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那家食店
即便如此,为了保险起见,我决定在飞机上睡觉。
没人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我找空乘姐姐要了个眼罩。眼罩一戴,我立马进入了休息模式。
比起我,更需要休息的其实是太宰先生,即使在过来的路上他有在飞机上假寐过,但睡眠时间还是远远不够的。不过身体是他自己的啦,他想休息还是修仙都是他的自由。
寂寞是人的通病,我不觉得寂寞有什么不好的。但太宰先生提及它时,我却开始止不住的回忆起来了。
如果能跟朋友们在一起,即使依然觉得自己不值得被信任,但只要有酒水和爵士乐膨胀着填满内心,就不会寂寞了吧。
得过且过,有个差不多的东西就能让自己安稳一会,人就是这样好养活的生物吧。这也是人们喜欢吃代餐的原因。
所以,不吃代餐的、挑食的我,也就活该寂寞与孤独了。
我对通病接受良好,在太宰先生没指出这点之前。
飞机即将到站,我摘下了眼罩,太宰先生不在座位,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
我左右看了看,不出意外的没看着人。我也没太执着,只是收回视线在位置上做好。
又过了一会儿,太宰先生回来了。
“飞机快到了。”我开口说道。
“嗯。”太宰先生应了一声。
“太宰先生说了奇怪的话,弄得我平静不下来,我想再去个地方冷静冷静。”我把锅扣在太宰先生头上,提出了我的诉求。
“马上要到晚饭时间了哦。”生活作息一塌糊涂的太宰先生如此说道,他都这么说了,多少有点否决的意思。
“我可以请太宰先生吃饭。”我加大力度。
太宰先生的否决不算太绝对,我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叹着气答应了。
“好吧,看在晚饭的份上。”他如此说道。
升舱的好处在于,头等舱非但不用开飞行模式,而且还有WiFi。所以在飞机上,我就把回程的出租定好了。一上车啥也不用说,它就能带我去我预定的地方。
从机场离开,直到坐上出租车我和太宰先生都没有对话。
当然不能再对话了。要是太宰先生接着说那些我遭不住的话,我是真的会靠无差别反击应对的。我跟太宰先生保持萍水相逢才是最好的关系,其次是势不两立。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要其次吧。
太宰或许也看出了再接着说下去我真的要破防暴起了,所以他也没说话。
我们下了飞机,招了辆出租车,直到我们在行驶在横滨的街道中,路程过半,他才第一次开口。
“我们要去哪?”
“好地方,你应该会喜欢的。”我开口说道。
——等吃完饭,到了晚上,我可以再忽悠太宰先生去Lupin酒吧。我不代餐,但Lupin酒吧这样的地方,无论哪个世界我都很想去去看的。
说话的时候,我这么考虑着。
其实更想一个人去。都怪费奥多尔,不跟我打商量,搞得我现在去哪个地方都得跟太宰先生一道去才行。
太宰先生没说话。
我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暂且丢下了许多烦恼,心情变好了不少。
毕竟去好吃的食店吃饭这件事,就是有让人开心起来的效果。
二十分钟后,我们到了自由轩门口。
我迫不及待的拉开车门下了车,一边握住扶手一边对太宰先生说道:
“这家店做的咖喱饭超好吃超好吃,绝对是横滨之最!反正我和助哥……就是织田作先生,都超喜欢这家店。”
说道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啊,对哦,太宰先生和织田作先生是朋友吧。那你应该也知道这家店才对。”
我这么愉快的说着,一想到即将吃到好吃的咖喱,心情也因此变得美妙。可等到我转身说这句话时,太宰先生却依然在车里坐着,被车厢内的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
我有些疑惑了。
“太宰先生。”
下一刻,太宰先生终于动了,开门下了车。
这下就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我回归了刚才的愉快,朝自由轩走去。
·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一个喜好看乐子的神明,那么我知道它在期待什么。
当拐过弯看见自由轩的正面时,我停下了脚步,所有愉悦的心情在那一刹那蒸发,我沉寂了。
这是一栋空无一人的建筑。建筑外弥留着爆破的痕迹,杂草丛生,即使走近这家店内,也只能看见支离破碎的桌椅粘着可疑的斑污,地下有些黄黑相见的封条碎片,这一切都被灰尘覆盖。显而易见,这里曾是某场命案的现场。
我听见了极轻微的脚步声。
太宰先生后一步来到这里。
“我们好像吃不上晚饭了。”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这片凌乱无比的破败建筑,开口说道。
“嗯,是啊。”太宰先生淡淡的回应道。
——他这样的回应是怎么回事?
“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两年前,幽灵军队mimic来到横滨境内,他们得到情报,杀掉了这家食店的主人和借住在这里的五个孩子。”太宰先生用着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
即使是用平静的语气来说,其中的内容也足够揪心了。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它触碰到无形的地面,近乎要把自己碾碎。
“那助哥呢?”我开口反问道,几乎是祈求般的确认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用这种语气说话,我明明都不认识这个世界的织田作先生,“他现在是很厉害的小说家,对吧?”
太宰先生看了我一眼,眼中的神色我看不明白。
“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
我猛的松了口气。
当时的我几乎下意识的忽略了太宰先生曾经说过的话。
——“他现在和孩子们在一起。”
·
出租在一片临海的墓园门口停下,一开始,我被远处的大海吸引,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片墓园,更不认为这是我们的目的地。
然后,我在太宰先生的指引下,来到一座墓碑前。简单的、没有赘饰的墓碑就静悄悄的立在大树下,这个位置,可以轻松的看见大海。
我终是以一种被强迫的姿态明白了一切。
我盯着这块干净的墓碑,脑子里乱成一团。
“嗨,织田作,好久不见呢……”我的身旁,太宰先生轻声开口道,是与已经到达另一边的人对话,“抱歉来的太仓促了,忘记给你带花了。”
我的视线从墓碑上移开,落在的旁边的太宰先生身上。他的神色中并没有太多伤感的情绪,却有着某种说不出来的如同下坠一般的感觉。
“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的。”我听见我这样说道。
我听见了若有似无的叹息声,没有回答。
墓碑是一种很庄重的建筑,人们在它面前总是会变得肃穆、规矩、礼貌,但这样的规则显然没法规训一个把死亡当做人生美事的青年。
在他眼里,墓碑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能坐能靠的石碑。
太宰先生很轻松的在墓碑旁边坐下了,倚靠在墓碑的一侧。仿佛和老友坐在一起。
不,这个世界的织田作先生确实是他的朋友。
只是他死掉了。
“对禾泽君来说其实没什么意义哦。”太宰先生淡淡的开口道,“禾泽君把另一个世界的织田作先生叫做助哥。对禾泽君来说,只有认识的那个才是重要的朋友吧?至于不认识的,即使再相像,也是如同空气一样无谓的陌生人吧。”
我抬起头猛然看向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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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带我来这的意义是什么?”绿眼睛的少年沉寂的发问道。
“只是想让织田作看看你呢。另一个世界中自己的朋友,如果是织田作的话,肯定也会觉得有趣的吧。”一旁的调查员先生如此回答道。
太宰在禾泽开口前,已经预设了这样的对话。
这是在语言的铺垫下,对方必然会问出的问题,而太宰也非常礼貌的提前准备好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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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武装侦探社收到了一封神秘的包裹。地址正确无疑,但收件人却是一个多数侦探社成员从未听过的名字——织田作之助。
一项热爱摸鱼的太宰直接将包裹扣下,没允许任何人查看,国木田独步对此颇有微词,最终也被社长一句“就交给他吧”劝服。
这就是事情的伊始,在真实的见到这位名为禾泽释之助的异世来者之前,太宰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也什么,同样也猜不透如今。
禾泽是另一个世界的织田作的朋友,显而易见,另一个世界的织田作还活着。
两年过去了,认识织田作之助的人已经变得很少很少,真正记得他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在这个世界里。自由轩的老板、他收养的孩子们,那些本该记得他的人同样死去了。
一个问题,一个牵扯到织田作身上、牵扯到已故挚友身上的问题,太宰不可能坐视不管。更何况,在深层次的了解之下,它已经不仅仅是织田作的问题了。
禾泽释之助以为这个世界的织田作还活着,太宰知道真相,却没有指明这点。这意味着它永远会是悬挂在天迹的利剑,会在未来的某天将人刺伤。
而那天,比太宰所预计的还要快。
少年听到这样的回答,身形似乎摇晃了一下。很快,转身离开了这里,脚步有些踉跄。
太宰目送着他的离开,神色晦暗不明,他没有去阻止、没有去跟随,仿佛忘记了禾泽危险的身份一般放任他离开。
没人知道太宰治在想些什么。
第302章 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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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道的破旧街区,潜藏着禾泽的过去和一切秘密的初因。太宰没有去搜寻什么,因为在这个地方,禾泽本人就是最大的线索。
他来到这里的原因、他跟这个世界的渊源、他的立场他的目的他想要完成的事情,在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世界里,这是太宰能获知这些答案的唯一机会。
禾泽绝对称不上一个坏人,在他身上,太宰看不出施恶之人所具有的特质。
与此同时,他几乎看不见禾泽的任何感情。那并不是一种无情冷漠的态度。而是一种极为深切、难以跨越的隔膜,两边的人只能互相无比清晰的看着对方,却没有任何一丝交集的痕迹。在短暂的相处中,无论是费奥多尔、乱步还是太宰本人,禾泽看向任何人的目光都隔着这样的隔膜。
一个人能够在具有想法、藏有秘密又极其坦率的情况下又表现的毫无感情吗?
至少现在,太宰只能给出肯定的回答。跟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不同,禾泽的情绪总是十分鲜明而明显的,而在如此明显的情绪之下,只有空泛至极的感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其上的反义。
只有在极其偶尔的时候,他才能发掘出禾泽浅淡的心绪,让那层隔膜短暂的消失一会儿。
禾泽来到北海道,他来这里寻找他的母亲禾泽惠女士。
他曾询问太宰是否会因此失望,太宰没有给出任何正面回答。但其实是不会。
因为,无论如何,这是真正的、能够了解禾泽的机会。
他得彻底认清禾泽是怎样的人——这意味着许多事情,也会导向不同的结果——一个既可以在这边、也可以在那边的人,太宰得搞清他的站位。之后,他才能决定怎么做。
用如此麻烦又吃力不讨好的方式解决问题,在某些人看来,似乎是不明智到难以理解的行为吧。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或许只是因为,太宰治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吧。
调查员就是这么一份辛苦的工作呢。
身为调查员的太宰自然也会希望禾泽能选择好的、有余地可供太宰操作的做法。
然而,他并没有得到他所期望的结果。
没能顺利找寻到妈妈,在期望崩塌后短暂的无措之后,又恢复了来时的平静。仿佛一切都可有可无,无甚区别。
——“还是找不到啊。我们坐飞机回去吧。”
绿眼睛的少年如此平静的说道。
而他预定的回程机票时刻完美的卡住了往返的路程和寻找的时间。
“你是掐好时间的?”在那一瞬无措出现的一瞬,太宰尝试措辞的安慰在这一刹那瓦解。
“嗯,确认完结果就得早点回去,免得费佳弄出模组之外的幺蛾子节外生枝。”情绪没有丝毫变化的禾泽释之助像是告知天气一样告知了太宰这样的事情。
“找不到妈妈不要紧吗?”即使已经预测到了会得到何种回答,太宰还是开口问了。
“都一样,要个结果就行。”
禾泽果然如此回答了。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啊,这可真是……
禾泽是个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的人。
他的情绪表达太不符合常理了,即使面对与母亲相关的问题,他表现的依然像陌生人一样淡然平静。就如同他面对太宰、面对乱步、面对侦探社的所有人一样。
是对陌生人的态度。
即使在另一个世界中,他们或许是非常信任对方的同事和搭档。
这样的禾泽,在目睹这个世界的危机时会怎么做呢?
他什么都不会做。
因为陌生人的事情和他无关,即使他确实不是坏人,不会故意做下恶事。可当一同与他来到这里的费奥多尔登上博弈的棋盘,禾泽会往天平的哪段增加筹码,就非常显而易见了。
太宰没法信任一个不对他人有丝毫信任的人。 信任的给予是权限的给予,禾泽的实话实话毫不隐瞒并非出自于一种信任,而是出自于一种截然相反的意愿——操纵。
他在利用信息规戒他人的行径,只需要叠加误导的话语,即使不带一句谎言,他也能操纵太宰的行为。
因为太宰如今的目的是如此的显而易见而易于操纵。而太宰却没有操纵禾泽的能力。
禾泽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信任,那便不存在任何转圜。
他没想到禾泽会把说定的请客定在自由轩,悬挂的天际之剑迟早会落下,但太宰从未考虑过是今天。
即使有一瞬的动摇,太宰依旧迅速收理好了情绪,安静的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
而这,这样的邀请已经不是对他性格、为人、目的的试探了。
这是刺伤猎物的陷阱。
墓碑无声的伫立着,太宰的话音落下后,禾泽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近乎与落荒而逃的离开了这座墓园。
太宰的脑海里印下了禾泽最后的神情,他沉默着,怀疑的心绪安静的翻滚着。
他倚靠在织田作的墓碑上,当年那些在Lupin酒吧轻松惬意的喝酒聊天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太宰只能在名为活着的、窒息的间隙里回忆着那时的时光。对某些人来说,死亡意味着醒来,意味着一生一次最值得期待的体验。还是对同样的某人来说,一个人的死能撕碎一切,他能将一切搅得面目全非,斩断过去、划下无法逾越的鸿沟。也能轻易的突破某个自诩陌生人的少年最牢不可破的壁障。
“呐,织田作……”太宰思考着,淡淡的说道,“另一个世界的你,和他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就在禾泽离开前的一刹那,太宰看见了意想不到的场景。
禾泽似乎是哭了呢……
就是哭了呢,他看见了。
“我还真是个过分的人呢……稍稍反省一下吧。”太宰闭上眼睛,自言自语的开口说道。
//
·
等到我恢复意识时,我已经踉踉跄跄的走到了一条不那么熟悉的街道上。
直到这时,我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刚刚发生了什么……
啊,对……太宰先生好像说了什么话,然后我失礼的甩开了太宰先生,不知不觉就跑到这了。
我停下了脚步,回望着来时路,街道上有些许行人,太宰先生并没有跟来。
一种茫然的感觉逐渐蔓延了上来。
难以言喻的、毋庸置疑的出现了。它不似平庸、失败之时的的懊恼无措,而是一种空洞的虚无的感觉,迷茫、为不知道为什么迷茫而迷茫。
大一那年,在真正的十七岁,我去异国他乡上学,即使文化风俗和语言都存在隔阂,我都未曾有过如今的迷茫。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客观且毋庸置疑的存在着。我在此刻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从未有某一刻像现在一样如此清晰的感受到——我其实是孤独的。
无论再怎么无视这种情绪,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
这里看似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
我收回视线,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
太宰先生还是没跟来,这么久过去了,他显然确实没打算跟来了。
我停下脚步,进入就近的巷子里。
我拎出了手机,动作有些缓慢,但对面接电话的速度还是蛮快的。
电话接通了,我却什么都没说。过了好一会对面先开始发言了。
“你是在组织语言吗?”费奥多尔如此开口道。
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的站着。
对面看我这一点声音都没有,却愣是没挂电话,电话就这么空耗着话费挂机着,谁也没说话。但凡双方的手机带点安全隐患,这会儿早被有技术的人骇入个彻底了。费奥多尔最清楚这件事,但他依然让电话这么挂着机,一点挂断的意思都没有。
“费佳。”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口说道,念完名字就没了词。其实已经称得上是没话找话了。
“总算舍得开口了啊,这么不着急,看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呢。”半秒之后,费奥多尔开口道。
我没说话,表现的非常安静。
要是换成我真正的朋友,我或许是可以分享一下我如今的心情的,那种负面糟糕的、我一直都通过无视假装他们不存在的心情。
但费奥多尔不是。所以我只能打通电话,却什么也说不了。
我什么也说不了,费奥多尔却没这顾虑。
他是什么话都说啊。
“看你这样子,该不会是被太宰君给欺负了吧?”费奥多尔如此推测道。
我有点语塞,晒干了沉默。
“太宰先生没欺负我。”我放下一部分低落的情绪,向费奥多尔辟谣。
“被欺负了还替人家背书,太宰君的手段很高明呢。”费奥多尔立体驳回了我的辟谣。
我噎住了,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的话。
“……”我沉默了半晌,还是啥也没说出来,最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来了一句“就当是这样吧。”
“当然是这样了。”费奥多尔语气平静的说道,态度倒是理所当然的很,仿佛陈述一个事实,“是什么样的困扰都无所谓,反正太宰君一定是故意的。”
这个结论把我给整不会了。
“说不定跟人家没关系呢?”我再次尝试为太宰先生辟谣。
“真的吗?”费奥多尔淡淡的反问道,这声反问似乎映射着许多东西,比如他看透了我此时的情绪,也看透了我不想告知他却只能打电话给他的窘境。
他确实是情商很高的那类人,即使什么都知道,依然选择更加体面且留有余地的说辞。
第303章 逮捕
面对这种情况,我选择用魔法打败魔法。
“我觉得罪魁祸首是你。”我开始反扣一锅,“如果在小镇上你不背刺我去找涩泽龙彦玩,前两天你不背刺我把我丢给太宰先生,就不会有这种事了。”
“哦。”费奥多尔淡定的应了一声,“说完了吗?那请开始前情提要吧。”
“……”好好好好好好。
我沉默了好几秒,还是开口了。
“我定了去北海道的机票,就在今天。”我拎出了重点。
费奥多尔确实不知道我去北海道的计划,所以这句话的信息量对他来说有点大。几秒种过后,他把前因后果理顺了。
“我知道了。”他简单的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电话依然出于通讯状态,谁也没挂断电话,刚才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的情绪也平静了些许。
“费佳。”我再次叫到他的名字。
“怎么了?”
——要是我们是朋友就好了,要是我们是朋友,我就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
可是我们不是。
“没事,就想跟你讲一声我想挂电话了。”我开口说道。
“你挂掉吧。”
通话结束了,我什么也没说出,但心情似乎没那么压抑了。
·
再次和太宰先生见面,是第二天清晨。
墓园是一个庄重肃穆的地方,但拜太宰先生开的那个好头所赐,我在这里也没生出多少敬意。
太宰先生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墓碑附近,抱着膝盖发愣。
太宰先生今天带了花束。
他把那束花放在了我和我的花束之间,我们就这样连成了一条线。
“你这样显得我像个贡品似的。”我没转头,只是忘着墓碑吐槽了一句。
“你是活的。”太宰先生简明扼要的开口说道,言外之意就是我可以自己挪远点。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费佳昨天说过的那些话却在此刻入了脑,我觉得费佳说的更有道理。
“你是故意的。”我开口决断道。
“说的是呢。”太宰先生淡淡的应答道,成功把这句肯定句说出了“哦”的效果。
对此我并没有什么感想。
“太宰先生昨天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接着当着贡品,开口询问道,“一整晚的时间,说不定我已经做了很可怕的事呢。”
“禾泽君和你认识的织田作是很好的朋友吧?”太宰先生再次用问题覆盖了回答。
“助哥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我认真的回答道,安静的擦了擦脸。
人的倾诉欲是一条很奇怪的曲线,面对费奥多尔时我所不能说的话,太宰先生时倒是能说了。
“两年后,mimic会来到日本……我得回去告诉他。”我仿佛自言自语的开口道,“我昨晚想了很久,好像稍稍想明白了太宰先生的用意和想法、知道太宰先生想要什么了。”
太宰先生没有出声反驳,他知道禾泽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所以,”
“所以,”
——“我要回去救我的朋友。”
“我要回去救助哥的孩子们。”
太宰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这个背对着自己坐在坟墓边的少年。
他还真是……不明白呢。
·
我看不见太宰先生的表情,只是注释着织田作先生的坟墓。
“对孩子和无辜者下手的军队,真是太恶心了。”接着,我轻声说道。
太宰安静了几秒。
“说的是呢。”他轻声开口道,这次是肯定的意思。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终于有了互相信任的支点。禾泽构筑的隔膜被打碎了一角,所有的一切,也就有了操纵、转圜的余地。
在之后,禾泽又小声的、主动的说了许多关于他认识的织田作、关于他认识的太宰的事情,其中夹杂着各种情绪和乱七八糟的猜测,其中可察觉的情感比这两天所表现的加起来还要多。
他告诉太宰自己认识的太宰治掌握着『书』,明明也叫助哥叫织田作,两人却不是朋友。
“我总在怀疑太宰是不是和书产生了什么特异点,然后达成了‘我重生了,重生在助哥还没死的十五岁,上一世,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孩子们死在我面前,这一世,我一定要改变命运,让他在能看见大海的地方给我写十八本小说’这样的故事。”我说出了我的猜测。
这样抽象的的猜测肯定没什么硬逻辑支撑,甚至连细节都是有错的,太宰不敢苟同,但这个猜测却意外的没什么毛病,反倒挺合理的。
“其实只要一本就够了。”太宰先生如此回答道。
这莫名其妙的切入点甚合我意,我说话的欲望又提高了。
“你也想看助哥写的小说?”我开口反问道。
“当然会想看啊……”
我点了点头。
“我也想看,但我催了一年多助哥也没写几个字。我现在模组都写到第二十本了。”我开口说道。
“那真好啊……”我听见太宰先生如此说道。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我还有机会回去痛击那个没有做人底线的军队,而太宰先生的织田作先生已经死掉了。
墓园总是会有人前来悼念的,即使是寒冷的,带着雾露的早晨。
我没有说话,实际上是在绞尽脑汁的的思考能转移的话题。
“太宰先生今天不上班吗?”我没话找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大概是不用的。”太宰先生如此回答道。
这个答案可真是奇怪啊。
“太宰先生还真是……”
然而我还没来的及说任何话,只来得及念完他的名字,一切便戛然而止了。
我的身后,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一个激灵,迅速转身望去。
白发的军警先生出现在了太宰先生身边。太宰先生的一只手被手铐靠住,与军警先生的相连。
他的到来不算是无声无息,即使背对着墓园的走道,我依然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
但我并没有去注意它们,因为这里是墓园,前来悼念的人永远不止两个。
“劳驾配合呢,先生。”军警先生如此轻松又平静的开口道,他保持着一贯的笑容,闭着眼睛,显然是不具备视力的,“——失去了视力之后,我反而能看见更多的东西。比如,说你不会再有明天了。”
我听见军警先生如此说道,他观察了一些四周——姑且就这么形容吧,似乎是注意到了这周围的环境,接着收回了自己的知觉,
“这里是墓园呢。”条野警官简单的陈述着事实又轻而易举的道出了太宰先生过去的身份,“黑手党干部太宰治,原来你也会为某人哀悼吗?”
那一刹那,有什么弦一样的东西崩断了。
我弄出了一点动静。
那位猎犬的军警先生并没有看我,只是把头往我所在的方向偏了偏。
考虑到盲人的主要知觉器官是耳朵,他偏头的行为很可能是种礼貌。
但他说的话可真是礼貌不了一点儿。
然而,我并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意见。
“看来你还有个同伙。”条野警官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太宰先生身上,反手给我扣了口锅。
军警带走罪犯或嫌疑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要带太宰先生走,就只能说明太宰先生是罪犯。
条野采菊,他实在不是个像警察的警察,但又确实是。
“你要带太宰先生去哪?”我不再维持着背对他们的姿势,从地上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
“啊呀。”条野先生感叹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朝我望了一眼,“不着急的,你很快就知道了。”
言外之意就是他想买一赠一,把我一块儿抓走?
“那我还真是倒霉,自己都不知道我就成他同伙了。”我直接不客气的说道。
然后,条野先生很直接的点了点头。
我沉默了。
好好好好好好,你是军警你有理,谁说的过你啊。
“你就这么说吧。太宰先生是武装侦探社的协警调查员,抓他总得有个理由吧。”我不再cos贡品,抱着手臂,开口质问道。
“卧底武装侦探社、利用职务之便攥取异能特务科机密,协助国际罪犯费“魔人”奥多尔盗取异能特务科保管的重要收容品。事关重大,先生你是知情的吧。”这个世界的条野采菊,更年长一些的白发军警先生,如此回应道。
费奥多尔、异能特务科、重要收容品,光这几个词语组合起来就足够拨动我的情绪,让我紧张的要死了。
“心跳的很快,你很紧张嘛。”条野采菊的语调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戏谑,给人十足十的压迫感。
“别闹了,禾泽。”一旁的太宰先生淡淡的开口道,朝我温和的笑了笑,“只是配合着军警做些调查,不会有事的。你回侦探社找社长吧。”
我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立在了原地,然后眨了眨眼睛。
“只是暂时被拜托照顾的小朋友,军警先生就这样把我晾到一边,我也会很伤心的。”太宰先生用空着的手按了按胸口,演的低调又夸张,或许是欺负人家军警先生看不见,声音上情感充沛,表情那是一点儿也没有。
条野先生冷哼了一声,连贯然的笑脸都消失了。他什么也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那禾泽君就稍微等等吧。”然后,他对我说道,又恢复了自然的神态,“你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我听得出来的。”
我眨了眨眼睛。
太宰先生和条野先生离开了,临走前,太宰先生甚至懒洋洋的交代了一句叫我帮他去侦探社请个假。
我没能阻止条野先生带走太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
我跟这件事当然脱不了干系,这很明显。条野先生也已经看出来了。
第304章 打扫
但他没抓我,原因我也猜得到。
警察和调查员不一样,调查员抓犯人是私人业务活动,可以灵活行事。但警察抓人是要逮捕文书的。
可是、可是——这可是喜欢吓唬威胁人、看上去正派不了一点的条野警官啊。军警先生竟然是这样的吗?!
没有先斩后奏、没有便宜行事……
没想到他办事这么规矩,我还以为会买一赠一呢。
我很震惊。
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将视线再次放在了那两束花上。
它们就安静的躺在那,陪伴着已经故去的人。
“你看见了吗?那个白毛警察在那里乱冤枉人。”我可能真的没有说话对象了,竟然开始和已故的陌生人聊起了天,“我好讨厌他啊织田作先生。”
织田作先生没有回应。
·
横滨冬天的早晨,冷,刮风的时候更冷。我穿的还算厚实,离开墓园一边吹冷风一边思考人生。
太宰先生让我联系社长,这可能是个托词。他真正代指的或许是乱步先生。他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政府那边怎么的也得跟社长打声招呼的。
告知乱步啊……
暂时没必要。这事不着急。
我思考完人生,拎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是打给费奥多尔的。在我们分开的时候,我曾向他询问在此之后是否方便互相联系,最终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只是没想到,联系的时间会来的那么早。
和上次只间隔了几个小时。
很快,电话接通了。
“太宰先生被猎犬的人抓走了。”我放低声音,不带任何铺垫的交代情况。
“嗯,我知道。”电话那边费奥多尔显得特淡定特游刃有余。
我停顿了一下,觉得应该先讲个题外话。
“知道就知道,把程序给掐了。”我忍耐着因为骇入程序的运转而产生的杂音,开口说道。
程序当然指的是定位程序,通过电话来精确捕捉对方的位置,我常用,所以很懂这个,它会影响通话质量,启用时对方的声音会有细微的失真,我这个手机买的便宜,失真感更明显。
费奥多尔没了声,但显然,他照做了。
“听你说的话,看来你非常自由呢,太宰君竟然没有把你供出来吗?”电话那边,费奥多尔就像是无事发生一样问道。
“他没有,不过他对今早发生的事应该是心里有数的。”我开口回答道,“所以,你果然是想把我出卖了吧。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
“禾泽很厉害呢。”费奥多尔如此说道。
言外之意就是“你这么厉害谁出卖的了你啊”。
我没话说,决定闭麦让费奥多尔自己猜。
费奥多尔肯定是不猜的。很快,他话锋一转。
“不管怎么说,还是辛苦你配合我的计划了,真没想到我们还能合作成功。”费奥多尔吐出一口气,语调中带着不明显的好心情,“稍稍好奇一下,你是怎么骗过太宰治的?”
我拐到一条人烟稀少的街道上。
“真诚是必杀技。”我淡淡的说道,“我可是好人啊。”
费奥多尔在电话那头笑着,笑声逐渐放肆,我都能想象到他笑到不停的耸着肩,笑到弓起背的样子了。
即使绝大多数时间他都表现的像个优雅的家族公子,但他不是。他是地下盗贼团“死屋之鼠”的头目,他是被称之为“魔人”的恐怖分子。
“是是是……禾泽君当然是好人了。”他终于停止了笑,简单的认可道,“不过现在,应该是我领先一分。”
我“嗯”了一声。
“你去异能特务科偷走了这个世界的『书』,并将这件事栽赃在了导演先生和太宰先生身上。你的同谋是谁?涩泽龙彦吗?他身份特殊,和政府关系匪浅,是他吧。”我开口提问道。
“同谋当然是你啊。”电话那头,费奥多尔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把我给干沉默了。
“那么,费佳先生,请问你跟我‘谋’了什么呢?”我不得不开口提醒他我有多被动多场外,“我们到横滨之后就没怎么聊过天,我要跟太宰先生一道这事你甚至都没跟我商量过。”
“但是,关于我的目的、我即将要做的事,禾泽君都替我保守了吧。如今太宰君已经成为了那只替罪的羊。”费奥多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禾泽肯定说了诸如‘你问我什么我都会回答的’这样的话。可即使是这样,太宰君也不会向你问询我的动向,因为‘你不知道’——至少你将这点表现的天衣无缝。啊呀,真是简单又有效的手段呢。”
“说完了吗?”听到这里,我开口反问道。
费佳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你不在乎我是否拿到书、拿到书之后又会做些什么。我还以为你会更信任太宰君一点呢。”他开口陈述道,说着表意不明的话语,“如果不是同谋,那你和我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你真奇怪啊,同谋不是你说的吗?”我沉默了,开口反问道。
“那就换你来说。”费奥多尔毫不犹豫的把问题抛给了我,弄得我愣了一下。
天才都有傲慢,他们总是自己提出问题又自己解答,他们相信自己的能力,总能自己处理好一切,因而很少做出将题目交给普通人解答的行为。
所以,在与费奥多尔交流的过程中,我从未准备回答任何一个费奥多尔回答不了的问题。
再困扰的题目他都不会让我知道。聪明人都是很独立的,他们一般会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至少不会求助他们眼中的笨蛋弱者。
而现在,这个问题被抛到了我的怀里。
那我就回答吧。
“是室友。”我开口回答道,“太宰先生是这么概括的,我很认可这个答案。”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过了一会才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这样啊”。
“我也有一个问题。”我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对费奥多尔开口问道,“你手上的『书』它缺页吗?”
费奥多尔似乎笑了一声。
“缺了。”他很干脆的回答道。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口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这段话就这么告了一段落。很快,费奥多尔转移了话题。
“禾泽君会怎么赢我呢?我想不到禾泽君会做出什么事呢。”费奥多尔如此问道。
“你其实是觉得自己有了一整本书,想不到我该怎么赢你吧。”我指明了费佳的意思。
费佳没有言语,没有反驳。
“没发生的事我也没法回答……那你就看着吧,拭目以待。”我是这样给出了我的回应,不再盯着手表或小巷,挂断了电话。
“没什么事了那我先挂了。”这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通话就这么结束了。
我随便张望了一下四周,此时此刻,我或许正处于监视中。猎犬、武装侦探社、异能特务科,勉强加上个港口黑手党,都有可能是监视我的对象。
但这没什么好着急的。着急的是费奥多尔,不运用『书』进行降维打击,太宰很快就能脱身,他的诡计维系不了多久。
而一但他用了书,那我的存在感就自然被夺取到可有可无,可以离开其他人的视线,美滋滋的潜匿了。
这其中当然有同时制裁我和太宰两人的方法,但是费奥多尔是不会用的。
因为我是举着燃点的火炬前行的那个人,我用火光吸引了他人的注意,帮助费奥多尔藏匿。在火光的照映下,所有的都观察着我的异动。一但我突然死掉,捡装备的好事肯定轮不到费奥多尔,我的书页会落在费奥多尔的敌人手中。
如果他的制裁不能一击毙命,我们本身脆弱的关系将会彻底碎裂——那我真要和太宰先生一伙了。
费奥多尔不会做愚不可及的事情。
所以,他不会对我动手,也不会对太宰动『书』。
这是剧目开始前的热场,横滨马上就要起雾了。
这就是费奥多尔接下来要做的事,在他的计划依然奏效的时间里,让整个横滨都笼罩在『龙彦之间』之下。
·
时间在流逝,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两年前的案件,只有寥寥几笔的新闻记录。
两年过去了,凶手已然死去,店主是退役的军人,五名孩子也是他收留的孤儿,他们没有家人了。在他们死去后,带着死亡阴影的食店也不再有人接受,荒废到如今。
我在路边的杂货店买了些洗涤剂和清洁用具,又回到了这里的自由轩。
出租司机是个寡言的女人,一路上都没和我对话过。等我从后备箱拎桶装水的时候,她才终于是说了话。
“你这是去干嘛的?”
“没事干,去打扫卫生。”我实话实说。
“你租了那栋房子?这里面可是死了人的。”
“我知道,我勉强算认识他们的。”我这样回答道,没有纠正租房子这种小错误。
司机女士不再说什么,她没收我的小费,踩油门走了。
店内果不其然是断水的。这就让我准备桶装水的行为变得十分明智。
我把水倒进更大一点的桶里,撸起袖子准备打扫卫生。
水不太够用,所以我先扫了一遍灰尘。
等我准备拖地的时候,两年来无人问津的店里却迎来了客人。
“这是当年的案发现场,自从那件事发生后,这个地方就一直封存着无人问津。先生,你是来做什么的?”礼貌清晰的男声从身后想起,是只听声音就能分辨出的人。
“没关系。这个地方已经荒废两年了,案件也没什么疑点。”我如此说着,转过身,看清了门口的来者,“我是来打扫卫生的,安吾先生。”
第305章 独行
这个世界的安吾虽说年长了四岁,却也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与我印象中的那个别无二致。
“先生知道我的名字。”安吾先生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这样说道。他绕过我打扫过的地方,走到我身边,我注意到安吾先生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我要开口前,他才从桶里拎出了一条崭新的抹布。虽说没有言语的支撑,但他显然已经认可了我的打扫。
他显得沉默安静,仿佛某种更为沉重的尘埃,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你说的对,”接着,安吾先生如此说道,他在这平凡的前半句中停留了很久,才迟来的补上了后半句,“……这里应该打扫了。”
他站在我身边不远处,我没转头看见,只是转动眼珠,将视线移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不说些什么就浪费了。
“安吾先生,是在愧疚吗?”我开口提问道。
他转头看向我,过了很长时间才有动作。
“看来太宰跟你说了很多。”安吾先生叹了口气,如此开口道。
——他知道我,也知道我之前一直和太宰先生待在一起。
我眨了眨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这样一来,说了这么久实话的我,也终于有机会胡说八道了。
“太宰先生被猎犬的军警抓走了,临走前,他让我来这儿打扫一下卫生。”我收回视线,低下头,以一种极认真的态度拖着地,“我听了,不过现在看来,他是让我来等你的。”
“这样啊。”安吾先生应了一声,似乎也开始擦拭台面,“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我回答道,“被抓走之前,他只跟我说要我来这打扫卫生。”
以上都是我对安吾先生诉诸的谎言。
打扫卫生其实是我自愿的。太宰先生并没有拜托过我什么。
横滨还没起雾,一切还没有开始,在这无所事事的间隙,我实在是没什么消遣娱乐的心情。所以我选择回到这里打发时间。将那些弥留的、痛苦又无人在意的痕迹清理掉,像是剜掉腐烂的死肉。
这个世界的安吾先生会出现在这里,是我没想到的。不过没关系。我胡说八道的能力可是得到安吾本人的认可的,似是而非的说些对得上情况的托词,假设恰好圆上了,那可以套到的信息就多了。
这个世界的安吾先生了解这个地方,又直接称呼太宰先生为太宰。
我开始有一些顺理成章的猜想了。
“没关系。”对于我的一问一个不知道,安吾先生并没有在意,他放下了手中的抹布,看向我。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接着就听见他一字一顿的说道:
“你可以等到异能特务科之后再说。”
什么异能特务科?
“……”我沉默了。
——他看上去似乎想逮捕我。
我有了这样的认知。
走了个白毛军警又来了个安吾先生,果然玩脱进局子的命运是逃不掉了吗?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为什么?”我放下沾着灰尘的拖把,没有与他对视,只是平静开口问道,“我在横滨可是什么坏事都没做哦。”
玩脱归玩脱,挣扎还是要挣扎的。所以我还是努力发言了。
“这样啊,看来禾泽君在其他地方还做过不少事呢。”安吾先生淡淡的说道,我没有回应什么。
因为没必要。我在其他地方做的再多异能特务科也管不着。
只有一种方式能将我绳之以法,那就是太宰先生和费奥多尔的出卖,只要二人间有一个向异能特务科卖了我,那我今天就跑不掉——我现在就已经跑不掉了。
“破坏警方保护的案发现场,禾泽君并非什么都没做呢。”安吾先生语调平静的开口说道。
我愣了愣,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案发现场,不就是指的我现在打扫的自由轩吗?
破案了,费佳和太宰先生都没卖我。我暂时还没玩脱。
“你也破坏了。”我指了指安吾先生手边的抹布。
“我是公职人员。”安吾先平静有理的回答道,多少有点不顾我的死活的意思。
“我还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呢。”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我拎出了我在另一个世界的身份。
“没听说过。”安吾先生打断了我的施法。
很好,这很安吾。
“没听说过我也是。”我内心真诚,自己都快相信自己了。
最后这段对话以“所以,请问你的证件呢”草草收尾。
我败北了,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安吾先生想问什么我都回答,别把我抓走好吗?”我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没辙又无助。
安吾先生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那么,第一个问题,你是谁?”安吾先生开始审问我了。
“禾泽释之助。”我老实的告知了他我的名字。
“你和‘魔人’费奥多尔是什么关系。”安吾先生接着问道。
“你是说导演先生吗?网友,面基失败的那种。”我接着实话实说。
“导演先生?”
“就是你认为的那个费……奥、多尔。”我开口解释道,拗口的名字让我差点舌头打劫,但总归是一字不差的念对了,“我们是网友,我一般叫他导演先生。”
“那么安德烈·伊万诺夫呢?”
“不太好解释……理论上这是我的俄文名字,但实际上是我的旅伴一直在使用。”我说。
“也就是说,这个名字所做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搜查官先生严谨的发问道。
“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我默默的顶了回去,“异能特务科的管辖范围是国内的异能力者吧,什么时候手都伸到国外了。”
“打工人的业务是很宽广的,请不要质疑我的工作。”安吾推了一下眼镜,如此说道。
“就质疑就质疑。”我直接一个全方位反驳。再怎么说我也是能让安吾放下涵养和敬语和我打成一片的人,对安吾的性格当然是再了解不过了,“你是以公谋私帮太宰先生调查的这些吧,我肯定没说错。”
安吾先生沉默了,显然,他被我整不会了。
他又推了推眼镜。
“这不叫以公谋私。另外,私以为,我们还是去异能特务科畅谈比较好。”
“……”我又沉默了.
实锤了,他和太宰先生和织田作先生关系匪浅,绝对不简单。
“太宰先生被猎犬的军警抓走了——”为了跳过这个话题,我决定开始我的提问,然而却被安吾先生打断了。
“我知道。”安吾先生如此回答道,露出了一副困扰又无奈的神情,他苦笑了一下,神情莫名有些落寞,“太宰早就料到了这件事,他很有自己的打算,我不意外。”
我眨了一下眼睛眼睛。
“而且他还什么都不说,对吧?”接着开口问道。
安吾情绪微妙的看了我一眼。
“你真的很了解他。”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稍稍笑了一下。
“这是当然的了,因为……”
我放缓声音,将那件多数人都认为该是秘密的事情告知了这个世界的安吾先生。
我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个的事实在有些超出安吾的认知了,即使这件事确实是真实发生的,他依然相信不来。
“你来自另一个世界?怎么可能?”安吾否认了我的说辞。
“呀,被你发现了。”我用棒读的语气说道,“没错,我在开玩笑。”
安吾的表情显得一言难尽。
“无论安吾相不相信,卫生还是要打扫的。”我并没有太过关注他的心路历程,自顾自的说了我想说的话,“反正我要先打扫卫生。”
再之后,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对话了。主要是每当他试图问我些什么的时候,我总会把话题绕到我是个穿越者身上。而安吾先生显然不怎么想谈这个话题。在知道期间,安吾似乎又提了一遍警方封锁的现场不能随意破坏的事。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封锁两年的现场并不是出自于什么必要性,而是警方职务上的疏漏——它早该解除封锁了。
总之,我没有理会,还是花时间把它收拾干净了。而安吾也只是礼貌的说说,后半程的打扫工作他甚至都有帮忙。
等到打扫完卫生,离午饭时间也没多久了。我把污水倒到厨房的地池里。将工具收拾回袋子里,向安吾告别。
“那么回见了,安吾先生。”我开口说道。
“恐怕不行。”安吾先生看着我做完这一切,说话前依然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我前面说了,禾泽君得跟我到特务科走一趟。事关特务科保密协议,可不是先生您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呢。”
费奥多尔窃书的回旋镖终于是打到了我的身上。我不意外,只是莫名有些疲惫。或许并不是为书的事感到疲惫,而是是积压与沉淀的发酵。
只在几个呼吸之间,原先在外面的、隶属于异能特务科黑衣部队将我围了起来,他们听命于安吾先生,此次前来的目的是要将我逮捕。
我没有动作,他们也没有。
他们在等待最后的命令。
可那个命令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刚刚都说了的。”我轻声说道,看先距离我并不算远的安吾先生,我们之间有某种隔膜,黑衣的部队让它变得可视,令故事外的人也能看出这点,“我说,回见安吾先生。”
安吾先生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一向敏锐,几乎是在我话音落下的同时命令部队将我逮捕。
显然,他不可能成功的,除非我在这一刻死亡,不然赢的这个人只能是我。
我下达了『命令』。
安吾先生的部下们停了下来,如同木桩般站定。在我没有彻底离开这栋房子前,所有人都不能有丝毫动作。
安吾先生终于意识到了我的异能力是什么。他的视线和神情带着防备般的紧绷。我走到了他面前。
“你的异能力,能操纵他人的行动。”安吾先生的脸色十分难看。
“嗯,但我不打算把场面弄得太难看。”我开口说道,取下了安吾先生腰间的联络设备。
他当然想阻止我,但是失败了。这点倒是和异能力无关,主要是我比他能打。
大部头的联络设备清楚的写明了特务科内部的调配情况,我粗略的扫了几眼,掌握了个大概,接着发布了几条假信息,将后续的增援支开。再一抬头,安吾先生看我的眼神已经警惕到了极致,毋庸置疑的,但凡给他一丁点机会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我这个危险分子控制住。
“别这么看我,我也没想干什么的,安吾先生。”我移开的视线,把东西物归原主,想了想还附赠了个我一直挂衣服上的墨镜。
“送你个礼物,你别生气了。”我含糊的说完这句话,把东西全塞给了他,然后匆匆走了。
我确实有些不敢回头。
我有意避异能特务科的视线,进入了防空洞。黑手党、调查员是横滨内最为了解横滨监控覆盖情况的两类人,而这两份职业我恰好都干过。所以,我很快隐匿在了横滨的地下建筑中,没让自己在监控中留下痕迹。
这期间我去一家衣帽店买了一顶帽子。变装是反侦查中重要且基本的一环,即使我没有变装的打算,也得弄个帽子意思一下。
『龙彦之间』不见踪影,我不得其解,不知道费奥多尔在等些什么,或许是良辰吉日吧,比如今天晚上,夜深人静、适合藏匿,最重要的是拖的越久太宰先生被误会、遭遇不公平对待的时间越长,他可操控的时间也越长。这个时间不会超过今天,但我希望现在就开始起雾,早死早超生,总之我很急。
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合谋盗取了『书』并嫁祸给了太宰先生,猎犬的军警先生将太宰先生逮捕,随后赶来的则是异能特务科。
猎犬、武装侦探社、异能特务科、还有绝对绕不开的港口黑手党。那么已知的,横滨如今已经有四股势力,在游戏的最后……
我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脑子里盘旋着各种想法。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了一个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擂钵街。
我怔愣了片刻。
·
漫无目的的闲逛时,我仅存的注意力只关注了一件事。监控。
而擂钵街,确实,这里几乎没有监控。
我的面前、熟悉的垃圾棚,陌生的男人正毫无形象的躺在同样如同垃圾的沙发上。
他看见了我,如同缺少零件的报废机械缓慢的起了身,与他的人生、他的状态别无二致。
我本可以转身离开,但我无处可去,只能空泛的数着秒数等待对方落子。在这个并不重要的世界里,应付面前的人和应付其他人都是没区别的。
所以,我没有动,甚至还向对方打了声招呼。
“你好,田村先生。”我开口说道。
这个酗酒吸毒成瘾的男人眼神虚浮,他看着我,似乎非常困惑,又似乎很麻木。
“田村先生?你是在……叫我吗?”室内、或许是室内吧,室内的男人如此问道。
我点了点头。
“我不姓田村。”男人的声音像是破音了的混响。
“我知道,田村先生。”我平静的应了一声,“你有一个儿子叫田村一郎。”
他未理解我说的每一个字。但我并不在意,我会留在这里和他对话来打发时间,纯粹是因为无事可干,这和他无关。他和这一切都无关。
“我有儿子?”男人困惑的反问道。
——你原来不知道自己有儿子啊。
“你想有儿子吗?”我顺势开口问道。
男人开始发抖,直到从口袋里拿出可以的粉末,颤抖的用火机引燃,才显露出了放松、扭曲而“幸福”的表情。
“如果我有儿子的话,我一定会做个好爸爸的。”他从满是烂棉絮的沙发上滚了下来,声音如同出气筒,仿佛完全沉浸在了某种象征着天伦之乐的幻象中。
这种幻象与现实的割裂是无底的鸿沟,我没做出太多反应,只是看了眼像西偏的太阳。
男人在颤抖,明显已经不似常人态了,他开始大哭大笑,或许是因为我主动提及了儿子之类的词汇,他嘟哝着“爸爸”、“儿子”一类的词在地上翻滚颤抖着,火焰引燃了沙发和垃圾,燃点到他的身上。我看着这一切,只到闻到焦腐的味道。
他在颤抖中翻滚,将火苗灭掉,这无意识的举动足以说明他的好运。
——“没有在期望的幻觉中死亡,许久之后又要面对更糟糕的世界,他真是可悲啊。”
我同时也联想到了另一个答案,另一个人会说的答案。
田村先生的意识早已不在,我收回视线,离开了这里。
父亲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我从来没见过,只从学习到的文章里见过别人的父亲。
我很清楚,别人的父亲是别人的父亲,他们不是我的父亲,所以他们当然会不一样。
而在今天,我终于知道我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了。
一个瘾君子,警察局和戒毒所,怎么样都得二选一才行。
可惜,田村先生是田村一郎的父亲,我没兴趣管这些事。
·
太阳开始沉西,鹤见川的水还算清澈,我盯着水面发呆,逐渐意识到自己一天都没吃饭,饥饿感彰显着自己的存在,但我依然没什么动作。
没有特务科的武装部队,也没有特务科的军警,我没有被任何人追杀,横滨的夜晚显露出一种恼人的宁静。
它太空旷了。没有人,什么都没有,这个世界披着熟悉的外衣,却是最陌生的样子,他不属于我,也不存在留存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当初的太宰,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我猛然回神,愣愣的看着眼前鹤见川涌动的河水。
我开始想那个非常喜欢这片水域的家伙了。
在保守秘密的间隙,我曾隐约窥见却无从了解的心情。当初的太宰,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面对寂寞的而空旷的世界,他也像现在的我一样吗?
我盯着鹤见川涌动的河水,天已经暗下来了,河水如实的描绘着那样的黑色。我心中燃点起某种强烈而平静的想法,像某种冷质的火焰。它燃烧着,连灰烬都是冷的。
我脱掉了外衣,翻过了护栏,沉浸在水里。
对会游泳的人来说,主动淹水是要一点时间适应的,但这并不困难。一种模糊朦胧的感受包裹着我,接着就是冷,很冷很冷。这或许是因为天气和时间,却让我产生了某种被那冷质的火焰烧尽的感觉。
我呛了点水,有些难受,但这可以忍耐。肺部发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自救的想法开始诞生。我很快要死了吗?还是身体更早的预警?我没有丰富的自杀经验,对自己的身体不甚了解,只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动作。
做不到的。
求生欲填满了脑海,剩余的一切想法都没了容身之所,我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求生欲把其他的想法覆盖,依据被掩盖,自杀的决策成了一种极其愚蠢可笑的错误。
——要想自杀成功,得绑个石头才行。
我这么平静的想着。
——或者选个没有退路的方法。比如跳楼,没有八级强台风都能成功的。
我泡在水里,在很短的时间里想了很多,但很快,这些思绪被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妈呀!你该不会在自杀吧!”震惊又焦急的声音,熟悉到让人落泪。
我的心脏狠狠的攥紧了一下,比起思想,本能的反应实在是快了太多。
“好久不见啊,燕秋。”我听到我自己如此说道。
穿着白色大衣的青年“啧”了一声,骂骂咧咧的把我从水里捞了出来,中心思想就是指责我有病的自杀行为。
“比起我,你才是那个欠缺解释的人吧?”我没理会他,淡淡的反问道。
青年的瞳孔是黑曜石一样的颜色,和我不成型的记忆里一模一样。
或许一样吧,我已经记不清了……
然后,我的脑袋被招呼一下。
我懵了,非常震惊的看着他。
“一段时间没见就叛逆了,偷偷自杀,什么都不跟爸爸说,爸爸真的很伤心。”燕秋捂着胸口,泫然欲泣,演技炸裂,“儿子长大了,叛逆了,不在乎爸爸了,爸爸真是命苦。”
那一瞬间,我捡起了过去的记忆。
“……滚。”有一说一,我很少这么不客气的骂人,除非对面真的欠。
直到这时,我的反射弧终于走完,开始能问些问题了。
“你这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开口问道,过了一会儿才犹豫的补充道,“没有不在乎你。”
燕秋朝我笑了一下,在我警惕后退前直接勾住我的脖子挂在了我身上,也不在乎他自己的白衣服,不在乎我身上湿漉漉的。
“禾泽得先回答我的问题才行。”燕秋还记着刚才的事呢。
我移开了视线。
“最近状态不太好,我在进行一些解压活动。”我开口说道。
“你管自杀叫解压?”
“怎么就不能是呢?”我反问道,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感觉,实话实说道,“其实真挺解压的。”
求生本能上来后什么烦恼都忘了,紧绷的神经短暂的松弛下来,接着是几乎要睡着的疲倦感。
怪不得太宰老是入水。
第306章 燕秋
“确实,因为压力都转移到我身上了。”燕秋松开了搂着我的胳膊,抱着手臂看着我,“我被吓到了,v我五十精神损失费。”
我当然是不买账的。
“不v。”我直接拒绝道,“你还没解释你是怎么冒出来的呢。”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他不紧不慢的说道,一副“快问啊快问我啊”的样子。
“你长话短说。”
“好吧。”燕秋耸了耸肩,用拇指指了指自己,笑眯眯的说道,“我其实是大千世界的神明哦,强度超高的那种——肯德基疯狂星期四v我五十我把神位让你。”
我被他的发言整不会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惊天大秘密呢。两年没见了,他怎么还忘不了他那破疯狂星期四呢?!
然而,我的沉默却换来了对方的变本加厉。
“别墨迹了,快点快点。”燕秋已经开始理所当然的伸手了,他笑眯眯的说道,“——我,神明,打钱。”
“……你有病吧。”饥饿和疲倦的感觉找上门,我昨晚在外面游荡了一整个通宵,今天又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已经没力气考虑什么话好听什么话难听了,“咱说点正事,老实告诉我,我会到这个世界……不对,是上一个世界,是不是你搞的?”
令人意外的是,燕秋摇了摇头。
“别甩锅,和我没关系。”燕秋邓布利多摇头,开口否认道道。
也是在这时,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干了。
我低头扯了扯我的衣服。
“这是我弄干的。”燕秋好意解释道,把我刚刚丟地上的外套塞回我的手上,“重要的东西别老随便放啊。”
我接过外套,突然意识到我临时买的帽子好像顺水而去了。但我没多在意这点,而是抬起了头。
“你有异能力?”
“算是。”燕秋应了一声,“更形象的说,我大概是GM*或者admin*吧。”
燕秋像我摊开手,纸笔凭空出现,笔在纸上涂画着,最后变成了一份完整的人物卡表格。
“禾泽,你看,我们的世界其实是很变格的,有无数世界、有匪夷所思的物理规律。我们念书那会学的物理是由经典力学和量子力学构筑的,能量概念中根本没有『异能』的存在。然而被当做科学幻想的穿越切切实实的发生在了你的身上,你有了异能力。像是轻小说主角一样穿越到了异世界。而在这个世界中,既然都能有将世界的可能性以纸张的模式来保存的『书』,那么,更多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了,对吧?”燕秋将笔和空白卡纸表格递给了我,“比如说,就像小说、漫画、其他体裁的文学作品中描述的那样,世界上存在能穿越时空的人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不可思议的事情多着呢。”
我盯着手中的空白表格,压抑着负面的、不舒服的感觉,捋了捋思路。
我盯着手中的空白表格,它是跑团需要使用的人物卡……
“你的意思是,我是自己穿越过来的?而且,穿越是很正常的?”我一字一句的,缓慢的重复到,虽说并没有不相信,但总感觉有种过于草率的违和感,“说穿越就穿越……能穿越的人很多吗?为什么是我?”
“多的数都数不清哦。那么多世界,即使有穿越特性的人是亿里挑一的存在也是无限多的。”燕秋开口道,“至于为什么是你?我哪知道。这你得问你爸妈。”
我愣了一下。
“我爸妈知道原因?”
“嗨呀,笨——我是说你这是天生的。”燕秋笑话了我一句,顺带附赠了我一个脑瓜崩。不过很快,他态度变回了原样,显得稍稍认真了一些,“你要是想深入研究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更多知识——等你不忙的时候慢慢跟你讲。”
我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那田村先生呢?他是我的父亲吗?如果是的话,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条理清晰的问出我想知道的问题。
“他算是你的父亲。”燕秋回答道——当他没有任何阻碍的知道我所说的田村先生是谁时,就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连金的可能性很低但不是没有——综上,他也是个穿越者。”
“他也是穿越者?”
“嗯,还是比较倒霉的一个。自命不凡……”燕秋回答道,他似乎还想进行一些中肯的评价,却在与我对视之后闭嘴了。毕竟在他的价值观里,对子骂父是很失礼的。
我没纠正说我并不在意他,因为我是真懒得提他。
“所以我能穿越是家族遗传?”我开口问道。
“并不是。”燕秋否认了这个答案,给出了专业的解答,“这种情况在数学建模里算完全随机,遗传并不会让穿越概率变高。”
“嗨!你直接把自己当天选之子看得了。”严谨的解释完之后,燕秋又发表了自己调侃式的个人意见。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这么想着,没理他。
硬说起来,他身上我所不知晓的谜团比我自己身上的谜团多的多,但我却并没有深究的欲望。对其他人寻根究底不是我的作风。更何况,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事情,得让别人主动告知才行。
想明白这点后,我又将注意力专注在了我自己的事情上了。
这个世界正在上演故事,直觉告诉我,它的结局无比重要。
“其他问题以后再说。”我晃了晃脑袋,捋清了思路,冷静的开口道,“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在这个时候。”
“我觉得你已经想到了。”燕秋没有直接回答。
我停顿了一下。
“是我的邀请。”接着,我开口道,“我在现在,邀请你来的。”
燕秋微笑了一下。
“是。”
“在第一个世界,我是『田村一郎』对吗?”我开口问道,“改变这点的人不是小爱,因为我的年龄也产生了变化,是你——我请你帮忙这么做了。”
燕秋又开始压我肩膀了,死沉,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我儿子真聪明。”他笑眯眯的夸奖道。
我终于忍不住了,给了他一拳。
“去你的儿子 ,哼,我是你爹还差不多。”父子关系是共轭的,我冷哼一声,如此说道。
可能是我没用什么力气,燕秋也不躲,反而笑眯眯的问我这次找他又有什么是需要他帮忙的。
我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什么需要的了。”我开口说道。
燕秋非常惊讶。
“哇,那我岂不是白来了!”他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答案,“不行不行,我不能白来一趟,你必须请我吃疯狂星期四。”
我掐了下手心。
“回家了再请,可以吗?”我开口说道,燕秋似乎望向了我,但我移开了视线。
“这里的钱脏。”我轻声说道,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不知道燕秋有没有听清。只看见他安静了一会儿,接着用拳头碰了碰我的肩膀,我以为会有点力气,但其实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
“好,那等你回家了再说。”他开口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的声音似乎放缓了。
我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你刚刚说自己是神,这也是天生的吗?”我开口问道,强行转移话题。
虽说个人隐私需要尊重,但是我现在要尴尬为难无所适从死了,比起我来为难,还是让燕秋为难比较好。
“这只是为了符合语境啦,能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形容成卡密萨玛更好带入理解吧?”结果燕秋一点为难都不带有的,非常自然顺畅的和我解释起来。我本身就没好奇这事,自然也没想着听回答,不过他说都说了,我也就竖起耳朵听了。
“——就是那种异世界番必备的卡密萨玛,很二次元不是吗?严格来说我其实是……”燕秋摊了摊手,接着开口说道,然后,他噤了声。
月亮升起,是血一样的红色,雾气也没能将红光遮蔽。
“啊,起雾了……”燕秋打断了自己的话头,抬头看了看四周,他转头看向我,似乎想点评一下天气。
我猛的反应过来,不再关心神明不神明的事,专注的观察四周,当泛着红光的人影一闪而过的那一刹那,我把燕秋甩了。
“有急事,下次再聊吧。”我迅速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追了过去。
把多年未见的好友甩了,换个人搁这估计都得跟我绝交,我在内心狠狠的谴责了自己一顿,还是把他甩了。燕秋可以事后赔礼道歉,但这次我要是错过了,就真错过了。
『龙彦之间』出现了。
雾气的正中心,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一定在那,一切顺利的话,太宰先生肯定也在。
但这并不重要,也不要紧。
他们以自己的意志引导着故事的进行与展开,其中会有无数意外,但结果永远是可以预见的几个。
倘若有人的目的与他人的相违背,那便会出现输赢。费奥多尔早已开始与他人对抗,他主动踏入了纷争的漩涡。他觉得自己会是赢家,但谁也无法保证他不会输。
但我不会输,因为我的目的不与任何人相背,我想做的事与所有人的想法吻合。即使我失败了,我掉链子了,这场游戏中的其他参与者都会帮助我走到结局。
从雾气升起的一刹那,我已经赢了。
而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307章 阿真
我一咬牙,试图抄近道堵住要走的人。
事实证明万事都不能着急,抄近道更是下策中的下策。
铁丝网勾住了我的衣服。脸刹。
我八辈子没摔这么惨过。
原先飞速离开的人停下了脚步,他转过头,在远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前来嘲笑。
“追个人都能摔这么惨,你这当黑手党得死多少次啊?哦,你换工作当调查员了。哈哈,要平时也这水平,那些犯人高低得给你磕两个。”少年一开口就嘲讽拉满。
我伸手抓住他的腿借力起身,他惊了一下,想抽身走人,但我用了全力,他没掌握住平衡,失败了。同样跌倒在了我身前。
“你不也摔了。”现在轮到我嘲讽他了,“况且你也说不上我,一般异能力见着人不应该是追着打的吗?我追你是什么个道理。”
『龙彦之间』出现的一刹那,于我而言,优先级最高的是就变成找阿真了。
胜负输赢我有大把时间来规划,燕秋的秘密也能延后探究,而阿真却只能在此刻见到。
“你干嘛要跑呢?”我开口问道,想把他一块儿拉起来。
阿真拍掉了我的手。
“不想见你。”阿真自己站起来了。
“我跟你道歉。”我看着他的动作,开口说道。
阿真“呵”了一声。
“我已经知道方法了。”我没在意他的态度,开口说道,指了指远处的骸塞——那里已经要看不清了,它被雾气包裹,与横滨格格不入,仿佛是某种虚构的海市蜃楼,“如果想让异能体不受拘束的独立存在,就需要集聚等同于超越者的异能,这有点麻烦,今天是最好的机会。”
“『龙彦之间』的异能力,它们足够多,也足够集聚,阿真只要再吃掉一次就好了。”
空气沉寂了下来,阿真什么也没说。
——太安静了。
我眨了下眼睛,准备说些什么调整一下气氛。
然后,我的脖子被掐住了。
我被在墙上,感受到手指逐渐收拢,并非是冰凉的,而是一种不均衡的热度,我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你是傻瓜吗?还是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他平静的、咬牙切齿的说道,缺氧的感觉使我不由自主的想扒开他的手,却越来越没力气。
最后,是阿真主动松开的。
我咳嗽了两声,喘过了气。
而阿真早就后退了两步,已经准备离开的。
“我懂的。”我开口说道,短暂的吸引了阿真的注意力,他脚步稍稍顿了一下,我再接再厉,“阿真的想法变了,对吧?你不想取代我了,你想成为独立的存在,但你不希望我因此死掉。”
说道这里,某种莫名而生的心虚笼罩了我,我偏过了头。
“抱歉,上次是我想的太理所当然了。”我的视线游移着声音不怎么有底气
阿真冷笑了一声,转身盯着我。
“原来你知道啊。”他的声音从齿缝中发出,我没有为我的错判找任何理由。
“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低下头,老实认错,接着又发表了一下我的个人感想,“不过知道了阿真喜欢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阿真闭麦了半秒钟。
我准备乘胜追击。
“哦,我是很喜欢你啊。”然后,他挑了挑眉,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追击读条被打断,现在换我闭麦了。
……草率了,阿真竟然学会了打直球。
我感觉我有些受不住了。
“所以,你想不想这么做。”我注意到阿真情绪的变好了一些,含糊的转移了话题。
“你说呢?我真这么做了第一个祭天的就是你。”阿真抱着手臂拒绝道,他真的很不满意我的说辞,原先隐藏起来的宝石碎片在身上若隐若现。
阿真用手指擦了一下自己的脸,破片划破了他的手指,异能以一种可视的样子如血一样滴下来。
异能力、由『龙彦之间』分离异能力,呈现一种猩红色,他们在形貌上大多与其主人长得一样。只有那种猩红的颜色暗示着他们并非常人。
“一颗宝石都这样了,何况整个藏品室呢……脱离人的异能体都是怪物。”他冷淡的说道,仿佛并不在意如何评喻自己,是一种无比冷漠的安静,“那是你不会希望看见的场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我想做,你就不会阻止。至于会招来的麻烦,你根本不在意。”
我移开了视线。
“禾泽,你现在的表现真像个反派。”阿真开口评价道。
——那还真是被说中了呢。
“人本来就是能做任何事的,看的只是选择。”我终于开口了,给出了回答,又如此反问,“所以你呢,改主意想当好人了?”
阿真静静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什么都不想。”停顿了好一会儿,阿真轻声开口了,他看着我,眼膜和瞳孔的界限并不分明,“禾泽总在说我们是一样的,其实根本就不一样。”
——不,应该说是逆向而行的才对。
从禾泽的身体中分离的、属于禾泽释之助本人的异能力。它对这其中如鸿沟般的区别再清楚不过了。它是恶意的、憎恶的、自我厌弃的集合,本能的无比厌恶着名为禾泽释之助的『自己』,诞生了杀死他的愿望。
直到如今,异能体的真相、『龙彦之间』的实质被禾泽习得,这些知识变为了阿真本能的一部分。它才终于开始清醒的质疑这一切了。
它不是不想杀死禾泽,它只是听不得那些话。
听不得那些在自己因无边厌弃而滋生杀意时,吵闹的、平静的、感谢和褒奖,听不得那字字句句都在表示“这是你能做的事”的言意。
厌弃和接受本身就是反义词。除了不可割舍的反抗和叛逆,它和禾泽释之助,从来都是背道而驰的存在。
能被分离的,只会是背道而驰的。
阿真说完话后,一言不发的站了好久。异能体没有呼吸的需求,他一动不动的站着的样子,总让我有一种无措的、他快要死掉了的感觉。
“我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我不希望他这样,于是我开始转移话题,“等完成之后,我会赢,然后一切都会回归正轨,按照预定的方式走到我喜欢的好结局。”
“什么事?”阿真的注意力确实被我吸引了。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开口回答道,“从我第一次拥有你时,就已经开始了的故事。现在它只差最后一步了。”
我开始向阿真讲述过去的故事,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讲述如今的现状,讲述太宰先生、费奥多尔,讲述猎犬小队、异能特务科,讲述他们如今在做些什么,我又在做些什么。
阿真安静的听完我的讲述。
“嚯,这么多人?看来你过的很精彩嘛。”或许阿真本身也有掩盖失态的需求,他那种让我觉得非常不妙的状态很快就消失了,他抱着手臂,还不忘点评我一句,“这种局势下还能保住手里的书,看来禾泽比我想的要厉害点。”
“本来就厉害。”能夸我自己的地方我是肯定不会谦虚的。
·
在这片雾区当中,所有的异能力都在攻击着他的拥有者,阿真也不例外,在讲述的过程中,他揍了我好几轮。
第一次挨揍我还有些蒙圈,后来就躲的有来有回了。
“按一般流程,你这会儿已经可以弄碎我的宝石了。”在我再一次打倒他时,阿真如此建议道。
“可以不等于要做,不等式秒了。”我拒绝了他的提议。
阿真挑了挑眉。
“喂……禾泽,实际上想把我变成人的人是你吧。”阿真开口说道。我压着他手腕的手松了力气。
我的手一下卸了力,阿真感受到了,却没有把我推开,而是抖着肩膀笑了起来,“我就说嘛……我只是个无辜的异能力,哪来那么多复杂的小心思。”
我坚持不住了,移开了视线。
“也没没人知道异能力有没有思考能力啊。”我小声吐槽道。
然后就被阿真反手揍了。
阿真确实不太有常识,手下的比那些亡命之徒还重。我严重怀疑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没打死都叫点到为止。
最后,打不过自己异能力的我认输了。
“停停手吧……我都要被你打死了。”我向身后小跳了两步,躲过了阿真自带撕裂效果的攻击。
“别光叫我做事,你可以打碎我的宝石。”阿真显然不打算停止和我之间的战斗。
我终于开始思考让一个人忍耐杀意是否人道了。
“但是,打碎了宝石阿真就不能说话做事走来走去了。”我犹豫的拒绝道,“如果阿真确实继承了我的想法,现在也应该是不想消失的才对。”
“是,我还想杀了你呢,你让我杀杀呗。”阿真眯着眼睛不客气的说道,“虽然不想消失,但我更不喜欢无聊的事情,没有冲突真的很无趣。”
阿真的愿望把我给整不会了。不过我隐约有了个好念头,掐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接着灵光一现,锤了下掌心。
“那阿真可以去骸塞玩,那里是冲突的中心,费佳、太宰先生他们都在。”我指了指远处雾气环绕的哥特式建筑,“阿真想做什么都可以,一把火烧了也行。”
异能集聚而成的少年眨了眨眼睛。
“不会影响到你的计划吗?”他反问道。
“不会,最重要的是阿真要玩的开心。”我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况且留在这我也打不过你。”
阿真思考了一会儿。
第308章 宇宙
“有什么想要我做的吗?”接着,他开口问道。
“什么?”我一下子没听清。
“你的计划啊。”阿真重复了一遍,“就算它不会被影响,我帮你,让它变轻松一点不好吗?”
我思考了一下。
“其实你只要人到了就是帮大忙了。”思考完毕后,我开口说道,“其他随你高兴就好。要在有其他要求的话……让导演先生相信你和他是认识的吧。”
阿真简单的应了声好,然后离开了。
直到他消失在雾中,我才收回视线。
阿真离开后,我借了张路边摊店的桌子,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拎出折叠过一次的书页,它已经写了一部分内容了——在我旅游的间隙断断续续的写的。而现在,剩下的一部分我也知道该怎么补足了。
我在草稿纸上遣词造句,避免歧义,再一条条的誊写在书页上。
“这是什么?”阿真向我提问道。
我被吓了一跳,在纸上划了一条大横线。在接着在半秒钟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还撞到了桌角,死疼。
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哀嚎了一声。
阿真歪了歪脑袋,显得有些困惑。
我的心已经不跳了。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走了吗?”问出这句话时,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状态。
“回来看看不行吗?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看上去要死了一样。”阿真纳闷的反问道。
“没事。”我有气无力的说道,“只是在世界的切片上划了一笔,哈哈,小事罢了……哈哈……”
我悬着的心终于释怀的死了。
“那用修正液涂掉呗。”阿真完全没当回事,撑着面前的桌子。
“没用的,在书页上写了就是写了,不存在修订一说,即使你是用铅笔书写,然后擦掉搅碎扔进马桶,靠水循环让他进入太平洋,只要故事被完整的写出且生效,它都不会被影响。”
阿真拖长声调“哦”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不就没关系了嘛。一条横线罢了,不会影响行文意思的。”阿真就事论事的说道。
我不想说话。
我当然知道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
“才开头就笔误,感觉不吉利了。”我有气无力的说道。
“那对不起。”阿真开口道了歉,这点让我有些意外,“我把我的运气分给你。”
“运气哪能说分就分啊?”
“不能吗?我说能就能。”
阿真在我面前坐下了。我不明就里的看着他。
“看我干嘛?写你的啊。”阿真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我不明就里的接着写了一会儿,然后感觉不对劲。又抬起了头。
“你……就这么看着?”
“我看不得吗?”阿真反问道。
我摇了摇头。
“……你不去骸塞找乐子吗?”
“去。但是待会儿,我正在构思我的人设。”阿真回答道。
——你还有人设啊。
我挺惊讶的,连笔都停了。
“什么人设?”
“异世界的工具人、书的造物、疯狂崇拜书写者、因爱杀人的病娇……大致如此,不过我还没决定好书写者是谁。或者讲的带感点——我还没决定好我的主人是谁。”阿真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交代道。突然,他似乎做下了决定,打了个响指,“有了,就找导演先生吧。你不是希望我他觉得我们是互相认识的吗?嗯,很完美的主意。”
我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开口。
“你想把自己伪造成书的造物?还想给自己捏个主人?”我将阿真表达的意思捋顺,一字一句重复道。
“不行吗?感觉挺有趣的,他们不都是这么怀疑你的吗——‘禾泽释之助是书写出来的纸片人’。”阿真反问道,露出了狡黠的、充满坏心思的表情。
“我只是在满足他们的期待呀。”
“……虽说也不是不行。”我慢吞吞的回答道,“可这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导演先生信不了一点儿的。”
“我说是就是,他们也找不着理由反驳我啊。自负的天才比旁人更容易相信逆天大谎,因为他们眼中的世界比常人的更荒谬。更何况我就是个异能力,能有什么坏心思呢?”阿真理所当然来了套小猫咪理论,接着对我进行灵魂拷问,“怎么?你不服气?觉得我不行?”
我立马把脑袋遥成拨浪鼓。
阿真这才满意起来,点了点头。
阿真本来是想接着说些什么的,可还没开口就噤声了。只是冷冷的盯着我的身后。
我还没来得及发问,就觉得后面站了个人。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熟悉的声音从背后想起,再次把我吓得一激灵,我直接一个二次起身。
……大腿好痛。
发声的人也被我二次撞桌角的行为下了一跳,失语了几秒才开始吐槽。
“你别一惊一乍的啊禾泽……”一路追过来的燕秋显然有点不知如何评价。
阿真已经警惕心拉满,一副准备刀人了的样子。
我转身看了一眼在我背后cos背后灵的燕秋,缓缓坐下,伸手按住了阿真的手,手背上的宝石破片有些剌手,我无视了这点。
“别慌,自己人。”我虽然心脏还跳的厉害,但依然平静的给出了安抚。
然而这种劝告没什么用,阿真依然攻击性拉满。
“哈,上个‘自己人’差点把你弄死。”他看上去很想杀了燕秋给自己将要进行的演出助助兴。
阿真对人类的不信任,绝对是费奥多尔的锅。可恶,都怪他背刺。
我这么想着。
“上上个‘自己人’还唆使你把我弄死。”阿真又补充了一句,气压比先前低了无数倍。
上上次就是太宰提的要求了。可恶,都怪……
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僵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太宰……呃……太宰那是……呃……
完全找不着理由!
按阿真的视角看,太宰怎么样都是带恶人啊洗不了一点儿。
我完全不知如何回话了。
救命!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那一刻,我心里想的是谁来救我一下我愿意叫他爸爸。
然后,燕哥站出来了。
“禾泽的异能力这么有趣啊。你就是阿真吗?”燕秋笑语晏晏的跟阿真打招呼,他的声音非常从容温和,给人一种他绝对是个好人的感觉,无论说什么话都不会给人冒犯的感觉,“这么有趣,怪不得禾泽刚刚那么急匆匆的把我甩了,原来是为了见你啊。”
阿真的注意力从我身上挪走了。
“你是谁?”
“我叫燕秋,是禾泽的在校的室友兼师兄,私下也是朋友。”燕秋耐心的回答道。
“正经来说人都要上学的”,这种常识阿真当然有,所以他并没有太怀疑他的说辞。他盯着燕秋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在确定他说的是否是实话,又仿佛在确定这人怎么杀比较方便。
最终,他收回了视线,咕哝了一声。
大概是表示认可了。
我也松了口气。
“燕哥刚刚说自己是神明……”我想起刚才未完成的对话,让话题节奏回归正轨,“那你能把阿真变成人吗?”
“都说了神是一种比喻啦。”燕秋有气无力的反驳了一声,接着认真解释起来,“我倒是可以做到让雾气常开,可这样一来阿真会一直一直想要杀掉你的。而且除非雾气覆盖整个世界,不然他也不能像人一样满世界乱跑,更别说雾气还有分离普通人的作用了。总之是达不到你期待的效果的。”
我还没来得及失望呢,阿真倒是先开口了。
“你为什么能开雾?”
这题我会,于是我抢答了。
“他挂哥来着,正常。”
雾区不会被异能力追着打、能凭空捏造纸笔、还能穿越世界的睁眼玩家,不是挂哥是什么。
“诶!我走的可是正规途径。”燕秋不满的反驳道。
阿真理解了一会儿,开了个脑洞。
“所以这个世界其实是一场游戏?”
“不是。”
“不是,世界是正常的,只是他开挂了。”
我和燕秋同时反驳道。
燕秋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顿了顿才接着开口:
“你知道元宇宙吗?”
“听着像个过气的梗。”阿真虽然没有做人的常识,但知识管够。
过于了解燕秋的我知道,接下来又是他分享冷温烫门小知识的时间了。
果不其然,他开始了他的走近科学栏目。
“元宇宙的是虚拟空间集合体。为了让人更加舒适便捷的生活,人类提出用数学技术建立一个由现实世界映射或超越现实的虚拟世界。”燕秋向阿真科普道。
看吧,他果然开口了。
“所以这里是元宇宙里的虚拟世界?”阿真提问道。
——不是。
我在心理回复道,收回注意力,决定趁此机会抓紧时间在书页上多写两个字。
“不是。”燕秋开口回答道。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燕秋的回答与我的想法重合,我对我预判到答案这事没什么感想。
因为早在我念书那会儿,他就和我讲过这些内容。
当无事发生时,那些只是只是一种科学幻想,听着就是一乐。
可当故事逐渐与事实接轨,一切就没那么简单了。
“倘若元宇宙本身存在,那便不需要构建。天然存在的元宇宙并不是虚拟的,你可以理解成一种世界的集成方式。宇宙非常广大,穷尽所有的想象力才有可能触碰到他的边界。不过在这个科学是第一工具的世界里,想象力触碰到的边界并不被认可……”燕秋像个老师一样耐心的对阿真说道。
第309章 演出
“所以当上帝将苹果摘下时,即使是研究出重力的天才牛顿,也无法发现他。”我写下几个字,开口补充到。
燕秋暂时停止了讲述。
“哟?百八年前跟你讲的话你竟然还记得啊?”燕秋一副意外的样子,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并且明显的非常高兴。
“我这边的时间来算已经不止两年了。”我回答道,“不过,我确实记得。”
“……所以这次,你会结束一切的,对吗?”燕秋停顿了半晌,接着非常认真的问道。
“对。”我点了点头。
阿真左右看了看我们,露出了兴致缺缺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嘛,还行,有点意思。”他这么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像我起身时那么着急,所以人没事。
“既然如此,不抓紧时间的话游戏就结束了。那我就先去骸塞找乐子吧。”他手插在口带里,显得很神游天迹的,心思已经到骸塞去了。
我的心跳紧促了半拍。
“那之后呢?”我忍不住问道。
阿真看了我一眼。
“禾泽很缺朋友吗?”他挑了挑眉反问道。
我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在意我的失语。
“之后肯定是每天都在一起了啊。别想太多了,异能力的想法和普通人不一样的。”说完这句话后,阿真离开了。
我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那个方向可以看见更远些的骸塞,那并不是什么不归路,但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严格来说,你的异能力只是你的一部分,他类人的地方也是取自于你,或者可以理解为断章取义的你,并不是真实的一个人。”阿真走后,燕秋如此开口道,“虽说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如今几乎没有了杀你的念头。但是,让异能力变成人的想法还是放弃了比较好。在这个世界,异能是异能者的一部分,分离出自己的异能力使其成为独立的个体,和克隆人也没什么两样了,是很不人道的人体实验哦。”
我知道燕秋说的是对的,所以闷闷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
//
禾泽释之助本人活的得过且过没什么欲望,但遇到和他人、特别是他在意的人有关的事就显得特别较劲。
本能的杀意依然翻涌着,习惯了之后就有些像刺挠的感觉。
嗯,容易出人命的刺挠。
阿真对出人命这事没什么情绪可言,毕竟他都不是人。但一想到出人命的那个会是禾泽释之助,那他就有点情绪了。
异能力是灵魂的基底。从某种层面上来说,阿真与禾泽释之助的灵魂,是同一样东西。
他本能的知道,却并不在意这点。对他来说,没有比杀掉禾泽更重要的事情了。自他诞生一来,他浑身涌动的、互相排斥着的异能都是这么叫嚣着的。
然后,他得知了世界的真相。它的诞生,源于一个谋杀他的阴谋战争。
名为『龙彦之间』的异能将它从他的身体里剥去,独立存在的它被当成杀死自己的刀,以自己的死亡来为龙彦之间的宝石屋增添藏品。
与生俱来的叛逆或许也是禾泽释之助灵魂基底的一部分,总是显得逆来顺受得过且过的禾泽,在更多的时候永远都会做出与情况相背的选择。或许正是如此,阿真也是这样的存在。
他不愿意轻轻松松的杀掉自己了事,而是忍耐着同自己同行,直至找到真相。
当叛逆的利刃划碎了骗局,阿真就不可能抱着杀掉禾泽的念头而活着了。
——当一件事变得糟的不能再糟,他就只能变好了。它写映了现实,于是后续的事情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了。
他没法对禾泽释之助动手了。
现在,阿真即使远离了禾泽,却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禾泽的存在。对于异能力来说,禾泽释之助的存在,如同永不熄灭的灯塔一般显眼。
禾泽释之助现在是怎么个状态呢?或许是在和重要的朋友聊天吧。那种知道了来者是他便显得放松又安心的神情做不了假。不过对阿真来说,那男的就像空气一样可有可无,乏善可陈。
阿真偶尔会想想看,其他异能力是怎样的。但想来也是和阿真一样的吧——无法分辨除了『那个唯一』以外的任何人,不具备常人的记忆力,只能短暂的记住微末的事情,无法理解人的想法、与所有人格格不入、如同怪物一样。这样的存在,即使杀掉了自己,也没什么稀奇的。
从第一次与禾泽释之助见面开始,除了那句“喜欢有趣的事”是真的,他对禾泽讲述的所有故事都是假的。
他其实完全无法感受到其他异能力的存在、也不存在“异能力会误以为自己是身体的主人”之类的说法,『龙彦之间』内的异能力沉迷于杀掉自己的主人——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杀掉的是谁,无主的并不是什么游荡的亡,那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刚见到禾泽时杜撰的故事。从始至终他都知道自己是什么,跟禾泽释之助是怎样的关系。只是相比其他的异能力,他实在是太过叛逆了,喜欢和本能对着干的感觉。
就算搁在异能力里,他也是个怪胎。
如果禾泽释之助能知道阿真的想法,高低得评价一句他是古埃及掌管胡说八道的神。
那似乎也挺有趣的。
有机会就告诉他吧。
·
会不择手段的杀掉自己的主人,所有的异能力应该都是这样的。
已经不打算杀掉『自己』的阿真则有着额外的苦恼。
他从未见过费奥多尔,同样忘记了当初那个被称为太宰的男人是何种模样、当他到了骸塞,他该如何分辨他们呢?
阿真没太细想这个问题,他的死亡不是终点,不确定性也是乐趣的一部分。他是禾泽释之助的异能力,即使有许多完全相反的意志,在某方面也是相同的。比如……
阿真的思绪被打断了,一抬头,他已经来到了骸塞。哥特式的建筑雾气缭绕,仿佛刺破了天穹。
阿真眯了眯眼睛,不再去想其他事情。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事实,接下来的故事怎么进行才会更加有趣才是他更在乎的事情。
骸塞作为一个废弃的建筑,内部自然有着不在少数的房间。涩泽龙彦的喜好能遍览全局的高层建筑,从布局来看多半会选择顶层,这里并没有监控设施可言,他们作为雾区中共谋者更没什么需要指挥的部下。
隐秘的角落,带着雪色帽子的青年静静的站在那里,盯着来到骸塞的不速之客。
阿真注意到了他,或者说,是它。
所有异能力都是那样的,会不择手段的杀掉自己的主人。所以阿真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异能力。
而现在阿真终于第一次,见到一个活着的异能力了。
这在『雾区』之中,这可是顶顶罕见的事情了。
要知道,除了阿真这种搁在异能力中也是怪胎的存在,所有异能力应该都在追着自己的主人打才对。
“你为什么是紫色的?”面对出现在视野中的异能力先生,阿真有话就问。
异能力先生盯着阿真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摇了摇头。
阿真眨了一下眼睛,歪了歪脑袋。
“你不会说话吗?”
带着雪色帽子的青年似乎腼腆的笑了笑,接着点了点头。
——撒谎。
阿真无不冷漠的想着。
他竟然在『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中撒谎,这可真有意思。
阿真自然可以让他实话实说,或者命令他接受惩罚,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然而,在这样的地方,在密谋者的大本营。如果出现了一个特别的异能力,它会属于谁呢?
当排除了绝缘体和雾区的主人,这个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阿真可以对说谎者进行惩罚,但阿真没那么做。他想进行一段即兴表演,作为未来行动的热场。于是饶有趣味的挑了挑眉,接着笑了起来。
他笑的幅度很大,连脊背都弓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暂且停了下来。这样夸张的笑法充满了表演的痕迹,但或许正是因为表演者是一个异能力,它反而显得分外诡异。
“……哈,刚才就注意到了呢,你长得可真像费佳呢。”阿真开口说道,露出了某种难以辨明的充满愉悦感的神情。这样说辞当然是在胡说八道,不过阿真喜欢,胡说八道所带来的效果总让他充满愉悦。
他迅速凑近了紫色的异能力先生,手掌入利刃般破开了他的凶膛。惯性的作用让异能力青年狠狠的撞在背后的墙面上,墙体也随之凹陷。是表演中的打戏,他很久没尝试过了。
宝石的破片在他周身浮现,异能力或许也是有知觉的,至少阿真可以感到那被搅乱的能量在那个被他弄破的空洞处一圈一圈的逸散。
但异能力确实是没有痛觉的,异能力先生,熟知他的人或许能称他为『罪与罚』,他低下头,看着空洞内像刀刃一般的手臂,缓慢的伸手靠近了它,没有一丝犹疑的握住了。接着,他用着同样的力道将那只手臂抽出。
腹部的空洞恢复成原样,『罪与罚』毫发无损。
阿真的视线,早就集聚在他右手的宝石上了。
他并不知道这个异能力是否属于那个一直被禾泽提及的导演先生,但无所谓,只要将他杀掉就好了。碎掉的异能力会回到主人那,它们没法告密。
阿真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嵌着宝石的手背上,他进攻的手正被『罪与罚』紧握着,而他的行动会在下一刻。当异能力先生将他的手抽离出身体的一刹那,阿真会借力改变如今因过度进攻而不便行动的姿势,将它的宝石打碎。
接着,阿真看见了。异能者先生嘴角溢出的笑容。
下一刻,仿佛有某种找不出源头的利刃,它将阿真的身体视为绞肉机的容器,只是一刹那,异能力的内部结构就被搅得紊乱不堪,那种力量将阿真体内的宝石碎片搅碎成齑粉,或许正是靠着这些宝石破片的缓冲,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在阿真的体内消弭掉了。
异能力青年嘴角的笑容依然没有消失,他伸手轻轻一推,刚才还在攻击他的阿真就仿佛断线木偶一般摔在地上。
顷刻间,他的身上出现大大小小的划痕,身体内部的异能如同某种可疑内容物一般流出逸散。阿真的视线不再能聚焦,仿佛已经成为了一张随时会干瘪下去的皮囊。
青年异能力从凹陷的墙面处站了起来,他摇晃了一下身体,捡起了身旁的一张狭长而巨大的铁片。那些自骸塞废弃后就堆积胡乱在这里的铁片,它们大多巨大、生锈、畸形,是连到此的拾荒者都不愿意要的摆设货。
然而对分离出来的异能力来说,这样的废品已经足够成为工具了。
『罪与罚』举起长达一米铁片、如同破伤风砍刀一般的铁片,毫不拖泥带水的直击阿真的头部。
注意到宝石位置的人,不止阿真一个。
“松手,给我在原地站好。”更加不拖泥带水的,是阿真的声音。
异能力之间的对决,终归是会用到异能力的。
生锈的铁片“桄榔”一声掉到地上,阿真难捱的进行着类似于呼吸的动作,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体内的异能已经紊乱,随时都可能变成一摊类于液体一样的存在,连拾起铁片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怪异畸形。
在铁片落入阿真手中的第二秒,异能力先生的宝石,与他的异能分离了。
——嵌着宝石的手被阿真切开,落在地上,又仿佛被磁铁吸附一般被牵引回去,阿真在中间截了胡,将宝石与右手一起抓住。
他用力的握紧手心,感受挤压带来的抗力,最终,那只右手变成了一摊黏腻的脂沫,挂连在那颗猩红的宝石上。
失去了宝石的身体被阿真一脚踢进了那堆随意堆放着的生锈贴片中,阿真踩住异能力先生的肩膀,身下的贴片将那抹紫色的光晕贯穿,切割出凌乱的痕迹。
阿真高举手中的砍刀,一刀又一刀的砍在异能力先生的身上。
这样的场面并不血腥,因为异能力本身就不具有血肉,只有流溢的异能没能化为雾气,粘稠的流淌在地上,延伸着,仿佛要与阿真手中的宝石汇聚在一起。
“呵呵……哈哈哈……我们两个,真的好像那个啊。”面对已经打破皮囊快要化成能量本身的异能力先生,阿真毫不厌倦的再次举起砍刀,说着意味不明的话语,“只要宝石没有碎裂,无论怎样的伤口都能快速恢复、无论怎样的痛苦都感受不到,躯壳不再是灵魂的容器、而是一个方便战斗的、方便杀掉过去与未来的自己的空壳……『龙彦之间』里的异能力,怎么就不能是一种魔法少女呢?你说对吧?小哑巴?”
被叫做“小哑巴”的无辜异能力先生已经不能回话了。逸散的异能力在阿真的手部聚集、想要重新形成躯壳、又被阿真孜孜不倦的打散。
宝石没有破碎,异能力试图长出血肉的姿态,却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疯子一次又一次的阻止,捏碎。那些不属于阿真的异能携裹着阿真,妄图逼迫他放手,然而,这样的阻拦,在已经被激励嗨了的阿真看来,仅仅是非常无所谓的小麻烦。
茶会上的诸位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模糊的、看不清面貌的异能少年,拿着一片狭长生锈、却在对比之下莫名显得锋利的铁片,仿佛被某种可疑的东西缠裹着,他明显是谁人的异能力,却踢开了虚掩的大门,出现在了这里。
茶会的主人和不速的客人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了推脱的意味。
“这是太宰君的异能力?”涩泽龙彦提问道。
“显然不是。”换了一身白色高定礼服的太宰治摇了摇头,露出了无奈的神情,“涩泽君明明清楚,我的异能力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话音落下,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达成了简单的共识。
——这活绝对是费奥多尔整的。
聪明人似乎都喜欢办茶会,至少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是喜欢的。在这场从两人增添到三人的茶会中,能够对这位异能少年负责的、只能是如今正找地方换衣服、还没来得及回来的费奥多尔。
不,情况可能没那么绝对。
太宰思索着如今的局势,面上却不忘了应酬。
“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涩泽君为我准备的礼服呢。”太宰开口说道。
——虽说最开始是想要推掉来着。
他在不久前得到安吾的保释、为了“免除罪行”“将功折罪”异能特务科交给了他两个极为难搞的任务,回收本体『书』和落入禾泽释之助手中的残页。
禾泽释之助与外来者费奥多尔保持着不算太牢靠的搭档关系。外来的费奥多尔放出消息,让异能特务科注意到了疑似携带书页的禾泽,太宰在在权衡后,也选择抓大放小暂缓了对外来者的追查。当视线被暂且放空,外来的费奥多尔抓住机会将异能特务科内秘密存放的『书』盗走,并将此等罪名扣在本世界的费奥多尔和太宰治身上。在无人知晓外来者的存在之下,他的藏匿无人得意得知。
现如今,盗取了『书』的外来者与一级罪犯涩泽龙彦勾结在了一起,没人知道他们意图做些什么。能对付两个外星人头脑存在的人,也同样得有外星人的头脑。所以,前脚刚被冤枉惨了的太宰,后脚就得为异能特务科疏忽造成的烂摊子忙前忙后。
太宰当然有资格表示不满,于是便趁此机会狠狠的奚落了安吾一顿。
可奚落的话说再多都没用,事实无法改变,从来都是如此。
所以,太宰默认了所谓“将功折罪”的说法,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为这个世界善后。
还不得不穿上那身白色礼服。
虽说上身之后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涩泽龙彦只是微笑了一下,带着少许的真诚和极致的自信。显然,他真的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
“费奥多尔君还没回来吗?”太宰仿佛无视了站在门口的异能力,向涩泽龙彦开口询问道。
“他确实来的有点慢了。”
“……咕咳……咳……”
涩泽龙彦的回话声和阿真发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可疑的紫色异能缠裹在阿真的口腔结构内,即使不成型体,也依然妄图将阿真的宝石变为齑粉。
茶话会的主人和客人,站在茶桌边,他们相隔着一段距离,却依然看见了那比舌尖的颜色更加鲜红的宝石,他们看见少年指缝的宝石逐渐变为一只手,看见缠绕的异能力逐渐变成包裹着少年的人形轮廓……无比眼熟的人形轮廓,少年口腔中的异能被咬碎,如同血肉般吐出,又阴魂不散的缠了上去。
“你们刚刚,提到了费佳大人吗?”少年歪了歪脑袋,像扯开垃圾一样将异能踩下,变得无法成型,“我……真的一直……在找他。”
“……”
“……”
——费奥多尔搁哪招的鬼?
涩泽龙彦如是想着。
——禾泽释之助搁哪招的鬼啊?
太宰先生如是想到。
手握另一个异能红宝石的异能力,那颗红宝石似乎还疑似属于费奥多尔,如此有冲击性的场面确实是让在场的二人正事了这个异能力。
但是,他们依然什么都没说。
因为这是费奥多尔的幺蛾子,塑料的盟友并不想帮他任何忙。
“费佳大人,在这里吗?”然后,那个少年开始点名提问,直接点名到了白发的茶会主人身上。
该打在费奥多尔身上的大招塑料盟友是不会帮接一点儿的,如果不得不接,为什么不是我隔壁那家伙接?
两人、心思很多的两人,或许都是这么想的。
“我不知道。”涩泽龙彦淡淡的回答道,一副对面前的异能力兴致缺缺的样子,他的视线挪向身侧的青年,仿佛是一种示意,“你不如去问问太宰君。”
阿真的视线移到了太宰身上,太宰神色平静到冷漠,仿佛不为所动。
该打在费奥多尔身上的大招,他凭什么帮忙抗?太宰治帮不了一点儿,于是他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一时间,茶会陷入了莫名其妙的寂静。
阿真不喜欢冷场,他默数着秒数,心想要是五秒后依然如此安静,他就把异能力先生的宝石打碎助助兴好了。
好在,这样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那位万众瞩目、要来脸接大招的人出现了。
“不好意思,衣服有些复杂,花费的时间稍微久了些。”众人熟悉的声音从阿真的身后传来。穿上涩泽龙彦设计定制的白礼服的费奥多尔从阿真身侧走入室内,他注意到了阿真,视线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却没对此做出什么评价,直到他径直来到茶桌旁边之后,才开了口,“看来我不在的时间里,来了个不得了的新客人呢。”
“他是来找你的呢,费奥多尔君。”涩泽龙彦发话道,把甩在太宰身上的锅拎回来扣在了费奥多尔身上。他没说谎,所以费奥多尔被扣的不冤枉。
“……啊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费奥多尔停顿了片刻,的视线停留在阿真身上,仿佛在微笑着开口道,很难确认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到底是不是笑意。
阿真不知道费奥多尔样貌,他刚才担忧这点,不敢动手阻拦陌生人的行动,这下可没烦恼了。
——这可帮大忙了。
碍事的异能依然缠绕在他身上,略微被压下的表演兴致在见到主演后又再次激起,阿真甩脱一部分影响他发挥的纠缠异能,笑了起来。
“费、奥、多、尔……这是您的名字吗?费佳大人……”阿真模糊的开口道,声音被缠绕在周身的异能力阻绝,却依然能断断续续的被他人听见,“我……遇见了、阻拦我与您相认的……绊脚石……”
“您知道……我为什么要带、它来见您吗?”
费奥多尔安静的听着阿真的发言,还不忘和自己的两位盟友对视。
——这是谁给我整得活?
聪明人都有读心的能力,太宰和涩泽龙彦也能从费奥多尔的眼神中读懂他的意思。
然而,二人都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深谙盟友间的明哲保身之道。
但面上,三人都看不出任何破绽,对话之间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停顿。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费奥多尔的眼神不带任何神采,平静的发问道。
宝石在阿真手中破碎了。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意图将他打碎的异能通通像从未存在一般消散了。不再被阻拦、不再被攻击的阿真露出了本来的、完好如初的模样。
他笑了起来,仿佛是想起人生中所有高兴的事情的愉悦,带着某种干净的纯真。
“我想让您,好好的看见我。”阿真温柔的、仿佛在珍惜某种珍宝一般的、轻声对费奥多尔说道。
——值回票价了。
无论另外两人到底抱有怎样的心思。在这一刻,太宰确实是这么想的。
虽说对于一个要阻拦涩泽龙彦和费奥多尔联手作恶的调查员来说,这样的想法有点不合时宜。
但太宰还是这么想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对付费奥多尔这点,一打二变成三打一了。
看了禾泽家异能这么精彩的演出,涩泽龙彦肯定不介意在关键时刻进行一些友好的交流。
面对突然出现的、疑似禾泽释之助的异能力,他该说些什么好呢?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哈。
费奥多尔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嘴角勾起,他似乎笑了起来,但从神情来说,他的表情实在与笑没什么关系。
“真精彩啊。”他的神情类于笑容,却又不是笑容,他看着阿真,瞳孔中倒影着整个异能力,仿佛把一切看透了,“真精彩啊……这可真是帮大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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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文野
“这个费佳癫癫的。”雾区的边缘,我头头是道的点评道,依然对刚才看见的场景念念不忘,“阿真怎么这么能打啊,他简直是个战神。”
用某种能力将骸塞的画面呈现,如今正和我一起观看直播画面的燕秋很给面子的“嗯”了两声捧场,也不忘劝我写作业。
“看见了吧,人家游刃有余的很,现在可以安心写故事了吧。”燕秋指了指我身前的书页,像平时催我画图背中文一样催促道,“心满意足了就干该干的事,别搁这光看不写了。”
看了这么精彩的内容还能静的下心来写作业什么的根本不可能,于是我压根没听燕秋的劝写,依然兴致高昂的提问。
“阿真竟然可以单手把费佳异能力的手给捏碎诶!他跟我打架的时候是放了多少海啊?”
“那个异能叫『罪与罚』——你是真忘了啊。而且,异能强度和人体的肉身强度是不一样的啦。”燕秋叹了口气,还是认命的跟我解释了起来,“分离出的异能力再怎么拟态成人的样子,也不可能百分百复刻人体的内部结构的。说白了它们也只是表面像人,是雾气模拟出的类人容器将它们包裹,身体的内部只是能量,可不就一捏就化嘛。阿真也就只能这么捏捏别的异能力,不可能捏的动你的,他又没有怪力。”
“他能一下跳三米高。”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我一定要在燕秋面前夸夸阿真。
“那是他给你面子,异能力还能飘呢。”然而燕秋比我更懂异能。
我败北了,又开始了我百试不爽的话题转移大法。
“你刚刚说我‘忘了’,我应该记得费佳的异能力叫『罪与罚』吗?”我开口提问道,虽说是为了转移话题,但乍一问,我也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开始深思了起来,“我忘记了什么?”
燕秋停顿了一下,顺着我的话回答起来。
好好好,话题非常顺利的被我转移了。
“你把这个世界忘了。”燕秋一开口就是不得了的回答,他回答的声音非常平静,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事似的,“你失忆了。过于超出常理认知的事情对大脑是具有刺激性的,各个世界也有自己的规则,两权相加,一般穿越者都会失忆,你自己没感觉吗?”燕秋反问道。
……啊?
我狠狠的回忆了一下我的过往。
然后发现我连前几天干了啥都要回忆半天,而且还想不起来。
“我好像一直在失忆。”我回答道。
“那是你记性差。”燕秋直接给我来了一个会心一击。
我忍住痛心,再回忆了一下过往。
“好像……呃……怎么说呢,忘记的事情太多,好像找不到有什么地方是失忆的了。”我撇过头,心虚的讲道。
燕秋抬眼思考了一下,像是在想我这种情况具体是个什么解法。
过了一会儿,他“哦”了一声。
“别担心了,没什么影响的。”燕秋开口说道,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安慰的样子,“如果是大脑自我保护被动丢失的,等到安全之后就会一下子全记起来的。哦,如果是你自己忘的,没人提醒你应该再也想不起来了。”
——谢谢,感觉不到丝毫安慰。
我晒干了沉默,无话可说,遂、埋头写书。
阿真依然在和太宰先生他们愉快的玩耍。
我从未了解过阿真,压根不知道他这么会演。胡说八道声情并茂张口就来,和费奥多尔癫的有来有回,把发表着人生无趣论给全横滨判死刑的涩泽龙彦衬的跟个正常人似的。
我愿称阿真为古埃及掌管胡说八道的神。
这么说来,能够不带一点突兀维持正常发言的太宰先生也是个功力高深的。他是怎么做到在一句逆天发言都没有的情况下融入这场癫的不行的逆天茶会里的呀?
我一边写字一边关注着骸塞方面的画面,时不时的做些脑内点评。这样的场景像极了我在宿舍里边看番边赶作业的样子。
热场的聊天到这个地步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至少阿真的神色已经显得兴致缺缺了。
追逐乐趣、热情短暂,无论是怎样的戏码都不能长久的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似乎并不了解阿真,又或者他从未在我面前表现过他真正的模样。
一个优秀的客人总会在聚会冷场时抛出话题和活动,让氛围变得热闹。一个优秀的主人,总会在客人出手前打断读条,终止客人的花活。以此标准来判断,显而易见,涩泽龙彦是个足够优秀的茶会主人。
所以在阿真跃跃欲试打算整点新花活前,涩泽龙彦向茶会的客人们提出了参观收藏室。
阿真看上去没什么兴趣,但从安分下来的行为来看,他大概是认可了这样的活动安排。只是懒洋洋的提出要和『费佳大人』一起去。
然后得到了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二人的齐声婉拒。
成功把一旁看戏的太宰先生整乐了。
涩泽龙彦表示,他的藏品室只有异能藏品和受邀客人能够进入。言外之意就是像阿真这样来路不明的异能力别想进。
阿真歪了歪脑袋,反问涩泽是不是想做自己的新主人。
这把涩泽龙彦整不会了。
但面上,他依然平静。
阿真自称他是『费佳大人』通过书创造的异能力,生来就是为了完成『费佳大人』的愿望的。如果涩泽龙彦想将自己收做藏品,要先杀了『费佳大人』再说。
说到这里,他还不忘来个究极拉踩,表示“涩泽龙彦这种货色,再给他一百年也不可能能追上『费佳大人』的一根指头”。如果我是费奥多尔,我是真得谢谢他。
涩泽龙彦面上非常平静,仿佛并没有被冒犯道,他仿佛自动忽略了阿真最后的拉踩,注意力都停留在了前半句话上。
这个来路不明的异能力是费奥多尔用『书』造的,这可真是个爆炸的消息。
涩泽龙彦知道书的传闻,却不知道自己的盟友有『书』,于是态度微妙的说了已经“费奥多尔君竟然有『书』啊。”
太宰倒是知道那位外来的费奥多尔盗取了『书』。可即便从是安吾那里得到的情报来看,禾泽释之助都有可能是书的造物。
这就让异能少年的身份显得扑朔迷离了。这样的异能力,未必不是费奥多尔造的。
在不能确认答案之前,太宰姑且保持沉默。
作为当事人的费奥多尔,他非常清楚自己压根没在『书』上写过任何内容,却不能轻易的反驳这个异能力。他对真相有诸多猜想,却必须保持适当的沉默,不在麻烦的『盟友』面前露出破绽。
于是,他继续挂着不带情绪的微笑,审视的询问道:
“那么,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看见这一幕,我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
阿真压根不认识费奥多尔,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
就在我以为阿真要翻车的时候,他没翻。
阿真歪了歪脑袋,露出了困扰而期冀的神色。
“这是您对我的考验吗?”
配合着他的发言,他身上开始浮动着宝石的碎屑,这并不是正常雾区异能体会有的东西,反倒增加了他作为异能力独立存在的可信度。
——阿真应该上任娱乐圈才是!
我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这临场发挥太完美了点吧。多么合情合理的答案,像费奥多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把愿望告诉自己的工具人,肯定是装出一副柔软好心肠的样子,说出“拜托你帮帮忙”“你想要一个家吗”之类的话,交不了一点底的。
直到这时,我才觉得我对阿真的担心太多余了,他不但是个战神,还是个影帝。
直播被燕秋关闭,最后的话语停留在涩泽龙彦要求费奥多尔把『书』拿出来看看。费奥多尔表示这样的好东西要压轴出场才是。
但我知道那本书压轴不了一点儿,因为费奥多尔是想把他从这个世界上带走的。
燕秋不允许我继续不务正业了,又开始催促我写故事。
我给面子的写了十几分钟,写完了。递给他看。
燕秋接过书页,自然的翻了个面,然后指着那些像污渍一样的鬼画符质问我写的是什么玩意儿。
“这里进行了一些加密,待会跟你解释。”我回答道,然后提出了一个问题,“你刚刚没注意到你翻面了吗?”
燕秋愣了一下,但并没有把纸张翻回来。
“——书页所写的内容可以改变现实,这是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律。只要在这个世界中,就要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律——这点我也不能例外。”燕秋开口说道,“如果书页描绘的故事不够严谨具有漏洞,那么『书』所改变的现实也会被撼动甚至打破。我没注意到那一面的内容,是因为你写上了相应的文字吧。虽然很好奇你都写了些什么,但为了故事的稳定性,我还是不翻面了吧。”
我听见了后面的内容,有些惊讶。
“书的使用还有这种规则啊?”
燕秋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是真的失忆了,这些东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燕秋开口说道。
我完全听不懂,皱了皱眉。
“别当谜语人,好好说话。”我开口要求道。
燕秋无言的看着我。他半天不吭声,让腾升出不太秒的想法。
果不其然,这家伙突然就扑了过来,搂着我的脖子按着我的脑袋乱揉。
“嗨你这家伙怎么跟爸爸我说话呢,给你个机会再说一遍。”某些“施暴者”手上动作不停,咬牙切齿的威胁起来。
我瞬间在这样的压迫下败北,开口求饶。
“错了错了,哥哥哥撒手撒手……”我一点抵抗都做不出来的道起歉来。即使过了近两年,身体的惯性记忆依然存在,虽然燕秋贴的很近,我却没有太难受反感,只是象征性的要求他保持距离,“我真不记得了……”
燕秋终于满意的松手了,看见我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发型,他终于想起了被他丢到一边的良心,心虚的帮我捋顺了。
等他撒手后我就没什么感觉了,也不介意自己的头发乱不乱。
不过按他的说法帅哥就得保持发型。他自己就会剪头发,而且审美很好,我在中国念书那两年从没去过理发店,都是他帮忙剪的。根据实际效果反馈——他剪的比外面的托尼还好。这个技能深受学校里脱单的人士的追捧,甚至有一大堆人专门排他的号,对此我很震惊。燕秋却告诉我这很正常,咱们搞艺术的人都得多才多艺,不掌握些副业将来容易没饭吃,然后说愿意教我剪头发。后面我就稀里糊涂的跟着学了……燕秋是真的多才多艺,很多时候我觉得从他身上学会的东西比在学校里学会的还要多……
我愣了愣,回过神来。
自从见到燕秋开始,那层迷雾一样的东西开始散去,我似乎能够清晰的回忆起过去的许多事了。
“失忆是大脑在自我保护,就算我提前告诉你了你也不一定能想起来的。”燕秋并不知道我又想了很多有的没的,我“知错能改”顺好他的毛,他就满意了,回答起我提出的问题,“刚才讲过的,宇宙是一个合集,不同的世界之间当然存在互相映射的东西。”
隐约间,我好像意识到了那个“东西”是什么。
“这个世界在我们那里是有名字的哦。”果不其然,燕秋讲出了我隐约预见的答案“是名叫《文豪野犬》的系列作品。”
“……”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揉了揉额头,开口说道。
“大概就是异世界文豪打来打去的故事,有漫画、小说和番剧。番剧咱俩还是一块儿追的。”燕秋开口介绍道,莫名有种在向我推番的感觉,因为他很快开始向我推他的推了,“小镜花特别特别特别可爱。”
“……”见过小镜花本人的我有点不知如何发言。
燕秋大大的叹了口气,看上去特别沮丧失望。
“你都忘了,上次你打赌输掉的时候,还答应下次漫展出镜花女仆装的。”燕秋说出了炸裂的内容。
我“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再次撞到了腿。
但我顾不得痛了,只想迅速反驳燕秋。
“我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情!小镜花那么矮。”我反驳的有理有据,虽说身高体重性别都无法阻拦coser想要cos的心,但作为一个还要点薄面的coser,我出女角色都会注意一下身高问题。
燕秋露出了“果然骗不到啊”的失望表情。
“你是跟我拉扯了一下,说身高不合适,最后改成出你推的女仆装了。”他失望的实话实说。
不知为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推是谁?”我窒息的,小心翼翼的问道。
“公关官。”燕秋回答道,“看书的时候你要死要活的,说这个男人长你心巴上了,我本来想提醒你的,但没来及,没过一会儿他就成你亡夫了……你蹲着干嘛?不舒服吗?”
我一言不发。
谢谢,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明知道只要在这个世界,会出现的名字八成会让我社死的不行,我为什么还要问这种遭罪的问题。直接失忆了不好吗?
公关官是我推就是我推吧,我为什么会答应出他的女仆装啊可恶。
“那……太宰呢?”我蹲在地上捂着脑袋当鸵鸟,还是模模糊糊的问出了我最在意的问题。
“忘了,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吧。”燕秋回答道。
——竟然没什么特别的吗?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身边的朋友突然变成以前推的纸片人,已经够让人绷不住了,要是我以前还推过太宰,那我真的要去逝叻……
第311章 血液炸弹
然而我放下的心并没有安顿下来。燕秋抬眼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接着补充了起来。
“哦,也有点事吧。看番那会儿你总嫌他话密,对他指指点点。织田作死了之后你倒是不指指点点了,就是破防弃坑了两天。后来被我们劝回坑了,看到beast线和捡宰日的时候又破大防,还扬言说这辈子都不会看《文豪野犬》了。”燕秋说到这,向我摊了摊手,“结果都只是说说而已,还是该看看。”
我的心终于是死了。
我回忆起了织田作先生的坟墓,他好像从这一端照应到了另一端,这样递进式的句子带给了我极为不安的预感。
“我……为什么破大防?还有你刚刚说公关官他——”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好的预感一层层的浮现,推不推的事早就被我抛诸脑后。
我捂着脑袋的手臂紧了紧,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世界中的许多人你都认识,可你都不记得了,你连二宰都忘了。”
——二宰?
这个意外的名字让我抬起了头。那一瞬间,我少见的在燕秋脸上,看见了能够称之为“晦暗不明”的表情。
这不像他。
在我看来,如果有什么人能被成为没有污点的好人,那肯定是燕秋了。他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地方,既有底线又有能力,从来不对人抱有坏心思。对待朋友热情真诚,在这样一个有能力让自己生活幸福,并且有能力让别人感到幸福的人身上,我从未看见我如此失意又无奈的表情。
但是很快,这样的表情消失了。他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稳定的、永远没有负能量的样子了。
“二宰是我俩一起捡的小猫。那天我们几个去看小圆电影,明明都是看过了的内容,结果你还是难受的不得了,夜宵不好好吃就搁那不停的喝锐家的果汁,那么一点点酒精就把你灌醉了,要哭不哭的非得要去‘看看这个被魔法少女守护的世界’,我们拗不过你就陪你去了,结果你跑的飞快,不知道上哪抓了只瞎眼瘸腿的小煤球,嚷嚷着这是小圆救过的猫,你要救他。拉都拉不动。”
我对这个故事有着些微的印象,正因如此,我选择一言不发。
而燕秋已经说到了兴头,非得讲下去。
“然后就冒出了好几个带着小孩的家长找你麻烦,说他们家孩子被这只野猫抓伤了,你想带走他就得付他们的医药费。我们懒得跟不讲道理的人掰扯,可你又抱着猫不放,手被抓了流血了还不放。在那里贼硬气的说‘付就付’,斗志昂扬的讲了一大堆话。中日英混杂的除了我们几个没人听得懂你在讲些什么。费老板搁旁边录视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最后那几个家长听出你是从日本来的又把你骂了一顿。”
“别说了别说了……”社死的记忆被激起,我面对不了一点。
喝醉的我其实对燕秋后半部分讲述的内容毫无印象,大学的时候我是和舍友们一起见过一直和二宰很像的受伤小猫,然而半夜三更喝了点酒精饮料不太清醒,机会什么也就记不得了。只记得第二天一觉醒来,我就背了小千块的债。前两天月初刚把打工的结余寄回家里,我现在除了生活费可以说是身无分文。根本没法把这笔钱还给燕秋。
但既然喝醉了的我说要给小猫一个家,那我肯定得说到做到。
于是垫付了医药费的燕秋就变成了我的债主。
成了债主的燕秋第二天就落井下石,要求我下次跟他一起去漫展出女装作为利息。
那天,我不但拥有了一直猫,我还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可是,那只猫为什么会是二宰?”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不记得也正常。二宰那会儿又瞎又瘸,常规治疗你支付不起不说他也得一辈子残废。小动物比人来的简单,于是我把他送来这了。”燕秋开口说道,“送到了一年前的你的家里,你肯定有印象。后面它就被beast线的晶子小姐治好了。二宰并不属于文豪野犬世界,虽然不至于像人一样被排斥,但通常待不了太久,所以你在养他的时候肯定总见不着他,他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我们那个世界的。”
“可是我并没有忘记啊,我记得我在之前养过一只猫的。”我出声反驳道。
“但你不记得那只猫叫二宰了。因为二宰这个名字不是出自小圆,而是出自于捡宰日小说里side B的绷带宰,side B那会儿你要死要活的样子也挺没眼看的,你会起这个名字我也不惊讶。”燕秋揭底的样子要多自然有多自然,虽说有许多词汇我都听不懂,但那种社死自闭的感情却是相通的,我闭目偏头,不愿面对,“——所以,等到你来这个世界后,取自于这个世界的名字也就自然而然的被你忘记了。更何况小猫长的很快,三两天变一个样,你印象里的二宰都是活蹦乱跳的,乍一见到一只浑身是伤的,对不上号也很正常。”
“我现在感觉我像个刚离开病房的脑科疾病患者。”我碎碎念道,尝试从地上站起来,结果因为蹲的腿太麻了而完全失败。最后,我的窘境被燕秋敏锐的发现,他扶了我一把。我这才顺利的站了起来,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这次我没做卡座里,不会再撞到大腿了。
“如果我养的小猫真是二宰,那都是好几年以前的事吧?为什么现在的我能遇见几年前的猫?”我抬头提问道。
“这很好解释。”燕秋开口回答道,“我是管理员,可以着落在这个世界的任何时间,所以我能把猫放到那个时间了。当然,这也是有讲究的,我不能和这里的任何人有过度的交集,否则——”
“世界就会崩塌?”我发散思维,开口提问道。
燕秋拍了一下我的脑袋。
“怎么可能?我可是管理员,哪会把世界弄崩啊。”燕秋否认了我的答案,“是会出现新的切片啦。文豪野犬的世界性质就是这样的,它会把所有的可能性切片成书页的形式保存。如果我太过放肆,那么世界受到影响,就会出现一个新的书页世界。”
“听上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我开口问道。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书内世界的熵是固定不变的,如果内部产出了太多的可能性,熵被分走,世界就会变得更脆弱更容易湮灭。不过这样一来熵就会回到剩余的世界中,世界又会趋向稳定。”燕秋开口说道,“当然,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书内的世界也是如此运转的。因为这些世界同样是真实存在的、有诸多可能性的世界,只要它不是死板的一成不变,它就会被分熵,然后在陌路时湮灭。”
“燕哥懂的好多哦。”
“都是慢慢学的啦,我的前任离开的有些着急,可什么也没教我呢。”燕秋开口说道。
“那书外的世界呢?它也有诸多可能性吧?为什么它不会湮灭?”我接着发散思维,开口问道。
燕秋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我不懂的成分,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复杂,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会向我道歉,告诉我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会觉得他会道歉呢?我回答不了。
可是他没有。
他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
“——因为书外的世界会熵增。熵增的终点也是湮灭,世界产生各种可能性,连同熵一起变为书内的世界。这种抑制熵增的世界集成方式可以很好的延伸这个世界的寿命,这也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燕秋开口解释道,“『书』是熵导向的道标。书内的世界虽然也有『书』,但它实质上只等于一页纸的熵、只有一份熵。书外的『书』则有无数份熵。”
“……我和费佳曾谈论过,真实世界的书页可以给倒影世界带来稳定性。”我忍不住接话道。
“你们是对的,书页是熵导向的导标,在书内世界这种会逐渐熵减的世界,拥有的熵越多,世界就越稳定。当然,这只是小部分运行的规律,文野世界的本质还是熵增的世界啦,所以要努力减熵。”燕秋解释的头头是道。
我一整个思维升华了。
“熵来熵去的……怎么感觉这么像小圆的设定啊。”我忍不住用吐槽来掩饰自己如今的情绪。
“所有的世界都有关于熵的苦恼啦,会像也很正常。熵增和熵减的终点都是宇宙的湮灭。小圆的世界就是熵减的世界,所以需要魔法少女的情感力量来提供熵。”
我的DNA动了。
“所以魔法少女的世界也是存在的?”
“圆宇宙嘛,当然存在啊,不但存在而且还非常非常大。”燕秋回答道。
或许是为了掩饰情绪,或许是有些不愿继续现在的话题,总之我顺着小圆的话题说了下去。
“那我能去那玩吗?”我开口问道。
燕秋摇了摇头。
“不太能,像我这种能借用一部分规则规避丘比感知的管理员还好。你要是去了肯定一下子就会被丘比观测到。丘比这种生物的行动力太强了,要是被他发现了圆宇宙之外的具有熵增的世界,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圆环之理虽然挺好说话的,但她应该不会同意。”燕秋摇了摇头,“阻止魔女的诞生圆宇宙已经折损了大量的熵,为了维系宇宙的长期稳定,小圆可是很辛苦的。”
“好吧。”我其实也并非非去不可,所以不算非常沮丧。
燕秋揉了揉我的脑袋,仿佛安慰似的。
“这种话题以后再聊了,说回最开始的。”他收回手,抖了抖另一只手领拎着的书页,“你还没解释清楚这些鬼画符是什么呢。”
我瞄了一眼那上面的鬼画符,又低头看了看手腕。
“晚点再解释吧,时间快来不及了。”
//
横滨上空,异能特务科临时战略总部。
安吾盯着眼前蓝色屏幕上跳动的各式数据,一言不发。
机舱内部,异能特务科的科员们正一刻不停的调度着各种工作。
异能构筑的浓雾笼罩着整个横滨,在异能的影响下连卫星的信号都无法正常收递。
无数无辜民众被困雾中,在信号难以传递的情况下,即使雾区内部即使有着不在少数的军警和警察也难以调度。雾区内的紧急避险并不顺利。
更难搞的是涩泽龙彦本身,特异点异常值维持在临界阈值附近。长期维持着如此之高的特异值绝对会引起各国的关注,横滨作为租界与东京的门户,本身就难得和平,要是再回到多年前那样……
安吾闭了闭眼,不免感到头疼。涩泽龙彦的异能力会分离异能力者和普通人,如今能够倚赖的也只有还在雾区中的武装侦探社了。
“你还好吗?安吾先生。”有着些微印象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安吾偏过头,望向了那位身着军装的来客。
能在这里见到『猎犬』小队的成员自然算得上是好消息,安吾眉目舒展了些,接着公事公办的开口对接信息。
“尚可,条也警官。‘魔人’现在已经进入雾区了是吗?”他开口问道,神情上却显露出了对这一安排的不认可。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名为禾泽释之助的少年在离开之际曾给安吾留下了一副墨镜,那是禾泽释之助本人的墨镜。雪地开车的司机为了防止雪盲症,总会佩戴一副墨镜。这幅墨镜承载了许多信息与记忆,足以让安吾弄清一切,发现『书』被盗取的事件后的真相。安吾并不清楚为他留下这副墨镜的禾泽释之助到底有何考量。但总归,他确实倚赖其上的情报,为太宰脱了罪。
『书』被盗取的事件同样惊动了『猎犬』,在另一个费奥多尔的引导之下,太宰与此世界的费奥多尔被逮捕归案,成为了他的替罪羊。
虽说其中有设计的成分,安吾依然庆幸于“魔人”的被捕,无论如何,一个“魔人”已经够受的了,要是两个一起来——
安吾不愿去面对这种场面,然而,你越不希望如何就越会如何。
『书』的情报被魔人拿捏,名为『书』的都市传闻真实存在,并且一只被日本的异能特务科保管,甚至于说,它刚刚丢失。这样的信息倘若被其他国家得知,可想而知会发生多大的动荡,作为租界的横滨很可能会被堂而皇之的踏平,本身被『七名叛徒』压下的战争也可能再次打响。在另一个费奥多尔的设计下,异能特务科轻而易举的抓住了“魔人”,然而逮捕这个动作也就止步于此了。
负责逮捕行动的『猎犬』与当事人异能特务科专门组建了专家谈判小组研究此事,明明“魔人”才是手无寸铁的、被逮捕的那个,他却闲适的仿佛是来地下监狱旅游,反倒是异能特务科的科员们个个焦头烂额汗流浃背。
最后,“恶人”的活被『猎犬』接下了。特务科允诺了“魔人”要求,同意在有限时间内放他自由,任由他进入雾区。为了降低风险『猎犬』提出要在费奥多尔的血管中注射微缩血液炸弹,炸弹可以远程操控,到达规定时间后同样会爆炸,也就是说,如果注射了微缩炸弹,费奥多尔的性命就相当于掌握在了猎犬的手中。
——“这种条件怎么可能会答应。”
安吾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能。
结果费奥多尔只是抬了抬眼,停下了咬手指动作,然后微笑着回答了一声“好啊”。
这声“好啊”答的安吾冷汗都下来了。
所有人、无论是猎犬还是异能特务科,似乎都被眼前的如同恶魔一样的男人看穿了。安吾有着这样的感觉,他仿佛回忆着刚才简短的对话,一切决议、无论是微缩炸弹的提议还是谈判的要点和策略都是检测了无数次,深思熟虑后提出的。
炸弹造价高昂,炸弹会顺着血液循环到达心脏附近,同时只能在人体额定的血压内保持稳定,压强的失常变化同样会将它引爆,即使存在隔空取物的异能,在使用的同时必然会影响血管内的压强,如此操作也会直接引爆炸弹。
换言之,异能特务科的专家们能百分百确保炸弹的威胁是有效存在的。
既然如此,费奥多尔为什么会如此有恃无恐?他不怕死吗?
还是说,他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操控?
那他可真是个可怕的敌人。
安吾因为担忧而犹豫,『猎犬』的军警先生却果断的不得了,条也采菊对这个放走费奥多尔的决策并不赞成,但尘埃已定,他的执行行动也同样干脆利落。
血液炸弹注射完毕,为了起到威胁的效果,谈判专家开始向费奥多尔科普这颗炸弹的威慑力。
讲到第三句话时,黑发的青年显得不耐烦了起来。
“你们最好快点。”他懒洋洋的说道,轻飘飘的一眼就成功让身经百战的谈判师紧张的冒冷汗,“要是耽搁太久,我就只能为这个世界敲丧钟了。”
“真是大言不惭。”大仓烨子冷哼了一声,比起身经百战的谈判专家,猎犬的素质高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落网了的败犬也只能在这狗叫几声了。”
费奥多尔“哈”了一声,像是为某个毫无水准的冷笑话捧场似的冷淡。他看着这些严阵以待的,嘴角勾起的弧度完全是嘲笑的意味。
在逮捕他的过程中,已经有好几个军警被他杀死了,只需要触碰就足以杀死一个人。现如今费奥多尔也只是闲适的在靠背椅上坐着。
倘若真的存在一只败犬,那抓住了费奥多尔却不得不再将他放走的“猎犬”才合该是真正的败犬。
这样的嘲讽费奥多尔可以开口说,但完全没有必要,依靠异能手术缔造的异能力者在罪孽中也是最可悲失败的那一批。而且,如他前面所说,再耽搁下去,他真得为这个世界敲丧钟了。
·
雾区具有让异能力分离的的特性。
进入雾区的那一刹那,费奥多尔的异能力就从他身上消失了。
『罪与罚』是好朋友,没了碍事的『猎犬』和异能特务科干扰,他才能专心专意的对付自己。
另一个自己。
楼宇之间尽是歪七八扭的车辆,黑屏的广告屏两起,一只发出刺耳笑声的老鼠出现在屏幕上。
那是费奥多尔的专属标志,如今正被一个不知好歹的老鼠用着。
哦那只老鼠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啊。
不知好歹的东西。
第312章 零和
费奥多尔的心情并不好,自己的世界被外人堂而皇之的闯入玩弄,没有人会高兴的起来。
屏幕上的老鼠消失了,进而跳转成一行行代码。他们快速闪烁滚动,半分钟后才达到末尾,黑屏消失。
这是另一个费奥多尔写给“他自己”的挑衅书,除了费奥多尔本人,没人能够看懂。
浓雾遮掩着许多事物的痕迹,却做不到将一切都遮掩。屏幕全黑的同时,费奥多尔转身前去赴约了。
擂钵街边缘的破旧废墟。尘土飞扬,木质的房屋和水泥质地的房屋错落交叠在一起,它们早已化成废墟,只有零散的建筑材料堆积着,生锈的钢钉零散的丢弃到角落。这里隐约能看见不远处的哥特式建筑『骸塞』,倘若涩泽龙彦没有临场反水,费奥多尔多半会选择和他在里面筹谋计划。
带着雪色帽子的俄罗斯青年只是简单的将目光投向了骸塞一阵儿,便收回了视线。
眼前,另一个一个带着雪色帽子的青年从废墟后走出。那是一个穿着打扮都与费奥多尔一模一样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确实是一个人。
却还不如不是。
“真是稀奇,外面跑来的老鼠偷家都偷我到这儿来了。”在嘲讽自己这方面,费奥多尔也称得上是颇有天赋。他在博弈的过程中向来心态平和,前提是没有老鼠把棋盘给啃了。
另一个他微笑了起来,显露出某种带着嘲讽的愉悦。
“『死屋之鼠』可是盗贼团,我做的只是我的本职工作,导演先生。”邀请者无视了赴约者的谩骂,显然并未生气。
游戏的赢家有的是气度,从来不必生气。
“导演先生?”费奥多尔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同样没错过对面那一闪而逝的仿佛懊恼似的表情,“谁这么称呼过我?那个你养着玩的小孩?”
那种懊恼的神情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某种微妙的情绪,这种情绪费奥多尔本人很少有,所以显得分外显眼。
——他大概说的是禾泽释之助吧?
站在废墟上的费奥多尔、也就是费佳很快想到了这点。导演先生显然对二人关系的误解颇多。费奥多尔考虑着“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养这种埋汰又磨人的玩意”这样的事,面上却什么也没表现。
“那你真是想当然了,那可是个罪孽颇深的家伙。”费奥多尔如此说的,看着眼前的自己。
他不喜欢另一个自己,他把他的世界搅得一团乱,比狗都来的更能拆家。
还有名字。对于自己的名字,他从来都不想与人共享,另一个自己也不例外。
然而,费奥多尔并不在意那个小孩,也并没有把“自己”说道话当回事。
说谎的才能已经融入到了费奥多尔的骨血之中,只要能达到目的,任何匪夷所思的谎言他都说得出来,即使被欺骗的对象是他“自己”。
“『书』呢?你把它放在那了?”几乎没有转折的,废墟前的费奥多尔、也就是导演先生,他向前走了两步,直接切中了问题的重点。
“在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被询问的费奥多尔开口回答道。
“它在『罪与罚』的体内。”另者给出了答案。
回答者沉默了。
“是。”很快,费奥多尔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摊了摊手,“所以,你永远都不可能取得它,你连这里都无法离开。”
“我为什么要离开?”赴约的费奥多尔挑眉反问道。
邀约的费奥多尔沉默了。
“你没有回收『罪与罚』。”他淡淡的开口道,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当然,倘若不如此,我又该如何保证取『书』的工作能顺利完成呢?”另者反问道,“反倒是你,你为什么没有回收『罪与罚』?”
他问了这个问题,二者却都沉默了。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和对方的解题思路完全吻合——同时预判了对方不会回收异能力,并且自己也选择不回收异能力。
选择下放异能力,那么本体不在拥有异能力的自己就会成为任人宰割、更加劣势的存的。然而,“赌把大的”或许就是费尔多尔这类人的天性。明明“回收『罪与罚』”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邀约者和被邀约着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不回收。
于是,这场自己与自己之间的对决,便降级到了低劣的、简单暴力的的层次上。
“如果我们打起来的话,有一个会死掉的吧。”二人中的其中一个,突然开口说道。
“是啊,真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你说谁的生命会就此结束呢?”另一个附和道,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倘若换成太宰君……甚至是涩泽龙彦君,这会儿都会选择互相合作吧?我们非要搞得这么僵吗?赢家让给别人这种事,绝对是最愚蠢的。”某个带雪色帽子的青年开口说道。
“你说的对。”这句话似乎得到了费奥多尔他自己的赞同,他像另一个自己伸出手,“所以,合作吧。”
“那么,合作愉快。”另一个费奥多尔露出了微妙的笑容,同样伸出了手。
怪胎们的交流永远都是这么奇怪的,更遑论两个怪胎都是同一个人。
鲜血开始低落。
匕首和钉锥插在心脏和肩部,撕裂神经的疼痛导向全身。
两个人都想微笑着表示“我是骗你的”,然而的人都没能说出这些话。
或许是因为近乎痉挛的疼痛吧。
没有什么合作,费奥多尔毫不犹豫的向“自己”捅刀了。
钉锥的长度远超匕首,它完全将肩膀洞穿,费奥多尔狠狠的踢了另一个自己一脚,没有异能力的他不再能判罚别人的罪行,而对待另一个自己,他同样有所想法。
钉锥刺在泥土里,抓地力足够强,令受伤的那人动弹不得。
另一个自己并没有拔除匕首,费奥多尔因失血而恍惚,但在朦胧的视线中,他懊恼的发现自己失手了。
虽说刺中了心脏,但还是稍稍偏移了一点,所以并没能一击毙命。
另者的锥刺同样偏移了位置,但它无伤大雅。
二者立场不同,在决策时的选择同样不同。又一根钉坠从掌心中刺入,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我非常喜欢这段,你也会喜欢的吧。”费奥多尔的胸口渗着血,声音忽轻忽重的开口说道。
鲜血将白色的衣服染透,费奥多尔没拔匕首,任由它插在那里。
“是啊……”他者的声音在因失血发冷而颤音,但那份气质却没有丝毫变化,“要是换我来,这样的好滋味也会让你尝个遍的。”
“那真遗憾,你我都没有这种机会了。”费奥多尔惋惜的说道,极微小的可能中,这样的语气里或许包含着一些真正的惋惜。
他的视线扫过废墟,接着从就近废墟的石堆中,费奥多尔取出藏的并不深的书。
“看,『书』在这里呢。”费奥多尔晃了晃手中的书本,向另一个自己展示着。
“它都没藏……”另一个费奥多尔闭眼轻声说道。
“是啊,真是骗子。你肯定认为自己能赢吧。”
“你不也是……”
“也是。”
“输赢并不重要……博弈本身就是零和游戏。”
“但是乱咬棋盘的老鼠,还是打死比较好……”
——如果注定有一个世界会在脆弱中湮灭,那为什么要是我的。
“现在,『书』是我的了。准备为你的时间敲丧钟吧。”
这是赢家留下的最后的话。
//
我将书页从燕秋的手中拿走,对折了一下塞进口袋里。
因着我总喜欢在口袋里装各种各样的东西,我的口袋总是非常大。东西装的多了,每当摸到口袋里的物品就会很安心。
“时间来不及了,我得上台推进我的模组了。”我开口对燕秋说道。
燕秋点了点头。
“你去吧。”他开口应道。
我走了两步,觉得不太对劲,转过了身。
“你不跟着一起去吗?”
“在你的模组里没有我这个NPC吧?”燕秋笑着反问道。
——确实。
我认同的摇了摇头。
“所以我就不去了。”燕秋同样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玩的开心点,然后回家,好吗?”
我眨了眨眼,转过了头。
“我会的。”我开口回答道,然后跑掉了。
耽搁了太多时间,不跑两步可不行。
横滨其实不算大,从我如今的位置往擂钵街边缘走也花不上太多时间。而且我还用上了跑的,莫约七八分钟我就跑到了。
我又低头看了一次手腕,有些犹豫了。
骸塞里死几个了?我是不是来早了。
我有些纠结了,在附近乱走了几步。
我没有有效的、骸塞内部的信息,里面的情况都只能估计,虽然这一切都不影响结果,但我还是希望它能再自然点。
这个世界有许多充满戏剧性的设定,比如异能力者总会互相吸引,比如在是非之地总能有匪夷所思的经历。
当我决定在是非之地走来走去的时候,会撞见不得了的场面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闻到了一些浅淡的血腥味。
血腥味使我停下了脚步,我寻找着它的来处,接着生出了许多胡思乱想。
——该不会是太宰先生的吧?
我这么想着,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晃掉了。
不对,太宰先生在骸塞里。
——那就该是个陌生人的,或者陌生的熟人的。
这里是骸塞附近,表演的场合,出现在这儿的血腥味自然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个好的模组作者自然要顾及到所有细节,所以,我选择上前查探。
寻着血腥味来到擂钵街内部一点的位置,土地逐渐从水泥变为湿土,在隐约的雾气中我看见了一个歪斜的畸形十字架。那畸形的十字架似乎是拿木房的门板随意搭建而成的。
十字架上有个人——似乎是人,他滴着血,被钉锥牢牢的刺在上面,地可疑的坑洞和拖拽的痕迹在湿润的泥土地上连接。显而易见,他是先被在地上被钉住,再转移到这个疑似用房门木板随意搭建的十字架上的。
废弃房屋中的钉锥废料将他钉死在上面,它们多半巨大而常用于建筑,拥有着破伤风的附魔效果。
我先是被血腥味刺的一激灵,下一刻,我意识到了这里发生了什么,几步走到了“受刑人”面前。
青年低垂着脑袋,衣服早就被染红了,雪色的帽子掉到了地上,像是浓雾中孤零零的白色帆船。
“……费佳?”我试探性的叫到费奥多尔的名字,说不准是否要得到回应。
常人被钉成这样离死也不远了。到底是谁能对费奥多尔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呢?
“……”
——好明显的答案。
青年的睫毛颤了颤。
//
——
或许是心口被捅了一刀的缘故,费奥多尔的靠近“自己”的脚步也略有虚浮。他拾起一枚钢钉,一步一步的靠近了倒在地上的青年,接着俯下身去,将钢钉穿透了他另一侧的肩闸骨。青年微微阖眼,仿佛放弃了抵抗。
然而,这个动作只完成了一半,费奥多尔便完全脱力的倒了下去。
钉死在地上的青年睁开了眼睛,他似乎早就料到了如今的结果,没插牢的钢钉被他抖落在地上,费奥多尔伸出手,试图将另一个自己推开。
然后,他的手被“自己”握住了。
“……你该不会认为我死了吧?”推拒的手被扯开,费奥多尔盯着眼前被“自己”困在地上的青年,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下毒这种伎俩可是涩泽君的拿手好戏,和他合作总得留些后手……真遗憾,看来你输了呢。”
——他提前准备了解毒剂。
费奥多尔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
匕首上淬的毒没有奏效,从后手的准备来说,对方已经胜过了自己一筹,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仅仅依赖废墟里现成的武器。
『罪与罚』如今游离在外,费奥多尔依然有翻篇的可能。但此时此刻,他已经输掉了。
他不该输给他的。无论怎么看,这场游戏都该自己赢才是。然而,这种零和游戏总得有个输家。即使是费奥多尔,所得的结果也只能是零。
费奥多尔被钉在了一架畸形的十字架上。
十三颗钢钉,全部在错开要害的情况下还原了某个场景,鲜血一滴滴的滴落,汇聚成小小水洼。
始作俑者似乎对此非常满意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旁人无法理解与解读的病态微笑。
“真合适呀,”他触碰着那些钉子,止不住的重复道,“真合适呀……”
——是很合适,要是对象调换一下就更合适了。
没有人能为费奥多尔钉上钉子,他一边期待着这件事,一边又为践行他感到厌恶。而如今,这个在过去的念头中一闪而逝的想法,竟然以这种形式实现了。
“你在拖延时间……”费奥多尔闭上眼睛,气若游丝的说道。
“当然,我怎么会杀死‘自己’呢。”
“太过得意的赌徒都会输得一塌糊涂,特别是故意给出机会的。”费奥多尔忍耐着疼痛与失温,还不忘刺上一句。
名为『书』的异能物品正在胜利者手里,他显得非常从容不迫,仿佛并不在意费奥多尔都说了些什么。
“你总得有点参与感。”
“我非常喜欢这段,你也会喜欢的吧。”手心的钉子被狠狠的摁牢,费奥多尔开口反问道。
……
起先,费奥多尔并不着急,想赢的人总是沉得住气。『罪与罚』依然游离在外,在见到安然无恙的“自己”后,就足以让他意识到一切,帮费奥多尔翻篇。
费奥多尔不可能对抗他者的『罪与罚』,相似或相反的异能力会引发效果未知的特异点,这种麻烦的变量绝对是最最心照不宣的、最最需要避免的东西。
费奥多尔也并不想杀掉另一个“自己”,他只是想让另一个自己出局。在这种押上书为筹码的游戏里,输掉了游戏也就是输掉了世界。
费奥多尔听着血滴落在泥土上的声音,钉子钉的太死了,困的他动弹不得,他能感受到生命在流逝,而如今,整局游戏都是由另一个人操纵的了。
时间并不算漫长,费奥多尔感受到了异能力的回归。『罪与罚』的权能回到了他的手上,而一切风平浪静。
怎么做到的……
疼痛在加剧,但生命流逝的感觉却就此按下了暂停键。
费奥多尔不再有性命之忧,但他要完全出局了。
他尝试解救自己,然而直到手心已经血肉模糊,都没能做到。
直到他听见了那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他记得他曾说过某种“参与感”。
不久后的现在,费奥多尔默数着自己滴下来的血,等待着那个参与感。
而现在,那个“参与感”出现了。
……
//
脑海里的想法并没有影响我的行动,我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帽子,明明是这么一塌糊涂的场面,这顶帽子却意外的没多少脏污。
我对比着帽子和血人,后终于确认了他就是费奥多尔。
“你怎么这么惨啊。”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是导演先生把你搞成这样的?”
“……你可以先把我放下来,”费奥多尔气若游丝的说道,“再聊下去我就要死了呢。”
但凡我性格恶劣点,我高低得让他说上十几句好听话才出手帮忙。但很遗憾我是个冤种,冤种的我确实产生了我再不救他他就要流血流死了的想法。
于是我上手把他救下来了。
少见的,我对这事一点谱都没有。被生锈的钉子钉了十来个血洞,就算救下来的时候侥幸没死,不及时救治也得一命呜呼吧。
将穿透血肉的钉子取下来是一门技术活,我口袋里的工具也不太能派上用场,只能徒手的、小心翼翼的取下钉子,又迅速用棉片和止血绷带包好。
我并不是什么优秀的医生,我连医学生都不是,完成这些项目着实有些困难,钉子卡的死紧,光是取下手上的我就费了半天劲。
当我取下最后一颗钉子时,费奥多尔脱力栽了下来。
我早有准备,伸手接住了他。虽然还是踉跄了一下,但到底没摔倒。
他稳了稳身形,搭着我的肩膀自己站起来了。
“你得包扎一下。”
“导演先生拿走了书。”
我和费奥多尔同时开口。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此时的表情真是少见。连表演似的笑意都没有,是同隆冬的般刺骨的冷漠。
没了钉子的阻碍,血流的更快了,费奥多尔脸色惨白,却毫无所觉,仿佛并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不对,是并不觉得自己会死。
一般来说,当某个光鲜的人表现出不符合光鲜外表的一面,人们都会将其看做他的本质。
按照这种解法,如果面无表情的、冷漠无比的费奥多尔才是那个真实的费奥多尔。
但对我来说,总是微笑着从容的解决一切阻碍的费奥多尔才是我认识的那个费奥多尔。
我这么认知着,权当此时的他只是在情绪失控。
天才或许都有些自信和怪癖。这家伙都马上要死了还满脑子想着书。
我不理解,我选择好人做到底。
三分钟后,费奥多尔终于配合着我把身上的伤口都扎上了。某些人对自己下手是真的狠啊,十三个钉子钉满全身,还全是生锈的。当时场面真是诡异的很。但典故我还是略知一二的,所以没做出什么。
“包好了,你在这坐着歇会儿,等舒服点了赶紧离开去治伤吧。”我好声好气的安排道。
费奥多尔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真奇怪,你我明明只是非常糟糕的、被利用的关系,既然不索求由我来对付导演先生,为什么会来救我呢?”他开口说道。
我沉默了。
“想救就救了。”最后,迟疑的我开口说道,“嗯,这其实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对没错,这是我就计划的一部分。”
迟疑的话语越说越坚定,我点了点头,对自己的发言表示肯定。
费奥多尔低下头,淡淡的说了声“是么”。
“你的伤其实不算严重,麻烦的是破伤风,这个得赶紧离开雾区去医院才行。”我赶紧说完我想说的,准备离开,“书在导演先生手上对吧?剩下的游戏我来和他比,说好了我会带你回家,你不用担心的。”
然而,费奥多尔似乎完全无视了我前半句话。
“不会就这么认输呢。”费奥多尔歪了歪脑袋,轻飘飘的说道,“禾泽君根本不了解我呢,你难道从没好奇过我的异能力是什么吗?”
我眨了眨眼,停顿了片刻。
“它能治疗破伤风?”我反问道。
“至少这局结束前,我不会死掉。”费奥多尔开口回答道。
第313章 离场
我用酒精棉片擦掉手上的血,看着仿佛丝毫不在意自身死活的费奥多尔,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所动作。
“我救了你一次……”我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
“禾泽君终于开始想着报酬的事了?”费奥多尔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里的态度,开口反问道。
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我完全沉默了。
和模组无关的,我只是不想看着一个和我有交集的人不自惜的受罪。
我承认我莫名其妙的关怀心实在是太多了。
“没事了,就当这是我的计划吧。”我闭了闭眼,回答的声音带着滞涩,先一步离开了。
费奥多尔没再说话。
终点都是骸塞,同路成为了无法避免的事情。我不想一路都保持沉默,于是开始询问他受伤的经过。
“棋差一招。”费奥多尔开口说道,“下手偏了一点,没把他一刀捅死。”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我开口问道。
费奥多尔瞟了我一眼。
“故意的。”他开口回答道,“我直接捅了心脏偏侧的位置,以此确保他即使携带了解毒剂也无法迅速奏效……但他料到了这点,提前吃了。”
一把刀如果淬了毒,就不必捅入要害,费奥多尔既不想要另一个自己的命,却又往心脏那儿捅,着实让人理解不了一点儿。
“你这么捅,不怕一不小心把他给痛死吗?”我开口问道。
费奥多尔微笑起来。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呢。”他开口回答道,显得从容而游刃有余,“如果他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得主动回收『罪与罚』,这样一来他就很被动了。”
我尝试将『罪与罚』的异能效果想象成一张复活甲,理解了一点儿,但剩下九十九点都不理解。
“你们为什么不选择互相合作呢?”我开口问道,真的对这点感到困扰,不是困扰他的选择,而是困扰他的不选择,“即使有分歧的部分,也可以暂且先一致对外,最后再一对一吧?”
费奥多尔停下了脚步,我愣了一下,也跟着停了下来。他看向我,神色是一种如常的平静、极度危险的平静。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费奥多尔』这个存在才是最最危险、最最不可控的敌人。”接着,他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我感觉脑壳疼。
“我该说你真有自知之明吗?”我有气无力的开口说道,“和你认识可真是我的福气。”
费奥多尔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却只是微微一笑。
骸塞近在咫尺,哥特式的建筑在雾气里森然若隐。我低头看了眼腕表,皱了皱眉头。
“有什么问题吗?”费奥多尔开口问道。
“太安静了。”我开口回答道,“感觉还没到入场的时候。”
“那么,怎样才算到了入场的时候呢?”
“至少要是个盛大的场面。猎犬、侦探社、港口、特务科都要在场,雾气要浓的跟墨水似的,大家打来打去,所有人都各怀目的的拼尽全力,整个场面‘战斗爽’那种。”我比比划划的描述道。
费奥多尔眨了眨眼睛。
“想不到禾泽竟然喜欢这种场面。”
我摇了摇头。
“不是我喜欢,而是这样一来我就赢了。”我开口说道。
费奥多尔沉默了。
“可你什么都没做啊。”
“对啊,我躺赢了。来这儿是为了赶上闭幕的。”我点了点头,“导演先生不知道我手上有书的一页,我已经弄明白了我想知道的一切。只要一切结束差不多结束了,我们就可以一道回去了。”
“……我必须要拿到书。”费奥多尔开口说道,“如果没有书,我的世界的迟早会崩塌的。”
我眨了眨眼睛。
“费佳不打算当反派了吗?”我开口问道。
他失笑了一声。
“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浓雾之中没有风,在无比安静的氛围下,连各自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费佳。”我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开口了。
费奥多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显然是有在听我说话。
“说来你肯定觉得非常可笑,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无论再给我多少次机会,在那种时候我都想重新认识你。”我开口说道,移开了视线,“就当我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吧……”
费奥多尔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没时间了。
我所期望的大场面出现了。
如同浓墨般的红色浸染着横滨的土地,不知因何而来的能量在四周涌动,带来风、带来失衡、带来压迫,我下意识的抬手挡了挡,却什么也没挡住。
红色的、巨大的、由异能力集聚而成的滔天巨龙,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我的心跳因压迫而,逐渐快到呼吸困难,开始头晕眼花。异能力是能量的一种,原理如何暂且不论,庞大的异能力总会对周围的环境造成影响,至少我现在就像陷入了高原反应一样难受。
我忍不住超费奥多尔望去,不知怎么的,明明他受伤更重,在这样庞大的能量场中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注意到我的视线,他也回望过来。
在风中翻滚的浓雾呼啸着刮过我的耳畔,我听不真切他的声音,但结合上唇语倒是能懂。
——“你要的大场面来了。”
他是这么说的。
//
一小时前。
费奥多尔匿入了浓雾之中,即使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安吾的神色依然十分严肃。
大仓烨子在安静的角落与上级联络着。
条野采菊视力受限,虽说能依靠室内之人的心跳和呼吸确认情况的严峻,但除此之外就是一无所知了。
“猎犬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呢?”安吾主动开口问道,心跳急促,但呼吸却保持在一个平稳的节奏中,即使在难缠的大场面面前,安吾也不会让自己变得手忙脚乱。
对于认真工作、心系国家安危的人,条野还是有些好感的,于是便也耐心又好声好气的回答了。
“烨子正在请求指示,很快就会有结果了。”条野回答道,又补上了安抚的言语,“不必太过担心,既然猎犬在这里——”
“条野。”
条野采菊的话语被大仓烨子打断了。
红发的、小女孩模样的军警小姐已经结束了通话,她神情严肃,既有不解也有服从,“上级指示猎犬小队必须即刻返回东京待命。”
这话一出,条野和安吾都愣了一下。
这件事略微出乎了条野的预料,虽然也是情理之中的命令,但在这种危难之时的调回命令,多少是有点让人不适的。
“待命?”安吾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上级是这么指示的?那……”横滨怎么办?
安吾咽下了未尽的言语。
横滨未尝没有自保的能力,三刻构想就是为了应对如今的情况。
然而猎犬小队的来而复返已经暗含了的上级对横滨的态度……
是想让横滨自生自灭吗?
条野采菊比安吾更快接受如今的情况,军人的天职是服从,猎犬的队长是足够正义且值得信任托付的英雄,既然队长服从了安排,条野自然也会服从。
这其中会有不正义的勾结吗?条野不敢保证。或许有,又或许正好相反。他自然会彻底弄清这项命令的因由,但在次之前,他首先要做的是服从上级的指令。
条野采菊失去了『看』的能力,或许是某种补偿,他其他的感官异常敏锐。他可以轻而易举的通过心跳和呼吸测谎,即使是太宰治那种能够操纵心跳的怪人也不能完全瞒住他的知觉。
而现在,通过安吾的心跳和呼吸,他清楚的感知到——这位抗压能力极强、一直都在有条不紊的处理工作的搜查官先生快要被上级的指令气破防了。
合理。要是自己是特务科的搜查官,也没法接受这种危机在前却让精锐部队撤离待命的命令。
但是命令就是命令,既然无法否认其中的合理性,那便需要执行。
所以,即使条野采菊感到惋惜,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临走之前私人问上一句,”在离开之际,条野还是主动开口了,“猎犬撤离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为这那个已经明示了的指令,安吾已经在心里暗骂了无数遍了。但面上,他依然是那个冷静靠谱的紧急战略负责人。
“不必担心,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们会协助我们解决这次危机。”安吾开口说道,比之刚才,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发冷。
“啊……是那个前黑手党,我记得他的异能力是可以无视掉任何异能力的『反异能力』吧?”猎犬的军警先生仿佛想起了什么,确认似的开口说道,他对那位位情绪古怪难测的先生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有太多恶感,“倒也是个人选。”
安吾的视线落在了眼前的军警先生身上,他推了推眼镜,略微遮掩了此时的表情。
“什么前黑手党,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安吾开口说道,引得条野采菊的测目。
太宰曾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这是认识当年的他的人都知晓的事实。但在异能特务科和安吾的洗白操作下,他过去的污点早就寻无可寻,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点。换言之,在可探究的真相层面上,太宰从来不是一个黑手党。
这份干净对调查员来说非常重要,即使条野只是随口提起,安吾也会如此否认。
“这个世界有无数手段可以遮掩证据,但人心不会。”条野采菊开口说道,他即将离开,不打算太追究这其中的细节,却也不希望自己被当成无知的傻子,“没人能在我面前说谎,安吾先生,你在紧张些什么呢?”
第314章 合谋
气氛就此僵持住了。从气场来说,一直执行这文职工作的坂口安吾肯定是比不过履历丰富、身经百战的条野采菊的。
但即使如此,安吾也寸步不让,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处。
“别再炫耀你那讨厌的才能啦,条野。”红发的少女见不得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对质,抱着手臂,眯着眼睛教训这自家队友,“再不走,上面又要找队长告状了。”
“知道了知道了。”条野采菊敷衍的应了一声,到底是没在这些小细节上掰扯,摆手离开了,他的手在指挥桌上一带,无意间碰到了一件物什,他的手停住了,很快辨认出了那是一副眼镜。
指挥桌上的眼镜,那必然是属于安吾的。但,通过安吾动作时身形轻微晃动产生的气流与呼吸变化,就能判断他此时正带着一副眼镜……
——所以是这样啊。
“墨镜不错,搜查官先生,”临走前,条野采菊留下这么一句话,“我且先祝你好运吧,横滨是个好地方,我也希望下次还能来这儿做客。”
安吾目视着二人离开,等到直升机从平台开走,他才闭了闭眼。
——条野采菊明明没有视力,他是怎么知道那是一副墨镜的……
这个问题并没有在安吾的脑海里掀起什么波澜,他暂且按下了这无关紧要的小事,把注意力放在了雾区之上。
“替我给异能力者A5158发则信息。”安吾开口像通讯员指令道,“就说……把欠给眼镜教授的人情还回来。”
·
异能特务科紧急战略指挥处位于横滨上方,除了正在焦灼工作的科员,这里同样有关押与审讯犯人的监禁室。
安吾在通道上行走,两个保镖跟随着他,一起来到舱尾尽头的监禁室。
太宰就在里面,他被手铐和绳索困在了室内的椅子上,听到门口的动静才慢吞吞的抬了头。
当然,太宰并没有被困在这里。
至少安吾非常清楚这点。在太宰出神入化的□□面前,这些手铐和绳索都是摆设。
“好久不见啊安吾,大费周章的把我带来这儿真是辛苦。”太宰语调轻松的开口说道,嘴角带着弧度,却没有任何诸如喜悦一类正向的心情。
安吾有许多话想对太宰说,可当要开口时,却发现自己早已无话可说。即使他们的交集从未完全绝断,织田作的死依然是最深的刺,他的死亡将二人的一切过往撕裂,最后变为不堪回首的往事。
但是,安吾却不得不开口。
书失窃了。
“另一个世界的『魔人』盗走了书。”最后,安吾只能公事公办的开口道,“特务科已经查清了一切,你是无辜的。”
“哦,终于查清楚了?”太宰懒洋洋的将视线投在安吾身上,没停留太久,又平静的挪开,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保镖在安吾的示意下解开了绳索和手铐,太宰没什么动作,也没再接安吾的话,任由他们操作。
这样不配合的态度让安吾非常难办,却别无选择。
“如果仅仅只有涩泽龙彦,我是不希望你进雾里的,但是『书』被盗走了,费奥多尔就在雾里,两个‘魔人’都进了雾区、我们根本没法预料他会拿它做什么——”或许是难得有了那么一次可以平等交流想法的机会,那些因为雾区事件带来的压力在此刻中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安吾的叙述逐渐变得急迫而语无伦次起来,而他似乎并没有意思到这点,“那个人甚至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太宰,我——”
他没能接着失态下去,因为很快,太宰打断了他的话。
“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他开口的声调不高,仿佛将自己的语言融入安吾话中,“既然没有其他要紧事,我就先行离开了。”
安吾的视线重新聚焦了一下,他噤了声,推了推眼镜,恢复了安静沉稳的样子。
太宰完全没去看他,他活络了一下因为捆绑而略微酸软的筋骨,起身准备离开。
保镖下意识的想拦住他。太宰礼貌的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停留太久的想法。
见到安吾微微摇头,拦路的保镖退后一步,给太宰让出了路。
“盗走书的是费奥多尔。太宰,除了你,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太宰的脚步还没落下,就听见了安吾如是的话语。
“真冒昧啊,安吾。”身穿砂色风衣的调查员先生平静的指责道,“我都成了任你使唤的部下呢。”
话说到这里,任谁都能感受到这话已经聊死了。
两位保镖忍不住为自己的上司捏把汗。虽说不知内情,但这名调查员的态度实在糟糕,安吾先生又看上去特别理亏。事情好像变得难办了。
“是吗?”然而,安吾就是安吾,他仿佛压根没被太宰的话语所影响,看上去分外平静,刚才的失态仿佛从未出现过,他依然是那个值得被委以重任的紧急战略指挥官,“你说的对,是我失礼了……嗯,顺带一提,为了解决这次危机,我叫来了位好说话的先生做帮手,他大概快到了吧。”
一秒种都没用上,太宰立马意识到了那位“好说话的先生”是谁。
“你把中也叫来了?他凭什么会来呢?”这个问题确实吸引了太宰的注意力,他很快开口问道。
“这就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了。”安吾学着太宰刚才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如此回答道。
太宰无声的看了安吾一眼,也不追问。只是转身出了门。
“我才不要在这种时候和那只小蛞蝓打照面呢。”他嫌弃的表示道。
“那真遗憾。”安吾敷衍的跟了一句。
“……”言外之意就是不帮忙就得打照面咯?
“禾泽呢?他在哪。”太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靠墙站着,他开口问道,仿佛刚才拒绝帮忙的那个不是他,“既然已经查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特务科不会任他乱跑吧?”
“他是精神系异能者。”安吾也不追问他改主意的原因,利落的给出相关的情报,“禾泽释之助具有通过语言大范围操纵他人行动的能力,具体效果不详,我们没能逮捕他。”
“也正常。”太宰半是挖苦的说道,他思索了片刻,勾勒出了雾区的大致情况。
太宰没有明说,但最后依然应允了安吾的请求。
直升机载着他来到接近雾区的上空,安吾借助卫星确认下空的一举一动。
临近雾区的高空,风与雾在飞机周围翻腾。吹散了太宰的绷带,太宰抬头看了一眼,正好隔着屏幕与安吾对视,他的眼睛是透度很低的鸢色,你很难理解这双眼睛到底在注视些什么。
“……万事小心。”安吾的呼吸凝滞了一下,很快开口对对讲机那边说道。
太宰收回了视线,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在风声中,这似乎是安吾的一种错觉。
太宰从飞机上跳了下去。
他被雾所淹没。
有那么一会儿,安吾认为太宰只是想跳下去,他可能不会打开降落伞了。
但最后,降落伞还是打开了。
等到安吾的理智回归,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是冷汗。
·
太宰在浓雾中行走,他怀揣着目的,脚步却不紧不慢。
不远处,水晶与宝石构筑的彩窗穹顶在雾中若隐若现。
太宰来到了涩泽龙彦的宝石屋。
屋内相似却不同的红色宝石一格格的摆满整座屋子,它们有的无关紧要,摆在不容易注意到的高台,有的略得主人的心意,放置在更容易注意到的地方。
白发的先生拨弄着藏品中的红宝石,显得兴致缺缺,纵使注意到太宰的出现也只是撩了撩眼皮。
“恭候多时了,太宰君。欢迎。”他不咸不淡的打了声招呼,“不出我所料,你还是出现在了这里。可你稍稍迟到了一会儿呢。”
“打发掉麻烦的异能特务科总得要点时间,比起这个,费奥多尔怎么不在?”太宰敷衍的解释了一句,并没有将涩泽龙彦当回事,反问了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我还以为我们最终会在骸塞见面呢。”
“那是之后的环节了,我确实约定了要在骸塞汇合。”涩泽龙彦说到这儿,便停顿了下来,不再拨弄宝石,他将活动展柜推了回去在高脚椅上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但在此之前,既然我的等待没有白费,或许我们可以商讨一些事情。比如,合作。”
太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说是合作,但他的待客之道实在是有所欠缺。仿佛认为让盟友站着会是一种好文明。太宰一般不同人生气。相反,遇到这类情况,他总是想找机会教导对方一二的。
“我以为,这会是三个人的联盟呢。”太宰懒洋洋的说道,也不计较细枝末节的小时,他自顾自的走到了展墙边,研究着这些大同小异的异能宝石。
“是啊,或许之前是,但现在不是了。”涩泽龙彦同样不介意太宰的行为,开口说道,嘴角显露出少许弧度,“也算是这粗糙世界中小小的余兴了,你知道吗?——横滨出现了两个费奥多尔。”
太宰的很不明显的呼吸一窒,视线从展墙的宝石移动到身后涩泽龙彦的身上。
“两个。”他淡淡的重复了一遍,将疑问的句式念出了肯定的效果。
“是啊,两个。一个从另一个世界远道而来,染指了『书』。将不属于你的罪名施加在你身上构陷了你,让‘自己’成为了自己的替罪羊。”涩泽龙彦开口说道,赤红色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太宰,是血雾一般的眼神,“当然,这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如果今天注定有一个人要死掉,那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第315章 苹果
太宰听懂了涩泽龙彦的言外之意。
“你想杀了他?涩泽君不对『书』感兴趣么?”太宰不置可否,开口反问道。
涩泽龙彦嗤笑了一声。
“『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书』?那只是吸引凡庸之人的虚假萤火罢了。因异能而实现的愿望都会因异能而破碎,那本书就像这个世界一样粗糙乏味。”他没有任何情绪的评价着。对于问出这个问题的太宰,涩泽龙彦感到一丝无趣。
这个看似略有才能的男人终究也只是这毫无惊喜的世界中无趣的一份子。不然也不会问出这么俗庸的问题。
他想寻找一份独一无二的艺术品,那曾经面见的天使、那冥冥之中的感觉。他追寻的事物没人能够理解。即使费奥多尔的协助他收货了无数藏品,但对涩泽龙彦来说,他们却都毫无价值可言。
“『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书』——如果把『它』扔进燃点的柴火里、添一份火光,或许还稍稍有那么点趣味性的价值。”涩泽龙彦一无所谓接上后半句话。
他来到横滨,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目前已知世界上唯一一个反异能力者,比之他无趣的躯壳,或许那象征着灵魂的宝石能有那么一分不一样的色彩呢?
涩泽龙彦这么想着,没有对眼前的男人完全失去耐心。
——像是涩泽龙彦会说出来的话。
太宰心不在焉的想着,敌人们各有各的难缠,真让人苦恼。
——但正因如此……
“涩泽君果然还需要人救赎呀。”太宰意味不明的开口说道。
涩泽龙彦并不想理会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感叹。而太宰也仅仅是随口一提。
“这是个不错的合作提议,我答应了。”很快,太宰开口应道,与涩泽龙彦达成了统一,“不过对于那个最后会死的人,我却有着不同的看法呢。 ”
涩泽龙彦淡淡的看了一眼太宰。
“你认为会是谁呢?”
“暂且留个悬念吧,不然观众会感到无趣的。”太宰如此回答道,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是么。”涩泽龙彦也毫不在意,“那就拭目以待吧。”
·
涩泽龙彦先行离开了。
即使三人都对一切局势心知肚明,但互不认识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太宰眯眼看着不远处的骸塞,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
他曾计划与涩泽龙彦合作,说服涩泽龙彦杀掉费奥多尔。然而,等如今他们真正见上了面,先提出合作的却是涩泽龙彦本人。他毫不费力的完成了第一步计划,一切顺利的不可思议。
可越顺利就意味着越麻烦。似乎事事都愿配合他的禾泽释之助就是最好的证明。禾泽释之助明明什么都愿意主动告知,到头来太宰却依然对他一无所知。
所有人的想法都在行为中显露,所有人的目的都有迹可循。唯独禾泽释之助,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何而来?他想要做些什么?他属于哪边?这一切都在他看似坦然的话语中显得暧昧不明、无从查起。太宰本有足够的时间去抽丝剥茧,寻找这其中的答案。但如今,却已来不及了。
他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前往了骸塞。
无论是游戏还是戏剧,其中的内容必定得充满冲突与悬念。太宰选择与涩泽龙彦错开时间交集,即是为了遮掩他们之间的秘密合作,也是为了给他提供他与费奥多尔密谋的时间。
他的计算依然出现了些许偏差。
当太宰登上了骸塞的最高层,那里并没有费奥多尔的存在,只有涩泽龙彦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
这样一来,他们为了掩饰合谋而故意错开的时间算是白错开了。
——这应该算费奥多尔自己不争气。
“看来费奥多尔君迟到了呢。”太宰开口点评了一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他撑着桌子,看上去有些苦恼,“真不讲道理,为什么是我等他。”
“等待这种事,对我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涩泽龙彦淡淡的扫了一眼太宰,意有所指的说道。接着抛出话题,“太宰君觉得呢?他是为何迟到的?”
“是自顾自的扮演了猫的角色吧?明明只是只老鼠。”太宰没留意涩泽龙彦隐晦的指责,心不在焉的回答道,略带表演性质的放低了声音,“我们来打个赌吧?就赌另一个费奥多尔,赌他会不会来。”
桌上放置着一篮带着金属头骨装饰的苹果,涩泽龙彦把玩着手中精致的水果刀,将它插进了其中一只中。即使只是一只苹果,被锋锐的刀子贯穿后同样会流出汁水,在这一点上,苹果与人也没什么区别。
“这成不了赌的——因为我们都认为他会。猎犬只是政府手下的狗罢了,困不住老鼠的。”涩泽龙彦盯着那只苹果,即使是无比不客气无比失礼的评价,也带着一种空泛的感觉。
“那就换一个能赌的。”太宰从善如流的改了主意,他撑着脑袋,同样把玩着一支水果刀,懒洋洋的说道,“两个都在,而那位费奥多尔又迟了到,那么涩泽君认为,来的会是哪一个呢?”
毕竟,伪装成“自己”这种事对怪胎们来说简直再简单不过了。谁也不能保证,到来的那个就是他们认为的那个。
这个赌约终于是吸引了涩泽龙彦少许兴趣,他看了太宰一眼,缓缓开口道:
“这可不好赌。同一个人,又足够了解自己,那便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了。”
“正因为是五五开,才有赌的趣味嘛。”太宰开口说道,嘴角礼貌性的勾起了些微弧度。
涩泽龙彦垂下了眼睛。
“太宰君想的是谁呢?”接着,涩泽龙彦开口问道。
“这都无所谓,非要我先选的话……我就选一直以来的那个吧。我想,他不会容忍外来者鸠占鹊巢太久的。”太宰四平八稳的说道。
“——外来的费奥多尔君会成为先下场的那个么……那我就赌,从外面来的那位能信守承诺,能安安稳稳的来到这儿吧。”涩泽龙彦顺势挑选了与太宰相对的选项。
这本就是简单的概率游戏,所谓打赌也只是二人交涉中的添头。
但即使如此,即是打赌,必有赌注。
“那么,我们赌些什么呢?”赌注发起人的太宰主动问道。
“这明明是太宰君先提出的。”涩泽龙彦语调不带起伏的提醒道。
太宰没再多问,只是沉吟了片刻,提出了建议。
“既然如此……就赌一个苹果吧。”
“苹果?”
“对,一个苹果。”太宰微笑着开口说道。
涩泽龙彦垂下了眼睛。
“一个苹果,现成的赌注,涩泽君都准备好了不是么。”
涩泽龙彦没有说话。
“你看,你此时此刻就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太宰突然淡声开口道,没有理会涩泽龙彦移过来的视线,“涩泽君还是需要救赎啊,只不过能救赎你的那个存在是天使还是恶魔……这就不好说了。”
涩泽龙彦不再说话,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在各干各的事,比如百无聊赖的敲着桌子,比如静静的盯着篮子里的苹果。
他们在等待第三位『盟友』的来领。而那位盟友也确实在不久后不负众望的来了。
虚掩的门被推开,费奥多尔终于是到了场。
“你迟到了费奥多尔。”茶会的主人淡淡的责问道。
“去处理了些麻烦,赶走了偷家的老鼠。”费奥多尔开口解释道,仿佛进入自家后花园是的径自走着,拉开空着的椅子落座。
茶会的圆桌略大,只摆放一个盛装着苹果的篮子实在是有些空泛了。考虑到三人的目的与身份,保持一定距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费奥多尔却对此有着不同的猜想,或许涩泽龙彦想招待的『客人』不止在座的二位。
当费奥多尔靠近,太宰自然察觉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费奥多尔似乎受了伤,但似乎并不严重。衣装依然是无垢的,似乎是换了一件。
涩泽龙彦没什么情绪的看着那位迟到的盟友。
“你不就是老鼠么?死亡老鼠……”他反问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将讽刺藏在其中。
太宰同样瞄了费奥多尔一眼,接着面无表情的“喵”了一声。
他们三个各有目的,但在埋汰盟友这方面倒是出乎意料的合拍。
“唔……是么……那横滨的人真是倒霉。”费奥多尔将讽刺当做夸奖,没有丝毫在意,他撑着下巴,懒洋洋的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反正,不管最后赢的人是谁,他们都得死呢。”
太宰都没有言语。
既然所有人都安然登上了舞台,那么接下来就是各凭本事的游戏了。
“这是当然的了。不过在此之前,我给二位准备了礼物。”涩泽龙彦开口说道,吸引了另外二人的注意。
礼物?这样的词汇从涩泽龙彦口中说出还真是有点稀奇。
二人都为“礼物”一词保持了适当的沉默,没有任何人言语。
接着,涩泽龙彦像两位客人展示了所谓的『礼物』。
那并不是什么有趣或麻烦的阴谋诡计。
而是一字排开,在移动衣撑上熨帖的悬挂着的纯白礼服。
——真的是礼物呢。
——竟然是这个啊。
二人、目的不同又不怎么对付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睛中读懂了这样的意思。
“既然是一个联盟里的人,那服装多少要统一一下吧,这是我为二位设计的礼服。”涩泽龙彦的情绪比之刚才也终于有了点情感,或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第316章 龙彦
不过太宰和费奥多尔都注意到了,于是这便成了麻烦中的麻烦。
——找个理由推脱掉吧。
二人这么想着,甚至不用对视也知道对方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费奥多尔先一步开口了,礼貌性的试探了一句,心想无论对方给出的是大义凛然的理由还是不着痕迹的威胁他都能化解。
“如果不穿会怎样呢?”
“我会哭。”涩泽龙彦简明扼要。
“……”费奥多尔沉默了。
“……”太宰亦然。
这完全无从接起的理由竟然出现在了这个场合,身位客人的二人都有些无话可说,只有沉默震耳欲聋。
这沉默持续的太久,令两位极度聪明的合谋者失去了拒绝的机会 。
最后,太宰上前一步,认命的取下了其中一套礼服,顺了涩泽龙彦的心意。
骸塞内房间众多,多的是适合更换衣服的房间。实际上换身衣服并不麻烦。
“这儿有四套衣服。”费奥多尔望向涩泽龙彦,带着询问的意思。
“我为每个可能到来的客人都设计了一套,不过目前看来,他们不一定会来了。”涩泽龙彦给出了解释。
礼服有四套这件事太宰同样注意到了,但他并没有指出这点。因为比起他,某些更在意“人数”差分的人会更着急提问。他并不着急发问,事实证明,总会有人问的。
四套礼服的风格各异,其中两套是一打眼看得出的相似,太宰只需在剩余的两套中挑选出属于自己的一套,费奥多尔却不能轻易的选择。
没人知道涩泽龙彦是参照何种依据为二人设计的衣服,这其中或许隐含陷阱,或者说是区分。费奥多尔也说不准自己的盟友是否能依据挑选衣服的偏好辨认自己的存在。
他姗姗来迟,没人知道他到底来自哪里。
无论他是不是与涩泽龙彦合作的外来者,他都会在二人面前模糊自己的身份。倘若他想对自己的身份进行模糊与隐瞒,那么在精于设计的涩泽龙彦面前,主观的挑选礼服就是很冒失的行为了。
“你给两个『我』都设计了衣服。”费奥多尔开口问道。
“是的,不过在细节中,我运用了不同的选色和裁切设计。”涩泽龙彦开口回答道,主动为费奥多尔挑选了其中的一套,“这是专门设计给你的,我想它会非常合身。”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费奥多尔除了感谢也没别的词可说了。
太宰盯着涩泽龙彦的动作,在礼服递交到费奥多尔手上后才收回了视线。
“那这是准备给谁的。”费奥多尔接过礼服,不愿再多说,提问的人只能变成太宰。
“一个不会来的客人。”涩泽龙彦开口回答道。
太宰拨弄了一下那件多出来的礼服。接着便离开了茶会,找地方更换衣服去了。
虽说起先是不愿意的,上身之后也能知道这是件裁剪精良的礼服。每一寸尺寸都严丝合缝,可以说是专门为太宰量身定制的。
太宰一边系着纽扣,一边回忆着刚才的情形。
设计师的设计风格能反应出很多东西,仅仅只依靠那件纯白礼服的尺寸,就能将其主人的待选范围缩减的很小很小。
那是一件风衣款式的礼服,正如太宰所穿的这身一样,那套的风格款式肯定是贴合其主人设计的。涩泽龙彦为人孤傲,能入了的他眼的人抬手就数的出来。倘若再加上“此时正在横滨”这条,那么答案就变成唯一的那个了。
——禾泽释之助。
涩泽龙彦还专门为他设计了衣服啊……
·
涩泽龙彦没能邀请到禾泽释之助。不过,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在涩泽龙彦。
禾泽释之助是“TRPG跑团网站”的创始人,二人依靠跑团网站互相认识,涩泽龙彦半实名制上网,禾泽释之助则用的是纯化名。他俩在游戏的过程中相处愉快,从结果来讲禾泽释之助大体是很信任他的。
不过因为涩泽龙彦的毫不在意,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禾泽释之助的真名,稍稍打探到『田村一郎』这个名字就兴致缺缺的收手了。
禾泽不是话痨,但面对素未谋面的网友还是有一定的分享欲的。
他向涩泽龙彦分享了许多事情,比如他和他的旅伴并不来源于这里,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又比如他想要找机会回家,而他的旅伴想要抢夺『书』,这令他很苦恼。
涩泽龙彦听了,也认为他没在说谎,但就是没什么兴趣,于他而言这种妄想一般的故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这种妄想是真实的……那就更无聊了。就像一个腐烂的苹果和一堆腐烂的苹果——没有价值的东西堆积的再多也还是没有价值。
但禾泽也会说点有趣的东西,比如他想尝试将跑团的玩法融入现实,在现实中上演自己写的模组,练习自己作为守密人的控场能力。
他说他想在横滨开展一场像演出一样精彩的跑团游戏,让自己看中的人都参与其中。
这就比坏掉的苹果们有趣多了。这位不知姓名的守密人确实有着编写故事的才华,涩泽龙彦承认他对他所描绘的场景十分感兴趣。便也向其分享了自己将在横滨开展剧目的想法。
对方沉默了很久都没发消息过来,涩泽龙彦也不是一直盯着屏幕的个性。然而在涩泽龙彦打算结束聊天,去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对面却开始蹦出一大堆消息。
先是几个感叹号,再是守密人先生急促的问话。
——“你该不会是涩泽龙彦吧?!实名上网?!”
——“我说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原来真是你啊。”
显然对面真的很急。
——“你认识我?”
涩泽龙彦也发了消息。
对面申请了连麦。
涩泽龙彦停顿了一秒,接通了。
“跑团的时候听声音就觉得很熟悉了,你就是涩泽龙彦吧。”对面笃定的说道。
“你认识我。”涩泽龙彦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就是肯定的意思了。
对面也毫不犹豫的承认了。
“我当然认识你了,我准备的模组就是围绕着你的剧目展开的。”禾泽开口说道,“在现实中搭建模组需要收集不少情报,但我很幸运,在情报中找到了你,只要有你在,这个团一定既有趣又有戏剧性。”
涩泽龙彦依旧记得禾泽当时的话语,屏幕对面的守密人先生似乎是真心实意的喜爱着自己将要构筑的模组的,他向涩泽龙彦描述着他的构想,无论是计划性还是戏剧性都很不错。
涩泽龙彦最后也答应了他的邀请。
可比起是其中的内容,他对这篇现实中进行的模组的、近乎于热情的情感才是真正勾起涩泽龙彦兴趣那点。那种情感并不完全是热忱,更像是归于想象而生的愉悦和期待。人的存在应该是熟识机器组成的□□,但偶尔,各式各样的□□就是会有些难以理解的报错。
不再将守密人先生视若空气,涩泽龙彦后续也调查过禾泽释之助,相貌、喜好和动线都了解的十分清楚,写作『安德烈·伊万诺夫』的化名。他依然没探究到真名,却没太多兴趣了。真名如果只代表一段过去,那便没什么好探究的了,至少涩泽龙彦不对他人乏味的过去有任何兴趣。在探索的过程中,也间接的知道了,那所谓的旅伴,其实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费奥多尔——好像也挺无聊的。于是调查点到为止,他离开了俄罗斯的边境,前往了横滨。
涩泽龙彦来到横滨后,禾泽描述给他听的模组开始一一应验。那样的应验并非预定的计划般严丝合缝,而那些不确定的部分确实让涩泽龙彦有些着迷。
跑团或许真是涩泽龙彦喜好的娱乐方式吧。他在闲暇时间刁难一下人,看着原先无趣的人手忙脚乱的应对,接而显露出稍稍有趣的一面。守密人先生算是其中的佼佼者,拥有着似乎来自外星的奇思妙想,无论涩泽龙彦做出何种行动都能拐弯抹角的让故事走向好结局。好结局和坏结局对涩泽龙彦来说一样无趣,但看守密人先生连拖带拽的、精疲力尽的把一切变为好结局倒是有点意思。
几场跑团下来,涩泽龙彦已经彻底摸清了守密人先生的偏好,闭着眼睛都能猜出他喜好的结果。
所以,出现了这样的偏差,他会怎么做呢?
来到横滨的涩泽龙彦时不时的就会这样设想一下。这样的设想最后变为实际的想法。
他开始想看看,想近距离的看看——一个守密人是如何让故事在他的框架中发展的。
这种想法让他灵感迸发,很快就设计了一款纯白的、风衣样式的礼服出来。
面对设计,涩泽龙彦一向雷厉风行,成衣在半个月后完成,这时他才想起这套礼服缺一个衣服架子。
于是他翻出半个多月没使用的网站,给禾泽发去了死苹果俱乐部的邀请。
然而,涩泽发出的邀请却杳无音信。
起初他并没有在意,直到茶会举办的时日将近,他才发现到自己的衣服架子没回信。
当意识到问题出现时,涩泽龙彦总能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很快从记忆的角落翻找出了禾泽曾对他说过的话。
禾泽说——在横滨进行的跑团会耗费他大量的经历,所以等他到了横滨,他就不会再继续经营他的跑团网站了。
域外的网站必然是连同域外的联系方式一起断掉的。既是如此,涩泽龙彦与禾泽释之助的联系也就此断掉了。
第317章 现实模组
衣服架子没了,涩泽龙彦因此遗憾了几秒钟。没法近距离观看守密人先生主持现实模组,涩泽龙彦因此又遗憾了几秒钟。
他稍稍花费了一些时间来思考茶会本身的事,遗憾的发现因为禾泽的不到场,剩下的三位客人也只会到场两位,来自异界的客人如果无法携手前来,那么两个一模一样的存在必然会争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点,涩泽龙彦之前的遗憾一扫而空了。虽说无法亲眼目睹这点,但一想到费奥多尔最后会和自己打起来就觉得非常有趣。
虽然想想,费奥多尔打起来什么也不会影响,他依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藏品,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太过热闹的茶会本身也包含了许多不确定因素,涩泽龙彦也不希望自己的戏剧变成闹剧。即使没办法邀请满五位客人,余下的二位只要不离场便也是一直趣味。
极其偶尔的瞬间,涩泽龙彦还是想见一见禾泽释之助的。
费奥多尔是他的旅伴,涩泽龙彦即使搜集到了一些信息,可一但触及了二人的面目特征,那些面庞也是模糊不清的。到头来涩泽龙彦对禾泽释之助的了解,反倒多数都源自于禾泽释之助本人的描述了。
涩泽龙彦回忆着他无疾而终的邀请和不会到场的衣服架子,没过多久,换上了白色西装礼服的太宰回来了。
他敷衍的赞扬了一下这套衣服,接着落了座。
涩泽龙彦没在意太宰的敷衍,毕竟他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有足够高度的审美品味。
二人等待了一会儿,费奥多尔并没有返回。
“费奥多尔君去这么久么……”涩泽龙彦淡淡的开口道,视线落在了太宰身上。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们这样的人安排好十几件事了。
“他在‘自己’手上吃了大亏,为了穿上那套‘洁白无垢’的衣服花点时间也正常。”太宰开口回应道,无意为费奥多尔说话,但三人的友谊讲究的是个雨露均沾,既然上一轮嘲讽完费奥多尔了,这轮也该到涩泽龙彦了。
涩泽龙彦倒是没有回应些什么。不过很快,这种事情也变得无关紧要了。
茶会的大门被打开了,来到这儿的人却不是费奥多尔。
——那是某人的异能力。
看不清面貌、被另一个异能力裹挟。这样的存在并不在在场二人的计划之内,那它源自于哪里呢?
涩泽龙彦与太宰对视了一眼。他在心里早有了答案,但面上,即使只是眼神戏,他依然把锅甩给了费奥多尔。
——毕竟在这场茶会中根本没有什么『安德烈·伊万诺夫』,既然这样活不属于在场的二位,那么自然得让迟到的第三位抗推了。
“费奥多尔君还没回来吗?”太宰仿佛无视了站在门口的异能力,向涩泽龙彦开口询问道。
“他确实来的有点慢了。”涩泽龙彦顺势回答道。
显然,二人都想把锅甩在费奥多尔身上。
然而异能力后面的话语却让涩泽龙彦犹豫了。
异能力少年似乎有点表演型人格,他的言辞极其夸张,却是为了费奥多尔来的。
涩泽龙彦分析了一下场上的形式。觉得这个来路不明的异能力不像是守密人先生搞出来的活,异能力少年的心思早就体现在了他的行为和表演上,他迟早会随机捅上在场的某人一刀。这样不稳定的存在绝对不会是守密人先生用以引导玩家的NPC,他的行为逻辑也并没有被授意的痕迹。
——这么狂热且充满崇拜的态度……他该不会真是费奥多尔整来的活吧?
既然就是他整得活,那就更不该让涩泽龙彦接了。
于是涩泽龙彦委婉的拒绝了。
——
涩泽龙彦很早就和禾泽认识了。
禾泽在雪原旅行的时光中建立了他喜欢的跑团网站。并依靠小广告钓到了许多时间没地方打发的大设计师涩泽龙彦。
起先,禾泽释之助并不知道对方是涩泽龙彦。毕竟即使网名叫做『龙彦』也不可能就是龙彦,就像禾泽释之助即使给自己起的网名叫『费佳』,他也不会是费佳那样。
这个网名吸引了禾泽的兴趣,于是禾泽邀请找对方一起跑团。接着,他与网上的龙彦跑了几次团,网名就改成了『不要鸽我』。
无他,因为龙彦先生真的很喜欢鸽。
龙彦先生的跑团水平非常不错,无论是博弈还是模组的推进都十分给力,除此之外他还很擅长痛击刁民,每当禾泽苦恼于该怎么遏制刁民扰乱模组的时候,他总是手起刀落的就把刁民制服。可以说,除了喜欢鸽人以外,他算是水准相当高的玩家了。
没过两轮模组,禾泽就跟这位彦先生成为了1v1的固桌。
跑团种类繁多,既有面团也有网团,即使是王团,玩家们也能连麦。
在互相熟悉后,为了更好的游戏体验,禾泽很快跟涩泽龙彦连了麦。
连麦之后就发现这人的声音是真耳熟啊,怎么听怎么像涩泽龙彦本人。
禾泽一向疑罪从有,判定从无。于是他把对方当做是涩泽龙彦,却不认为他是涩泽龙彦。
二人就像普通固桌一样相处着,闲暇之余也会聊聊文学与哲学,起先是聊些形而上学一类的东西,禾泽因为知识储备不如涩泽龙彦于是转移话题改聊他擅长些的马哲,结果因为这个世界上的马哲内容受到了异能规律的影响许多内容都不一样了,跟禾泽讲述的差别巨大,被涩泽龙彦发现了不对劲。
禾泽没辙了,顺势坦白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原先是以为对面会觉得自己是个喜好胡言乱语的人把这个话题略过,结果对面信了。
禾泽更怀疑对面了。
确认他就是本人还是涩泽龙彦表示他要在横滨搞大事的时候。
他直接一个连麦申请打过去,确认了对面的身份。
这样的身份并没有阻碍禾泽和他接着做固桌。他确实跟另一个涩泽龙彦在龙头战争中有些不愉快,但禾泽一向不吃代餐。
禾泽没事儿就挂个耳机和涩泽龙彦一起跑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开始跑单人团之后涩泽龙彦鸽的次数就大大减少了。反正禾泽跟涩泽龙彦玩的很开心。
在互相不知道是一国人的时候,他俩都是用英语跑团,等发现是一国人之后就英语日语混着用了。
印象深刻的是有次禾泽语音包切混了,用成了中文,结果涩泽龙彦听不懂。然后没过几天涩泽龙彦就能用中文交流了。
禾泽对此非常震惊,一问涩泽是花了十来天简单学了的。
可恶,被装到了。
正儿八经学了好几年的禾泽不想和这种人比较。
在跑团的过程中禾泽最喜欢喜欢和涩泽龙彦复盘,因为二者的思路完全不一样,他的各种做法和想法总会给禾泽一种思维升华的感觉,发出“竟然还能这样啊”的感叹。
复盘复多了两人也开始有些人生观价值观的交流了。
涩泽龙彦觉得这个世界粗糙且了无生趣,这个世界上的人也只不过是一些熟识机器组成的□□罢了,只有宝石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但他想要的真正的藏品却怎么也找不到。
虽然知道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是个宝石屋子,但禾泽就是觉得他说的宝石不是真正的宝石。
“那是你运气不好。”最后,禾泽在认真思考后开口回应道。
对面发出没什么动静,或许代表着聆听的意思,禾泽顿了顿,还是接着说道,“因为你从没遇见过某个可以成为朋友的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朋友什么的根本不需要。”涩泽龙彦回答道。
“我猜你一定不了解你自己。”禾泽开口说道。
对面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涩泽龙彦才反问了一句何以见得。
“你连你自己需要一个朋友也不知道。”禾泽对着空气笔画了几下,接着否定了刚才的说辞,“不对,你是根本不知道朋友是什么吧?”
涩泽龙彦没有回话。
他当然知道朋友是什么意思,所以才会得出“朋友什么的根本不需要”的结论。
禾泽从涩泽龙彦的沉默中理解了他的潜台词,想反驳却发现这是个无解的悖论。
这个认知让禾泽噎了一下。
这人平日里明明挺聪明的,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明白哇。
禾泽很震惊。并为这种人能够十来天学会说汉语这事耿耿于怀。
“你说在你眼里,其他人只是熟识机器组成的□□,可你都不了解自己,你是在哪里‘熟识’的呢?”耿耿于怀的守密人先生开始批判涩泽龙彦的说辞,“我在想啊,会不会只是你自认为自己很了解‘人’,又恰好没遇见什么挫折,没人反驳你?”
涩泽龙彦沉默的聆听着,他很快遇见了和禾泽同样的困扰,试图反驳,却发现根本没有可反驳的地方。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最后,涩泽龙彦开口了,言语间并没被否认的不满,显得非常从容不迫,“那么,那个反驳我的人在哪。”
禾泽释之助眨了眨眼睛。
“至少不是我。”接着,禾泽往枕头上一靠,开口说道,“我只是告知你了一种可能性,就像你在跑团的时候分享给我可能性那样——礼尚往来嘛。如果是我个人的话,我希望所有人一辈子都不要遇见挫折,能高高兴兴的在这个世界上走一段很漫长的路。”
“你真是理想主义。”涩泽龙彦开口说道。
第318章 苹果小姐
——这个评价倒是蛮有趣的,原来我和国木田老师也能是一类人吗?
禾泽可有可无的想着,很快给了涩泽龙彦回应。
“愿望总是要有的,就算不实现,想象一下也挺好的啊。”
涩泽龙彦不置可否。
与个人想法无关,交流这件事越是进行话题便会越深入。
涩泽龙彦知道禾泽一直想尝试在现实世界中进行一次跑团,在现实世界搭建模组,做一次世界的守密人。根据禾泽的说法,这是连费奥多尔都不曾知晓的事情。
“我是想和他讲的,可费佳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我的跑团,我求着他看都不理一下的那种。”禾泽是这么说的。
涩泽龙彦听了,没发表意见,心里却想的是如果有一天费佳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那他真是活该。
当然,他可能并不会栽跟头,然后一辈子都不知道跑团为何物,也不会正视它……
——守密人先生说的挫折是指这样的事吗?
“人们总会为了达到目的制定与操作一切,这其中不乏一些极为擅长、做的很好的人。”涩泽龙彦并没有思考太久,他很快淡淡的开口说道,“你想成为现实世界的kp*,可这与那些制定计划并实施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有区别了。如果说一个人制定计划并实施,那他就已经参与其中了,只有玩家才会参与其中。守密人不参与故事,它保守秘密,并尽己所能的保证模组能在框架内顺利进行。如果是我的话,还会尽我所能的给所有pl提供一个愉快的跑团体验。也就是说,我不会成为你舞台的主演或者配角,我更像灯光或者道具,在演出有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禾泽释之助开口说道,神色中也开始带上了一丝苦恼,这样的苦恼隔着屏幕与实际的距离,并不能被涩泽龙彦知晓,“这在有固定模组的跑团里当然很简单了,但想写出一个符合现实世界发展的故事、再改进成模组就很困难……我现在也在慢慢摸索。”
“你认为什么都不做、不参与其中,也能让一切在你制定的模组内顺利发展吗?”涩泽龙彦反问道。
“不要把我说的那么不负责任。”禾泽释之助开口纠正道,“假设有玩家不小心玩脱了,我当然也会去救他啊。”
涩泽龙彦报以沉默。
在他看来,人的存在只是熟识机器构造出的肉/体,但与禾泽永远都对不上电波的对话总让他怀疑他这个守密人先生其实来自外星。
“好啊。”最终,涩泽龙彦不在追究电波对不上的问题了,“既然有这种趣味,我就拭目以待好了。”
禾泽眨了眨眼睛。
“你不用拭目以待,你可以加入我们。”接着,他开口说道。
“玩家?”
“非玩家。因为你已经看了我写的模组了。”
“苹果小姐那个?”涩泽龙彦开口问道。
这样的回答当然是非常让禾泽高兴的,因为这意味着涩泽龙彦完整的看过他写的整篇模组。
“对,就是这个。”禾泽点头肯定道,“不过公平起见,我也会把模组分享给费佳看。”
“你不必什么都跟我说。”涩泽龙彦淡淡的说道,很快给出了自己的推测,“而且,他不会看的。”
禾泽似乎也有这样的预测,连回应的话语都带了些负隅顽抗的意思。
“我塞他手上,他怎么也会翻一下吧。”
——他希望费奥多尔能看看这篇模组。
守密人的心思虽然古怪,但偶尔还是很好猜的。
涩泽龙彦不置可否,也没有非要打破他的期望不可的意思。
毕竟是完全没见过的新鲜事物,涩泽龙彦确实觉得有趣。
那是一个关于迷雾、苹果与恶魔的故事。
对涩泽龙彦来说,禾泽确实是个能写出有趣故事、给他打发时间的选择,可这并不意味自己要顺应他的安排完成这所谓的『世界模组』。
涩泽龙彦没有告诉过禾泽这点,因为他懒得费这种显而易见的口舌。
某方面来说,涩泽龙彦极度自我,在他眼里人这种存在什么也不是,唯有完全不了解的自己会让涩泽龙彦的人生偶有困扰。
当然,最后涩泽龙彦也并没有一声不吭的放了禾泽的鸽子。
当涩泽龙彦受费奥多尔之邀前往雪原之上的边陲小镇,并且与他浅聊了十来分钟之后。涩泽龙彦清晰的意识到——
这下不得不玩了。
因为就跟他预测的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费佳根本没翻过那篇模组。这其中意味的乐趣完全吸引了涩泽龙彦,甚至有些短暂的着迷。
如果世界模组真的存在,那这个世界是更无聊了,还是更有趣了呢?
禾泽释之助完美的做到了他保证的一切,无论是模组还是玩家都非常有趣。现实与模组开始吻合,而与他交涉的那人却对一切毫无所觉。
费奥多尔没有看过那篇模组,却如同模组描述的一般行动着。
——他是怎么控制着费奥多尔如同模组中的所写的一般行动的?
——不,与其考虑这种可行性很低的想法。倒不如想想看,他是怎么猜到费奥多尔会这么做的。
既然事情已经变得如此有趣,涩泽龙彦便没有不参加的理由。
模组的结局由玩家掌握,在雾气弥漫的地方,涩泽龙彦有很多选择。
于是,他将淬毒的匕首刺入费奥多尔的身体,以此达成最满意的结局。
『旅行家阿普尔小姐的姐姐和戏剧演员利维坦先生是朋友。阿普尔沉迷找寻充满密辛的宝藏,雾气弥漫的边陲小镇就是她此次对面目标。在姐姐的牵线搭桥下,利维坦同意与阿普尔同行前往雾气弥漫的边陲小镇。然而,阿普尔最后却死在了同行的旅伴手上。』
倘若禾泽释之助知道自己的旅伴死在了他所构造的模组之中,他会作何反应呢?
涩泽龙彦没有太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聪明人能看清身边的人,若他对费奥多尔的另一副面孔都无从察觉,那他便只是个乏味的蠢货罢了。
自此之后,涩泽龙彦不告而别,与他偶然认识的守密人先生便再无联系。
模组的下卷在涩泽龙彦即将前往横滨的时候以邮件的形式发了过来,涩泽龙彦差点没收到,但也只是差点。
依旧是非常具有阅读性的模组,即使并不是以小说的形式呈现的也足够有趣。
下卷中的阿普尔小姐并没有死在雾中,她被姐姐杜尼娅救下,利维坦则成为了雾的供养人,故事的推移让模组中的人物逐渐登场,所有发散的可能性都逐渐聚拢为一个固定的结局……
所有的角色都具有引申现实的含义,但涩泽龙彦并没有着急解读,他像看故事一样消遣打发着时间,然后……利维坦死了。
——外神的信徒在雾中长眠,猎人的猎枪在最后一刻卡了膛,阿普尔小姐活了下来,取得了那至高神秘的馈赠。
如果利维坦代指的是涩泽龙彦,在模组的最后,他就会死去。
涩泽龙彦阅读完所有的手写扫描件,他将邮件彻底删除,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或许,死苹果俱乐部可以增添一位新成员了。
在诞生这个想法的时候,涩泽龙彦并没有料到他会联系不上禾泽。不过无伤大雅。
毕竟他还因为这篇模组设计出了一套衣服。
——
世界是一片倒影。横滨的夜空漆黑一片,没有星星,只有血色的月牙孤独的悬挂着。
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的最高层,敦轻声向首领汇报着工作成果,并在此后安静下来,等待着太宰的问话。
这里一向是沉郁压抑的,装潢考究的办公室透露着单调与乏味。如同它的主人一样缺乏生气。
首领先生在敦噤声后开了口,即使他十分年轻,话语间也自然的带着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做的不错。”首领先生给出回应,他的呼吸很轻,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生气,“小爱那边呢。”
“爱小姐的进展很顺利,她切实参加过『异能癌』计划,如今已经和研究组的成员成功复现了它。一切都在按您期望方向的发展。”敦开口回答道,忍不住担忧的看向自家首领。
虽说首领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但直觉总让敦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先前也问询过太宰先生。然而只得到了“不必担心”的敷衍回答。这样一来他也不好再问了。
“她的分数呢?”首领先生接着问道,并没有关注敦担忧的神情。
“……在进步的。”犹豫了半晌,敦实在没法为花户爱保守秘密,只能委婉的实话实说了,并再纠结半晌后,转述了小爱的话,“爱小姐说成绩不能代表一切,她学的那些东西,真正对研究有所帮助的东西考试是考不出来多少的……”
太宰不置可否,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手中的小玻璃瓶,趴在办公桌上的小猫听见了这样的动静伸出爪子扒拉着太宰的手指。太宰完全没有理会,任由小猫在那抓来抓去,过了半晌,才抬了抬眼,用没被绷带遮住的那只眼睛看向敦。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他开口说道,似乎并没有找小爱麻烦的意思。
和太宰一起发出声响的是缓缓上升的墙面。一直关闭的,从未尽到身为窗户的职责的落地窗,终于是变得透明了起来。
敦还没来得及为小爱松口气,这样的动静就惊动了敦,让他忍不住向落地窗的方向望去。
第319章 会面
敦这么望去,看见了远处的摩天轮和月牙,他收回视线,紧张又困扰的望向他的上司、他一直极为敬重的首领,希望他能为自己的行为做些解释。
竟然,他竟然从他家首领大人那古井无波的神情中看到了某种……无辜?
仿佛敦希望得到解释的想法才是不该存在的那个。
敦张了张口,又默默闭上了,积压数日的担忧不出太宰所料的转化成如今的纵容。他最后垂下头,说了声“是”,才后退两步离开了。
虚掩着的门被关紧,发出一声轻响。太宰的睫毛颤了颤,停下了叩击玻璃瓶的动作。
即使是夜晚,他的办公室也难得亮堂,月光隔着薄薄的云层洒落在耀石质地的地面上。将太宰的影子拉的很长。
小猫继续锲而不舍的扒拉着太宰手中的玻璃瓶。
“叶藏。”太宰无奈的叫了声小猫的名字,太宰轻轻弹了一下小猫的额头。
煤球一样的小猫缩了缩脖子,铩羽而归,暂时放弃了得到那个小玻璃瓶。
可爱的小家伙总是能让人的心情变好,但太宰似乎微笑了一下。猫咪蹭了蹭和他同色系的家人,没和他斤斤计较。
太宰揉了揉叶藏的脑袋,神色有些无奈。
他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起身来到落地窗边。
“我的运气一直不怎么好,无论想要做到什么,都得将计划中的内容全部实施才能达成目的。”他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道,目光落向了办公室内的另一个角落,“从来没有顺风顺水的达成什么呢,即使这次也不例外。初次见面呢——『燕秋』?是这么念的吧。”
办公室的另一个角落,本该空无一人的角落,站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青年。青年眉目舒展,稍长的头发被打理成了狼尾的样式,在太宰的办公室中显得非常扎眼。
这里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办公室,多年以来,这里从未有不速之客能够如此无声无息的到来。
白衣的青年站在那里,并不意外自己的名字能被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就当上首领了的男人得知。
“既然选择在这个时间前来,你是来阻碍我的。”太宰开口说道。
他的注意力不都在燕秋身上,有一部分在脚下的横滨、有一部分在手中的书上。
模组到底是什么?依太宰所见,那是一些『事实』。
模组书写的是一些既定的事实。守密人通过语言来描述它,玩家通过行为来改变它,双方在近似博弈却并非博弈的过程中推进一切的发展,最终走向所有人希望的结局。
至少太宰,是这么定义名为『跑团』的存在的。
这个世界从未有过名为『跑团』的游戏,他或许来自于禾泽的奇思妙想,或许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来自另一个世界。但总归,是禾泽为这个世界带来了跑团的游戏。在他离开之后,太宰也通过一些强硬的手段,获得了他遗留下来的『模组』。
那是一本带搭扣的棕皮笔记本,原身是田村一郎的日记,模组的内容用特殊墨水写就,高温会使其消失,放置在低温环境后才能让字迹显现。
为了得到这本模组和残余的半份书页,费奥多尔雇佣了业内鼎鼎有名的赏金组织,他们粗暴的执行了任务,却因为情报有误而只完成了一半。更加不幸的是,能为他们结算尾款的委托人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等待他们的不是财富,而是港口黑手党无尽的血腥镇压。
最终,太宰从赏金组织中得到了最后一样禾泽留下的东西,并在其中看见了那份不被世人所知的模组。
这篇模组同样描述着一段事实,而这篇事实,是过去所发生的一切真实。
特殊的墨水显色与其他部分略有差异。
太宰拿到他时,上面的显色加密早已被破解。而唯一能做到这点的,也只能是禾泽。
笔记本上断断续续的附带着禾泽的笔迹,有预备的计划与推测,也有有感而发的心思与想法,更多的则是对加密者的吐槽和指指点点,他会在与事实不符的地方画圈,修订真正的事实,也会划掉不喜欢的可能性,转而写上新的,他划掉了许多对自己有利的选项,转而选择了许多太宰不能完全理解,却完全能预测到的那些选择——在诸多选择面前选择对在意的人更好的那个,禾泽总会这么选的。
这篇模组早在数月前就已经被禾泽破译。而在一场跑团的游戏中,只有守密人才能看模组。
倘若破译者是禾泽,那书写模组的应当是另有其人,但只要看见那样的字迹,就会知道并没有什么“另有其人”的说法。
这就是禾泽本人书写的模组。
太宰在看到这篇模组时,并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禾泽修修改改了很多内容,在可选择性的答案面前,禾泽对太宰的偏爱明显的可以。这篇模组并没有令禾泽能够轻松的应对生活与困境,正好相反,他隐藏了许多困境,无论是龙头战争的起因还是黑白熊电台的真相都没有写到,与苍王有关的困境、与佐佐城有关的困境,禾泽只能在所有事都发生后留下自责的文字,却什么也改变不了。而在模组的最后,禾泽带走了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灾厄,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太宰并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自己的心情。从他与书产生特异点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只能在无法反抗的、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的清醒中存活。
完全理解自己的人生带来的巨大空洞无从弥补,倘若他从未认识过那个名为织田作之助的人,他或许会在理解一切后直接自杀。
意识到自己的人生轨迹是多么的按部就班绝对是最最可怖痛苦的事情,更何况它并非通向一个好的结局。
如果太宰所有的推测都没再出错,那么禾泽就只能如他所说,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孤独的旅客。禾泽来到这个世界,却并没有得到些什么。世界并没有因为他是客人而多有招待,反而早就被圈死在既定的人生上、在一个并不幸福的轨迹上。
当他的人生与世界的命运做了捆绑,摆在他们面前的是篇已经写就好了的、不照做世界就会崩塌的模组,当禾泽不得不按照笔记本里的描述来行动,以此达成最终和平的结局时,他到底拥有着怎样的心情呢?
他为什么能为了一个原先和他毫无关系、对他也并不温柔的世界而继续忍受流浪。
太宰不知道答案,他连自己的心情都没法分清。
就像他不能接受织田作之助没能写出小说而选择留存在这个世界一样,他也不能接受禾泽就此在其他世界流浪,即使那个当事人只会摆出一副随意的态度,仿佛并不在意自己身在何方。
但太宰知道他在意。
他在意的。
他想让他留下来、他想再见见他,出于……许多原因。
只要太宰想,他总能让自己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即便最后总会失去。
反正,禾泽总是表现出一副任人安排的样子。既然如此,那他就接着安排他好了。
·
为了这件事,太宰思考了一整夜,连工作都落下了不少。之后,开始实施他的计划。
模组写就的是事实。守密人描述它,玩家来改变它。既然守密人已经完成了全部的描述,那么就轮到『玩家』来改变这个故事了。
所以,太宰大概是个刁民吧。
实施这个计划比太宰想象的要容易些,或许是真实世界的书页带来的熵增加了倒影世界的稳定性,计划实施的可行性比太宰想象的还要高,他并不想拿这个世界作为赌注,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现如今,距离禾泽离开又过了九个月,小爱在港口黑手党拽的跟在自家一样,连敦都可以被她架着当自己的传话筒对太宰的决策发表个人观点。芥川和敦阴差阳错的提前认识了,过程中发生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冲突,但摩擦的范围还在太宰的计划之内。二人磨合的比太宰预计的还好,或许他们天生就适合做搭档。织田作的小说在半年前发表了,那是另一个太宰期待已久的小说,这样的期待同样属于太宰。
那并不是一本情节精彩、跌宕起伏的小说,正好相反,小说的情节平淡又含蓄,所有的危机感都潜藏在不经意的字句里,然而最终的结局上,却又是个极为温柔的故事——是和织田作本人一样的故事。
从织田作的前言来看,他这部小说的出版禾泽绝对功不可没。虽然,那是因为骤然的别离。
如今,他的计划终于到了进行最后一步时候。
太宰的运气一直都不是太好,在得到了那本笔记时,他偶尔会期望禾泽并不是什么来自异世界的旅客。
但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故事的开头墙上挂了一把枪,那么最终,这把枪必然会打响。
在计划即将实施的前一个夜晚,剃刀不在发挥效用,子弹划破了空气。
永远被保护的密不透风的首领办公室,一位从未见过的外客拜访了此地。
太宰知道他会前来,更何况,无论对方是否前来,能够达成目的的那个都会太宰。
“既然选择在这个时间前来,你是来阻碍我的。”太宰淡淡的开口说道。
燕秋眨了眨眼睛。
小猫蹲在办公桌上,歪头看着新来的客人。接着“喵”了一声吸引来者的注意力。
第320章 阻止
遗憾的是他失败了。远道而来的客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如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家人身上。
太宰这种开门见山的交流方式让燕秋微微一愣,原先正打算进行的自我介绍和来历的说明都卡在了喉咙里。
对方显然已经足够了解自己。更多的介绍反而会模糊主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来找你,是为了两件事。”燕秋没注意到和背景融为一体的小猫,学着太宰的态度,开门见山开口说道,或许是平日里跟禾泽用日语沟通的次数不在少数,他的日语说的相当流畅地道,“其中之一确实是来阻止你——动用书来改变禾泽写的『模组』故事,我肯定是不想你这么做才出现在这里的。”
太宰注意到了似乎对客人很感兴趣的叶藏,却没有表现什么。他抬眼做思考状,接着望向了燕秋。
“啊。”他恍然大悟,他勾起嘴角,声音里都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也就是说,我的计划是能成功进行的。不然你就不必出现,还是这么一副态度了。”
——坏了。
这才刚开头一句话,燕秋的底牌就直接被太宰摸清了。
燕秋当然知道太宰很聪明,对上他只会是输多赢少。但真就这么失败在开头还是有让人窒息的。
燕秋因着太宰的推断闭了麦,对于这种两句话不到就被迫移交主动权的现状很是苦恼。
燕秋的神色似乎印证了太宰的猜想,太宰的显得从容起来,说话的所以不急不缓。
“而且,你阻止不了我吧?也不能用其他手段叫停这项策划。我想,或许是因为『人间失格』,所以你才不得不屈尊前来这里。”太宰接着说道,接着微微偏头,印证似的反问道,“我说的对么,『世界合集』的管理员先生。”
“你从哪里知道的?”轻飘飘的言语意味着太多难以控制的含义,燕秋没有丝毫停顿的开口问道。
他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需要保守的秘密,但人对世界的探索自有其进程。在探索的过程中,绝大多数正解会与谬误一起被奥卡姆剃刀剔除。就和车库里的隐形龙一样,管理员的存在作为其中的正解,本该也是被剔除的一部分才对。太宰治,无论是哪个世界的太宰治,都不该知道这件事才对。
不管燕秋心里怎么想。太宰反正是不着急的。甚至从容不迫的。
“费奥多尔得知我手中有『书』之后,额外与我达成了些许交易——『世界合集的管理员』的存在也包括其中。他告诉我世界是个合集,其上有一个近似神明一样的存在,像是仓库的管理员一样看守着数不尽的宇宙和世界。”他轻飘飘的看向燕秋,眼神中带着仿佛穿透他的审视和大量,又很快消失殆尽,“现在看来,费奥多尔那个『神明先生』就是你吧。”
燕秋头都大了。
作为文野世界的反派角色,费奥多尔知道这事觉得称不上什么好消息。每个动荡的、充满戏剧性的世界总有几个不愿拘束于一池之地的反派角色,他们总是乐于向外探索,而那样的探索多具有无法预测的破坏性。不至于搞不定,但没有比解决大麻烦更折寿的事情了。
“……总之这不重要。”燕秋垂下眼睛,最终没有和太宰深入这个话题,“我不是那个身份来见你的,你……可以当我是为了禾泽来的,我是来阻止你的。”
这样的发言终于是激起了太宰的兴趣,看向燕秋的目光也没有刚才那么虚浮。
“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理由要来阻止我呢?”太宰反问道。
——别明知故问了。
燕秋在心里说着。
“你不知道禾泽为了这篇『模组』付出了多少。”燕秋开口说道,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语气上依然平稳从容,然而神情上却显露出一丝阴霾,“他马上就要成功了,不用再留在这里了。你不能动用『书』、动用那样的故事把他留下。”
“原来如此啊。”太宰仿佛把燕秋的话听了进去,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燕秋忍了忍,没为太宰油盐不进的态度生气。
作为『人间失格』的拥有者,燕秋确实没法直接阻止太宰,管理员拥有世界规则内的一切行动权限,这意味着他也要遵守其中的规则。“任何异能力碰到人间失格就会无效化”,即使是燕秋使用也逃不开太宰的异能。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留下。是因为『你的世界』更好吗?”在燕秋纠结着该如何解决太宰这个麻烦的时候,太宰却突然开口反问道,他将手而是扶在玻璃上,低头望着脚下的横滨,办公室太黑了,灯火阑珊的风景并没有照应在眼底。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来阻止我。如果你是为了禾泽而来,你就不该阻止我才是。”
太宰的言语极为平静,作为聆听着的燕秋却被这样的言语在不经意间刺伤。
他当然是认识太宰的,各方面都认识他,所以多少有点受不了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发言。
“我刚刚明明说了的,我是来阻止你的。”燕秋皱着眉头开口说道,他抱着手臂看向太宰的目光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烦躁和不满,“你想利用『书』达成目的,可你这么做会死的。”
燕秋闭了闭眼调整情绪,实在受不了太宰如今的态度。他不是一个坏脾气的人,但太宰如果一直摆出一副毫不自惜的样子他是真的忍不了。
“你的异能力是『人间失格』,在倒影的世界中,『人间失格』天生就是不能用书的,『书』是世界的基石,它的效用是持续的不间断的存在的,只要『人间失格』在世界上存在,你所书写的故事就永远都是悖论。”燕秋摆出严肃的态度解释道,希望自己的话语有那么一斜挎可以进道太宰的耳朵里,“我知道你会假死的把式,但你不可能永恒的骗过世界的基石。你想用书达成目的——你想因此而死吗?”
然而,结果显然是与愿望相违背的。
“神明先生原来是个关心我的好人么?”太宰淡淡的反问道。
燕秋严肃的话语并没有动摇太宰分毫,他似乎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合适的。但在短暂的交流之后,他确实对燕秋的印象好了不少。
他原先设想了了很多种见面可能,比如燕秋是个充满想法的神明,他欺骗禾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一切都是他的阴谋;又或者燕秋是一个傲慢的神明,只在乎禾泽一人,以一副纡尊降贵的来到太宰面前对太宰的作为指指点点。
但最后,他没想到燕秋真的跟禾泽描述的一样,并没有什么隐情,一切都如同字面意思一样——这个来自异国的青年,竟然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人。
太宰不免想起一直自称神明代行者的费奥多尔。
和费奥多尔相比,燕秋真是赢太多了。
“你知道就好。”太宰的话让燕秋的神情缓和了些许,也愿意更加好声好气的跟太宰说话了,“我总不能看你去死吧。更何况你要是这么做了,禾泽肯定受不了。”
“燕秋先生不希望禾泽留在这个世界么?”
“我没想干预这个。”燕秋给出了确切的答案,“禾泽是少数属于两个世界合集的人,严格来说,这个世界也是他的世界。他当然可以自由的选择。”
“但他不一定会选择这里。”太宰补充道。
“对,但他不一定会选择这里。”燕秋认可了太宰的说法。
“我想让他选择这里。”或许是为了配合燕秋的说话节奏,太宰也直白的交了底。
燕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你那是‘想’吗?!你都想把命搭上去达成这件事了!”燕秋急了。他有点破防,不严重,但真的快要打人了。
太宰歪了歪脑袋,并不理解燕秋为何如此生气。或许是出自于高尚的道德吧,见不得人死在他面前。
但他显然不理解太宰的想法,不理解太宰的心,不理解这一切在太宰看来,是稳赚不赔的决策。
“没那么严重,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结局呢。”太宰同样好声好气的说道,让办公室的氛围趋于和缓,他将手边落地窗边的椅子调整到了合适的位置,然后坐了下去。那是小银常坐的椅子,现如今被太宰征用,用来欣赏过去几乎没用心看过的横滨夜景。
燕秋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轻声的开口道。
“你还想自杀啊……”
“一直都想呢。”太宰如是回答。
太宰在获得禾泽的笔记,得知了禾泽或许没死之后,就萌生了这样的计划。
禾泽带着太宰不知晓从太宰从未了解的世界来到这里,这个世界从未给他过什么优待,连离开都是带着灾厄离开。
仅仅是短暂的、并不值得纪念的相处岁月,就值得他放弃一切的流浪吗?
有些人的生命不该戛然而止,有些人的收场也不该如此惨淡,太宰之所以还活着,就是为了世界剜掉腐烂的果肉啊。
他并不知晓禾泽的过去,禾泽自述的分享也只是挑挑练练的之后的美好说辞。然而太宰何其敏锐,一个人的命运,只要看见他的眼睛,就足以看懂一切。
到底是怎样的过去才会让禾泽不顾一切的逃离,甚至将异国他乡当做家?到底是怎样的经历才会让禾泽将自己视若无物,将港口黑手党中的一切视为正常?
太宰没法探究这其中的答案,因为禾泽的过去太过遥远,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触及。
但他知道,故事不能在继续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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