无语地交完钱,他拿着房东给的钥匙进入房子。

    这栋房子附带有地下室,一般是用来放酒什么的,他走到地下,把自己昨天晚上打印好的照片一张张挂到墙上。

    又做了一些其他的布置,等到所有事情都忙完毕,已经过了下午两点了。

    他回去换了衣服,把假发摘掉,换了一副银色的眼镜出了门。

    冰冷的银色比浅金色更锐利,更能遮挡住他泛着紫色的眼眸。

    只是去参加002的葬礼,他不想再戴着虚假的面具。

    深黑的高领毛衣正好能遮住他脖颈间的变声器贴片,他没有把变声器开启,而是穿着同样黑色的大衣,来到了会场外面。

    这一天除了002,没有其他人需要办葬礼。

    大厅中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来往的警察和工作人员,今鹤永夜看到了之前接电话的那位桃田小姐。

    “你是栗岛的朋友吗?”桃田忍不住问。

    在现场一片肃穆的气氛中,只有他的神情带着某种冷淡与抗拒的意味,与其说是来参加葬礼,不如说像是在找机会批判这样的环境。

    就好像被朋友强行拉进了一家不喜欢的餐厅。

    桃田因为自己的想象忍不住笑了一下,想到惨死躺在里面的人,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跟我走这边吧,”她对今鹤永夜说,“二号厅。”

    “谢谢。”今鹤永夜低声说。

    他没有用变声器,现在的是他原本的声音,那种冷淡的感觉变得越发突出了,桃田侧头看了他一眼。

    他垂在身侧的浅紫色长发并没有让他变得引人注目,反而有种低调到存在感稀薄的感觉,好像一个不注意就会消失在视线里,再也无法找到。

    桃田忍不住说:“不用客气。”

    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栗岛没有什么亲人,这次葬礼是我们警视厅帮忙办的,他还有一些其他朋友也来了,那边是他经常去吃拉面的面馆老板……”

    今鹤永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那位会给002多加牛肉的老板。

    他从门口拿了花进去,002的遗照用的还是警官的证件照放大做出来的,因为除了这张,再也找不到其他的照片了。

    过了一会儿,今鹤永夜出来,坐到了面馆老板的隔壁。

    他旁边的小桌坐着两个警察,身上还穿着警服,像是下了班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匆匆赶过来的。

    今鹤永夜看过他们的照片,他们是002调到刑事部之前的同事,也是东京地区的警察。

    其中一个警察有些低沉地开口:“栗岛……好像是发现炸弹犯的线索,提前被炸死的。”

    “什么?”另一个人有些惊讶地抬头,今鹤永夜动作也是一顿。

    “是我在鉴识课的一个朋友说的,他的死状太惨了,第一次尸检的时候没发现,伤口上有爆.炸.物残留……”

    今鹤永夜蓦地攥紧拳头。

    爆.炸.物残留?

    他进入警视厅内网查看尸检报告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条。

    那时候他只是觉得,002不是炸死的。

    如果是在摩天轮上被炸伤,那他怎么能到外面的小巷子里?

    以002的灵力未必做不到这点,但是可能吗?

    那个抓贼都经常把他叫去,看到人家拿着刀连靠近都不敢的人?

    今鹤永夜心里一时升起了无数想法,每一种似乎都指向不同的结果,指向一些他无法接受的事实。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身侧传来:“小鹤?”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条件反射地挥开,那人似乎被他的力道打到,忍不住嘶的一声。

    今鹤永夜抬眼望去,是一个陌生的人,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看起来像是给他的。

    但因为他的神色太过骇人,那人有些犹豫,又看了看信封的背面才说:“这是栗岛警官让我给你的。”

    “我在新园物流工作,前段时间我们办公室失窃,被人偷走了八十万的存款,栗岛警官帮忙抓到了犯人……”

    他把信小心翼翼地放到今鹤永夜身边,看到他的神色没有丝毫缓和,反而更难看了,不免有些说不下去,没几秒就起身告辞离开了。

    今鹤永夜看着他渐渐消失在人群里。

    他的视线收回,瞥了一眼手边的信封。

    正面只有一行简简单单的字。

    “给小鹤”

    翻到背面,看到一个可爱的Q版头像,气鼓鼓,表情看起来很不高兴,长发则被蜡笔涂成了紫色。

    送信的人临走前还说,这封信让他不要投递,也不要记录到电脑上。

    这是002规避了系统的种种规则,特地转交给他的。

    但是凭什么呢?他给了自己就要看吗?

    今鹤永夜把信丢到一边,过了一会儿又捡起来,刷的一下撕开了封条。

    一张照片掉了出来。

    没有什么内容,也没有写什么肉麻的话,就只有这一张照片。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色调昏黄的酒馆中,画着艳丽妆容的女人欺身凑近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她的手撑在年轻人的两边,脸上带着肆意而又轻狂的笑容。

    她就这么压低了身体,俯视着面前的年轻人。

    “是个空壳啊。”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她的声音。

    然而和那时所有人的预料都不一样,在照片上的年轻人并非无动于衷。

    他微仰着头,平静地注视着女人,看似冰冷的眼底暗藏着锋芒,比谁都要更明亮,更锐利。

    比起所谓的空壳,对面的女人才更像是傀儡,由时之政府操纵的傀儡。

    那时002惊讶的眼神一闪而过。

    今鹤永夜怔了怔,那时他所惊讶的,其实是这个吗?

    还真是……出乎意料。

    他把照片翻到背面,在空白的正中间看到了一句话——

    “辛苦你了。”

    这才是002离开前真正想对他说的话。

    不是拜托你了,也不是对不起,而是辛苦你了。

    这个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人,其实什么都知道。

    而且比谁都聪明。

    “能来这一趟真是太麻烦您了,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吗?”

    与002同在一组的警察小声询问着,声音渐渐到了他这边:“我们这里有饭团,还有……”

    “酒。”今鹤永夜忽然打断他,“给我一杯酒。”

    警察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他脸上的神情不如其他人伤心,也不如另外一些人惋惜,但仍旧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些许不一样的气场。

    他把酒拿过来,连同杯子一起放到今鹤永夜的面前。

    是温热的烧酒,很适合寒冷的冬天。

    今鹤永夜端起酒杯。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不一样的消息,002不是提前离开了,而是被炸伤之后,还强撑着重伤的身体独自来到巷子里。

    然后因为违反契约,被怪物撕碎了身体。

    尸检第一次没有把爆炸残留写进去,今鹤永夜也没能看到。

    他有些不明白是为什么。

    到底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想出这样的计划,又有多大的毅力才能把计划完整地执行下去。

    就算能用灵力护住身体,爆炸刹那产生的冲击波也不是开玩笑的,完全可以被他的五脏六腑都震碎。

    他还要去巷子里独自接受死亡。

    今鹤永夜不知道松田阵平值不值得。

    ——直到他看到那张照片。

    原来不是松田阵平……

    至少不仅仅是为了松田阵平……

    温热的酒烧灼过喉咙,今鹤永夜拿起一旁的空杯,在对面也到了一杯酒。

    他的对面没有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把那杯酒喝下去。

    他放下酒壶,起身走出了殡仪馆。

    浅紫的长发在人群中一闪而逝,被诸伏景光带过来,远远看着这场葬礼的松田阵平一怔。

    “那是……”

    直觉告诉他,他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然而诸伏景光没有看到,松田阵平忍不住催促他去问,去了之后,诸伏景光说:“那个人好像是叫小鹤……”

    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和栗岛警官是什么关系。

    他走的时候,桃田问他为什么不参加完葬礼全程,他只说了四个字——

    “不是现在。”-

    在遥远的丰洲,安室透从银行出来,暗暗想道,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以那位美国先生的花钱速度,去银行换现金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他没想到,不是在墨田区,而是在江东,又在附近问了好几家店铺,他终于找到那栋居民楼,通过房东套出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

    “又是被宰?”想象了片刻对方一声不吭付钱的动作,安室透莫名的想笑。

    然而等他发现地下室,他就笑出不来了。

    地下室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照片,照片被分为三大类,一类是不断变换着面貌的人,有在医院的,有在神保町图书馆的,有在天台上的,还有一些安室透完全认不出来的地方。

    这是医生……

    还有摩天轮上的二号,最近的一张,是他在拳馆的二楼会客室,整个人都倒在了血泊中,对面的玻璃影影绰绰折射出一个人影,模糊而又神秘。

    还有在警视厅里的棕发年轻人,穿着很显脸小的白色卫衣,暖棕色的眼睛看起来很纯粹而温暖,他好像发现了偷拍自己的人,在对方按下快门的瞬间,唇角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还有和黑麦走在一起的白发年轻人……

    医生的照片上画了个问号,二号则是一个大大的叉,另外的棕发年轻人和白发那位什么都没有,仿佛只是简简单单地追踪。

    安室透身体僵硬,嗓子莫名地干涩。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拿起手机,又是怎么打电话给诸伏景光的。

    “松田说得对……”

    他听到了自己艰难的声音:“他们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组织。

    一个比黑衣组织藏得更深,也更可怕的组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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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什么意思?”诸伏景光愣了片刻, 却没听到那边再有声音传来,只有安室透沉重的呼吸。

    过了两秒,安室透的声音传来, 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我们见面再说。”

    说完, 他把电话挂了。

    然而他的声音远远没有电话里表现的那么平静。

    在他脸上出现在情绪复杂到了极点,以至于他的神情都变得微微空白, 他机械地举着手机朝那些照片一张张拍过去。

    最外围的照片是从报纸剪裁下来的,还是他熟悉的东京日报,安室透终于知道那人为什么要看新闻报纸了——而后他才意识到,最应该拍的,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照片。

    他的身体全凭本能在运转, 完全没有了以前的灵活和轻便。

    身上仿佛压着一座大山般,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

    闪光灯在地下室幽暗的光线下犹如烛火点亮了一瞬又熄灭,一闪而过的还有安室透冒着冷汗的神情。

    这些人竟然都不是同一个人吗?在这段时间里, 医生另外扮演的是其他身份?

    这些照片是阿兰斯一个人收集的, 还是有人帮忙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个组织又是干什么的?

    黑衣组织的成员, 警视厅秘密活动课的下属,财团的小少爷,还有更多的连他自己都看不明白的身份……布局这么大,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忽然想到了什么, 安室透举着手机的动作一顿,又回到了医生的照片那里。

    没有奥野集团的小少爷!

    那些照片里竟然没有!

    阿兰斯并不是什么消息都能收集到的……所以他才会去警视厅!想从警视厅里套到有用的消息!

    安室透迅速回忆之前的会议,在会议上他们也提到了医院的事, 但这里还是没有奥野凌助的照片, 要么是阿兰斯不认为奥野凌助是医生假扮的, 要么是他不知道医生的行动, 他根本弄不到当时的照片。

    当时医院里都是警察, 以阿兰斯外国人的身份进去一定很显眼……

    “合作”这个词快速从安室透的脑海中闪过,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又飞快把这个念头按了下去。

    就算阿兰斯在追击这个组织,也不能说明他不是组织里的人。

    如果医生真的帮助了二号救人,那就说明医生违反了组织规定。

    想起天台上那句“如果说得太多了,会……”

    那时候安室透以为那是医生抛出来吸引他注意力的诱饵,可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医生真的有背叛组织的想法呢?

    所以他后来才会假死,并且不断变幻身份,就是为了不被人找到?

    黑麦身边突然出现的白发年轻人……是在确认医生是否加入了黑衣组织?

    他记得当时黑麦的表情,听说那个年轻人想要代号,黑麦挑了挑眉,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惊讶。

    如果拿到代号,打探和自己同时期加入组织的成员就会方便得多,就像他和hiro都是前后获得代号的,还有黑麦……以医生的能力,拿到代号的消息,说不定当天就会传遍整个组织内部。

    就算医生没有加入黑衣组织,白发年轻人把他的资料交给朗姆,也可以引起朗姆的注意,让朗姆帮忙找人。

    好狠的心思,安室透忍不住吸了吸气。

    他把所有没见过的照片都拍了一遍,地下室里除了这些什么也没有,大概阿兰斯也没有记笔记的习惯,或者其他消息都不能透露,全都藏在了他的脑子里,安室透没有再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

    但有这些已经是重大突破了。

    安室透退出地下室,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带数码相机过来,不然更能分辨那些照片里的信息是真是假,要是能拿到底片就更好了……

    这栋楼里没有打印机,阿兰斯的照片应该不是在这里打印的,他很可能还有一个秘密据点。

    为了避免被人撞到,安室透戴好鸭舌帽,打了辆车迅速离开。

    今鹤永夜的手机上收到了接连不断的消息。

    他在地下室里装了感光元件,这些东西比摄像头和窃听器更小,而且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只要灯一亮起来,感光元件上的电路就会被激活,通电的情况将会通过网络的方式发送到他的手机里。

    然后他的手机就开始嗡嗡嗡震动起来。

    今鹤永夜:“……?”

    这是在干什么?他人都不在,就不能举个手电筒,或者干脆开灯吗?

    大概是没有料到还有地下室的情况,所以没带手电筒,但是安室透这也太谨慎了吧!

    哪怕料到了安室透能找到那栋居民楼,今鹤永夜也被他的操作弄得哭笑不得。

    出租车上的司机往后看了看,他微微敛眉,冷淡到了极点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似乎又有些微妙的不同了。

    司机忍不住说:“女朋友的电话?查岗?”

    刚从葬礼现场出现,今鹤永夜还没有易容,而是以本来的面目打了车,连说话都轻松不少了。

    “不,”他随意说道,“算是朋友吧。”

    ……那你这朋友可真够变态的。司机在心里默默地想,但机智地没有把话说出来。

    他已经见过不少祸从口出突然被人嘎掉的司机了。

    今鹤永夜也没有继续说话,他切换到静音模式,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又想起什么似的换了个邮箱,以下属的身份给诸伏景光发了条消息。

    “绿川前辈,”他一脸笑意,“被猫挠了,我晚点再去警视厅报道。”

    诸伏景光:“????”

    先是接到了安室透意味不明的电话,再收到他的消息,他下意识以为这两个家伙遇上了,还打架了。

    坐在他身边的松田阵平伸头看了一眼,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一脸深沉地说:“那个金发笨蛋会赢的。”

    诸伏景光:“快别说了!”

    零到底什么时候从混蛋降级到笨蛋的啊!

    听得他都有点手痒了。

    有种想要为幼驯染讨回公道的冲动。

    但松田阵平还是病人……

    这时他的手机震了震,安室透的消息再次发了过来。

    那是一个地址,让他直接开车带松田阵平过去。

    地址在东京中央区和江东的交界处,一处极其隐秘的安全屋,是用来保护极其重要的证人的,就算在警视厅里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看到那个地址,诸伏景光心里一沉。

    紧接着安室透的第二条消息发了过来:“不能让松田回医院了。”

    无论如何,阿兰斯追踪的那些人都与医生有关,与他们制造出来的爆炸案有关。

    如果阿兰斯是那个组织里的人,那么他很有可能会想让松田去死,如果他不是……松田对他来说就是最重要的证人,绝对不能让他发现!

    也许松田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他们,安室透很快意识到了这点,但他没有打电话询问。

    一个是电话里不安全,一个是松田不想告诉他们,不然这几次见面,松田早就说了。

    虽然有些头疼,安室透还是飞快给诸伏景光发了消息,让他先把松田带过来。

    他把安全屋重新检查了一遍,又确认了周边的情况,这才和诸伏景光一起,把松田阵平给带到安全屋里。

    总觉得他架着自己胳膊的手很用力,松田阵平忍不住歪了歪头。

    怎么感觉他是怕自己逃跑呢?直觉中隐约察觉到了一点不妙的苗头,一坐到椅子上,松田阵平就说:“我没带止疼药。”

    安室透顿时看了过去,松田阵平说:“护士说我明天要回去拆钢板的。”

    他这次出来总算知道要和负责自己的护士打招呼了,不过拆钢板的话不是护士说的,是那个胖胖还有点秃顶的医生说的。

    但他觉得面前的金发混蛋可能对医生这个词有点应激。

    他眨巴眨巴眼睛,目光清亮地望向安室透。

    安室透:“……会给你安排医生的。”

    又不是监.禁,他看起来像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

    不过他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们?”

    这下连去给松田阵平倒水的诸伏景光也看了过来。

    松田阵平:“啊?”

    “别装傻!”

    安室透急道:“你现在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

    在那一整面墙上的人,几乎都与爆炸案有关,除了医生,并不是没有其他人知道松田阵平还活着。

    他昨晚还被景光的“下属”给看到了,那还是个真正杀过人的,连二号都杀了。

    听他这么说,诸伏景光瞪大了眼睛。

    “二号真的死了?”

    “我这里有照片。”安室透把手机递了过去。

    二号死在拳馆的照片在比较后面一些的地方,一张张翻过去,诸伏景光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到了最后,他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照片是真的吗?”

    松田阵平看不到照片,但看到他的脸色也觉得不妙,急忙伸手过去抢走了那部手机。

    碰到诸伏景光的手,他的手指冰凉,僵硬得失去了血色。

    松田阵平没有见过二号,但听说过他易容成了栗岛诚的样子,他刚参加过栗岛的葬礼,自然也认得那张脸。

    “真的死了?”他的心里还是震惊多过茫然的。

    昨天晚上他和那位棕发男生的对话说不上友好,但对方最后的那句关心却是实打实的。

    现在想起来,松田阵平忽然有些背脊发凉。

    他会杀掉二号,还会给医生抹除指纹,会关心他的手……

    回忆起他冰冷又意味深长的表情,松田阵平干巴巴地开口:“有没有可能……”

    “他的目标是医生……”

    如果找不到医生,他很有可能会回来毁掉松田阵平的手。

    以他一整天戏耍诸伏景光的行为来看,这分明是个比二号更冷漠、也更聪明的疯子。

    绝对不可能心软的那种。

    “那他为什么要进警视厅?”诸伏景光有些茫然,然后忽然想到了,在这几次行动中,只有警视厅里的人精准捕捉到了医生的行动。

    又或者说,只有零预测到了医生的行动。

    零说他是最了解医生的人,也许并没有错。

    诸伏景光瞬间看了过去。

    安室透哑然:“……要不你把人给我?”

    这么危险的人放在诸伏景光身边,他也不是很放心。

    没想到诸伏景光立即回绝了:“不要!”

    知道他真的杀了人,诸伏景光心里越发觉得不舒服了,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虽然这人狠了点,但也确实没有医生那么厉害。

    说不定这些年他都追在医生后面跑,什么都没找到呢。

    想起对方温暖到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诸伏景光也冷冷笑了一声。

    “我要把他留在身边。”

    不是喜欢当他的下属吗?那工作喜不喜欢?

    诸伏景光拿出手机,给他新来的“下属”发了条消息。

    “六点之前到警视厅,带你去录入信息。”

    诱饵放好,不到一秒对方就咬钩了。

    “好哦!!!”

    对方秒回。

    诸伏景光满意地收起手机。

    看到他脸上凉凉的微笑,安室透无声地和松田阵平对视了一眼。

    ……生气了!!

    老实人生起气来最可怕了!!!-

    今鹤永夜回完诸伏景光的消息,抬眼瞥了一眼视线的上方。

    【世界偏差值:2%】

    偏差值在5%之间的浮动都算是正常的,今鹤永夜没有去管,看向下一行。

    【请司哨003号尽快获取警方身份】

    也就是说,他现在还要兼顾红方这条线了。

    系统没有提示是否会有新的司哨到来,但今鹤永夜知道一定会有的。

    时之政府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之所以不告诉他会有新的司哨,就是为了让人来了之后能够直接接手他的成果,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有契约在,司哨不可能反抗系统任务。

    时之政府一定认为他会一声不吭吃下这个大亏。

    今鹤永夜摸了摸口袋里的信封,轻轻笑了一声。

    半个小时之后,他站在警视厅楼下,给诸伏景光发消息:“前辈,我到了!”

    “7楼。”诸伏景光很快给他回了一条消息。

    警视厅下面还在限制人员进出,但因为有诸伏景光的通知,他很快就被放行了。

    到了7楼,他还没看清电梯外是什么情况,诸伏景光就拉住他的胳膊,把他迅速带了出来。

    然后按在了一张椅子上。

    文件如同小山堆满在桌上,诸伏景光拿起其中一份砰地甩到他面前。

    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凶杀案照片闯入他的眼帘。

    他抬头看了看诸伏景光:“前辈?”

    不是说来录新人信息的吗?

    对上他如同昨天一般茫然的眼神,诸伏景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这些文件你会看吧?”

    他靠在桌旁,抬手拍拍今鹤永夜的脑袋:“看完了我就带你去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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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他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收敛, 今鹤永夜被他拍得晃了一下,身体往前倾,差点没趴在桌上。

    摊开在他面前的凶杀案照片骤然放大, 血淋淋的画面让今鹤永夜条件反射般地撑起身体, 然而诸伏景光从旁边投来的视线又让他悚然一惊,连忙制止了动作。

    在温柔的掩饰下, 那双眼睛带着些许探究,又带着些许凉意以及不易察觉的厌恶。

    这是看杀人犯的目光——诸伏景光真的把他当成杀人犯了。

    也就是说,他还没有怀疑自己现在的身份。

    今鹤永夜放下心来,再看眼前鲜血淋漓的照片,已经没有刚才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了。

    他索性伏到桌上, 用手摸了摸脑袋,歪着头看向诸伏景光。

    “绿川前辈。”

    他一脸欲言又止地说:“我只是个实习生,看这么重要的文件不适合吧?”

    “怎么不适合?”诸伏景光的笑容不变, “你以后可是要加入我们秘密活动课的。”

    他的语气充满暗示:“我们那里还有比这更大的案子。”

    今鹤永夜眼神闪了闪, 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诸伏景光知道他上钩了, 催促道:“快看,这是给你的考验。”

    “好吧。”今鹤永夜认命地拿起了面前的文件。

    事实上他想的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活动课里的大案子,而是诸伏景光这个家伙, 是铁了心要为难他啊!!

    这么多案子要看到什么时候?

    看着面前堆得都快比人还高的文件, 今鹤永夜直接一个痛苦面具。

    看到他的表情,诸伏景光笑容越发温柔了:“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当警察吗?”

    ……这是在阴阳怪气他吧??绝对是吧???

    今鹤永夜直起身体。

    “绿川前辈……”

    他拿起其中一张照片,慢慢地说:“我只是饿了……”

    那张照片是被害人被分尸之后装进垃圾袋丢在路灯下的, 袋子打开之后是浓浓的血水以及尸块。

    “我想吃酱烧排骨……”

    他暖棕色的眼睛望着诸伏景光, 尾音些微拉长了, 带着点消极怠工的感觉, 仿佛只是想要逃避这庞大的工作量。

    然而诸伏景光的脸不受控制地往下沉了沉。

    看着这么残忍的画面,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酱烧排骨?

    诸伏景光挑选的是这些年来手段最残忍、最骇人听闻的案件,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来,都会对这些照片心有余悸,他却表现得无动于衷。

    是司空见惯了吗?还是说他自己也制造过这样的场面?甚至比这更残忍——

    在这一刻,望着面前男生一如既往的暖棕色眼眸,那像是在看前辈般亲切的目光,诸伏景光有种想要不管不顾拔枪的冲动。

    把他抓起来,当成犯人抓起来……

    “前辈?”男生的声音忽然闯入进来,笑意吟吟地说,“等下我们就去吃酱烧排骨吧!”

    像是想到了一个极好的主意,他自来熟般地替诸伏景光安排好了:“还有大半个小时就六点了,我知道一家酱烧排骨做得很好吃的,我们一起去吧!”

    “前辈喜欢配什么汁?黑胡椒汁?番茄汁?我个人更喜欢番茄汁……”

    酱烧排骨,番茄汁……

    血肉模糊的照片被他夹在手中,他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仍然期待地望着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没由来地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五脏六腑仿佛被他狠狠攥住,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男生,用连他自己都惊讶的平静语气说:“我下班之后还有事。”

    他说出的绝对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他不想再跟眼前的男生待在一起了,哪怕多待一秒,他都觉得痛苦万分。

    为什么二号死亡的照片里没有直接拍到他呢?如果拍到了,他们就可以把他抓起来了……

    哪怕是在黑衣组织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琴酒也不会整天以杀人为乐,更不会像这样拿着被害人的照片兴致勃勃地跟人讨论晚上要吃什么。

    医生所在的组织,确实比黑衣组织更神秘,也更可怕。

    像这样的杀人犯,诸伏景光几乎想不到办法来逮捕他。

    不仅想不到办法,还要在这里扮演上司和下属的关系,看他肆意拿着被害人的照片装模作样、耀武扬威……

    诸伏景光手指猛地攥紧。

    掌心传来清晰的痛楚,他终于听清了面前男生说的话:“对了,下班之前我们要不要先去把信息录了?每次回来警视厅都要麻烦前辈打招呼开门,感觉很不好意思……”

    男生说着看向诸伏景光,诸伏景光心底升起一阵寒意,他移开视线:“我们的工作不同于普通警员,就算下班了也可以自己过去录入信息。”

    “前辈有权限吗?”男生兴致勃勃地问。

    一般人怎么可能知道权限这种东西,大多数人对使用电脑的印象都是打开档案,随便敲记下键盘,记录姓名住址警员编号之类的信息,就算完成新人建档了。

    面前的男生丝毫不觉得自己说话有什么不妥,又或者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诸伏景光看着他的神情,僵硬地动了动唇:“别打听那么多。”

    他是不会让眼前的人把信息录入进去的。

    他警告道:“警务部那边新安装了指纹识别系统,没有登记过的指纹会触发警报。”

    所以就不要再想打这方面的主意了。

    诸伏景光脑子里瞬间闪过了一道念头,就是把他赶走,然而想起二号倒在血泊里的照片,他又生生抑制住了这样的念头。

    二号能从零的面前逃脱,武力值绝对不低,连他都被眼前这人杀掉,要是放这人走,让他在外面乱晃……

    诸伏景光眼神沉了沉。

    “不看完这些资料,不准离开这间办公室!”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必须把人死死地看在身边。

    诸伏景光忽然有了这样的觉悟,但他实在无法忍受对方的论调,说话时轻快的语气,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眼神……比黑衣组织里那些杀人如麻的家伙都要令人想吐。

    他忍不住给安室透发了条消息。

    “在哪?”

    诸伏景光无论说话还是发消息都彬彬有礼,总是以敬语作为结尾,这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发过去,安室透看到都愣了愣。

    他差点以为诸伏景光的手机被人抢了!

    还好诸伏景光的下一条消息马上发了过来:“我这几天可能会很忙。”

    也就是说,他没空再去安全屋看松田了。

    读到他的潜台词,安室透问:“那人很难缠?”

    “……”诸伏景光盯着他发过来的消息,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到底要怎么回。

    总不能说那是个冷血变态的杀手吧?就算有人在他面前被分尸,他都能兴高采烈往拉面上倒番茄汁吃得津津有味的那种。

    总觉得有点恶心。

    诸伏景光吸了吸气:“没什么。”

    安室透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发了个:( 过来。

    盯着那个看似难过的表情包看了一会儿,诸伏景光忽然笑了。

    “真的没事。”他打字回复。

    比起在黑衣组织卧底……不,就算在黑衣组织卧底的时候,他都没有这几天经历的这么心惊肉跳。

    想起在办公室里的人,诸伏景光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感觉血压都升高了不少。

    他收起手机,重新收拾好心情,准备回去面对里面的变态杀手了。

    这时他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低低的交谈声。

    “没办法,暂时录不上……”

    似乎是在和人讲电话,办公室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压低了片刻后又忽然变得高昂起来。

    “要不炸掉吧!”

    “指纹识别这种东西一听就很麻烦!”

    “你快给我搞点炸药过来!”

    这人在警视厅里说什么呢?!

    诸伏景光心脏一跳,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坐在办公椅上,打电话打得飞起,连带着椅子都在转圈的男生一僵。

    他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像是做错事地眨了眨眼睛:“前辈?”

    诸伏景光内心的怒火几乎抑制不住,他冷声问:“你在说什么?”

    “哦,我在跟我姐打电话呢,”男生说,“我们在聊晚上吃什么。”

    不是在聊怎么炸警视厅吗?

    诸伏景光内心冰寒一片,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他状似若无其事地挂掉电话,问:“前辈真的打算跟我一起去吃酱烧排骨吗?”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期待,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只要诸伏景光说不吃,他就转头去约别人一样。

    约别人——一起探讨怎么炸警视厅?

    诸伏景光脸色沉沉地说:“吃。”

    “你不是先约了我?”他眼神沉冷地盯着面前的男生,“还是说,你更想和别人一起?”

    他脸上仿佛带着被爽约的愤怒,男生连忙说道:“我当然是要跟前辈一起的!”

    他举起双手发誓:“我绝对没有约别人!昨天就想请前辈吃饭了,不过前辈不是感冒了么——”

    他说着看了看诸伏景光:“现在感冒好了?”

    诸伏景光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他说:“可是前辈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哎。”

    诸伏景光都快被他气笑了。

    刚找人要了炸药想炸警视厅,还能假模假样地在这里关心他,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心理变态?反社会人格?又或者只是单纯的,作为杀手的恶趣味?

    看到男生还眼巴巴等着自己回复,诸伏景光冷着脸说:“老老实实看你的文件。”

    “哦……”

    宁愿和诸伏景光凹人设也不要看文件。

    这些凶手案有什么好看的啊!

    已经悄悄把酱烧排骨从未来一个月的菜单里划掉了,今鹤永夜一脸痛苦地拿起文件夹。

    可恶……

    他望着手里的照片,又看看纸上的笔记,忽然咦了一声。

    “前辈。”

    他举起照片说:“这个不是剔骨刀留下来的痕迹。”

    “剔骨刀的切口直而且并行,每一刀切下去,造成的伤痕应该是一样的……”

    而且市面上能买到的剔骨刀较小,和一般的水果刀没什么区别,顶多再长一点,锋利一点,用来分尸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点费功夫……

    嫌疑人把尸体装在垃圾袋,匆匆丢在路灯下,说明他并没有那么细致的分尸时间。

    “当时为什么会怀疑是剔骨刀呢?”今鹤永夜边说边翻着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了好几份笔录,“怎么看都是剁骨头的那种刀吧?一般人家里都有,用起来也比较方便……”

    他若有所思地说着,一道强烈的视线忽然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抬起头,对上了诸伏景光混杂着震惊和愤怒的目光,那双蔚蓝的眼睛里还有着浓烈到无法掩饰的厌恶。

    今鹤永夜:……?

    他突然反应过来,诸伏景光不会以为他也用同样的手法杀过人吧?

    这个身份的人设是不是立得太成功了点?

    今鹤永夜乖巧地停下了话题。

    过了好一会儿,诸伏景光才说:“继续。”

    他的声音里有着快要压抑不住的怒气,今鹤永夜:“……就这么多了。”

    再多的他想到了也不敢说啊,说出来怕就不是把他退回大阪府这么简单的了。

    轻一点被诸伏景光揍一顿,重一点诸伏景光直接黑化把他抓到地下刑讯室关起来。

    警视厅地下还有四层呢!!

    今鹤永夜看着怒火中烧的诸伏景光,整个人化作鹌鹑,小心翼翼地缩在椅子上。

    他用脚尖抵了抵桌角,悄悄把椅子往后挪了一点。

    诸伏景光看不到他的小动作,但能看到他渐渐远离自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还是带着不可抑制的愤怒,但到底冷静了些许:“人又不是你杀的,你怕什么?”

    “看你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今鹤永夜看了看他的脸色,尽管他很愤怒,但也确实很关心这个案子,于是说:“分尸通常分成几种情况,一种是让人无法辨认死者的身份,一种是很有可能在犯案过程中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会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联想到他……”

    随着他的话语,诸伏景光的脸色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有些复杂地望着面前的男生。

    把这些文件交给他的时候,诸伏景光根本就没指望对方真能看出什么。

    然而现在……

    说不定这桩在警视厅里埋藏了很久的案子真的要被他给破了。

    尽管他用的是他的经验……

    杀人的经验……

    诸伏景光倏地打断他:“把文件给我。”

    今鹤永夜停下话头,老老实实地把笔录放好,连同文件夹一起递过去。

    诸伏景光拿着文件夹,对他说:“这个案子不用你操心了。”

    今鹤永夜默默望着他,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继续看你的文件。”

    “好吧。”今鹤永夜伸出手,从文件的小山堆中间抽出了一个文件夹。

    最上方的文件开始摇摇晃晃,诸伏景光看着他的动作,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出声,而是心情复杂地沉默了半秒,然后转身走了。

    今鹤永夜一边望着他的背影,一边掀开了面前的新文件。

    警务部分成人事一课、人事二课,还有讼务课和厚生课等等,诸伏景光知道他们下班还能录入新人信息,说明他当时就是下班再去录的。

    这些地方一般都不会让其他部门的警员进入,他还能知道里面新装了指纹识别系统,说明他很有可能被叫过去录了指纹……

    也就是说,他有权限!

    用他的指纹能进入警务部。

    今鹤永夜瞥了瞥视线上方的任务:【请司哨003号尽快获取警方身份】

    字迹颜色变得比之前深了一点,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别急,”他轻声说,“很快就好了。”

    这个身份,会成为真正的警察的-

    和黑田兵卫的会面结束,已经是六点多了,警视厅里明亮的灯光几乎让人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

    只有在看到窗外幽暗的景色时,诸伏景光才隐隐约约有些心惊。

    “你刚才拿过来的案子,我会转交给搜查一课。”黑田兵卫说,“至于你说的那个人……你把他转到其他部门也可以。”

    诸伏景光还要在黑衣组织卧底,身边放着这么一个下属,和定时炸弹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至少让我把今天的事了结了再说。”

    他打算去警务部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打算在那边装炸弹。

    他难道不想要警视厅实习生的身份了吗?还是他本身就是一个随心所欲的疯子?

    黑田兵卫的脸色严肃起来:“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长官,”诸伏景光摸了摸腰间,“我带了枪。”

    他们刚刚通知了下去,警务部那边没有人在值班了,就算真的要放炸弹,顶多也就炸一两个办公室,诸伏景光在他启动炸弹之前就能用枪解决——解决那个人。

    看到他坚定的神色,黑田兵卫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诸伏景光抬手敬了个礼,看到他转身离开,黑田兵卫神色复杂,良久,他幽幽叹了口气。

    拿出手机,黑田兵卫说:“喂,降谷吗?你在哪?”

    诸伏景光没有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从电梯下来,到了警务部的楼层,走廊依旧是明亮一片。

    透过敞开的玻璃窗,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那人似乎不在。

    但诸伏景光没有放松警惕。

    他从腰间掏出枪,默不作声地装上消.音.器。

    装有指纹识别系统的办公室在最里面,他无声地推开门,办公室里的光线暗一些,下班的人把灯都关了,但从走廊照过来的灯光依旧让里面的所有物体无所遁形。

    没有人。

    他真的不在?

    那炸弹呢?

    是玩笑?还是……

    诸伏景光走到装有指纹识别的那扇门边,一个黑影忽然从旁边出现,看起来像是躺在办公椅上睡着了,被他惊醒之后坐起来那样。

    诸伏景光条件反射地把枪指过去。

    这时一只手忽然从另一侧伸过来,正好撞在他持枪的手臂上,他的手臂一麻,枪在他手里松了一瞬。

    他连忙换一只手攥紧了枪,同时抓住那只手臂,把人按在了门上。

    棕色的头发,暖棕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莫名的危险。

    果然是他。

    诸伏景光冷哼出声,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滴”的声音响起,他在门边的手指边缘不小心碰到了指纹识别的面板。

    指纹自动识别成功,面前的门无声地划开了。

    被他按在门上的男生失去支撑,一下子倒了下去。

    诸伏景光下意识拉住他,在他站稳之前又飞快反应过来,用枪抵住了他的胸口。

    男生咳了一声,看看他攥住自己的衣服,又看看旁边的枪:“前辈。”

    他抬起脸,慢吞吞地说:“这次又是什么考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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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考验?”诸伏景光冷冷望着他, “你觉得这能是什么考验?”

    他没想到,都被自己用枪指着了,面前的人还在嘴硬, 一点也不肯承认自己做过的事。

    在诸伏景光眼里, 那张脸上简直写满了死不悔改这几个大字。

    诸伏景光抵住他胸膛的枪口微微往下压,对面的人今天穿的依旧是米色卫衣, 胸前印着几个大大的字母,被羊角扣的褐色外套遮住了,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字母被枪口压出一道折痕,男生往下瞥了瞥,忽然说:“我的心脏在右边。”

    诸伏景光手指一动, 下意识就想要把枪口移过去,然而触及到对方微微弯起的眼睛,他又马上反应过来, 这只不过是个玩笑。

    都快死到临头了, 还能面不改色地开玩笑。

    诸伏景光脸一沉, 厉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录入信息呀!”

    男生一脸自然地说:“在办公室的时候,不是和前辈约好了吗?”

    谁跟你约好了!

    听到他不要脸的回答,诸伏景光的神色更冷, 从那双蔚蓝的眼里浮现出来的杀意清晰可见。

    仿佛才意识到他的不高兴, 男生撇了撇嘴,像是委屈又像是控诉地说:“你明明说下班也可以录的……”

    所以他就等在这里了?

    如果不是经历过指纹的事,如果不是听松田说过他杀人的事, 又看到了二号死亡的照片, 诸伏景光说不定真的会相信他只是一个单纯到有些缺根弦的下属。

    诸伏景光冷眼望着他装模作样。

    “你刚才对我动手了。”他说。

    男生顿时“啊”了一声, 指了指门口说:“那个……恶作剧!”

    他是快下班的时候就来这里等了的, 然后看到有职员放了衣服在座椅上, 似乎是想捉弄谁的样子。

    “我是想提醒前辈的……”他有些无辜地望着诸伏景光。

    “提醒?”诸伏景光重复他的话,“提醒需要撞我的枪吗?”

    “那是不小心撞到的,”男生在他强大的气场下越发小声了,“前辈拿着枪,看起来很危险的,我也不敢出声……”

    他低头看了看抵在自己胸口上的枪,枪口呈黑色,枪管略长,上面装了消.音.器,不是最常见的警用转轮手枪,而是经典的九二式,黑市到处都能买到,就算用这把枪把他杀了,短时间内也很难追查到凶手。

    诸伏景光这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今鹤永夜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枪管:“前辈这是真枪吗?我还没见过……”

    “别动!”诸伏景光低喝了一声,抵在今鹤永夜胸膛上的手明显用力,骨节分明的手指边缘处泛起些许白色。

    他不想再听面前的人废话了,他除了枪还带了手铐过来,然而就在他打算掏出手铐的时候,对面的人忽然笑了起来。

    那双暖棕色的眼睛因为笑容而微微眯起,然而浮现在他眼底的并不是一如往常的暖意,而是冰冷而锐利的颜色。

    微弱的灯光从门口照进来,他的脸犹如从黑暗中走到了光明面前,那张脸上突兀出现的,是比诸伏景光更强烈的杀意。

    令人战栗的寒意陡然从心底升起,诸伏景光猛地扣下扳机,然而耳中却并未听到枪声响起的声音。

    眼前忽然闪过了对方宛如好奇的用手触碰枪支的画面,诸伏景光心惊又懊恼,手腕一转,扣住扳机的手指伸直,扳机护圈绕着他的手指向上飞转,快得如一道黑色残影,他再一抓,持枪的姿势就变成了握住枪管,枪托抵住男生的胸口。

    他这并不是要把枪主动递给男生,而是手臂往上抬,用厚实的金属枪托猛地往男生的下巴撞了上去。

    他的动作只在一刹那间,另一只手已经伸向男生的脑袋,就算男生想要避开,也会被他按住往枪托上撞去。

    然而就在这时,男生猛地挡住了他往上抬的手臂。

    另一只手比他更快,就在他抓住枪管的瞬间,那只手从下往上伸,击中了诸伏景光握枪的手掌底部。

    诸伏景光才刚抓住枪管,手臂和握枪的手掌同时受到攻击,还是两股完全不同的力道,一个往下一个往上,仿佛要把他的手折断一般。

    他赶紧把枪弹开,发麻的手指将枪甩出,在两人的身侧形成一道黑色抛物线,就要往旁边的桌面飞去。

    无论是将枪抛起来,还是松手往下落,都会落入男生的手中,他的两只手都架在诸伏景光的手臂上,而抛到旁边就不一样了。

    诸伏景光还有一只手空着。

    那只手正好可以拦在手.枪和桌面之间。

    黑色的抛物线犹如被他的手指折断,就在枪即将落入他手心的瞬间,面前的男生忽然轻笑了一声。

    “前辈换枪实在太厉害了。”

    早在门外的时候,他撞到诸伏景光的手臂,诸伏景光就在瞬间完成了左右手换枪,不仅没有让枪掉到地上,还逆转了局势,把他给按在了门上。

    所以他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

    男生双手改为拽住诸伏景光的手臂,诸伏景光的身体被他拽得微微倾斜,伸出去的手指和黑色抛物线堪堪擦过。

    枪往桌面飞了过去。

    诸伏景光瞳孔一缩,呼吸蓦地沉重起来,他能感受到,在男生拽住他的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道随之强加到了他的身上,然而在他还没明白那是什么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男生的动作。

    对方把腿伸过去,脚尖往枪上用力一踢,把枪给高高踢了起来。

    黑色的枪在空中旋转,从门边照进来的光线一直飞到了天花板的幽暗之中。

    从门口到最近的桌子差不多有两米,原本以他的身高是不可能踢到那把枪的,但有诸伏景光作为支撑就不一样了。

    诸伏景光瞬间明白过来,随后毫不犹豫地攥住男生的双手,把对方狠狠摔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同时传出的还有手枪上膛的声音。

    诸伏景光拿出藏在衣服里的另一把枪,不由分说扣下扳机。

    在黑暗中飞翔的枪落到了地上,一同响起的还有响亮的枪声。

    被他摔到地上的男生瞬间蜷缩起身体。

    门外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一道剪影,诸伏景光的样子也被拉得长而尖锐。

    他握着枪,沉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很能忍耐?”

    所以才一再挑衅他,一再试探他的底线。

    这样的事不是没发生过,早在去警校之前,早在年幼刚明白事理的时候,诸伏景光就遇到过这样的事。

    在父母被杀的时候,在患上失语症的时候……无处不在的恶意犹如跗骨之蛆,让他痛苦万分。

    他也曾以为他很能忍耐。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更好听的词,叫蛰伏。

    就算再天才的画家,也要经历从籍籍无名到熠熠生辉的过程,就算是再动听的歌手,也不是每一场都座无虚席。

    漫才出现在一千多年以前,却一直到今天才爆火。

    最成功的谐星登台之前,已经忍受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嘲笑。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是从撑不下去了,再咬咬牙坚持到现在的。

    诸伏景光也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不是零的幼驯染,也不是什么卧底警察,他只是他自己。

    面前的男生并没有轻视他,是他打破了对方的想象,突破了极限,才能在这最后关头扳回一城。

    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男生,诸伏景光眼里的冷色散开,渐渐变成风清月朗般的坚定。

    微弱的灯光犹如皎白的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

    他说:“我一直很担心。”

    在去黑衣组织卧底的时候,他就一直很担心,担心自己会给零拖后退。

    他还暗暗想过自己牺牲的样子。

    就算是牺牲,他也不想给零拖后腿。

    后来……医生出现了,眼前的男生出现了。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诸伏景光的想法一般,明明还有更厉害的零在,他却偏偏盯上了他。

    就好像如果是在黑衣组织卧底,表现得和零很亲近,他也一定会被人盯上。

    诸伏景光心里有些茫然,又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忽然很想笑,然后他就真的笑了出来。

    一直横亘在心中的郁气也一同吐出,诸伏景光终于觉得,自己做的所有选择都是正确的。

    未必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适合他的,他走出了自己的路。

    有些温柔的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男生微微抬起脸,泛白的灯光将他的脸也照得有些发白。

    “前辈……”那双暖棕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诸伏景光,犹如被狠狠咬了一口的猎人望着猎物一般,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兴奋,他的声线带着些许不稳,“你真的很厉害……”

    他没有想到诸伏景光身上还会藏着第二把枪,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么不择手段的行为。

    这根本不符合他的性格。

    “有点不讲武德。”男生说着,手臂撑着地板,身体逐渐从地上坐起。

    “停下。”诸伏景光用枪口指着他的脑袋,却听到他也笑了一声。

    轻笑声如烟消散在空气中,几乎要让人以为那是错觉,然而诸伏景光确实听到了。

    他心里一紧,枪口往下,还未对准男生的肩膀,就看到一个物体朝自己飞了过来。

    男生举高了手,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小罐喷雾,哧的一声,白色气体瞬间笼罩住了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屏住呼吸,然而已经晚了。

    “是接触式的。”男生在他摇晃的瞬间站起来,一边捂住受伤的腹部一边说,“谢谢前辈指教。”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他更不讲武德一点。

    他说话时的语气是和平时相差无几的轻松,如果仔细去看他放在腰间的手,会发现根本没有血迹渗出。

    然而诸伏景光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眼前的所有物体都在他眼中犹如倒转了一圈,变得模糊而晕眩。

    他看到了男生修长的剪影,正在朝一旁的计算机走去。

    “这里不是录入信息的地方……”

    诸伏景光咬牙切齿地说:“是……发工资……”

    思绪仿佛被人打散成了千万片,身体叫嚣着想要放松下来,就此陷入沉眠,他瞪直了眼睛,在一片恍惚中看到对方惊讶地挑了挑眉。

    “竟然是这样吗?”

    “又被前辈摆了一道呢。”

    “前辈真是太厉害了!”

    说着男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U盘,插入到了电脑中。

    电脑是关闭状态,他随手按了一下开关,然后扭头去看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强撑起精神不让自己睡去,然而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使唤,确认他没办法妨碍到自己之后,男生按了按电脑屏幕。

    屏幕瞬间亮起,在短暂的LOGO闪过之后,出现了一行行的代码。

    诸伏景光怒道:“你在做什么?!”

    愤怒过后,诸伏景光眼前是不可抑制的晕眩和黑暗,男生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看到最后你就知道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哦~如果你能看到最后的话。”

    “你——!”

    诸伏景光用力攥紧了拳头,痛疼唤醒了他迟钝的神经,在黑暗和恍惚中,他看到了男生离开的背影,以及变得刺眼至极的电脑屏幕。

    电脑散发出来的白光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撑起身体走过去,没有摸到U盘在哪,代码还在刷新。

    跳出来了很多资料,警视厅总务部的,秘密活动课的,公安的……像是在检索什么。

    这是……

    想起他一再提醒自己要录入信息,诸伏景光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亮光。

    他是为了把信息录入到警视厅!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诸伏景光按了按键盘,不知道按到了哪个键,快速刷新的代码一顿,一个白色的页面弹了出来。

    上面是一张基础信息的登记表,已经提前填好了姓名居住地等等,连照片都有。

    照片上的男生有着棕色卷发,暖棕色的眼睛温暖而纯粹。

    诸伏景光缓缓移动鼠标,这时登记的页面忽然一闪,就要再次隐藏入代码之中。

    诸伏景光赶紧按住键盘,在最后输入编号那里输入了秘密活动课的代码,又飞快录入自己的警号。

    【登记成功】

    一个绿色的对话框弹出来,所有的代码都消失了。

    诸伏景光身体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上,他的头抵住桌沿,手里还死死抓着键盘。

    不断闪烁的屏幕上只剩下了一个干净的页面。

    【金田雪帆】

    【年龄:20】

    【……】

    【隶属:秘密活动课】

    【上级:诸伏景光】

    [警号分配中]

    [分配完毕]

    那些字体闪了一闪,最后所有的字迹都变成了【*保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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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今鹤永夜从办公室出来, 他还维持着用手捂住腹部的姿势,像是受伤了一样,人却灵活地转了个身, 抬头望了望挂在门上的标志。

    还是人事一课, 职员企划系。

    按照今鹤永夜在警视厅内网看到的资料,人事二课才是负责招聘和采用的, 但那边没有装指纹识别系统,只有这个地方装了,再加上这个名字……

    今鹤永夜差点就翻车了。

    他根本就没想到,在这里装上指纹识别,竟然是为了保护工资条。

    诸伏景光也是真的厉害, 竟然能想到利用他对警视厅的不了解来误导他,让他误以为这里是录入信息的地方,还在身上藏了第二把枪……

    当时要不是他反应快, 他今天可能就真的出不了警视厅了。

    今鹤永夜不由得吸了吸气。

    他的手掌摊开, 手心里静静躺着一颗子弹, 那是诸伏景光对着他的腹部打过来的。

    他用了灵力才挡住。

    虽然有点胜之不武,但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受伤。

    他看了一眼视线上方的小字:【请司哨003号尽快获取警方身份(已完成)】

    任务完成之后,那行字没有像往常一样消失, 而是多了一行小小的倒计时。

    时间依旧是72小时。

    这就是新司哨的到达时间了吧?为了防着他, 连具体内容都没写,只给了一个倒计时。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时空乱流,这个世界几乎成了封闭的状态, 但系统的任务数据很小, 想要送出去还是很容易的。

    时之政府应该发现他同时兼顾三条线路了, 所以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挂上倒计时来警告他。

    怎么办?今鹤永夜看着那行倒计时, 心里冷冷地想, 他不想把这个身份给别人了呢。

    他现在这个身份已经成为了秘密活动课的正式职员,还是诸伏景光的直系部下,能做的事情多了,为什么要让给别人?

    想起诸伏景光,今鹤永夜突然一愣,总觉得他刚才那些倔强又不服输的眼神在哪里见过。

    今鹤永夜一边从消防通道的步梯走下去一边想,到底是哪里?

    他和诸伏景光根本没有交集,诸伏景光在剧情里又那么重要,如果他见过的话,不可能不记得的。

    他想了很久,直到楼梯都走下去了好几层,才想起很久以前,刚来这个世界不久的时候,他遇到过一个蓝眼睛的小鬼,好像不会说话的那种。

    今鹤永夜:“……”

    不会这么巧吧?今鹤永夜渐渐想起来了,那时宫野家要搬到乌丸集团提供的住所,但他们开设的诊所经营得不算好,账面也不好看,所以一直没能卖出去。

    当时是他去接手那家诊所的,他在里面假装认真考察的时候,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个小鬼,非要拉着他,让他教人怎么包扎。

    他把人甩开,对方锲而不舍地跟上来,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不想理自己,最后含着眼泪用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

    还挺深的。

    想起当时的情景,今鹤永夜嘶了一声。

    那个狠心的小鬼……不会真是诸伏景光吧?

    宫野艾莲娜搬走之后,确实是诸伏景光给降谷零治伤的……

    “——别动。”

    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今鹤永夜正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听到他的脚步声,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人从角落走出,抬起漆黑的枪口正对准了他。

    那人冷冷地说:“把你的手举起来。”

    消防通道的门都是关着的,只有正中间的门缝隐约透露出一点亮光,照在他金色的发丝上。

    碎发下是一张英俊而柔和的脸,因为混血而显得轮廓更鲜明,紫灰色的眼睛略微瞪大了,年轻而充满了活力。

    这张面孔忽然出现在今鹤永夜的面前,仿佛只是从他的记忆中提取出来,然后等比放大了一般。

    今鹤永夜不由得愣了一下。

    安室透冷声说:“照做,不然我会开枪。”

    他的眼里有着小时候完全没有的冷意,今鹤永夜慢慢把双手举了起来。

    “还挺默契的。”他忍不住说。

    诸伏景光之前应该去找过黑田兵卫了,但他这一路走下来他没有遇到其他警察,说明黑田兵卫没有动用警视厅里的人手,应该是怕诸伏景光的身份暴露。

    他只通知了安室透。

    安室透却没有选择去办公室里帮诸伏景光——他很相信诸伏景光,相信诸伏景光能控制住他。

    他出现在这里,只是作为“保险”而存在的。

    如果诸伏景光真的无法解决他,那么就由安室透亲手动手。

    这时安室透也意识到诸伏景光那边出意外了,神色越发冷峻。

    对上他冷冰冰的眼神,今鹤永夜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说话。

    他想了想,忽然说:“要是我和医生也有这样的默契就好了。”

    安室透脸色微微一变。

    这和他们在安全屋里的推测完全不一样,当时他们都以为这人是追在医生后面跑的败犬,可是现在听他这话,他更像是和医生一伙的?

    医生知道他和景光的身份,这人也知道,还说出了这种话……

    他和医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安室透的眼神彻底变了。

    “医生在哪?!”他厉声问。

    如临大敌的反应让今鹤永夜笑了起来,“这种时候,你不是更应该关心还在上面那个人么?”

    他指了指楼梯上方,他刚才就是从那里下来的,步调还算悠闲,身后根本没有追兵。

    他问安室透:“你真的相信他的实力?”

    相信诸伏景光能拦住自己?

    事实上诸伏景光绝对可以,他说这话纯粹是为了刺激安室透。

    安室透眼神一颤,握着枪的手不由自主收紧了。

    片刻后,他竟然冷静了下来,用和之前相差无几的冰冷语气问:“你做了什么?”

    还以为他会直接动手呢,今鹤永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罐喷雾。

    要不是安室透站得太远了,他真的想给安室透也来一下。

    他今天不会真的走不出去了吧?

    他迅速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看过的警视厅地图,地下那几层好像没有写是干什么的……

    看到他眼神微闪,安室透用枪指了指旁边:“把东西慢慢放到地上。”

    他没有让今鹤永夜把东西抛给他,也许是考虑到他们很喜欢用炸弹的原因。

    而让今鹤永夜把东西放到地上也是最安全的,放好之后可以让人走过来——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选择回头拿东西,将后背暴露在敌人眼里。

    今鹤永夜拿着喷雾慢慢蹲下去。

    安室透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是在防备他,连他最细微的表情都不肯放过。

    这时今鹤永夜忽然笑了一声。

    安室透反应飞快地开了枪。

    几乎是同一时间,今鹤永夜伸向地面的手改为了抓住旁边的栏杆。

    他的个子本来就高,栏杆需要往下伸手才能抓住,他把喷雾从栏杆的缝隙丢下去,手直接撑在栏杆上,整个身体腾空跃起,从栏杆跳了过去。

    下方是近两米高的另一截楼梯,他的身体高高跃起,又瞬间落下,消失在了视线里。

    子弹擦着他的身侧飞了过去,安室透站在楼梯对面的出口,无论上楼还是下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在漆黑的夜色中,他只看到对方隐隐发亮的棕色眼眸,以及在空中飞快划过的褐色衣摆。

    羊角扣的大衣如同燕子张开的翅膀,在空中放大了一瞬,对方修长的双腿落到下方的台阶上,犹如大型猫科动物舒展筋骨般,带着无声的灵活和优雅。

    安室透瞬间开了枪。

    第二枪依旧没有打中他,他微微侧过身体,子弹贴着他的胸前飞到了对面的墙上。

    他站在台阶下仰起头。

    “你真的不担心绿川前辈吗?”

    他仿佛好心地提醒了一句,换来了安室透比之前更凌厉的子弹。

    子弹朝他的脸颊飞了过来,他连忙歪头躲避,下一秒又一颗子弹朝他的肩膀打了过来。

    男生忍不住说道:“楼下就是交通课了!”

    交通课有人日夜值班看监控的!

    虽然他带的枪声音很小,但万一有人听到呢?

    安室透一言不发,又一颗子弹朝他的腿射了过去。

    抓住他,安室透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必须抓住他。

    看到他执拗到近乎疯狂的眼神,男生狼狈地骂了一声,闪避的动作也开始乱起来。

    台阶下方的男生被他逼得空间越来越小,几乎没有地方躲了。

    看着眼神越来越凌厉的安室透,男生一咬牙,忽然把脚边的喷雾踢了过来。

    “砰——”

    喷雾被子弹打中,一下子炸了开来,白色的气体在空中飞快散开,又瞬间消失。

    安室透的弹匣正好打空了,他屏住呼吸,一边换弹夹一边朝男生的方向跑去。

    男生也急忙往下楼跑。

    这时安室透双腿忽然一软,仿佛踩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踉跄了一下。

    他瞬间睁大了眼睛。

    跑到下方另一截台阶上的男生回头,再次对他笑了一下。

    安室透咬牙,对他举起枪。

    他的身影在视线里模糊了一瞬,但依旧没有逃离安室透的射击范围。

    安室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留下。

    但他很快就听到那人的声音。

    “我还是很关心绿川前辈的。”

    他自我肯定般地说着,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另一罐喷雾。

    安室透不知道是不是跟之前那罐一样,但总觉得带着点红色,看起来极为不详。

    他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找到医生吧。”他说。

    “不然他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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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不然他没救了——

    随着他的话语, 安室透忍不住想起了还留在警务室里的诸伏景光。

    这个猜测又很快就被他否定了,“不可能!”

    这人不可能在警视厅里杀人的,而且要杀景光的话, 根本没必要这么费力地接近他。

    除非……他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

    男生手里的喷雾仿佛染上了一层暗红色, 安室透弥散的思维迅速聚拢,心脏处传来不可思议的痛楚。

    他瞬间睁大了眼睛。

    如果有两罐喷雾, 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作用……

    红色,向来是极度危险的象征……

    安室透瞳孔一颤,立即朝前方看去,然而本应该在他面前的人却不见了。

    糟糕, 安室透心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中计了!

    他说那句话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安室透迅速往楼梯下方看去。

    他身体一动,立即就发现自己的动作带着不同寻常的飘忽, 如果不是楼梯的栏杆足够高, 他恐怕会连人一起翻下去。

    然而男生却不在下面。

    安室透手里还拿着枪, 如果男生从下方逃走,哪怕安室透现在身体异常,也可以凭本能打中他。

    安室透迅速反应过来了。

    他手指迅速握成拳头, 朝自己的身后打去。

    拳头瞬间落空, 男生也没有出现在他的身后,反而是他因为用尽了全力,身体忍不住往前倾了倾。

    本就失衡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倒去,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 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

    冰凉的气息迎面飞来, 伴随着喷雾的滋滋声, 安室透在一团淡薄的白色雾气中看到了那人。

    他的身体一直都贴在墙那一侧, 身影犹如融入了空气中,直到他抓住安室透,才像是忽然从阴影中走出,从模糊的影子变成了温暖的实体。

    那只手攥住安室透的衣服,将他从白色雾气的笼罩中拉了出来。

    那一瞬间,安室透分不清到底是药物的作用,还是他的实际感受出了问题,他整个人都像是飘在了半空中,冰凉的雾气如风般拂过他的脸颊。

    那人冷淡的眼神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安室透心里一跳,仿佛抓住了什么,然而下一瞬,他的背后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那人把他摔在了楼梯下方的转角处,他反应飞快地举起枪。

    被连续用了两次喷雾,他的眼前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剩下自己手里的枪。

    他感受到了枪上传来的震动,射出的子弹在他眼中放大无数倍,他看着那颗子弹飞向了那人的脸颊。

    时间犹如凝固了一般,安室透呼吸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下一秒,男生微微偏头,躲开了那颗子弹。

    子弹擦着他棕色的碎发飞过,穿过后方的玻璃,在上面留下蛛网似的裂痕。

    “哗啦”一声,玻璃被打碎的声音传来,时间仿佛在这时候才开始流动。

    安室透的手腕上传来了一阵痛楚,那人从楼梯跳下来,不由分说地把他的枪踢走。

    浓重的混沌和幽暗笼罩住安室透,似是要将他沉入深渊底部一般。

    他的意识不断下坠,但他仍然感受到了那人的目光,带着一点诧异,还有细微的懊恼。

    安室透不知道他在懊恼什么,他凭本能地说出了一句话:“你杀不了二号。”

    站在他面前的人骤然顿住。

    安室透说:“有医生在,你不可能杀死二号的……”

    医生根本就不会允许!

    这是他看到二号死亡的照片后,一直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疑问,当初医生也在拳馆里,他怎么可能会让二号死掉?

    然而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却并没有多少把握。

    尽管医生用松田的假死骗过了所有人,可他事后也没有去看松田,如果他真的那么冷漠,对于犯错的二号,眼睁睁看着对方去死也不是不可能。

    二号是朋友,而眼前之人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安室透的意识还在不断往下沉,思绪也变得断断续续。

    原本紧张等待回答得心也渐渐松散下来,这时他听到了对方认真思索了很久才问出来的问题:“……二号是谁?”

    安室透呼吸一紧,莫名的不安感袭来,他的意识骤然落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今鹤永夜收回喷雾,俯身盯着安室透的脸看了一会儿,安室透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是真的晕过去了。

    这体质,比诸伏景光可好太多了。

    没有说诸伏景光不好的意思,是安室透太过逆天了。

    都接触到两次喷雾了,竟然还能给他下套。

    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就承认二号是他杀的了。

    而他的这个身份,应该是不知道“医生”和“二号”分别代表谁的。

    他从来没有和警方这边交换过信息,一出场就被诸伏景光敌视,诸伏景光也不可能告诉他医生和二号这两个称呼的由来。

    所以他才会问二号是谁。

    这种反应,真的很像杀人杀得太多了,连人家的名字都记不住呢。

    感觉人设变得更稳固了,今鹤永夜满意地站起来。

    他拿着喷雾的手掌侧面传来些微痛感,是刚才被安室透的子弹擦伤的。

    安室透今晚话格外的少,大概是和诸伏景光一样,把他当成真正的杀人犯了,一心想要在这里逮捕他。

    诸伏景光至少还忍耐了一会儿,安室透……从某种程度来说,今鹤永夜觉得他眼里更容不下沙子。

    连话都不愿跟他多说两句,上来就开枪。

    就那么喜欢当警察吗?

    看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安室透,今鹤永夜忍不住揉了揉手。

    手上的擦伤不严重,他第一时间就用袖子包住,血应该不会滴到楼梯上留下证据。

    但他还是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把自己走过的这几段台阶仔细检查了一遍。

    再次下楼的时候,看到已经晕过去的安室透,今鹤永夜忽然想起,他这几天出现在警局的时间比在黑衣组织那边还要多吧?

    安室透平时都这么闲?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单手给赤井秀一发了条消息。

    [波本的电话,给我。]

    赤井秀一:?

    有秘密不告诉他,还找他要电话?

    想起对方和波本坐在车里说悄悄话的场景,赤井秀一秒回:[没有]

    [那天在酒吧,波本给你打过电话]

    [你应该没有那么健忘吧?]

    看着对方发过来的消息,平静的语气中仿佛透着某种危险,赤井秀一顿时无奈。

    [算你欠我一顿饭]

    一边打字,赤井秀一一边找出波本的电话发了过去。

    今鹤永夜知道安室透的电话,不过为了不留破绽,还是找赤井秀一重新要了一遍。

    其实他之前就打算联络安室透的,然而诸伏景光又是让他找车,又是去查指纹,一系列的操作下来,早就把他都给忙忘了。

    他打开网页,通过网络拨号,用白发年轻人的身份给安室透打了个电话。

    安室透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仿佛感受到了某种不安,仍在昏迷中的安室透蹙起了眉头。

    今鹤永夜默默望着他逐渐变得不安的神情,过了一会儿,他挂掉电话,改为发消息。

    [你人呢?]

    [资料怎么还没交上去?]

    [你想反悔吗?]

    发完之后,他收起手机,捡起安室透掉在地上的枪从窗户扔了出去。

    想也知道黑田兵卫不可能只让自己的两个部下过来抓人。

    他不能暴露诸伏景光和安室透的身份,安排一些人守在楼下还是很简单的。

    看到那把枪之后,他第一时间就会认为安室透也出事了,然后派人进入警视厅。

    今鹤永夜要做的就是从警视厅逃离。

    三天,他看了一眼系统上方的倒计时,至少这三天,他绝对不能让警视厅里的人找到。

    越是找不到,他们就越着急,到时候,有着相同容貌的司哨突然出现了……

    不仅是警视厅的要员,还是诸伏景光的直属部下,新来的司哨对这个身份应该很满意吧?

    今鹤永夜飞快下楼。

    交通课下面是保安课,一般负责风俗调查、管理赌博等等,下班之后没有交通课那么繁忙,他从消防通道走出去,意料之中的没有在走廊看到人。

    看了一眼摄像头的位置,正对着大门的方向,他把门打开些许,之后往下一层楼跑。

    他听到了步调整齐的脚步声,有人从一楼步梯上来了,而且离他越来越近,如果他再往下两层,一定会跟那些人撞上。

    那些应该就是黑田兵卫提前安排在楼下的人。

    保安课再往下一层像是平时的活动中心,有少年宣传和驻警视厅的媒体办公室等等,摄像头没有装得那么严密,他走进去之后立即找了一些宣传的横幅过来,将门的两边给缠了起来。

    那些人每到一层就会推开门,派人进去搜索,到了今鹤永夜这层,发现门打不开之后,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

    今鹤永夜靠在距离门不远处的墙边,听到了他们撞门的声音。

    又有一些人到了更上面一层楼,之后传来了惊喜的声音:“好像是这里!”

    “这里有人来过!”

    今鹤永夜把那道门推开过,看上去就像是有人从那边逃跑了,脚步声顿时乱了起来,不少人朝楼上涌去。

    被留下来开这道门的只剩下了两个人,今鹤永夜把横幅解开,看到门开启的瞬间,那两人不由自主地一愣。

    今鹤永夜将横幅缠在离自己最近的那人脖子上,止住他惊呼的动作,另一只手握成拳,击中另一个人面门,瞬间将人打晕。

    他紧了紧手中横幅,被他缠住的人也晕了过去。

    两人都穿着搜查队的衣服,今鹤永夜将人拖进走廊里,披上了其中一人的衣服,悄无声息地下楼。

    黑田兵卫很有可能是走在最前面的,他不能让其他人发现安室透的身份,在到达安室透的楼层时,他必须保证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上去。

    剩下这些人分散在楼层之间,都是为了找他。

    其实只要黑田兵卫不在就好,其他人对他不了解,对他来说也根本算不上麻烦。

    他站在那一层的楼梯口处,几个搜查队员从别的地方跑过来,看到他的时候忍不住一愣。

    “那边我已经搜过了。”今鹤永夜指了个方向。

    他手里还拿着对讲机,看到漆黑的对讲机,以及里面传出来的跟自己一样的声音,几人不再怀疑。

    “那我们?”

    “行动停止。”对讲机里恰到好处地传来了黑田兵卫的声音,“搜查完毕的人去楼下待命,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离开。”

    “收到。”今鹤永夜面前的人用对讲机回复。

    今鹤永夜跟着他们一起下楼。

    黑田兵卫应该已经发现安室透了,也明白过来简单的搜查根本不可能找到他,所以才打算先把警视厅给围起来。

    思路是正确的,可惜——接下来谁也别想找到他。

    未来三天,他这个身份都不可能再出现了。

    今鹤永夜来到楼下,趁人不注意悄悄从人群中离开。

    他把搜查队的衣服丢在花坛上,避开监控到另一条街打了车。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今鹤永夜之前的邮箱还没退出,他以为是赤井秀一的消息,打开之后却是一串陌生的发信人。

    [你要投靠朗姆?]

    今鹤永夜怔了怔,这是琴酒?

    琴酒没有用他平时用的邮箱,而是用了一个陌生的号码,看起来像是新注册的。

    这是要干嘛?

    今鹤永夜一时猜不透,索性把他的邮件删掉了。

    琴酒的第二条消息就在这时候发了过来。

    [既然这样,黑麦的任务你不用去了。]

    今鹤永夜打算删除的手一顿。

    这是在威胁他?

    白发年轻人的身份以前都没接触过琴酒,他哪来这么大意见?

    他想了想,发了个问号过去。

    一整个对话框中,就属他的话最简洁,简洁到仿佛他和琴酒的角色对调了。

    琴酒以前好像没有这么多话的。

    今鹤永夜一边想着,一边看到琴酒的消息跳了出来。

    [我不相信你。]

    今鹤永夜:哦。

    不相信又能怎么样,他又不能干涉黑麦的行动。

    今鹤永夜想象了片刻手机那头琴酒的冷脸。

    今鹤永夜:[我偏要去!]

    今鹤永夜:[黑麦亲自邀请我的]

    今鹤永夜:[:D]

    作者有话说:

    压力给到了猫哥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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