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不能给遂徊一个大比兜,应帙也认为一定要把事情讲清楚。他顾不上处置艾勒转身把遂徊拉走,边走边质问他:“你什么意思?为什么模仿我说话都要恶心地掐嗓子,是想故意败坏我形象,想让别人觉得我有病是吗?”
“我没有。”遂徊顺从地跟在应帙后方,任由向导头也不回地牵着自己在小道上左拐右绕。
他的目光落在了两人相握的双手上,遂徊的手比应帙粗糙许多,骨节也更粗,肤色相较而言深一些,但因为哨兵新陈代谢快,自我修复能力强的原因,没有一丝伤口,应帙修长的指节上反而有一道疤,刚结痂,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受的伤。
遂徊阴沉沉地盯着这道碍眼的疤痕,视线若有实质,是锋利的怒意与无尽又浓稠的黑暗。
然而就在他目光越发沉重的时刻,应帙忽然转过了头,遂徊眼底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他快速看向道路两边的绿植,一言不发。
“你和耿际舟讲话的时候怎么不掐嗓子?”应帙疑惑,“怎么偏偏每次对着艾勒就那么恶心?”
“因为……”遂徊小声解释,“你对他说话确实就是这个样子的。”
应帙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转身怒斥:“你在说什么鬼话?”
遂徊也跟着停下,和他对上视线,面无表情地问:“你难道没有叫他艾勒哥吗?”
“我什么时候叫过他艾勒哥?”应帙气极。他一直自认教养良好,和谁说话都是彬彬有礼不动声色,但今日竟然屡屡被遂徊气得语气不善,“你以为是在演梦幻偶像剧吗?”
“……”遂徊反问,“没有吗?”
“没有。”应帙神情严肃地说,“谁主张谁举证,我不会陷入为莫须有罪名自证的陷阱里。”
遂徊迟疑了一会:“……可是你每次和他说话,语气都特别温柔,他还喊你小帙。”
“我们那叫客气。”应帙咬牙,“知道客气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客气?”遂徊不解,“你不是他的未婚夫吗?”
“我什么时候是他的未婚夫了?”应帙感觉他和遂徊交流起来牛头不对马嘴,“到底都是哪里听来的无稽传闻?”
“艾勒亲口说的。”
“啊?”
“艾勒说你们自小父母就定下了婚约,还说你们早就在暗地里偷偷交往了……是你先喜欢的他,主动追的他。”遂徊难得话多了起来。
应帙:“……”
应帙第一反应是不信艾勒会这样在他背后胡说八道,毕竟艾勒在他这里维持了整整十年的好形象,但结合今早和方才艾勒的行为,应帙又觉得确实是这个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低级茶做得出来的事情。
“……都是一派胡言。”应帙目前自顾不暇,懒得去计较那么多,“反正你现在开始记住,那些都是假的,我和艾勒没有任何超出朋友以上的关系,而且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我从此以后就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遂徊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应帙,直到后者不满地瞪他一眼:“听清楚了吗?”
“嗯。”遂徊点了点头。
哨兵的乖觉让应帙非常满意,他向来喜欢听话和好交流的人。松开二人相握的手,应帙指向不远处的一幢建筑,那是塔内部的购物中心,里面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和外界市中心的大型商场没什么两样,“我要去买点东西,你付下钱,刷我的卡。”
遂徊一言不发地跟在应帙身后,直到看见他循着地图走进了哨兵的内衬店,一件一件地挑起了款式,这才疑惑地问:“你要买哨兵的内衬?”
“不然呢?”应帙扯开外套袖口,给他看里面沾着血污凝成硬块的内衬,“根本就没法穿。”
“晾在阳台的另一件应该已经干了。”遂徊说。
“……”应帙很无奈地侧身看他,“非要我明说吗?很破、很旧,我根本就不想穿。放心,我付钱不用你还。”
“可是,”遂徊停顿了一下,低声道,“说不定睡一觉我们就又换回去了,没必要买新的。”
“那就算我送你的。”应帙拨开遂徊的手,“别烦了,我看我们体型差不多,是这个尺码吧?”
他不懂哨兵内衬的学问,但秉持着贵一定有贵的道理,直接选了价格最高的那套,慢条斯理地从衣架上取下来,转身就去找换衣间。
可还没等他走出两步,遂徊倏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去换衣服?”
“对。”应帙不明白他在明知故问什么。
“……”遂徊欲言又止地和他对视,“换里衬……”
应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要换衣服就要先脱衣服,还要脱干净,只剩下一条内裤再往上套,这期间他就势必会把遂徊的身体看得干干净净。
虽然都是男性,但哨兵和向导也是异性。
……好像是有点不妥。
“那怎么办?”应帙问,“总不能我全程闭着眼睛,你进来帮我换吧?……晚上洗澡呢?”
“洗澡?”遂徊皱眉。
应帙猛地想起资助生们非常糟糕的个人卫生问题,严肃提醒:“你必须洗了澡,才准上我的床。”
“……”遂徊抿直嘴唇,没有说话。
应帙想了想:“我们毕竟互换了身体,一些细节就不要在意了。好歹我们都是男的,不至于太尴尬。”
说着他便转身走进了试衣间,遂徊也没有再拦着他,只是在应帙背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他,藏在发丝中的耳尖微微泛红。
遂徊的身体很结实,肤色匀称健康,肩宽腰窄,脖颈修长,该有的腹肌、人鱼线一样不少,胸肌也很饱满,腿更是气死人的长,肌肉曲线流畅,充满了力量感和生命力,是非常理想的哨兵体格。
其实包括这张脸,长得也很不错,脸型和五官都是一流的,就是发型不怎么样,应帙挑开一缕狗啃似的短发,感觉是遂徊自己拿剪刀剪的。
除此以外,还有松紧带已经完全失去弹性的内裤,以及已经破了两个洞的袜子,让这具完美的身体增添了一抹滑稽感。
应帙非常无奈地坐在试衣间的长椅上,对贫困资助生的‘贫困’二字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但应帙分明记得资助生们根本没有穷成遂徊这个样的,大家都很正常,再加上穿校服,如果不是认识,走在路上根本分不出谁是资助生谁是本地人,毕竟又不会顶着身份牌子在头上。
而且部分s级贫困生进校后还会收到豪门望族或者大企业的天使人投资,支付在校期间的全部开销,甚至有些身份合适的还会被收成义子义女,换取毕业后特种人的效力。
特种人和普通人的人数比大致是千比一,s级更是绝世罕见,他们代表着一种珍稀和荣耀。
他看向镜中的‘自己’,突然发现内裤上竟然也有一个扯线的破洞。
“……”没错了,只有遂徊会这样,他最奇葩。
应帙默默套上衣服,出去又挑了一条内裤和一双袜子,最后又干脆再试了双新鞋,打算给遂徊全身换新。
遂徊坐在更衣室外面等他,当看到应帙手里拿着一包新内裤返回的时候,下意识噌的站起来。
“害羞了?晚了,我都看到了。”应帙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从你内裤上的那个破洞里看的,一览无余。”
遂徊嘴唇抿得更紧,面色僵硬,只有银发中间露出的一双赤红耳尖告知着他真实的内心。
应帙没再刺激他,资助生们大多挺敏感,发放贫困补贴的时候一个二个都不肯填报名表,铁骨铮铮的一群硬汉,说他们人穷志不穷,让塔莫欺少年穷,请将钱留给更需要的人。负责登记的学生会相关部门负责人只能挨个私下悄悄去找,还被其中几个资助生骂说是不是瞧不起他们的未来造化,真是叫苦连天。
“我会还你钱的。”遂徊冷硬地说。
应帙还是第一次知道他这具身体害羞的时候会先红耳朵,“你打算怎么还,勤工俭学?你填助学岗位申请表了吗?”
“……没有。”
“哦。”应帙想到了遂徊的精神域问题,可以理解,“我记得校医务室那边也有岗位,挺适合你的,能得到免费的诊治和药品,但就是非常抢手,你直接申请应该申请不下来……”
他抬眸看向遂徊,“下学期我帮你留意一下。”
“……”
不管是为遂徊买东西,还是卖人情帮他留意助学岗位,都不是应帙同情心过剩在可怜遂徊,而是因为他目前和遂徊交换了身体,很多事情都需要遂徊配合,当然要允以好处稳住这名哨兵。
应帙不是抱有侥幸心理的人,能找到办法或者睡一觉明天身体就自动换回去了固然最好,但他也要做好换不回去的最坏打算,那么他就必须和遂徊处好关系,至少的至少,两人也不能交恶。
一点小恩小惠换来一段友谊的开始,百利无一害。
更何况遂徊还是s级中的s级,特种人里实力绝对的佼佼者,以前应帙对他抱有偏见,不愿多接触,但现在则稍有改观,认为对方倒也不是无法相处,那就更需要采取积极的态度和人打好关系。
思索间应帙又想到一个问题,要是他和遂徊永远换不回去,得去医务室勤工俭学的可就是他了。
也不知道跟父母说灵魂互换的事情,他们会不会相信……
不过应帙不打算立刻告知他们,信不信是一回事,父母的繁忙和缺席早就是他刻进骨髓的条件反射,应帙已经习惯了自己处理所有麻烦,但他还是想着准备一些只有真正的应帙才会知道的个人秘密,用来日后在亲近的人面前证明身份。
很快,应帙就从头到脚捯饬了一套新行头,带着四五枚剪下来的标牌去前台结账。遂徊的旧衣服他想直接扔旁边的垃圾桶里,但遂徊却执意要拿个购物袋装起来带回去。
“都破成两块布了,你还带回去做什么?洗洗继续穿?”
“……你别管。”遂徊有点绷不住表情,说话咬牙切齿。
收银柜前,一个矮个子向导抬起头来,见到面前站着的人,他嘴角的营业模式微笑转为诧异:“遂徊?”
听到名字,应帙和遂徊同时转过头。遂徊眼底满是陌生,应帙却是立刻将这人和对方身份对上了号,2班的s级资助生向导。
等看到‘遂徊’身边站着的男人,向导脸上的惊讶彻底转为错愕:“……应,应主席?”
并排站着想开拉开距离装不认识也晚了的两人:“……”
忘记商场部分店面的收银员也是勤工助学的岗位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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