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醉酒【第三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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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横滨的旧世界酒吧是一间少见的,老式的台球酒吧。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然而,里世界中生存着的、稍微有点洞察力的人们都知道,这是一个不能轻易踏足的、属于港口mafia准干部的私人地盘。即使是同为港口mafia的人,擅自闯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然如果是那位准干部先生亲自邀请你来玩的就无所谓了。

    现在是横滨时间的晚上十一点整。港口mafia的一群年轻人正在旧世界酒吧开party,背景音乐相当劲爆,万幸的是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居民区,所以不会扰民。

    “嘭”的一声,一个喝空了的酒瓶被重重的磕在了桌子上,做出这事的是一个穿着衬衫的黑发少年,他双手摁着桌子,高定衬衫的袖子被撸到臂弯处,整件衣服皱成回家就会被妈妈暴打的样子。他俯身凑向趴在桌子上醉的不成样子的赭色头发的少年面前,眯着不太能聚焦的眼睛盯着他的脸,说道:

    “你脸上……嗝……画的乱七八糟的是什么鬼东西?……又是哪门子行为……艺术吗?”

    虽然但是,不连贯的句子莫名字正腔圆。

    中也一副醉醺醺的快睡着的样子,他一巴掌糊在那个名为“禾泽释之助”的黑发少年脸上把他推开,捞起了桌上的空酒瓶:

    “什么?新开一瓶酒?”中原中也抱着空酒瓶喝了一口,喝了个寂寞,“嗝……喝空了。”

    总之两人的对话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

    “喂!禾泽你怎么能这么说啊!这可是我们几个齐心协力完成的艺术创作!怎么叫乱七八糟的鬼东西呢?!”阿呆鸟不满的说道,“这是伟大的艺术!是艺术!”

    “艺术?”禾泽歪着脑袋重复了一遍,又重新凑过去仔细鉴赏了一下中也脸上笔触不同的五朵儿童画小花。

    “嗯,画的挺好的,下次别画了。”

    上辈子是老美术狗的禾泽释之助认真的对阿呆鸟点点头,如此说道。

    于是阿呆鸟说着“可恶啊!明明很好看啊!”的话炸毛了。

    “蛤?”喝高了的禾泽释之助不屑的眯起眼睛,发出了专业人士的嘲讽,“就你们这种小学生的……嗝……艺术水准,简直就是……浪费!!中也这么好看的脸……嗝……太浪费了……我画的肯定比这强多了!”

    “禾泽会画画?”只是有点醉了的公关官支着脑袋问道。

    “那,你行你上。”酒精耐受阀值超级高,所以完全没醉的外科医生开始煽风点火。

    “那画的不好的话,受伤的不就是中也了吗?”这么说着的钢琴师,很自然的从台球桌上拿来一支笔递给了禾泽。

    还是桃粉色的。

    于是大画家禾泽释之助拔开笔盖,准备大显身手。结果对着中也的脸比划了半天,却无从下手。

    ——因为中也的脸上已经被他的五个好哥哥画满了。

    “中也,你把脑袋侧过去。”

    大画家禾泽君开始安排起来。

    “……干什么?”醉醺醺的中也慢半拍的问道。

    “你我将要缔造一项伟大的艺术,来洗涤众人的灵魂。而你——中原中也!将成为这项伟大艺术的承载者!你头发有点挡我视线,好的,摁住别乱动。头也不许动,我的艺术需要你!”

    喝高了的禾泽释之助说出了清醒后知道了,就会连夜逃出地球中二话语。

    “……哦好。”

    喝高了的中也答应了清醒后知道了,就会跟着逃出地球的事情。

    于是,禾泽释之助开始专心致志地进行艺术创作,就算旁边的几个人笑作一团也影响不了他。

    结果,因为评分是投票制,所以儿童画以获得五票的超领先成绩完胜了专业美术人。

    然后一个只有中也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为什么啊……明明是我画的更好。”禾泽嘟嘟囔囔的说道。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旧世界的party以主角中原中也再次醉倒而结束了。

    外科医生联系专业人士来修缮被喝醉了的中也碾碎的地板、墙壁、台球桌。

    钢琴师和公关官拒绝了阿呆鸟“我可以开机车带他们回宿舍的”友善建议,把两个醉鬼小孩塞到车里运回宿舍了。

    中也睡的很沉,大画家禾泽释之助还在碎碎念。

    “不是说画完擦掉的吗?”

    “擦它干嘛?挺可爱的。”的公关官戴了一副墨镜,偏头望向靠在车载长沙发椅上碎碎念的禾泽释之助说道。

    禾泽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说道:

    “还是我画的更好看。”

    “噗……”钢琴师笑出来声,“禾泽你还真是执着啊。”

    喝高了的禾泽不在意别人说了些什么,他只是想说他想说的。

    于是公关官和钢琴师听禾泽胡言乱语了一路,完全不带停的。

    “我觉得其实应该让阿呆鸟带禾泽回宿舍,他们肯定能聊的很开心。”公关官说道。

    钢琴师表示肯定。

    所以当车子终于停在小区门口时,两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虽然这看上去是个平平无奇的高级住宅小区,但很可惜它并非如此。因为这里是港口mafia的地盘,袭击这里的难度不亚于袭击港口mafia本部。因为这里是港口黑手党为内部构成员提供的住所地之一,大量内部成员在这里聚集使得这个看似普通的小区的恐怖性不亚于所谓的龙潭虎穴。任何一个来横滨谋生活的闯空门职业人要了解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会正确的辨认各大黑黑手党组织的员工宿舍所在地,特别是港口的。

    因为中原中也和禾泽释之助不住在一栋楼里,所以公关官和钢琴师兵分两路把两个小孩送回宿舍了。

    “咦,你没开指纹锁?”公关官检查了一下门锁,问道,“那你的钥匙放哪里了,禾泽?”

    “……口袋里。”过了一会儿,禾泽释之助迷迷糊糊的回答道。

    然而公关官翻遍了禾泽外套上所有的口袋也没找到什么类似于钥匙一样的东西。

    “没有啊。”公关官又找了一遍。

    “有的。”禾泽释之助一副困的不行的样子,在口袋里翻找起来,终于找出了一根弯弯曲曲的小针。

    公关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望着那根针:

    “你管这叫钥匙?”

    “前两天刚搬过来的时候,他们给的那把钥匙被我搞丢了,我自己配了个新的。”禾泽释之助说出了让人感觉离大谱的话,把小针怼进钥匙孔里转了一圈,门“咔哒”一声开了。

    “谢谢你送我回家。”禾泽说道,进了门,步子非常稳,看着特别令人放心。

    “……小问题,那我走了——”公关官消化着刚刚看到的场景,这么说着。然后就看见禾泽被地上的杂物绊倒,脑袋稳稳当当的磕在了茶几上。

    “……要不我送你回房间吧。”

    公关官说道,看上去相当担心。

    公关官走后,这间公寓里就只有禾泽释之助一个人了。

    禾泽的公寓装修简单,家具和生活物品都是简约易挪动的状态,透露着一种“居住着的但不打算长久居住在这里”感觉。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对于禾泽释之助来说,离开可不如他口头所说的那么轻松。

    然而这种烦恼不属于喝醉了的禾泽,喝醉了的禾泽睡的很舒服。

    然后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了。

    禾泽皱了皱眉头,穿上外套出门了。

    有些东西一旦你养成了习惯,就很难适应没有那么做的一天。

    这大概就是禾泽喝醉了也要道鹤见川上绕一圈的原因吧。

    虽然喝醉了的禾泽并不能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更多的是一种保持往日状态的状态同调的行为。

    现在是凌晨一点十九分,这个时间可以是夜生活的高潮时期,可以是黑色交易达成的黄金时期,可以是平时禾泽准时睡觉后陷入深度睡眠的时期。但绝对不可以是禾泽因着他无处安放的救人强迫症而捕捞青花鱼的时期。

    但喝醉了的禾泽并不清楚时间,所以他还是来了。

    凌晨一点的鹤见川旁相当静谧,只能偶尔听到远处细碎的枪响声。延伸到路的尽头的路灯亮着惨然而陈旧的灯光,吸引着蛾子在他旁边打转。

    沿街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少年,浑身湿透,看起来刚进行完一次有趣的夜泳。少年穿着标准的西装三件套,披着一件黑大衣,沾湿的绷带贴着皮肤,头发丝上还挂着水珠,一副狼狈又漠然的样子。灯光在他的脸上打下阴影,使他的脸变得晦暗不明,鸢色的眼睛好似黑洞一般吸收着周围所有的光,妄图把世间一切都融入进深不见底阴晦黑暗之中。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是黑暗的、毫无生气的沉寂。

    这样的沉寂终于被一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破了,太宰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那个不请自来的在鹤见川旁走来走去的绿眼睛傻瓜,无聊自己和自己打赌。赌的东西特别无聊,他赌这个绿眼睛傻瓜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自己。

    然而那个破坏氛围的、名为禾泽释之助的不速之客并不知道他的上司在怎么编排他。两分钟后,他终于注意到了坐在长椅上的太宰治。

    “原来你在这里。”禾泽说道,走到了长椅前说道,“你明明可以自己上来,不用我捞你的。”

    “或许是这样吧。”那个名叫太宰治的绷带少年慢吞吞说道,没什么感情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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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擦掉

    我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不把这事告诉太宰了。主要是我想不到把这件事情告诉太宰的好处。

    难道我要对他说,“嘿太宰,我的手机里开了录音把你幕后操盘搞事情的全过程给录下来了诶”这样的话吗?

    太宰什么反应我不想知道,但我光是想象一下我说这句话的场面我就要尴尬死了。

    所以我把录音都删掉了。

    ——或者,要是他问我了我就直接告诉他吧。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去上班的。

    然后我就在总部门口遇见了中也。

    “嗨,中也。”我和他打招呼,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唔?你的脖子上是什么?”

    “脖子上?”中也疑惑的撩了一下垂在肩上的头发,因着他的动作我,也终于看清他脖子上的东西了。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有大问题啊!!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那个地方被某个缺德的画了一朵粉色的百合花。画笔的质量显然很好,两天过去了这朵百合还完整的存在着,只是笔触变得模糊了一点。

    好巧的是,那个缺德玩意儿就是我。

    但是为什么那朵花还会在中也脖子上啊!不是说干完坏事就立马擦掉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还在啊!而且只有我一个人的在!!

    嗯……该不会是那几个好哥哥压根没打算帮忙擦掉,是中也自己清理掉的吧……然后因为视觉盲区,中也就没发现我画在脖子上的那个?

    我为我的猜测感到窒息。

    然而中也现在还看着我呢。

    于是我赶紧说,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脏东西。

    然后中也在那块地方随手抹了两把。

    “你这样抹也抹不掉的啦,去盥洗室用水洗吧。”我好说歹说才把中也拉进盥洗室,从口袋中掏出湿纸巾和医用酒精来擦掉那朵花。

    幸运的是那支笔确实是可溶酒精的,所以擦的很顺利。

    “到底是什么脏东西啊,还要用酒精擦?”中也撩起头发任由我动作。

    “唔……”我不太会说谎,于是只好实话实说了,“是一朵花。”

    “蛤?”中也没有料到是这个答案,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些家伙……回头叫他们好看!”

    救命!让公关官他们几个背锅我好心虚!

    最后我终于擦掉了那朵花,把湿纸巾丢到了垃圾桶里,然而我的良心实在是过不去。

    “啊,中也……那个……”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一口气说出来了,“你脖子上那朵花是我画的。”

    然后中也就转过头来看我,表情相当微妙,搞得我相当心虚。

    “我前天喝醉了,对不起!”我麻溜的道歉,接着被中也抬手的动作吓得跳起来。

    中也“啧”了一声,不满的说道:

    “你这是什么样子啊,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这样啊……”我有点不好意思。

    然后他就趁我放松警惕的时候在我额头上来了个爆栗。

    我人都懵掉了,摁着额头望着中也。说好的不会怎么样呢?不讲武德!

    “总之不准有下次了。”中也拎起西装外套对我说道。

    诶?轻轻放下了诶!中也这么好说话的嘛!

    “你这又是什么表情。”中也皱着眉头望着我。

    “我在想中也性格很好呢。”我实话实说,然后看见他的耳朵慢慢变红了,中也的耳朵确实是有点容易上色。

    “哈!”中也说话的语调特别拽,倪着视线的样子非常有气势,“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禾泽?我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真的非常有气势,如果他的耳朵不是红的的话。

    “唔……”我正准备说点什么,结果被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确实啊,小矮子真的超级暴躁、脾气超级糟糕哦!”

    我的那位天才上司先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了。

    他是猫吗?!走路不带声的吓我一跳!

    不过比起被吓到了的我,中也的反应就有骨气多了。

    “太宰!你个可恶的青花鱼又在说什么呢!!!”中也看起来非常恼火,不过这是正常现象,他每次一见到太宰就不高兴。

    “啊哦?我说错了吗?明明是小矮子自己承认的哦!”太宰笑眯眯的说道。

    “可恶!太宰你又皮痒了想挨揍是吧!”中也上去对着太宰一顿招呼。

    我……我习惯了。

    “……别在这里打吧,大家都不好意思在这边上厕所了。”虽然我劝架技术很烂,但我还是坚强的这么做了。

    “听到没啊,中也。占用公共资源的小蛞蝓真是过分啊。”太宰灵活的闪避中也的攻击,还不忘煽风点火。

    中也怒火更盛,继续殴打太宰,“你还有脸说我?!”

    然后打得更凶残了。

    唉……

    “真不能打了,不然上班打卡要迟到了。”等时机差不多了,我用着心累的语调如此说道。

    然后中也收手了。

    虽然看起来不太像,但中也确实是那种会等红灯,扶老奶奶过马路,上班认真打卡的那种人呢。

    太宰就完全相反了,虽然看起来也不太像,但太宰确实是那种一定要等到红灯亮了才过马路,走路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上班迟到疯狂摸鱼的那种人呢。

    太宰“切”了一声,被中也狠狠的瞪了一眼,这场风波才算是结束了。

    于是总部一楼的男厕所终于可以正常使用了,可喜可贺。

    “喂太宰,”临走前,中也压低了声音问道,“魏尔伦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你不是早知道了吗?我什么都知道。”太宰回答道。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魏尔伦他真的死了吗?”中也不耐烦又略带迟疑的开口说道。

    “不好说。”太宰用手指点着下巴,“他现在这种情况大概叫做似死非死吧。”

    “这算是什么回答啊!”

    “放心吧,一切都在计划之中,还没有脱轨哦。”太宰最后如此说道。

    中也扶了下帽子,离开了。

    他路过我的时候我特别心虚,倒不是我有什么秘密,而是我明明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看着他被太宰骗,实在是太坏了。

    虽然严格来说太宰一句假话都没说,只是误导了中也罢了。

    “表情管理太差劲了,禾泽。”准干部先生丢下这么一句。

    “不要不高兴嘛。”我只好按照他的意思,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准干部先生看起来相当惊讶了,转过头看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高兴了?”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因为原因太多了,比如他今天上班竟然没有迟到,而且还在盥洗室和中也打起来了。

    盥洗室结构比较窄小,根本不够太宰躲来躲去,四舍五入就是纯找揍,他又不是那种喜欢吃亏的人,过于反常,是必有妖。

    虽然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这种理由根本说不出口,于是我简单概括了一下。

    “猜的。”

    好像概括的太简单了。

    准干部先生盯着我看了一秒,恢复了没有表情的样子,离开了。

    我要是也有这种一秒变脸的表情管理能力就好了,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跟上他的脚步。

    “你猜对了哦,禾泽。我确实心情很不好,完全没有工作的心思呢!那么这些工作就统统交给你来处理吧!”

    后来,太宰就是这么欢快的说着,把工作全丢给我,然后不见了。

    好的,现在换我心情不好了。我可真谢谢他。

    ·

    //

    港口总部地下车库。

    “是啊。”禾泽释之助回答道,“太宰先生让我去履行黑手党的义务,我要去宰个人。”

    “原来如此,那么祝君武运昌隆。”广津柳浪语调沉稳的说道。

    广津在禾泽驱车离开后叹了口气,接通了太宰治打来的电话:

    “您好,太宰先生——”

    “出发吧。”太宰简明扼要的命令道。

    “明白。”

    于是通话就中断了。

    他们在一天前得到一个与港口mafia为敌、偷渡进入横滨的外国武装组织根据地所在之处的情报。面对武装精良且嚣张至极的武装组织,首领将这个任务下达给当上了准干部不久的太宰治和他的搭档中原中也。

    说是搭档,却是那种大敌当前也要先内讧几小时才会联手把干掉敌人的冤家关系。

    所以见面就会吵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为什么我要和你这家伙坐一辆车!其他车呢?”中也不耐烦的抱着手臂说道。

    “被我提前一步派出去了。哈,你以为我愿意和缺乏脑子的小蛞蝓坐一辆车吗?”

    太宰摊了摊手,嫌弃的摇摇头。

    “混蛋太宰!你又找打是吧!”

    中也果不其然的恼火了,于是两人就打起来了。

    这样打起来很容易没完没了,要是禾泽君在场就好了,年轻人的矛盾就应该年轻人们自己解决啊。广津如此想着,准备开口劝和。

    然而太宰却先一步开口结束了这场纷争。

    “中也,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现在先成为准干部的是我哦,所以你要听我的安排,不尊重指挥系统可不行呢。”

    中也沉默了片刻,最后迈着粗鲁的步子与太宰擦身而过上了车。

    “哈!那就这样吧!”中也咬牙切齿的说着,走完最后一步阶梯后,他转身指着太宰恼火道,“你等着,我迟早也会当上干部的!”

    于是太宰立马露出一个超级得意的表情。

    气的中也一把把门关上了。

    然后又不得不打开门让广津和太宰上车。

    幸运的是,他们后面都在各干各事,一路上风平浪静。

    太宰翻着他的宝贝自杀手册,中也在和他的朋友回消息。

    “你旁边的那个禾泽怎么不在?”中也突然问道。

    “处理垃圾去了,问那么多干嘛。”太宰头也没抬的回答。

    中也“切”了一声,没再说话。于是车厢里又安静下来了,只能听到轮胎碾压砂石的声音。

    ……

    ·

    广津第一次见到禾泽是在港口mafia的地下拷问室,那时他只是一个刚加入港口mafia就赶上港口清理门户的倒霉蛋。然后无论是年龄眼神还是反应,他都是整个拷问室里最扎眼的存在。

    举动像个误入污秽之地的学生,眼神却冷漠空洞至极,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无所谓。

    要不是后来他看了一眼被拷问的人就恶心吐了,广津还误以为又要见到第二个太宰治了。

    那之后,太宰治就着手收集禾泽君的资料了。禾泽君身份简单,原名田村一郎,家住擂钵街。有一个赌棍父亲,曾经念过几年小学,后来他爸欠债太多就一直是失学状态了。太宰看了一眼就把这份简略至极的资料丢到一旁放置不管。再后来,他就被太宰收为部下了。

    ·

    太宰的办公室。

    “你在好奇。好奇我为什么要收禾泽作为部下,对吗?”太宰的眼睛像猫似的眯起,如此对广津说道。

    “禾泽?”广津奇怪的发问。

    “对。禾泽——他叫禾泽释之助。真是个令人惊喜的名字不是吗?”太宰愉快的说,将一叠纸丢到了碎纸机里。

    广津迟疑的点了点头。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惊喜的,毕竟这种混黑后给自己取个化名的人一捞一大把。

    “我确实是……等等!太宰先生,你往碎纸机里丢了什么?!”广津正准备回话,就注意到了正在被打碎的纸张上红色的标题。

    那是港口黑手党内部记录成员身份的资料,上面会详细记录其过去的资料和在港口黑手党期间所完成的任务,即是在位时的功绩又是叛变后的催命符的存在。总之不是能轻易碎掉的东西。

    “这些东西只是废纸罢了。”太宰就这么说着,销毁了禾泽释之助的全部资料。

    或者更具体一点,销毁了禾泽释之助作为“田村一郎”存在的全部资料。

    ……

    第23章 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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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速行驶在砂石路上,要说这辆车的目的嘛。

    非常简单,是为了给偷渡横滨、不办签证、烧杀抢掠的外国武装组织送盒饭的。

    话虽如此,车上的人并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公民利益的化身,而是一支个彻头彻尾的黑手党小队。

    嗯?你说这里是横滨。好吧,那正常起来的。

    轿车里载着港口mafia最最万众瞩目的一对搭档,此时两人在各干各事,车厢里出奇的安静。

    然而这样的平静终于被一通电话所打破了,是中也的手机响了。

    “禾泽?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中也奇怪极了。

    “很吵哦,中也。”太宰挂上耳机,继续翻看他的那本宝贝自杀手册,“你为什么会有他的电话?”

    “还不是因为你。”中也恼火的开口,“每次都不见人影,动不动就玩消失。”所以自然就和禾泽换了手机号。

    中也接通了禾泽打来的电话,然后才刚张口,对面禾泽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说话了。

    “你好中也。我在警察局遇见了一个自称你哥的外国神经病,他说他要杀了你的朋友。”

    “……啊?你在说什么鬼话?”

    中也直接被禾泽一连串的话整懵了。

    电话里禾泽的声音有些失真,带着一点急促的意味:

    “我并没有在说鬼话,这些都是真的,那个神经病绝对有杀了你朋友的实力,他和你一样会使用重力,如果你能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就再好不过——”

    远处的一声轰响令禾泽的声音戛然而止,接而引发出的第二次巨大的爆炸,周围的土地都因此震颤起来,远方浮现出扭曲时空的重力球,将爆炸所产生的急剧热能困在一定的范围里,不安而躁动的火焰扭曲的叫嚣着。滚滚热浪卷袭着四周,道旁的枯木被倏的点燃,火光轰天而起,似乎可以听到噼里啪啦的灼烧声。

    车上的人因为远处的情况躁动起来。

    “那边是——”

    “为什么会有重力的异能——”

    “这样的场景——”

    ……

    “吵死了。”太宰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于是整个车厢都安静下来。

    电话虽然依旧保持通畅状态,然而无论中也怎么呼叫,那边却只有断断续续的杂音传来。

    是棘手的敌人。

    中也这样判断着,看向依然悠哉惬意的翻着奇怪小册子太宰,皱着眉头道:

    “这是你安排给他的任务?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大概是倒霉碰上了吧。”太宰说着,手上的册子又翻了一页。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不是你的部下吗?你不想着去救他?”

    “是我的部下也没用啊。这种程度的异能,以他的水平,大概连一秒钟都活不下去吧。收尸这种事还轮不到我亲自动手——”

    挟裹着重力的拳头擦过太宰的发丝打在高级的车载沙发上,留下一个扭曲的凹痕。中也终于失去了所有耐心,他就这么盯着太宰的眼睛,然而太宰的眼神却毫无变化。

    最后,中也慢慢的起身了。

    “广津先生。劳驾,把门打开一下。”

    负责开车的黑手党成员连忙摁开了后车门摁钮,车厢背部的车门缓缓张开,中也借力登上车顶,周身泛起重力的红光。踩着车顶借力一蹬,冲向了爆炸所在的方向。

    车子在一阵剧烈的震颤后,回归了平静。

    “……太宰先生,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莫约过了三秒,广津试探的问道。

    “对方是个拥有和中也同样异能力,且试图杀掉中也的朋友。”太宰开口道合上书本,舒展了一下四肢,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也就是说,他是妄图对组织内重要构成员以及准干部动手的敌人。面对这样的敌人,该怎么做还要我专门说出来吗?”

    “明白。”广津说着,向司机下达了太宰的指示。

    太宰拨通了森鸥外的电话。

    “森先生,大事不妙哦!计划有变。”太宰的声音愉悦而带着笑意,然而眼神却无比冰冷。

    这种与声音毫不匹配的眼神多少有点让广津感到窒息。

    电话那边传来首领略微拔高的声音,太宰捂住了听筒,直到那边声音消失了才继续说起来,

    “提前被他知道了……嗯嗯中也现在已经去了……这我哪里知道……好好,知道了知道了……确实……行吧行吧,真是麻烦……”

    “小心点哦,森先生,这次搞不好会玩脱呢。”

    太宰丢下这么一句,挂了电话。

    此时他们已经到达了爆炸发生的地点附近,即使还没有接近,重力扭曲的空间依然压迫着众人,似乎连骨缝都战栗着嘎啦作响。

    然而太宰却丝毫不受影响,他将完全自杀手册放回口袋,信步走向重力风暴的中心。

    风暴的中心,是痛苦的蜷缩着的中也,扭曲的重力侵蚀着他的身体,他四肢和脸颊上的猩红色的暗纹仿佛颤抖般的闪烁着,他是灾祸的制造者,也是苦难的承受者。

    没人知道刚刚的15分38秒内发生了什么,所有人仅仅只是感受到了天灾降临的0.3秒内带给人类最原始深切的恐惧。

    “太难看了,中也。*”

    太宰这么说着,随意的抓着中也的胳膊把他提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周围发生的引力场异常立刻消失了。中也的痛苦也随之消失了。

    “你……”

    “我应该说‘就不能干净利落的去死吗?’对吧……”太宰扶住透支了的中也,轻声呢喃着。

    随着重量的消失,剧痛消失了,中也的意识迅速淡薄。

    中也没能听清太宰在讲什么鬼话,他只来得及懊悔的念出太宰的名字,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太宰将昏迷的中也丢给了重力场消失后赶来的中也的部下,转身离去。

    “今天的任务取消。送我回总部。唔,渴了……再来杯咖啡——”太宰突然停下脚步,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下头,是禾泽的手机。

    一部在经历了两次爆炸却都幸运的不在重力扭曲范围内,依然幸存的手机,甚至现在依然保持着通话状态。

    太宰沉默了片刻,将这部手机捡了起来。

    “——来杯咖啡,要冰的,不加糖不加奶。”说完,将手机放进了大衣左侧的口袋里。

    “那么太宰先生,禾泽君怎么办?”广津沉稳的问道。

    “叫专门的人来收尸啊,收尸啊。这种事情还用我来教吗?”

    广津的表情变得为难起来,低头望着在他脚边倒在地上的禾泽释之助说的:

    “但是禾泽君还没有死啊……太宰先生。”

    “唔?”太宰治眨了下眼,偏头望向倒在地上的禾泽释之助。

    他几步上前,蹲了下去。

    黑发少年的样子委实算的上是凄惨,凝固的鲜血把他的头发结粘成一块一块的,灰尘与沙砾覆盖在他的伤口上,手臂的形态极不自然,不,准确来说,是每一个关节处的形态都很不自然。

    这不对劲。

    太宰捏住禾泽的小腿,慢慢的弯曲他的膝盖,禾泽的身体痉挛般的抽搐了一下,却并不是清醒着的,只是身体对于疼痛惯性般的反应。

    是还活着的,还会呼吸的样子。

    然而,所有关节处的纤维软骨却全部被破坏掉了,即使外面覆盖的皮肤还完好无损,内里的关节却形同虚设,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从内部破坏掉敌人的骨骼连接处,手法干净利落,非常符合魏尔伦风格。如果这么做的时候承受者还是清醒的话,那么这简直是噩梦般的刑罚吧。

    但这恰恰是最不正常的地方。比起折磨他人施加刑罚,魏尔伦更喜欢使用重力干脆利落的从内部破坏掉目标骨骼器官结构,迅速的结束掉目标的生命,绝不会拖泥带水。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禾泽释之助身上没有任何魏尔伦造成的致命伤呢?

    “……太奇怪了,你为什么没死呢?”太宰自言自语般的发问。

    昏迷着的人不会回答他。

    //

    为什么我没死呢?这件事情我也超级奇怪啊。

    我在病床上躺着,浑身缠满了绷带,大半夜的不睡觉,听着手机里的录音。比录音里的太宰还迷惑。

    从我失去意识到太宰来到现场的十八分钟,再折去中也和魏尔伦聊天打架的八分多钟。魏尔伦有整整九分钟的时间来杀我。那可是杀我一万次都够用的时间。所以为什么我没有死呢?

    想搞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我只能接着听录音。

    “……那么就把他带上吧。”太宰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

    啊哦,原来我是这么得救的啊……我这么想着,然后被光速打脸。

    因为太宰只是叫人随便给我处理了下伤口就连床带人的给我送走了……

    当我听到太宰对不知名的同事说,“把这床拆了带着禾泽跟我走”时我直接一个大写的问号。

    什么东西?

    我暂停录音,审视了一下现在还活着的、过段时间还能接着活蹦乱跳的自己,放下心来。

    怕啥,都是过去的事了,折腾不死我的。

    于是我接着听了。

    然后又听到太宰和首领的电话。这是他们之间打的第二次电话,只能听到太宰的声音的我也分析不出他们具体交流了啥,但看上去好像是什么计划崩了商量如何补救的样子。

    接着32倍速跳过了几个小时不重要的杂音后,魏尔伦的声音突然出现。

    魏尔伦在与太宰对话,环境是太宰的家。

    “真是的,住在这么糟糕的地方,你在怕什么?房产税吗?*”

    “我在害怕你啊,魏尔伦先生。*”太宰回答道。

    我赶紧调回原速,听了一会儿,弄清了起因经过,震惊了。

    什么什么?!魏尔伦和太宰竟然是一伙的。太宰一面和首领有个计划,一面又和魏尔伦不清不楚?!

    等等,不清不楚这个成语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算了,不重要。

    录音里,魏尔伦先是问太宰港/黑内部资料在哪里。

    太宰回答说约定的时间是明天。

    于是魏尔伦又向太宰打听我是谁。

    我这下理解了。

    哦,太宰拿的是情报员的剧本啊。

    接着太宰就开始胡扯了。

    “禾泽啊,体术虽然很弱,但在某方面可是港口必杀的‘王牌’哦。”

    我隔着屏幕听着太宰把我吹的天花乱坠,让魏尔伦相信了杀我是一件棘手麻烦且着急也没用的事情。

    “而且魏尔伦先生现在也很困扰吧,被他的异能所控制而不能杀人……呃……”太宰接着说道。

    “他现在在哪里?”魏尔伦问道。

    “……已经被首领的人保护起来了,就算是我,要知道他的准确位置也需要耗费一些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太宰的声音变哑了一点,但又想想这种隔着衣服口袋的、音损拉满的音频能分辨出谁是谁的声音就不错了,听个锤子的沙不沙哑啊。

    一阵短暂的杂音后,太宰的声音再次响起。

    “比起这个,魏尔伦先生。我的异能力‘人间失格’是可以将任何接触皮肤的异能力无效掉的异能哦。”

    “……”

    “来试试吗?”

    然后太宰就成功把魏尔伦忽悠走了。

    我捋了捋思路,发现非但没有解决什么疑问,反而疑问增多了。

    首先,魏尔伦、中也、太宰、森首领四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所谓的计划又是什么东西?另外,不能杀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听了半天唯一搞明白的事大概只有森鸥外和太宰治是一伙的,他们联手忽悠了魏尔伦这一点。

    有一说一太宰是真的能忽悠,这种巧妙的说话方式一般人被忽悠了都意识不到吧。

    反正魏尔伦看起来是不太聪明的样子,难道他没注意到太宰几句话就把他从哪来到哪去,以及身上的致命弱点都套出来了吗?

    不过毕竟他一个外国人独自来横滨,人生地不熟的被忽悠也是常有的事,很正常。

    谁叫社会就是那么险恶呢:)?

    第24章 暗面

    魏尔伦被太宰忽悠走后,又是一段很长的杂音。我不能确定这段杂音里太宰都做了些什么,于是我果断的开了32倍速。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没必要让自己的耳朵和音频互相折磨。

    倍速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又有说话声响起了。

    “他终于到场了,唔,还是可接受的范围。”

    是太宰在自言自语。

    至于那个“他”是谁,后来我和安吾他们聊天补足视角的时候知道了,好像是英国派来的名为亚当·弗兰肯斯坦的机械刑警。来到横滨的目的是抓捕国际罪犯魏尔伦,并保护被魏尔伦作为目标的中原中也的。

    而森首领和太宰似乎提前知晓了此事,并且做好了应对魏尔伦的准备。

    然而从结果看来,因为我和魏尔伦在警局门口意外碰面,导致魏尔伦和太宰他们的计划都搁浅了不说,并且我还在医院住着。

    嗯,虽然说不准我们三个人谁更倒霉,但这事绝对是魏尔伦的错!

    毕竟他一个国际罪犯没事去什么警察局嘛!

    等等,我好像也是个法外狂徒来着……

    然后我也去了警察局……

    嗯……

    算了,不管这个了。

    我继续听着音频。

    “嘛,差不多到了要逃亡的时候了。”太宰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什么逃亡。

    我隔着厚重的杂音听见了太宰哼着歌翻箱倒柜的声音,那金属碰撞的声音莫名的像是在挪动蟹肉罐头。

    //

    横滨东侧,一处隐匿在树林深处的废弃工厂。

    它是一间打着家具加工厂的幌子的“特殊加工厂”,加工产品是某些令人疯狂的白色粉末。加工完成后,这些产品大部分会向国外出口,还有少部分用于内销。直到这篇土地的所有权转让给港口mafia之后,这个工厂才被彻底弃置,沦落为横滨随处可见的废弃工厂。

    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男人穿梭在这个不起眼的树林中。他的手臂似乎被什么东西贯穿过,半只袖子都染着血,但他却神情淡漠,似乎对手臂上的伤痕毫无感觉。

    他进入了这间废弃工厂。

    工厂的第一车间内,放着一张与整个工厂格格不入的病床。一名看不清面目的黑发少年安静的躺在这张病床上。

    魏尔伦走到了病床前,拉开了了遮盖着少年面孔的蓝白条纹被子。

    是完全没有见过的、陌生的脸。

    病床上静静躺着的是一具陌生的尸体。这个不知因何缘故而悲惨死去的少年,正安静的躺在自己生前从未拥有过的病床上,双手交叠的放在胸口,上面放着一部手机。

    金发神明自始至终都淡漠至极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时,手机的铃声适时的响起,回荡在空旷的工厂内。

    魏尔伦伸手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莫西莫西。是魏尔伦先生吗?”太宰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欢快的响起,“我猜测你已经到了那间工厂,就给你打电话了。”

    “那个人呢。”魏尔伦问道。

    “到这种时候再寻找他也没有必要了吧。毕竟,比起暗杀,中也才更为重要不是吗?”

    “你骗了我。”魏尔伦陈述事实般的说道:“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首领的人’在保护他,一直是你在安排。至于所谓接触皮肤就可无效化的异能力,是使用了仿生皮肤之类的手段,隔绝了触碰吧。”

    “确实如此。”太宰干脆利落的承认了,“来找我们吧,你知道N的研究所在哪里,如果你现在出发,应该刚刚好可以赶上看中也狼狈的样子哦。”

    “你就在那等待我来杀掉你吧。”魏尔伦轻声说道。

    “唉,我很想说——‘我很期待’,但你做不到呀,魏尔伦先生。”太宰的声音带着无可奈何的泄气感,“要打个赌吗?魏尔伦先生,你杀不掉我,也杀不掉你想杀掉的任何一个人,就算是‘温柔森林的秘密’也不行。”

    魏尔伦的手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音调猛地拔高,带着一种无法掌握的失控感:

    “你都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太宰的声音带着一种寂静的倦怠,“任何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再清楚不过了。”

    魏尔伦凝固住了,他试图说些什么,却无法发出哪怕一个音节。

    太宰的声音依然在继续。

    “来找我们吧。然后,你会经历彻头彻尾的失败,失去所有。不过,最后的最后,你会收到一份礼物。可以期待一下哦。”太宰仿佛预言般的说道,是不掺杂任何情感的冷酷的声音。

    向来淡漠的魏尔伦先生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眼里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而一览无遗的。世界在这个人面前张开血盆大口,毫无遮拦的暴露出内里脏污不堪的淤泥和污秽。而这个人是会将所有的一切吞噬殆尽的污泥。

    魏尔伦的慢慢的攥紧了手机,又放松了下来。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魏尔伦感慨般的说道。在这样的人面前,比起这样的人带来的、撕裂般的失控感,“温柔森林的秘密”似乎都变得轻盈起来了。

    “那么不要忘记我们的赌约哦。一会儿见啦,魏尔伦先生。”太宰没有回应魏尔伦的感慨,他说完了计划中所要说的所有话语后,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让我来证实一下吧……”太宰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走进了隐秘在偏僻郊区深处的政府研究所里,“稍微有点好奇,你的异能力究竟能做到怎样的地步呢。”

    //

    我躺在病床,浑身缠满绷带,明明只是听个音质高损的音频,却莫名其妙的跟看悬疑剧一样兴奋。

    我不担心太宰的计划会失败或者其他什么的。不是说太宰不可能失败,而是现在躺在床上看音频的我已经完全证实了太宰计划的成功。这个音频的意义大概就是见证太宰计划的又一次完美成功吧。

    太宰和一个自称“本机”的人会合了。

    说是会合也不太准确,因为那位本机先生对太宰的出现大为意外。

    太宰出言打断本机先生未说出口的疑问。

    “你想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为什么会知道中也在实验室里,是吗?唉,同样的话说第二次就没什么意思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而言之,现在发生的一切,从最初到最后,这个魏尔伦事件的一切都是由我操纵的。他在横滨的一切行动,都是基于我给他的情报来决定的。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宰的声音混合着杂音从耳机中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切都是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即使生锈的铁轨已经摇摇欲坠,路线图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但只要我还身处于这辆虚构的火车,那么它就得按照我的意思来开。”

    “就是这样。”

    “我想知道他的异能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太宰的话音刚落,巨大的声响就在我耳膜旁炸开,几乎有种要刺穿耳膜的错觉。然而比起我内心的核爆,这样的声响也算不上什么了。

    “啊,魏尔伦也到了。”太宰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走吧,亚当先生。”

    原来本机先生的名字叫亚当,是一个挺基督的名字啊。

    我把音量调小了一点,避免耳朵再次受到折磨。

    我真的很讨厌噪音。

    然而后面的音频噪音不断,让我一度怀疑太宰是不是把我的手机扔到拆迁工地去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可能是研究所被炸了。我没兴趣折磨自己的耳朵,于是我直接8倍速快进,直到噪音变少才调回了原速,然后就被开麦暴击了。

    “异能力的基石是灵魂。仅仅只是依靠语言就能控制他人行为、剖开他人内心,你觉得怎样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异能力呢?”太宰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知道禾泽的异能力的发动机制吗,中也?”

    “起初,他只能提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要求来控制你,如果你拒绝他,那么控制就会加强。到了这个程度,绝大部分人都无法抵抗禾泽的命令了。但即使是这样,限制也是非常多的。我曾经以为这已经是禾泽异能力发展的终点了。不过现在看了,禾泽的异能力还有上升空间嘛。”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效果呢。无视时间限制、无视合理性,仅仅只依靠一句话,就能完完全全的控制他人,简直就像是神明一般。”

    “他说了什么话。”中也问道,似乎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虚弱。我又想起了中也脖子上的针孔。

    “他要求魏尔伦‘不准杀人’。很奇怪吧,明明是快要死掉了,提出的要求却不是‘别杀我’之类的无聊的事情,不错哦,他这也算救了不少人吧……”

    “中也,解放你的‘污浊’吧。*”太宰突然说道。

    “你又在发什么疯,太宰!”中也的声音里带着怒意,然而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声音中透露出的虚弱。

    我觉得光靠音频我完全没法掌握当时的情况了。不过太宰和中也本身就是那种对视一下就会吵起来的关系,这么一看倒也正常。

    录音越来越嘈杂,周围的环境一片混乱,太宰花费了一点时间说服了中也开启一个名为“污浊”奇怪东西。

    “我做过很多实验哦,事实证明‘不准杀人’这个要求可是相当苛刻的。产生了杀人的欲望、做出会带来死亡后果的行为等等,一切以‘我要杀掉一个人’为目标的行为统统无法做到。也就是说,只要魏尔伦还理解‘杀戮’和‘人’的概念,那么他谁也杀不掉。”

    “但如果他不再理解这个概念呢?”

    就像是回应太宰的话,巨大的声响覆盖了所有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把手机摔脸上。

    “‘温柔森林的秘密’已经被揭晓,‘魔兽吉维尔’降临了。只有你能阻止他,中也。”

    “那个解放词你是知道的。不过我还是要再次提醒你,如果打开了门释放‘污浊’,那么中也身上的指示式就会被清零,就永远无法证实中也是否为人了。”

    沉默在他们两个中蔓延开,只有远方的咆哮声证明他们依旧身处战场。

    “真是的,你这一副早知道我会做什么选择的样子可真是令人恶心。”中也气恼的说道。

    太宰没有说话。

    “那就赶紧的吧。”中也似乎跳上了什么铁质的平台,声音带着极度张扬的自信,“把打败他作为一周年的前菜似乎也不错啊。阿呆鸟会喜欢这个创意的。”

    我喜欢这样说话的中也。

    中也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太宰对一众黑手党们下达了命令。

    “中也出击了,全员准备作战。*”

    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对人类耳朵极其不友好的机枪声、爆破声时隐时现的叫喊声,偶尔能捕捉到太宰的声线,也很快被其他声音埋没掉了。

    我打开了倍速,又花了一个小时,才把这个总时长达到51小时的音频彻底听完。

    音频最后的三个小时都是医院里的声音,太宰终于发现他把我的手机揣兜里揣了一天半多的时间,于是把他拿出来丢进我的物品堆里了。

    磕的那一声让我特别担心我的手机屏幕会不会被磕坏。

    哦,它的屏幕已经坏了。那没事了。

    第25章 彩纸

    魏尔伦事件结束后,横滨就像是发泄完无尽精力的小孩子似的安静了下来,一连几天都过的风平浪静的,连出勤任务都少了不少。

    不过以上统统都是我的错觉。横滨还是法外狂徒们的快乐横滨,只不过因为魏尔伦事件里唯一一个对付魔兽的组织就是港口黑手党,并且港口黑手党在魏尔伦事件中损失惨重。于是森首领就转变了策略,现在的组织活动都以保守为主了。

    也是因为这个,导致一些脑子不太清楚的下级组织们产生了“我觉得我可以”的人生错觉,开始蠢蠢欲动的上蹿下跳了。

    以上,就是我为什么又到旧世界酒吧参加旗会的party的起因。因为西部地区的下级组织们不老实的上蹿下跳,中也被指派去出差,看起来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样子,然后旗会的其他几个人就以“我家中也就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为理由想给中也办个欢送party。

    而我在和运输部门的同事交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阿呆鸟打电话和公关官说这事,阿呆鸟又恰好看见我了,于是阿呆鸟就把电话一挂,直接给我一个锁喉问我要不要一起来。

    救命……周围的同事都看着我们呢!

    为了缩短社死时间,我二话不说火速答应,赶紧把阿呆鸟打发走了。

    接着厚着脸皮继续和面前目瞪狗呆的同事交接。

    “还有就是,ET-361……就是德国的那条货运路线不太干净,上次我负责枪械运输时就碰上了片警,有必要检查一下。”

    “ET-36172631那条啊,不用在意啦。就是一个不长眼睛的小组织把人口贩卖路线搭在上面了,结果还傻乎乎被条子那边盯上。我前天刚送他们去见他家上帝了,公关官那边已经在处理了,现在在那里晃来晃去的条子都是些样子货罢了,过段时间自然就会离开了。”阿呆鸟突然又窜到我旁边叨叨起来。

    我一瞬间不知道是该感慨阿呆鸟记性也太好了,这么长的路线编号都能记住。还是该感慨这横滨警方也太不争气了,处理拐卖团伙的效率竟然还不如黑手党了。

    现在,我正在旧世界酒吧的吧台旁坐着,捧着杯子用吸管喝香槟,看他们打台球。

    原先是看他们打架的,不过他们打着打着就决定台球桌上定胜负了。我也就没有热闹看了。

    “真是的,明明只是普通的出个差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搞这种无聊的活动啊!而且什么叫‘我就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啊!是要把我当三岁小孩一样照顾吗?”

    “哈哈哈哈!照顾三岁小孩中也吗?听起来真是个不错的项目!嘛,能看见中也苦恼的表情,加入这个青年会真是太值了!*”阿呆鸟欢快的说。

    “哈!随你怎么说吧,你就等着看看到时候输到哭鼻子的人是谁吧!”中也一个利落的推杆,颜色各异的台球在桌上划过几道完美的弧线,应声落地。一杆双球。

    他是怎么把台球打出弧线的?!

    “完了完了,中也要赢了。快点来个人阻止他!”阿呆鸟笑容消失,哀嚎起来。

    “哈,这是不可能的事。这回可不会有什么玩具混蛋冒出来阻止我赢得比赛——”中也看起来相当得意。

    然后下一秒,一根球杆影响了战局。随着台球互相碰撞发出的声响,桌上的台球以一种近乎完美的行径路线在球桌上形成跃动的华尔兹,引起连锁撞球的台球接二连三向桌上的球撞去,不断改变着自己的轨道。被赋予了动力的各色彩球在桌上描绘出复杂的几何图案。

    我在旁边吸溜着香槟,看着刚刚默默进入旧世界酒吧的陌生男人一杆清零了中也的连胜。

    “非常不凑巧,本机刚刚正好阻止了你赢得比赛。”陌生男人微笑着说道。

    这个自称,唔,我知道他是谁了。

    “这个人你们认识?”以中也恼怒的声音作为背景,我偏头问道,望向坐在我旁边的冷血。

    冷血坐在吧台旁的椅子上喝咖啡,带着一种沉静温和的味道。

    “亚当·弗兰肯斯坦,英国方面派来的机械刑警。和中也关系很不错。”

    我看着对着抱着球杆的亚当指指点点的中也,赞同的点了点头,继续喝我的香槟。

    “冷血喜欢听唱片吗?”我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唔,就是感觉咖啡啦唱片之类的事物和冷血你很配。”虽然本职工作是杀手来着。

    冷血安静的吹了吹咖啡上面的浮沫,说道:

    “有没有人说你很敏锐。”

    我愣了,抬头望向冷血,冷血只是静静的坐着。

    “没有,很多人都说我很迟钝——”我回答道,对冷血的评价感到惊讶。

    冷血却悄无声息的拿起放在吧台上的细管状的装饰物,动作利落的袭向我脖颈处。

    按照这个架势下去,我脖颈处的大动脉就会被这个装饰品的尖锐处划破,造成深度超过8公分的口子。如果救治不及时,大概要不了几分钟就会失血过多而死去吧。

    我抬起手利用酒杯的弧面使凶器的行径路线发生偏移,装饰物与玻璃杯摩擦发出尖锐而刺耳声音。与此同时,一只带麻醉毒药的微型电棒从袖管处滑落到我的手上。

    然后,冷血收回了手。

    “你很敏锐。”他再次说道。

    我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吸空了杯子里的香槟,把这个报废了的玻璃杯丢进了垃圾桶,拿了个新杯子倒上了香槟。

    “可是这根本是两码事。两个敏锐都不是一个意思。”我说道,这种遇到危险迅速能迅速做出反应的能力,完全是因为在横滨呆了太久而被迫练出来的。换谁谁都能做到,毕竟做不到就得死,没有办法。

    那边,中途换了人的台球比赛也结束了。中也一副不服气而又带着一点沮丧的样子。阿呆鸟倒是挺开心的。

    “人工智能什么的根本就是作弊!”中也不满的说道。

    “可是,本机并没有使用三维物理数据分析插件,只是在像人类一样的在和中也玩台球。”亚当把球杆放在桌子上。

    “……喂,你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

    “今天是来向中也和各位道别的。调查已经接近尾声,本机不日将会跟随沃斯通克拉夫特博士回国。”亚当说道。

    沉默突然在酒吧中弥漫开来,搞得我不好意思接着吸溜饮料。

    “所以我们五个全部被归到‘各位’里面去了吗?只有中也一个单独来说。”阿呆鸟单手撑着台球桌,一个接力跳了上去,肩上扛着一个便携式火箭筒,大笑着说道,“快点给出个好一点的答案啊,不然这里就会多出一具尸体了哦。”

    亚当思考了一下,冷静的回答道:

    “如果阿呆鸟先生指的是刚才那句话,本机确实是将中也单独出来告别了没错。”

    “那么再见吧!玩具警官。”阿呆鸟说着启动了火箭筒。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纷繁的彩纸拉花险些把亚当先生给活埋了。

    我冷漠的喝着饮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旗会的传统艺能了,懂的都懂。

    “根据人类行为分析及对应情感手册,这是一种欢送仪式吗?”亚当问道。

    “……嗯,大概是——”中也盯着台球桌说道,话语却被第二声爆炸声打断。

    “嘭”的一声爆炸声响起,中也突然被浇了一头的彩纸拉花。

    “哦呀,炮筒走火了,中也。不是故意打断你的,你继续说。”外科医生向中也挥了挥手上的炮筒,炮口还微微冒着烟,是上次见过的那些枪的改良版,彩纸量相当于以前的10倍。

    中也深吸了一口气。

    “咔嚓”声响起,公关官正举着手机,镜头对着满身彩纸的中也。

    “啊,我就是随便拍个照而已。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公关官撑着脑袋,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喂!你们一个两个的够了啊!”中也忍无可忍了,露出“真的好想把它们一次性都打飞,但只有两只手所以做不到”的表情。

    我被这个表情逗笑了。开了个不太美妙的头,其他人也笑了,其中阿呆鸟笑的最放肆。

    于是我们两个被中也制裁了,全身挂满了彩纸拉花。

    接着不知是谁加入进来了,制裁活动演变为了战争,冷血的咖啡被毁更是使战争达到了全员参与的白热化时期,最后的最后,当最后一装拉花也用完时,这场战斗才彻底结束。

    “这彩纸量也太多了吧,谁设计的啊?”钢琴师看着埋了半个酒吧的彩纸拉花,震惊极了。

    “我!”躺在彩纸堆里的阿呆鸟举起了手。

    完全不意外啊。

    “干的不错,过会儿奖励你。”钢琴师说道。

    ……完全没料到。

    虽然我们玩的时候很快乐,但打扫的时候很狼狈。

    唔?为什么不叫专门的人来打扫。

    当然是因为清理彩纸是战争胜利者给失败者们定下的惩罚啊。

    嗯,没错,我就是那个莫得良心的胜利者。

    “话说这东西怎么这么难清理。”中也一边抱怨着一边把自己那块区域收拾的干干净净。

    “中也很会做家务嘛,在外面一定会很讨女孩子喜欢。”越收拾越乱的公关官开始偷偷摸鱼。

    “本机回去就拜托博士为本机安装一个“三分钟整理糟糕的家”的插件。”

    “咦?机械刑警为什么要这种插件。”

    “禾泽禾泽,你快看。”阿呆鸟拿着一个纸箱跑过来打开给我看,里面全是彩纸。

    “嗯……收拾的不错?”我咽下嘴里的香槟,试探的说着。

    “是吧是吧!”阿呆鸟得意的说着。下一秒,他把一箱彩纸全倒在了我头上,并且毁了我半杯香槟,然后“哈哈哈哈”的跑掉了。

    “我可真是谢谢你啊,阿呆鸟!”我抢走中也收拾好的彩纸,开始追杀阿呆鸟。

    于是战争又打响了。

    最后的结果是,本来只覆盖了半个酒吧的彩纸,分布在了旧世界酒吧的角角落落。

    “……我还是打电话叫专门的人来收拾吧。”钢琴师说道。

    “附议。”

    没有人拒绝这个优秀的提议。

    离开旧世界酒吧后,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中也叫住了我:

    “禾泽,关于你的异能,你知道多少?”

    我秒懂了他的意思。

    “全部都知道。”我回答道。

    “太宰告诉你的?”

    “算是吧。”

    中也不再说话了。偶尔划过天际的飞鸟,发出一两声鸣叫。

    我思考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了:

    “不会有事的,在这个酒吧里喝酒的人都不会有事的,至少对于魏尔伦事件,我能这么保证。”

    为了让他相信我的话,我还坚定的点了点头。

    中也盯着我,半晌才说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是啊。”我回答道。

    “不想说就算……等等,你也太诚实了吧?!”

    “啊,我只是不太会说谎。”

    “这样啊,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我刚刚都说了啊。”我回答道。

    中也中也沉默了一会儿,压了压帽子,开口道: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不会说谎,但也不会告诉我,对吗?”

    “嗯……”

    “啧,那就算了。”中也向我挥了挥手,离开了。

    “回见,禾泽。”

    “……回见。”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中也的背影,回答道。

    第26章 首领

    从旧世界酒吧离开后,我低头看了看手机里的邮件,收起手机,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的瞎逛。

    我原本住北海道那边,大学倒是在东京这边上的。话虽如此,却从没来过横滨,自然也不知道两个世界的横滨有什么区别——除了这边世界是有异能和黑手党。

    “你好哦,禾泽君。”一个陌生而清脆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是一个莫约七八岁的小姑娘的声音。

    “你好哦,小姑娘。”我转头望向她,回应道。

    我对这个小姑娘毫无印象,这么回答她也只是保持了一下基本礼仪。保持完基本礼仪后,我就继续走我自己的路了。

    这个小姑娘知道我名字这事倒是无须在意,横滨套路深,谁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不是什么敌方诱饵。

    等等!如果是敌方诱饵,我这么走掉了,她会不会被当废品回收掉啊……

    于是我又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到小姑娘面前,蹲了下来,问道: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诶?”小姑娘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小姑娘有着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身上穿的红色洋裙裁剪精良,是我半年工资都不一定买的起的那种。

    没人会给诱饵穿这么好的衣服,所以她应该不是诱饵。我如此判断着,松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做诱饵而知道我的名字,那就不必担心她的生命安全问题了。

    然后我发现我这口气松太早了。没有人会给诱饵穿这么好的衣服,前提是那个人不是热爱给小姑娘爱丽丝换洋裙的港口mafia首领森鸥外。

    “好久不见啊,禾泽君。”一个身穿白大褂,有着玫紫色眼睛,看起来有点颓废的男人走到我面前。

    爱丽丝扭头看了那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一眼,跑到他身边。

    因为我蹲在地上,所以只能仰着脑袋望他,望了一会儿也没想起他是谁,后知后觉的想起了我是可以站起来的,于是我就站起来了。

    但是站起来后才是尴尬的开始,因为我完全想不起来他是谁,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然后我们就进行一场长达三秒钟的世纪对视。

    “林太郎太普通了!你看人家都把你忘记了!”最后是小姑娘的话,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

    我“啊……”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穿白大褂的男人苦笑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就算是可爱的爱丽丝酱,这么说我也会感到难过哦。”

    这么说着,他望向了我,他那双玫紫色的眼睛透度很低,临近黄昏的,让这双眼睛在某种角度看上去是猩红色的。

    这样的眼睛啊……

    “就当这是初次见面吧,禾泽君。”黑发的男人微笑着望着我,“鄙人森鸥外,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我懵掉了,一脸诧异的望着他。

    虽然没见过传闻中的森首领,但传闻中所说的特征确实是可以和眼前的人对应的上的,比如私下会穿白大褂,旁边跟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什么的。

    所以——

    我的天我竟然真的遇见首领了?!

    “老板好!!”条件反射的回答道。然后又觉得有点奇怪。

    等等,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以前有见过首领吗?

    没有啊。

    而且这个首领先生和广津先生长得也不像啊。

    首领先生的眼神微妙的变化了一下,似是无奈般的叹了一口气:

    “果然和太宰说的一样啊……”

    什么一样?我愣了一下,探究般的望向首领先生,结果他很快换了一个话题。

    “我听说,太宰的文书工作都是你处理的?很不错哦,要不是我了解太宰,知道他不会写这么多字的报告,我都要以为他转性了。”首领先生说话的语调依然温和平静,我的指尖却窜起一股凉意,有种窒息了的错觉。

    问:你越级帮你的上司写报告,并且完美复刻了你上司的字迹,现在你的大老板问你这件事,疑似要秋后算账找你麻烦,你该作何反应?

    “是的。我会继续努力的!”我坚定的说道,为了增加可信度,我还更坚定的点了点头。

    答:假装自己是个听不懂弦外之音的傻纸,直接按字面意思回答。那么窒息的就是他了。

    反正他不可能炒了我的,如果他炒了我那可真是太好了!

    有那么两秒钟,首领先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我,大概就是那种能吓哭大人的眼神吧。

    我,我因为整天和太宰呆在一起习惯了,没什么感觉。

    “果然和太宰说的一样啊……”然后,他放弃似的收回了视线,叹着气的再一次感慨道。

    我看着他,感觉非常无语。太宰说了什么你倒是说啊,不要吊胃口啊首领先生!

    可是首领先生完全无视了我渴望的眼神,只是微笑着,并没有作答的意思。

    一直安静的没说话的小姑娘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想去吃草莓蛋糕,禾泽陪我一起去。”

    “诶?”我愣了一下。

    “我叫爱丽丝,禾泽不准忘了。”爱丽丝对我强调道。

    “啊,好。”我点点头答应了,虽然脸盲症这事也不是我控制的了的。

    “诶?爱丽丝酱就这么把禾泽君拉走了吗?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呢。”眼看我要被拉走了,首领先生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语气哭丧着脸对爱丽丝说道。

    “林太郎只知道说废话,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要和禾泽一起吃蛋糕。”爱丽丝向首领先生扮了个鬼脸,就真的把我拉到了一家装修考究的甜品店了。

    接着首领先生就一边用着悲伤的语调说着“爱丽丝酱这样做我真的会伤心的,但嫌弃我的样子也很可爱。”一边追了上来。

    路人们纷纷行注目礼。

    我,我没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社死的不是我。

    而且我天天和太宰呆在一起,见惯了更离谱的变脸行为,我现在竟然还觉得首领这样挺正常的?!

    等等!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准干部先生的变脸能力是和他学的……

    好哇!找到导致太宰间歇性不靠谱的罪魁祸首了!

    爱丽丝带我拐过街角,来到一家品味高级的高档甜品店。坐在了把防弹玻璃作为橱窗玻璃的甜品店里,我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甜品店的服务员很快摆上了一桌子的甜品和三杯红茶,我顺手取过服务员递来的餐刀,把桌上的草莓蛋糕切好,推给了爱丽丝。

    首领先生此时进门,坐到了爱丽丝旁边。

    他坐下时我似乎听到了几声细碎的枪响。

    首领先生先是递蛋糕递纸巾的对爱丽丝小姑娘献了一会儿殷勤,才重新望向我。

    “禾泽君其实是注意到外面的狙击手了吧。”首领先生的手肘搭在石英质地的小圆桌上,十指在前面交叉起来。

    我点点头。

    “首领出门在外需要保护,我能理解。”

    “你是这么认为的?”

    也不全是,我还考虑过外面的狙击手是来刺杀首领的可能性的。但我懒得和首领先生说这么多话,于是我点了点头。

    首领先生捏了捏眉心,沉思了片刻,最后像是接受般点了点头,说道:

    “……太宰君,能和你相处这么久也挺不容易的。我算是理解他说的难处了。”

    我感觉不可思议。他太宰治有个锤子的难处,明明是我比较有难处吧!

    可能是我的眼神的质疑性质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了,首领先生像是要扫掉刚才的气氛似的干咳了一下,神情再次变得严肃沉稳起来:

    “禾泽君,关于欧洲暗杀王魏尔伦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我注意到了旁边安静吃蛋糕的爱丽丝嘴角沾了一点奶油,于是把纸巾推给她了。并且回答道:

    “他说他是中也的哥哥,要带中也去旅游。”

    “……我指的不是这个。算了,看来这样的交流方法果然是行不通的。”

    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男人安静的将一张镶嵌着银箔的越前和纸和一支黑色的钢笔放在桌子上。首领先生拿起钢笔行云流水的在纸上书写起来。

    “这是银色手谕。有了这个,你就能得到命令干部以下的人的特权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它,调查魏尔伦的踪迹,把他带回来,必要的话,杀掉也可以。话虽如此,但魏尔伦还活着这个消息是机密中的机密,所以不能声张。”

    我震惊了。看着这张纸条的眼神都郑重起来。可惜的是,我看了好几遍都没有看出上面潦草的字迹到底写的是啥。

    能把字写成这样,首领先生以前绝对是当医生的吧!绝对是吧!

    “有了这张纸条,我就可以要求太宰自己写报告吗?”我抬头望着首领先生,满怀虔诚的问道。

    “……或许不行,”首领先生的眼神看起来很无奈,“不过你可以试试看。”

    听了这话,我感觉手里的纸条一瞬间就不香了。

    “我明白了。”我收敛了表情,欠身向首领先生行了个礼,“我会尽我所能的完成这个任务的。”

    “去吧。”首领先生如此说道,他看起来确实是很有上位者的风度。

    我转身走向大门,首领先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禾泽君,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条街哦。”

    “什么?”我偏头望向他。

    “那天有辆不遵守规则的车。”首领先生提醒道。

    我的记忆一瞬间被激活了。

    “是那次!”我第一次和助哥见面那次。

    “禾泽君真是个非常乐于助人的人呢。对太宰也是如此吧。会想要帮助他,对吗?”

    明明并不是非常特别的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没来由的觉得烦躁。

    “我是抱有这样的想法。”调整呼吸,冷静下来后,我如此回答道。

    “太宰确实是个怪胎,你能这么想,我替太宰感到高兴。”他这么说着,确实是有真心实意关心着太宰的感觉。

    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因为我无从得知,说出这些话的首领先生,是否真的了解太宰治的真实想法?

    又是否知道,早在七个月前或者更久之前,太宰就已经着手准备篡位,筹谋着要杀掉他呢?

    大概不知道吧,如果知道,他就不会草率的把银色手谕交给我了。

    第27章 购物

    离开甜品店后,我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晚高峰还没开始,现在去超市还没什么人,时间非常合适。但在此之前,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一下。于是我先去了趟港口mafia旗下的高定成衣专卖店取了件长款外套,顺着见到首领前所收到的邮件上的定位,沿路拐到了一个小巷子里。

    准干部先生就在里面,旁边还有半截断了的麻绳。说明他刚刚还进行了一场锻炼效果未知的颈部锻炼法。

    我的视线在废弃建筑中横叉出来的“H”型钢筋和挂在上面的另外半截麻绳,滴着水的暗湿墙壁,偶尔路过的几只老鼠等一大堆东西上转了一圈后,终于落在了曲起腿坐在地上,外套上粘着灰尘和污泥的太宰治身上。

    入秋后,准干部先生入水的次数就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上吊,他真的很喜欢这个。

    “唔,你是扭到脚了吗?”我问道,如果绳子“吧唧”一下断掉,摔在地上是有可能会扭到脚的。

    “当然没有,我哪有你那么蠢。”太宰干脆的反驳道。

    我瞬间回忆起了某次任务。我为了躲避爆炸从三楼跳下来的场景,我觉得当时我仅仅只是扭到脚已经很了不起了,和蠢字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想去超市买东西,懒得和他废话,反正没扭到脚就没什么好管的了。于是我直接从口袋里拿出银色手谕和长外套一并递给了太宰治。

    “这个给你。我过会儿要去超市,要帮你带蟹肉罐头吗?”

    “要。”太宰接过银色手谕打开看了两眼,头也不抬的说道,“还有,时间不合适。等几天。”

    “……多久?”我问道。

    “二十,不……两周。”

    “明白了。”

    我点点头,把长外套叠吧叠吧塞到了太宰的怀里,转身走了。

    首领先生和太宰在某方面很有相似之处。他们都喜欢从不易察觉的细节处开始着手布局,等到最后达成目,侥幸没死掉的人才会一脸惊惧的发现,早在一开始,人们就已经踏入了陷阱。

    不过这次首领先生并不走运,因为准干部先生同样有一个计划,并且比首领先生的计划制定的更早,自然也包括了预测首领先生的行动。

    换句话说,首领先生会给我银色手谕这个行为,本来就是太宰引导的。这也是首领先生告诉我“太宰有向他提到过我”时,我突然意识到的。

    不过交给我银色手谕这个行为,本身也是首领先生对太宰的试探吧……

    涉及到国家级机密武器之间的对抗的魏尔伦事件,拿这种影响范围如此广大、甚至可能上升国家的的特殊外交事件来作为计划的一部分,准干部先生玩的也太大了吧?已经不仅仅是想要成为首领这种程度的计划了……

    我一边拿罐头,一边胡思乱想。想的脑壳发疼,最后放弃跟上他们的思路了。

    反正我快递员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随他们两个折腾吧。

    我把罐头放进购物车里。

    //

    崩坏的高速公路高架遗迹。破损的基础材料和混凝土、钢筋和铁骨、圆筒状框架散落一地,死尸一般堆积着。*

    在那之上,魏尔伦正在静默的抬着头,天空是一片漆黑,即使满天繁星也无法掩盖。四下寂寥,是灾祸卷席土地后,以死亡来装点的安静。

    “真是抱歉啊,魏尔伦先生,打扰你看星星的兴致了。”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少年走来,蓬乱的头发,右眼用绷带遮蔽住了,虽是这么说着,却没有半分愧疚的意思。

    太宰踩着破碎的混凝土和断裂的钢筋走到魏尔伦面前。

    他们注视着对方,是或曾相似又皆然不同的眼神。

    一个拥有过的最珍贵的东西。却在意识到时失去了。一个意识到有这样的的东西时,却从未得到过。

    太宰用未覆盖着绷带的鸢色眼睛静静的望着魏尔伦,那是从得到“书”以来,拥有复位数记忆后就一直存在,却极少在他人面前展现出来的、无比倦怠的眼神。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像死亡的潭水。

    “我想你已经收到那份礼物了。”

    魏尔伦再次望向天际,明明刚刚才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灾难,人类难以企及的高度之上却依然星河璀璨。

    “你找我,是因为那个赌约,对吗?”魏尔伦问道,声音透露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

    “不如说,这就是我一开始见你的目的。”

    魏尔伦笑了一下,将散乱的金发别在耳后。

    “原来从一开始的见面都是你安排好的吗?我还以为,我见你,是我的自由意志所决定的呢……”

    “有没有人说你很可怕?太宰治,你简直不像个人类。”

    太宰治轻轻笑了,语调带着无奈的意味:

    “魏尔伦先生对‘人类’这个概念真是相当执着啊。”

    他这么说着,眼神却没有丝毫波澜。

    “……你要的赌注是什么?”魏尔伦并不想和有这样眼睛的人讨论关于与人类有关的一切。他岔开了话题,直白的问道。

    “我要你在五十天后,替我杀个人。对于暗杀王先生来说,这根本不算难事。”

    “目标是谁?”魏尔伦干脆的问道。

    “你知道哦,他是最初的第一目标,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

    “是他啊。你为什么要杀掉他?他不是收养你的人吗?”

    “你真的好奇原因吗?”太宰反问道。

    魏尔伦没有再问,他确实对此毫不关心。

    因为值得他关心的人已经不存在了,只留下了一份迟来的礼物。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中也比他优秀的太多了。他分得清自己想要什么,有愿意信赖也值得信赖的伙伴。于他个人而言,他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要说现在有什么他依然想要留存于此的理由,大概只有“岚”吧。

    如果可以,他想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毕竟那个人实在是太可恶了。自顾自的出现,自顾自的留下礼物,又自顾自的消失。你这么做——

    你这么做……

    你这么做了,我这声迟来的谢谢又该对谁说呢?

    四下静谧,只有群星包裹着这一片废墟,只剩下魏尔伦还停留在原地。这个坐在废墟之上的人,比星星更孤独。

    魏尔伦闭上眼睛,耳畔旁萦绕着太宰治最后的话语。

    “那条‘不能杀人’的限制已经被我无效掉了。”太宰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在此之前,我可以收留你。”

    “不要辜负了那份礼物啊,魏尔伦先生。”

    后来,魏尔伦就失踪了。港口黑手党成员清理战场时,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属于魏尔伦的一丝一毫的遗落物。

    或许,魏尔伦已经随着魔兽吉维尔一起灰飞烟灭了吧。众人都如此猜测着。

    ·

    “太宰君,你相信魏尔伦已经死了吗?”

    首领办公室内。森鸥外背着手安静的站着,他面对着一面漆黑的墙壁,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如果通上电,这面墙壁就会变成透明的落地窗,横滨的景致就可以一览无遗。那是他想守护的横滨。

    “谁知道呢?”站没站相的太宰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微微眯起眼睛望着森鸥外,露出了一种“看森先生头疼的样子真令人开心”的表情:

    “反正我是不信。”

    //

    ……

    完成购物,在超市的服务处签了送货上门的订单后,我又去了擂钵街常光顾的黑店里补充了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

    组织虽然会提供枪械等物品,但诸如窃听器、接触类毒药这类东西都没有特别提供。只能依靠内部成员自己寻找渠道购买,对爱省钱人士非常不友好。

    这家位于擂钵街西侧的黑心商店,从外观来看极为普通,只有一些普通而陈旧的杂货乱七八糟的摆在货架上,老旧的灯泡散发出昏暗的光芒,前台处的玻璃罐里放着几根巧克力棒,坐在前台的小孩打着瞌睡,看见客人来了一个激灵的坐起来。

    只是一副随处可见的景象。

    大概只有深刻的了解横滨阴暗面的人才能知晓这个杂货铺的真面目吧。

    我和前台的小孩随意对了下暗号,就径自走进了这家杂货铺暗藏的地下室里。

    或者说,是真正的贩卖场所。

    黑店老板是个不到不到三十岁的灰发男人,和港口黑手党所做的大规模进出口枪械军火的生意不同。这位老板一般做的是军火零售,并且还搞搞万事屋业务,业余还玩玩计算机。

    我的录音插件还是他自己写的程序呢。

    就是这家伙人长得不黑,但心巨特么黑,收我好多钱服务费。

    黑店老板今天看起来心情很愉快。

    “天上下钱了吗?这么兴奋。”我随意的问道,拿起来桌上不会点二进制都看不懂的新货目录。

    只能说感谢我初中数学课上学过这玩意吧。

    “嗐!钱算什么东西。我可是要和我男神线上solo了!”老板同学今天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甚至还把他的宝贝显示屏给我看了一眼。

    “你说钱算什么东西?镭钵街就没有比你更小气吝啬的人了,你还有脸这么说?!”我相当无语,一瞬间不知道该吐槽啥好。

    过了两秒,我才反应过来。

    “等等……不是,你一个快奔三做大叔的人了,还有男神啊?!”

    这位即将奔三做大叔的黑店老板对我的说法很是不屑:

    “你个小鬼懂什么,那可是“Quilt”!全日本,不,全世界都数一数二的黑客!能和这位大人进行黑客技术的对决简直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好吗?!还有什么叫快奔三了,我才二十出头好吧,对年长你的哥哥礼貌一点啊!”

    “好好好,”我敷衍着说道,不打算和老板先生纠结四舍五入的问题,递过去圈画好了的购物清单,“那么能劳烦老板先生您先完成一下你的本职工作,再去和你的“棉被”男神相亲相爱吧。”

    黑店老板非常不情愿的从电脑前站了起来,把我要的东西一一找到包装起来。

    他一边找东西,一边跟我闲聊起来,不知不觉就提到了魏尔伦事件。

    “……话说一个月前,郊区的那场大规模火拼——”

    “这个在我那里是机密。”我打断他的话。

    “那算了。”他改口道。

    “有谁向你打听这件事?”我反问道。

    “客户的资料在我这里也是机密。”同样做着万事屋业务的老板回答道。

    行吧,这家伙还挺敬业的。

    而且,混黑圈子保持一定的距离感是向来是一种美德。

    所以我也不再追问,登上台阶,离开了地下贩卖场所,走进了外面的杂货铺。

    第28章 立场

    地下商场外的杂货铺和我进来时没什么两样,依然是融入镭钵街环境的破旧,遮掩着潜藏在此之下的交易所。只不过这时,杂货铺里来了个客人,是居住在镭钵街里的孩子。

    穿着有如破布般灰衣的瘦小少年站在前台,手里捧着一小捧巧克力棒,向前台的孩子交换着什么。

    前台的孩子将这些巧克力棒放进了柜台上的玻璃罐里,接着转身从后面的橱柜里拿出几只笔和两个本子。

    少年接过笔和本子时,原本空洞无比的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

    他在盯着我看。

    当我注意到这点时,我甚至没反应过来他是何时开始盯着我的。

    他却只是盯着我,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行动的时候无声无息,毫无迹象。是很少能见的一类人。

    少年莫约十一二岁的样子,但实际年龄可能更大一些。有着黑色的头发,发尾处却奇特的渐变为了白色。即便脸上带着作为贫穷附带品的脏污,却依然无法掩盖他面容上的秀气精致。

    很安静的样子,却不是那种草食动物的安静,而是蛰伏着的、盯着猎物的野兽般的、具有欺骗性质的捕食者的安静。

    这样的孩子……

    下一秒,他转身离开了,甚至没有脚步声。

    至始至终都是无声无息的。

    镭钵街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吗?

    我没有动作,安静的站着。然后手指猛然抽动了一下,是对刚才突然冒出的想法的后怕。

    呜!我学坏了,我刚刚竟然认为那样的孩子来港口黑手党会很合适。合适个锤子啊合适!一点都不合适!小孩子家家的去念念书多好,没事做什么张三啊!

    但是——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沦为为之奋斗的目标的他们,也念不了书吧……

    ·

    完成采购后的我带着这份郁闷的心情去了Lupin酒吧,醇厚的爵士乐让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助哥坐在老地方喝酒,听见下楼的声响时微微微微偏头看了我一眼。安吾今天似乎没来。

    “好久不见啊,助哥。”我跟他打了声招呼,坐在了他旁边。

    “好久没见到你来着了,心情不好?”助哥放下了酒杯。

    “是啊,一出院就超级多工作要做,我在这里明明还是个孩子——谢谢。”我接过酒保先生递过来的酒杯,选择性遗忘了我实际已经是十八九岁的成年人身份,“——感觉首领很不道德,给太宰丢超级多任务,最后都到我头上了,呜。”

    “这样啊,真是幸苦了。”

    “……其实还好啦,”我被助哥安慰的有点不好意思,撑着手臂遮住了半边脸,才继续说道,“这不会持续太久了。”

    这么说着,我露出了带着微妙意味的狡黠笑容。

    “有把握吗?”他问。

    “一直都很有把握啊,关于那件事。”我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作为一个在港口黑手党中像螺丝钉一样不起眼的构成员,真想离开的话,其实也称不上太困难。只不过我比较倒霉,老是遇见一般人遇不到的障碍,所以离开黑手党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搁浅。不过很快,这些障碍就要消失了。

    我只需要安静的等待就好了。

    “算了,来说点有意思的吧。话说调查员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啊?会遇见奈亚子……咳,会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没有什么有意思的,都是一些三流侦探做的活。如果非要举例的话,确实是有……”

    助哥开始跟我讲述这几天遇到的事情,比如千幸万苦寻找炸弹犯藏匿的炸弹,结果发现炸弹犯被黑心商人坑骗,买的是杀伤力为零的玩具炸弹;还有前两天协助警方调查一个人口拐卖团伙,好不容易找到他们老巢了,结果发现这个团伙被黑吃黑了,最后千辛万苦之下才从港口mafia枪林弹雨的包围圈中偷偷摸摸的救走了一个犯罪成员。

    “……否则这条人口贩卖路线都没法追查下去了。虽然就算不这么做,乱步大人也能一眼看出来结果就是了。但如果万事都麻烦他,我也就没有干这份工作的必要了。”

    “咦,你是遇到阿呆鸟他们了吗?没有受伤吧。”我突然想起了阿呆鸟上次也和我提到过德国货运路线上的人口拐卖组织的事情。

    哦豁,这是什么神奇缘分啊。

    “没有。”助哥回答道。果然,不愧是织田作之助。

    我的眼神追随着玻璃杯中起伏的冰球,又慢慢坐直身子,思考了一番,用拳头一敲掌心。

    “哦,对了!”我扭头望向助哥,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警/用/手/铐,朝助哥晃了晃,然后扣在自己的手上,“我已经学会开锁了哦,五金店的老板都说我已经可以出师去抢银行了。唔,这评价怎么听着这么怪啊!算了,先不理这个,我给你表演一个。”

    说着,我拿了根细铁丝捣鼓了七八秒,丢掉铁丝,接着打了个响指,手腕处的手铐顺着响指带来的震动自然的滑开了,“铛啷”一声掉到桌子上。

    是一个帅气的响指开锁,而且响指还成功了。

    平时我老是打不响的。

    “我厉害吧!”我超级得意的说。

    “好厉害。”助哥眨了一下眼睛,回答道。

    略过了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的业务冲突问题,我松了口气,收起桌上的手铐,抿了口杯中的淡口酒。

    后面我们又乱七八糟的聊起来,避开了一些话题。从黑心老板的男神聊到用巧克力棒换纸笔的少年,从不能独自做电车的世界第一名侦探大人聊到侦探社楼下做咖喱不放辣的“漩涡”咖啡厅。

    “……但他们家的咖啡非常好喝。”助哥说道,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有点想去尝尝,等两周吧。”

    醇厚的爵士乐调和着酒吧的氛围,处于这个地下的小小的巢穴般的酒吧,远方的旅者也愿意在这里喝上一杯。

    “话说,助哥……你觉得这里能作为一个不分立场,可以轻松聊天的地方吗?”我稍微有一点点醉了,脑袋晕晕乎乎的,趴在桌子上,用手臂遮住脸,露出一只眼睛望着他。

    “成年的的世界是很复杂的。”他望着前方说道。

    我把视线慢慢移向杯中起伏的冰球,它快融化在酒水中了,我只是看着它。

    或许不该喝那么多酒的,弄得人脑子都不太清醒了。

    “但是,只要你愿意,那就是可以的。”这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猛的抬起头。助哥安静的注视着前方的酒柜,喝着杯中的螺丝锥子。

    ·

    十四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在我把银色手谕交给太宰后的第三天,他就把这东西还给我了,不过还给我的是个假的。在我从森首领手中接过银色手谕时,我的手指上有不小心沾上的红茶水。所以真的那张的背面被我弄了一点红茶渍上去,太宰没有复刻这一点红茶带来的污渍。

    不过忽悠忽悠其他人完全绰绰有余,于是我拿着假的银色手谕,装模作样的搜查了好几天,水了不少上班时长。还拐走了认真工作的安吾和我一起摸鱼。

    碍于银色手谕他不得不听我的。

    “哼哼,银色手谕制度真是个好文明。坂口安吾先生,即使你再不情愿,你也要乖乖听我的话哦。”我举着银色手谕,笑的相当得意。

    安吾一脸冷漠的“哦”了一声,抬手直接给了我的脑袋上来了一个手刀,“安分点,禾泽。”

    焯!好痛!他好过分!

    我蹲在地上捂着脑袋。

    “呜,安吾,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别那么多戏。”安吾看起来相当无语。

    “好吧好吧。”

    我收起了玩笑,继续烤我的棉花糖。

    “话说,你不是说要来调查魏尔伦事件吗?为什么一直在这里烤棉花糖?”安吾抱着笔记本站在旁边低头看着我,橘黄色的的火光照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这不是就在调查吗?你看——”我的目光在周围破碎的混凝土石块,断裂的钢筋承重柱等事物组成的废墟上转了一圈,最后回到安吾脸上,从“Y”型烤架上拿起一串烤好的棉花糖递给他。

    “这可是魏尔伦消失前最后呆过的地方。别看我现在像是在野营一样,其实我是在侦查现场,感受魏尔伦先生当时的心境。”

    “……是这样吗?”安吾的语调透露着实打实的怀疑。

    “当然是这样的。”我把架子上的的棉花糖们翻了个面,“唉,可惜助哥现在去武装侦探社工作了,不然可以把他叫来一起烤棉花糖的!”

    听了我的话,安吾的表情变得抓狂起来。

    “暴露了啊,禾泽!你果然只是想来野营的吧!”

    “安啦,安吾。毕竟魏尔伦也没什么好找的。”我向安吾摆了摆手。他是被太宰藏起来的,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

    “我还以为你叫我来,是想用我的异能力找线索的……”安吾咬掉棉花糖,环视了这一片废墟,“这里是魏尔伦消失前最后呆过的地方?”

    “是唔是唔。”我嚼着棉花糖回答道,“要珍惜时光啊安吾,以后我们可能就没有机会再一起烤棉花糖吃了。”

    安吾转头看向我,我咽下嘴里的棉花糖,眯眼笑了一下。

    “等我离开组织了,我就只和助哥一起烤棉花糖了,没人带你玩了哈哈。”

    安吾沉默了一阵,终于是笑了。

    “……白痴。”

    “不要老这么说我啦。”

    ……

    第29章 寻找

    十四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我写完最后一份报告,把年假一次性请完,那心情真的是超级美妙。

    因为一切都要结束了,我终于可以离开港口黑手党了。

    虽然时间拖的实在是有点晚。

    最后一份报告写完后,我找到广津先生,向他申请了年假。

    没有任何障碍的请假成功了,这说明港口黑手党里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我有银色手谕。不然,在身负重要任务的情况下我是不肯能请假成功的,搞不好还会被一枪崩了。

    当然,其实我也不会被一枪崩了,因为拿我作为诱饵钓魏尔伦的首领先生不会让这种“对他的计划没有丝毫好处”的事情发生。

    所以,我现在轻轻松松的到手了三天年假。然而不愧是黑手党嘛,年假都比一般公司少。

    “禾泽君休年假是准备去哪里玩啊?”广津先生问道。

    “唔……北海道吧,想看看那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回答道。

    于是广津先生祝我旅途愉快。

    我在更衣间里换上了我唯一一套常服,是简单的灰色卫衣配米色休闲裤,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我差点没认出来。只能说我每天在港/黑996,永远都是几套西装换着穿,都快忘了穿常服的感觉了。

    等等,年仅十八就陷入996的深渊什么的,为什么听上去那么心酸啊摔。

    话虽如此,我的心情还是挺好的,因为我马上可以离开了。

    于是我打开更衣室的门,走了出去,接着就被一个不认识青年拦住了,他看上去在更衣间门口等我有一段时间了。

    “禾泽前辈救命!!!”穿着西装三件套的小职员看我就像像看救星下凡似的。

    等等!帅哥你谁?

    这位我不认识的年轻职员看我穿了这么一身常装也是一愣,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向我说明他的来意。

    原来他是个万恶的现充,今天要和女朋友约会,可是他临下班了却被上司指使跑腿,手上有份重要文件急着交给太宰,然而太宰日常失踪。他已经找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找到。现在约会快迟到了,所以希望拜托我帮忙把这个文件交给太宰。

    这个……其实我也急着走来着。

    不过我看着他渴望而期冀的眼神,终于还是没拒绝他。

    “唉,那你把文件给我吧。”我伸手接过文件,简单翻看了一下,是属于那种“不逼着太宰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但却很重要不得不看”的那类文件,“你都去哪里找他了。”

    职员先生给我报了几个地方,他找的是真的很认真了,那些地方确实是太宰可能去的。我点点头收好文件打发他走了。

    行吧,看来得先把文件送了才能去北海道玩了。

    入秋以后,准干部先生就因为嫌鹤见川的水变冷了而减少了入水次数,改上吊了。

    而且净喜欢找些人烟稀少的偏僻地方上吊。诸如废弃的工厂啊,郊区的歪脖树啊,无人注意的小巷子之类的地方。美其名曰“不想让自己的死给其他人添麻烦。”

    “有一说一,你要是真的不想给人添麻烦就不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上吊行嘛?我找你真的找的特别辛苦啊,太宰治先生。”我一脸窒息的解救下了那条被迫承受太宰治全部重量的麻绳,把罪魁祸首太宰治弄到了地上,“你下次能不能挑一个好找一点的地方上吊,就事实来说,你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上吊,只会给我添更多的麻烦。”

    “真是的,自杀这么有意思吗?”天才少年的爱好我不理解。

    “没有意思啊……我只是想从这个氧化了的世界醒来罢了。”躺在地上的太宰如此说道,红色的勒痕在他的脖子上显得特别刺眼。

    “但是你还有没完成的计划不是吗?”我无视掉准干部先生的中二话语——毕竟他现在十六岁,这么说话很正常,我十六岁也这样——从口袋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那瓶用了一半的药膏,于是只好在另一个口袋里拿了备用的,“我来还是你自己来。”

    “我不来。”

    好吧,我已经习惯了太宰这副摆烂样子了。于是直接上手给他涂了,又顺便给他绑了两圈绷带,遮住痕迹。

    “我都说了我不来。”太宰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可惜他姿势不行,找不到借力点,所以被我轻松摁住了。

    “我知道你不来,所以现在不是我来吗,你不用重复第二遍的……等等——”我涂药的手顿了一下,“你是想表示不想涂药吗?”

    “你说呢?”

    “可是我涂都涂了,下次吧。”

    太宰看起来特别无语。

    我没有在意,毕竟太宰无语的样子比太宰平日里冷漠倦怠的样子赏心悦目多了。

    “涂了药淤青消得快,不过你不想涂下次就不涂了。”我给他的绷带打了个隐形结,一如往常的向他保证下次一定,不过下次一不一定完全取决于我的记性,“走吧,广津先生已经找你很久了。”

    太宰终于是不情不愿的从地上起来了,往任务地点走去,我跟上了他。

    “你对谁都这样吗?”他突然问道。

    “什么?”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然后太宰就几步和我拉开了距离,似乎刚刚只是随口一问。我也就没回答他了。

    准干部先生像这样在奇怪的地方上吊的次数真是数不胜数,在非常痛苦的满世界找了他两次之后,我就学聪明了。把横滨所有适宜自杀的地方都标记了一遍。之后找他效率就高多了。

    技术支持方面我不是很想感谢黑店的老板先生,因为他收了我很多钱。

    ·

    我来到鹤见川旁,这里也有棵歪脖子树。这颗受害树备受准干部先生的青睐,隔三差五的准干部先生就要来这里做下不利于血液循环的颈部拉伸运动。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太宰上吊的地方,当时的场面现在我还记得,真的震惊我一百年。

    那大概是三个多月前吧,那天,我只是平平无奇的在鹤见川旁散步,结果就看见在树上绑麻绳的太宰治。

    “那个……太宰,你在干什么?”我看着从树上跳下来一脸满意的打量着挂好的麻绳的准干部先生,大为不解。

    “显而易见啊,我在自杀。”

    “我知道,可是没椅子啊。你怎么把自己弄上去。”

    然后太宰就给我表演了一个周身三百六十度旋转式跳跃,把自己挂在了绳索上。

    嗯嗯嗯???!!!

    “不是!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没看清啊,再来一遍。”这是什么神奇自杀技巧,现在体测跳高不及格还没法自杀了吗?!

    不知道是上吊的生理性难受还是准干部先生就想这么干,他对我翻了个白眼。

    我收起我的震惊,抬头盯着他看了两秒,确定了他这种上吊方法根本不会压迫喉腔和气管,导致窒息缺氧后就离开了。

    过了一会,我拎着一袋蟹肉罐头回来了,准干部先生还在那里吊着,随风摇动的样子跟死了似的。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我放下购物袋,上前三两下把他弄了下来。

    “要吃蟹肉罐头吗?”趁他开口说话前,我赶紧问道,打断了他的抱怨读条。递给了他一盒蟹肉罐头,还附带了勺子。

    然而我的做法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吃东西时照样能抱怨。

    他抱怨说我为什么要阻止他,要是我不阻止他他现在可能已经到达美丽的三途川了。

    不是,你这种上吊方法吊上一天也不会死啊!我这么想着,回答道:

    “那真对不起啊。”

    太宰没说话,坐在长椅上安静的吃着蟹肉罐头。我靠着椅子发呆,考虑过会儿去银座买新出的掌机的事情。

    “这么久了,禾泽都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吗?”太宰突然说道。

    “什么问题所在?”我愣了一下,反问道。

    “敬语啊,敬语。”太宰偏头望着我,语调轻松自然,眼神却锋锐的不带任何感情,审视般的注视着我。

    “你敬语用的地方不对,特别是单独和我相处的时候,你几乎没用过敬语,即使想起来也会有漏掉的时候。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我无言以对。因为事实似乎确实是这样的。

    “是因为长时间没有生活在这种语言环境里吧?那就是不在日本了。中国?最初见你时你的表述方式有在那边生活过的痕迹。那边对敬语的使用也没这边这么复杂,而且对年长者使用居多。你不习惯对同龄人用敬语就是最好的证明。”太宰将自己的推测说出,他的情绪没有因为自己的结论产生一丝波动,仿佛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左右他的情绪与意志。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震惊极了。

    “你好聪明!”不但敢猜,还猜对了,“全中!”

    太宰看我的眼神又变了,就是那种非常无语的写着“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的眼神。

    “……你怎么那么兴奋?我可是揭穿了你的秘密诶!”

    “啊?”我愣了一下,安静了下来,“……唔,正常情况下我不该这么兴奋对吧会?”

    太宰没有回答我的话,我注意到他已经吃了三盒蟹肉罐头了,这吃的也太快了吧!

    我震惊的看着他拆开了第四罐,有些害怕。这么吃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太宰咽下口中的蟹肉,接着说道:

    “禾泽身上的破绽真的多的数都数不过来,最明显的一个就是,你难道没有想想看——小学都没读完的“田村一郎”为什么会写文书报告呢?”

    “确实是这样的,所有的一切都和你所说的一样。”可能是我反射弧太长了,现在的我没有一丝一毫慌乱紧张的感觉,甚至还有心情感慨准干部先生真的好聪明啊,要是我也这么聪明就好了。在我看来,他要是完全没发觉,才是奇怪中的奇怪。

    “如果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向太宰摊了摊手,摇头说道,“要是我知道了我就不在这里了。”

    太宰沉默了一阵,接着说道:

    “你听说过平行世界的概念吗?”

    “小说漫画里那种?”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一脸懵逼。不要说话只说一半啊!

    太宰站了起来,把空了的罐头丢到一边,自言自语道:

    “换个地方试试毒蘑菇吧。”

    说完就偏头看向我,问道:

    “还有什么事吗?”

    一副我有没有事都不会留下的样子。

    “确实还有一件事。”我点了点头。

    “生日快乐,太宰。”我这么说道,一如一个多月前太宰对我说的那样。

    太宰发出了“哈哦”的声音。

    “……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个,等等——”太宰看上去有点吃惊,“那些该不会是礼物吧?!”

    “嗯,因为你喜欢的东西我就只买得起这个。”我点点头,回答道。

    至于怎么知道准干部先生的生日的。完全是我听中也八卦听来的。

    昨天听说的,说中也在和宝石商人交涉的时候,把人家从三楼丢下去了。现在那个倒霉的宝石商人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虽然大家都在说是因为宝石商人乱说话,中也先生才会把他丢下去的,但我认为可能是因为……你知道的,明天不是那个日子吗?中也先生心情才不好的。”

    我就是听了这么一个八卦。追问之下才知道明天——也就是今天,是太宰的生日。

    不是,你们这种八卦方式搞得我还以为明天是谁的祭日呢!

    礼尚往来是好文明,所以今天偶然遇见他后就顺手给他买了礼物。

    太宰的表情慢慢消失了,我觉得有点奇怪,试探地问道:

    “你该不会把自己的生日忘了吧?”

    应该不会吧,天才少年不应该有过目不忘被动吗?

    不过,太宰现在这样,也不像是记得自己有生日的样子啊……

    说起来,我小时候还看过庆祝文豪太宰治一百周年诞辰的的新闻来着。

    明明都叫太宰治啊。

    所以说果然吗,即使叫着相同的名字也不一定是同一个人。

    算了,不管了。我拍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起身和太宰告别。

    主要是晚高峰快到了,现在不走,过会儿就要在新干线上人贴人了。

    于是我同他道别。

    ·

    我望着此时并没有遭到迫害的歪脖子树,结束了回忆。

    可是今天太宰并不在这里,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那就没办法了。

    我叹了口气,给广津先生去了个电话。

    “广津先生,你知道太宰家的具体地址吗?”

    第30章 集装箱

    电话那头,广津先生用看勇者一样的眼光看着我。

    我突然后悔开的是视频通话了。

    广津先生这么看我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在“港口七大不可思议”中,就有关于准干部先生住所的鬼故事。

    传说那是一个相当可怖的军事要塞,没有任何人敢进去,甚至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你不知道当你进入了准干部先生的私人住所时,喜怒无常的准干部先生是会扯断你的手脚把你杀掉,还是端上茶点热情的招待你。总而言之,谁都无法理解太宰的内心。*

    但能排除的地方都被排除了,太宰现在只可能在家里窝着。

    广津先生最后还是告诉了我太宰的住址。

    哦,你说他住在擂钵街中心区啊。

    嗯?等等,你说他住擂钵街?!

    我懵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电话那头的广津先生。

    “太宰先生确实是住在那里的。”广津先生默了默,接着证实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我对这个答案不太自信,但依然依照着广津先生给的地址走进擂钵街。

    对于与太宰住所相关的鬼故事,我的看法是——传言不可尽信。

    就最最简单的一点来说——不会真的有人指望太宰会给你端点心吧?!

    我完全没法想象太宰端茶倒水招待我的样子。

    倒不是说他干不出招待他人的事,我也曾听中也提过他和太宰一起接待从英国远道而来的贵客的事情。而且太宰似乎对一切漠视且毫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在意要不要招待他人的事情。

    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开始好声好气的招待我、和我说话……总感觉发生这种事情的前提不会是什么好事。

    另外,说他对一切都漠视切毫不在意其实也不太准确,至少在我看来,他对他那个了不起的计划还是相当上心的。

    擂钵街是横滨最著名的贫民窟。向下凹陷的钵体状深坑里,是罪犯与偷渡客的天堂,无数无数的罪恶与苦痛的人们在里面翻涌挣扎,最后又不甘的消弭无痕。这里是横滨最罪恶的伤疤。

    ——所以,为什么太宰要把他的军事要塞建在这里?

    我带着这样的疑问,向擂钵街的深处走去,路过了赌棍先生所住的垃圾堆。现在赌棍先生已经在监狱里养老了,这个垃圾堆成了几个小孩的庇护所。

    手里藏着刀片的小姑娘警惕的望着我,我默默的扭头离开。

    在我搞定了几个眼神不太好使的家伙之后,没人敢尾随我了。

    终于,我来到了太宰家门口。那个被称之为“魔王的城堡”的军事要塞。

    我没来得及吐槽这个中二的名字,因为我发现了令人诧异的事情。

    等等?!你们管这个小破集装箱叫军事要塞?!

    眼前的集装箱确确实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型运输集装箱,跟军事要塞这个词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拿着广津先生给的地址确认了好几遍,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小破箱子就是太宰所谓的住所。

    准干部先生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

    还有,“军事要塞”是什么离谱谣言!

    我踩着钢筋和铁皮块来到了这个集装箱的门口。集装箱上的编号显示,它是一个运输向海外的大型集装箱,一般是用于运输汽车之类的产品。

    我试探的敲了敲门,结果轻轻一碰门就开了。在门口一眼就能看见背对着门躺在床上的太宰治。

    不是,住在这种地方都不知道随手关门的吗?有没有点安全意识啊?!

    下一秒,我脑内的吐槽消失了。

    不对劲。

    集装箱的面积并不大,放着冰箱、换气扇、桌椅、寝具,还安装着很小的电灯泡。地上桌子上都丢着些速食食品的包装袋之类的垃圾。水痕从门口延伸到了床边。

    太宰缩在床上,衣服滴着水,不规律的呼吸着。

    “……你没事吧。”我走上前试探的问道,当然没有得到回答。于是我直接上手了。

    我把太宰翻过来正对着我,这不太容易,因为他相当不乐意,每次我好不容易翻过来一点他都立马翻回去。我只好手脚并用的摁住他,弄湿了我的新衣服才终于是成功了。

    是发烧了,而且烧的特别厉害,甚至不用摸额头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意。

    我松开压住他的手,把他湿透的外套扯了下来。下一秒,我的手腕被无知无觉的抓住了。

    太宰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冷静的注视着我。

    “你发烧了,不能穿湿衣服。”我的视线扫过了太宰另一只手握着的枪,回答道。

    有一瞬间,我感觉他握着我手腕的手动弹了一下。我无视了他另一只手上的枪,顺着刚才的动作想把他的大衣外套脱了。结果太宰的手拽的死紧,我根本脱不掉。

    “松手。”手/枪从他的左手上滑脱,掉到地上。他伸出左手抓住我的手腕,指节用力的近乎发白。

    手腕传来了微弱的力量感,完全无法掩盖住太宰的虚弱。但即使如此,他的眼神中依然带着一种不容违抗的决绝和对某件“必须完成之事”的无比坚定的信念。

    一个人若是拥有了这样的信念,即使躯体犹如枯败的朽木一般,也能靠着这样的信念存活下去吧。

    “好吧,那就不脱了。”我松开抓住他外套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太宰的手指才慢慢的一根一根的放松下来。然后他收回手,再次蜷缩在床上,阖上了眼。

    我静静的看了他几秒,捡起了地上的手/枪和刚刚在争执中从太宰外套口袋中掉出来的《完全自杀手册》。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翻开这本自杀手册,但是当我意识到了我在这么做的时候,我已经打开它翻看起来了。

    可能只是平凡的好奇心吧,毕竟我以前也没看过这种猎奇的书。

    我随手翻开了一页,获得的结果还是稍稍有点令人惊讶的——它并不是一本自杀手册。

    它是一部小说。

    展开的书页中写着这么一行文字。

    『太宰一跃而下。』

    映入眼帘的文字令我愣神了一瞬。

    在短暂的失神后,我阅读起了那一页纸描述的故事。

    ……

    如红枫般浸染着世界的夕阳余晖下,有人跨过了生死的边界,在两位见证者的注视之下,轻巧的到达了无人能找到他的、那边的世界。

    在这片被鲜红的、火热的残阳覆盖着的土地,在日暮黄昏中,一个人停下了自己的时间,去了他夙愿已久的归属之地。

    在这个封着《完全自杀手册》外皮的书中、在那一页纸上,描述了这么一段故事。

    我安静的看着这一段文字,没有说话,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安静的看着。

    因为,这本书上的迷团、太宰治的夙愿与死亡,一切晦涩复杂的东西,都与现在我所该做的事情毫无关系。

    我把手/枪和自杀手册塞到了他的怀里。被冰冷的金属冻到了一瞬的太宰睁开眼睛,确定手上是何事物后又慢慢阖上了。但他没有睡着,虽然他的呼吸平稳的跟睡着了一样。

    最后我决定先找药。

    “你这有退烧药之类的东西吗?”我问道。

    他压根不吱声。

    好吧,我自己努力。

    我找了张毛巾到外面的水龙头那里打湿,拿回来把太宰的头摆正,敷在他额头上,开始找药之旅。

    我在周围找了一圈,没有结果。

    试图在冰箱里找药,收获了十七八个空了的蟹肉罐头。

    蹲下来检查床底,抽出来一箱掌机。

    踩着凳子拆下了换气扇的米字窗,在换气扇后面找到了医疗箱。

    好的,现在可以——

    我打开了医疗箱,药品瓶子上骷髅头的标识傻子也能看出不是什么好东西。

    甚至有一瓶没有标识的药被喝了一半。

    我真的窒息了。

    “你这是喝了什么?”我举着棕色的玻璃药瓶问道,“别想蒙混过关,你没睡着。快点回答我。”

    “呼,被你找到了……你猜啊。”太宰烧的厉害,说起话来带着一股含糊不清的鼻音,听的我窝火。

    “你这又是在搞什么东西,这么冷的天气还入水,你很优秀嘛。”或许是因为那本莫名其妙的像预言书一般的自杀手册,我说话带着莫名其妙的火气。

    太宰缓慢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发烧时的脱力感,他靠着金属质地的墙壁盘腿坐着,毛巾顺势滚到了他的腿上,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毛巾的存在。

    “因为计划马上可以开始第二阶段了,我就小小的庆祝了一下。”

    他回答道,甚至还对我笑了笑,似乎的确是真心实意的感到愉快,但配合着他发烧的神智不清的样子,却只让我产生了“把他狠狠的捶一顿,把那些惹人生气的想法都捶掉,之后捆起来丢到太阳底下,好好教育他什么叫生命与健康”的冲动。

    然后我深呼吸了一下,恢复了冷静。

    我把那瓶可疑的药放进口袋,到床边捞起太宰。

    “你生病了,我带你去医院。”我冷静的说道,背起了太宰。

    “我不去。”他小声说着,闭着眼睛,揪着床单不愿意起来,“不要洗胃,不要挂水。”

    很懂嘛你,过会儿去医院就给你安排十八轮。

    “乖点,发烧了不去医院到时候会烧成小傻子的。”我开始吓唬他。

    “烧傻了也比你聪明。”太宰咕哝着说道。

    我无视了这句话,把他从床上拖下来。结果这家伙就像个不愿意去洗澡的猫一样,把整个床单拽下来了。

    不是你不是发烧了吗?哪那么大劲啊。

    我的视线从太宰挪到床单又挪到太宰,沉默了一下,把他放回了床上,离开了集装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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