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第 141 章

    龙让说到做到, 说揍就揍,打完一拳还不够,又目露凶光地欺上去, 攥着易承澜的衣领扬起了拳头。耿岳迅速接住龙让接下来的攻击, 抬臂生扛了几下,又一把推开他。

    “阿岳!”易承澜唤道。

    听到自己的名字, 耿岳身影僵了一下,缓缓回过头,看向被他挡在身后的易承澜, 眼神复杂。见他不动, 易承澜又急急地再次呼唤:“耿岳!”

    终归耿岳还是在易承澜面前败下阵来, 一切原则和理智都在此刻被汹涌的情感压制,他转过身, 伸手去拉易承澜递朝他来的手。

    龙让在耿岳身后咬牙切齿地骂:“滚!耿岳,不然我连你一起揍。”

    耿岳背对着龙让一声不吭,不回应他让的挑衅, 或者说,这个行为就已经是耿岳的回应。

    时隔无数日月,两只手再次交握到一起,但还不等易承澜体会到耿岳掌心的温度,龙让就不依不饶地又冲了过来, 耿岳也立刻反身去护, 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准确来说是龙让单方面的攻击,耿岳一直在防守, 没有给出一次反击行为。

    “龙让!”易承澜愤怒地喊道, “你在干什么, 给我停手!”

    龙让退后半步止了动作,露出一个满是血腥气的狠戾笑容:“易承澜,我还想着怎么弄死你,结果你竟然自寻死路,跑到我面前来了?”

    “你居然真的还活着?”易承澜拧眉看着龙让,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我没工夫和你多废话,”说着,他抱起仍旧昏迷不醒的耿际舟,伸手揽过耿岳的胳膊,“阿岳,阿岳,我终于见到你了,阿岳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我有办法带你出去。”

    他语气激动,可出乎意料的是,耿岳竟然没有被他拉动,他如一座沉寂的高山一般,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面上甚至也没有露出任何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是目光复杂和他对视。

    易承澜察觉到异常,不明所以地问:“阿岳,你怎么了?”

    “你有什么办法?”龙让面色凶狠,“用我儿子命换来的办法?”

    “你在胡说什么?”易承澜不睦地反问,“和你儿子有什么关系?”

    龙让没有想到易承澜装傻的功力这么强悍,演得好似真的一无所知:“你不会跟我说你朝遂徊开了十来枪,是在和他玩游戏吧?”

    易承澜愣了一下,没有否认,只皱眉问:“你怎么知道的?”

    说话间,他眼角余光倏然瞥见站在远处的应帙和遂徊,一瞬间他就什么都明白了,不过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疑惑和事态超出掌控的烦躁感。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易承澜问。

    应帙和遂徊对视一眼,饶是脾气再好,这时候应帙的语气也忍不住有些阴阳怪气:“这应该要问您了,易叔叔?”

    “……”

    易承澜终于懂得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与生离死别的爱人第一次见面,耿岳看他的眼神居然是那样,有惊喜有怀念,但更多的是复杂。

    他回头望向耿岳,抿直双唇解释道:“我确实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也会进来,我的计划里只需要他们打开通往精神黑洞的门,因为目前处于永眠静默期,小帙不会彻底陷入沉睡,按照设想,遂徊爆发的精神力会顺着精神链接稳定小帙的意识,将他从门前带回,就像当年周琼带回龙让一样,甚至还要容易一些。我没有想过他们也会跟着进来……”

    “你该不会以为这种程度的狡辩就能平息我的怒火吧?”龙让不依不饶地还想动手,被耿岳再次挺身拦了下来。可耿岳虽然始终保护着易承澜,但就是保持沉默不执一词。

    易承澜抱着昏迷的耿际舟,发现应帙和遂徊的视线都停留在他身上,若有所思又看到龙让和耿岳纠缠不休,好几拳都打得耿岳吃痛,但或许是出于代为补偿的心理和愧疚,耿岳一直任打不还手,易承澜越发地烦躁,忍怒道:“龙让,如果你还想要你儿子回去的话,就给我老实呆着!”

    提及遂徊的名字还算有效,龙让再是暴躁易怒也强忍着收了手,不过情绪仍旧激动:“你威胁我?”

    “威胁你又如何?”易承澜冷笑一声,“现在摆出一副好父亲的模样,当年做什么去了?”

    “你还敢和我提当年?谁知道奥卡姆做的那些事里有没有你的手笔?”

    “你这条奥卡姆的走狗也配说这些?”

    ……

    看着眼前这三位不靠谱的大人乱成一团:一个沉默得像锯断嘴的葫芦,一个暴跳如雷,一个满肚子坏水,应帙非常无奈地开口打断道:“叔叔们,安静一下,可以让我问几个问题吗?”

    伴随着他的出声,耿岳立刻按住易承澜肩膀,遂徊也走上前拽了下龙让。

    应帙好整以暇地站到易承澜面前,看着这名揭开假面原形必露的男人,“第一个问题,耿际舟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也出现在这里,却是昏迷的状态?”

    这也是耿岳非常关心的问题,只是龙让一直处于盛怒状态下不停地发起攻击,他疲于应付来不及问出口。

    易承澜搂着耿际舟的手紧了紧,显然不愿意回答,讥讽地勾了勾唇:“你关心他做什么?别跟我说你还在担心他的安危。”

    “对啊。”应帙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现在很担心他。”

    “你可别忘了,他是我的帮凶。”易承澜沉声道,“没有他的帮助,我很难骗到你。而且这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我猜到了。”

    “……”易承澜瞥他一眼,有些困惑,也有些不屑:“所以,你是个以德报怨的圣母?即便他打算牺牲遂徊来换耿岳的命,你都不在意?”

    遂徊并不知道还有这一回事,闻言惊讶地看向应帙,龙让也顺着遂徊的视线望向应帙。不过相较于眼神里流淌着诧异和委屈的遂徊,龙让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炸药桶,眼瞳里满满都是恐吓,大有但凡应帙敢点头说一个是,他就打包耿岳、易承澜和应帙全都去死的意味。

    “他没有这个打算。”应帙突然开口,“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用遂徊来换耿岳。”

    易承澜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你就这么相信他?”

    “不是相信他,而是他的语言和行为不相匹配,我是从中推断出来的。”应帙慢条斯理地回应,“他口口声声说要让耿岳的意识进入遂徊的身体重返人间,还再三保证不会让我死,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当时是我的意识在遂怀身体里,极有可能被耿岳顶替的人是我。再加上易叔叔你对遂徊的身体没有一点珍惜的意思,如果耿岳真的要进入遂徊身体,即使哨兵的恢复力强悍,你也应该不会那样恶意摧残遂徊的身躯,所以……耿际舟在撒谎,他是故意那么说的,想要激怒我。”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应帙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所以耿际舟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还活着。”易承澜敷衍地回答道。

    应帙和他对视数秒,接着问:“那么第二个问题,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真的是要一换一吗?外面的一个灵魂,交换黑洞里的一个灵魂?”

    易承澜没有回答,上一个问题他就回得跟没回一样,这次他干脆口都没张,惹得龙让再次暴怒:“你找死是不是?”

    “我真要说了才是找死。”易承澜挑衅地看着龙让,“还是那句话,想要你儿子回去就安静一点。”

    龙让狐疑地眯起眼睛,咬牙切齿:“遂徊真的还回得去吗?他说他被你一刀捅穿了心脏,生死未卜……”

    “你是不是蠢?遂徊如果真的死了,他的意识就消散了,更不会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易承澜解释道,见龙让一副不信任的模样,耿岳也紧紧皱着眉望向他,易承澜只得叹口气拿出更有说服力的解释,“我那刀避开心脏了,没有真的捅到致命部位。”

    遂徊转头看向应帙,后者也肯定地点点头,表示易承澜确实是这样做的。

    “他不可能让我们死的,”应帙说,“因为付不起这个代价。”

    受伤和死亡完全是两种概念,即使害得应帙和遂徊身受重伤,但只要性命无碍,念在过往的情分上,燕煦和应识笺不会真的对易承澜下死手,但如果应帙真的死了,易承澜也绝对活不成。

    遂徊也同理,前有城主聂景行,后被周家认回,周老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子又非常看好,他要是出事,易承澜就算死了也要被挖出来挫骨扬灰。

    更何况如果耿岳复活之后得知应帙竟然因自己而死,就凭耿岳的道德观,他或许不会伤害易承澜,但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易承澜被应帙一语道破了心思,十分不爽地移开视线。

    代价。

    应帙有燕煦和应识笺护着,遂徊有聂景行和周琼护着,这些都是易承澜承担不起的代价,也是他不会选择的灵魂交换对象。

    所以,如果真的必须一命换一命,那么易承澜想要用来、能够用来替代耿岳的人选也昭然若揭。

    ……一个没有人 保护,被父母抛弃的孤儿。

    “……你要用小舟来替我?”耿岳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阿澜,你说小帙和龙让的儿子会进来并非出自你本意,那小舟总是你故意带进来的……阿澜,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小舟的。”

    易承澜像是忍耐许久终于爆发那样,愤怒地吼道:“谁答应你了?!谁允许你莫名其妙捡一个孩子回家,然后丢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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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2 第 142 章

    “这些都是他欠你的。”易承澜愤怒地瞪着耿岳, “他就该还。”

    应帙目光落在昏睡的耿际舟身上,又缓缓抬起视线,望向耿岳。遂徊站在他身边, 没有说话, 就连显现出非常典型哨兵暴躁症状的龙让也沉默下来,察觉到现在不是他该插嘴的时候, 即便他很想再嘲讽两句。

    “阿澜……”耿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就仿佛已经就这个话题争论了无数次, 都坚持己见, 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长叹了一口气:“把他们都送出去……你也一起出去吧。”

    “休想。”易承澜也不欲多言,忍怒撇开脑袋, 搂着耿际舟的手臂越收越紧,掌心也死死攥成拳。

    耿岳压低声音:“我说过,不要再管我了。”

    易承澜几乎咬穿了后槽牙, 一字一顿:“休·想!”

    龙让倏然想到什么,着急地转过身,尝试和天空中用一枚竖瞳窥探地面的燧石交流。

    而遂徊凑到应帙耳边,小声说:“……有点奇怪。”

    “嗯?”应帙轻飘飘地转过眼珠看他,“什么奇怪?”

    “……”遂徊一双翠绿的瞳孔中倒映着易承澜的身影, “就是觉得有些……割裂。”

    “什么?”

    “易承澜性格表现得有些割裂。”遂徊重复道, “他是一个十分善于伪装的人,不是吗?之前一直伪装得很好,骗过了所有人, 至少骗到了我……但他现在好像破罐破摔彻底暴露了本性, 自私, 扭曲,卑劣。”

    “毕竟已经没什么好装的了,我们都知道他是什么人。”应帙说。他倒不觉得目前易承澜的样子有什么问题,换做是他,面对深知他本性的恋人、仇人以及两名无辜受害人,再加上掌控着最关键的核心秘密,他肯定也什么都不装了,一条路走到黑。

    但遂徊显然不这么想,他摇摇头,翡翠色的眼瞳移向应帙:“不会的,如果……”

    如果是他,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地,应帙不喜欢的特性他都会严防死守地掩藏,不会将那些恶劣而糟糕的东西展露出来。即使他恨透了害死应帙的那名稚童,在应帙面前,他照样会装成一个慈祥的父亲,因为这是应帙想要的。

    可易承澜似乎完全反着来了,他在外面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反而在耿岳面前道尽了狠话。

    讲些美好的谎言诱骗他不行吗?遂徊疑惑,耿岳一个被精神黑洞关了十多年的哨兵能懂什么,哄骗这种人多容易?就说耿际舟是主动跟过来的,就说伤害小帙和遂徊是迫不得已,他会忏悔弥补,就说大家都很好,没有一个人会受到伤害,一切代价都等到把耿岳骗出去再说。

    如果是他,他可以一个谎言套一个谎言,永远活在欺骗和忐忑中,只要恋人可以永远陪着他。

    代价……?

    被追杀算什么代价?和昔日友人断交算什么代价?只要沉睡的应帙能够苏醒,如往日一般好好地站在他身侧,他可以接受一切。

    在遂徊心目中,只有被应帙憎恨才算代价,和应帙两不相见才叫代价,应帙失望的眼神和抵触的情绪绝对比世界上任何的刀刃都还要锋利。

    念及此处,遂徊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还处于僵持中的耿岳和易承澜:“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闻言,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身上,包括去而复返的龙让,“我担心还有人进入黑洞,让燧石再去找找看了。”他快速解释方才离开的缘由,又问:“遂徊,你要问他什么?”

    “第三个问题,”遂徊接上应帙之前的话,“易承澜,你做了这么多事,所为究竟是让耿岳复活,还是——”

    “遂徊,你不用问这个。”耿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超出自然规律的事情必然有其代价,我不需要复活……”

    “还是……”遂徊笃定地说了下去,“想和耿岳在一起。”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耿岳也陡然止住话头,还算温和的神情逐渐变得冷硬,交杂着浓浓的无奈和难过。

    易承澜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遂徊:“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我当然是想和耿岳在一起,才宁愿牺牲耿际舟的命也要让他复活。”

    他明知耿岳看中耿际舟,却还是三番五次恶意地在耿岳雷区踩踏,报复性地抒发着这些年来耿岳死亡带给他的劫难。

    语言和行为不相匹配、故意为之、想要激怒对方。

    这些用来形容耿际舟的话语此时此刻也能完美套在易承澜身上,即便这对养父子貌合神离,但近二十年的朝夕相处还让他们的行为方式逐渐趋于一致。

    “区别很大,”遂徊说,“若是我……”他语尽于此,抬眸认真地和易承澜对视。即便语焉不详,后者仍旧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易承澜的双眼中映出一个和他同样疯狂而无畏的灵魂,生与死皆不重要,他们自私、卑劣,恐惧孤独。无法接受独自身处人间,也无法高尚地让出活下来的机会孤身通往地狱,他们是阴暗的泥沼,以爱为名将恋人捆缚吞噬,一起生,一起死。

    耿际舟才是易承澜最无力承担的代价,他并不是无人可以仰仗的孤儿,他的父亲是耿岳,是易承澜最不敢触碰的软肋。

    如果真的必须一命换一命,那么易承澜的人选只有他自己,也只会是自己。

    过了几秒,易承澜勾唇笑起来,目光扫过应帙和遂徊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为什么会进来?你们不该在这的……要是没有你们,耿岳说不定就能被我骗出去了。那既然骗不出去,就只好我留下来了……”

    说着他又看向耿岳:“我是真的想过用小舟的命换你的,阿岳,小舟他也是这么想的,他怕我对小帙动手,主动提出帮我,其实就是打着牺牲自己的想法,太明显了,那脸上就和你当初救他的时候表情一模一样,真不愧是你养大的蠢货。”

    耿岳神情沉重而冷硬,紧紧皱着眉头,这令易承澜忍不住笑起来:“阿岳,你怎么还没遂徊懂我?”

    “……我怎么会不懂你?”耿岳压抑着情感道。

    他什么会不知道?他就是太知道了,才只能假装不明白。这是他的向导,他的灵魂伴侣,无论是恶还是善,是低劣是优秀,还是深藏其中的疯狂、爱意与无所畏惧,他都知道。

    但他不能说,也不能让易承澜有机会说出来,因为他不想易承澜留下,这里什么也没有,无趣,乏味,阴暗,充满了怪物和危机,令人厌恶,易承澜无论如何都不该留下来的。

    “你要留下?”龙让惊讶地问,“向导也能留在这里?”

    “我这不是都在这了吗?”易承澜态度松弛下来,再没之前那种剑拔弩张的嚣张气焰,他不需要再故意惹耿岳不快,让他厌恶自己,从而放弃讲那些早就听腻了的大道理劝他离开。

    “你就不怕有什么排斥反应?譬如你的意识不容于精神黑洞,没几天就魂飞魄散?”龙让故意说得可怕,易承澜听了没什么反应,耿岳倒是骤然横过眼神,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散就散呗,在外面待着也没意思,还不如在这里死了。”易承澜无所谓地说,“还能看一次耿岳懊恼痛苦的表情,让他到现在还不好好跟我讲话。”

    “……”即便听到这样的话,耿岳仍旧是沉默,他想要易承澜离开,易承澜想要留下,他们永远说服不了彼此,但一定会有人妥协。

    龙让无语了两秒,很不想搭理这种扭曲的家伙,但他的思路还算清晰,记得正题:“我尊重你的个人选择,爱死不死,但你得立刻让我儿子和他的向导回去。”

    易承澜真正的本意暴露,懒得再装什么,此刻耐心十足:“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怎么让他们出去。”

    “那你刚才说什么……?”

    “我只知道怎么让小舟或者耿岳出去。”易承澜说,“如果燕煦找到了我们身体的话,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和虞旌一起,通过我留下的信件内容尝试唤醒小舟了。”

    龙让瞬间暴怒:“我看你是想死——”

    这次大家有了经验,耿岳护着易承澜,遂徊挡住龙让,应帙临危不惧地站在两者中间,思索着什么。

    “……我们先假设易叔叔的理论是正确的,”应帙淡淡地说。

    “你还叫他狗屁的叔叔?”龙让暴躁吼道。哨兵本就是情绪动物,更何况他这种本就性格不稳定,精神域有病,还多年不接触结合向导的孤寡哨兵。

    应帙冷静地改口:“我们先假设易承澜的理论是正确的,我和遂徊确实本来不应该来到这里,确实是出现了什么未知意外我们才会到这里来……那么,这个意外会是什么呢?”

    易承澜懒得多做思考,而耿岳和龙让什么也不清楚,只有遂徊眨了眨眼,顺着应帙的话语进行回忆:能导致他和应帙来到精神黑洞的以外……

    他们特种人将这个高维空间称之为精神黑洞,但同时,这个地方还是燧石和应龙的精神图景。

    倏的,应帙和遂徊对视一眼,两人步调格外一致地抬起头,看向高空——

    燧石受到龙让的请求,飞去外面寻找是否有其他误入图景的人类,而应龙还好奇地瞪着一只黑色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

    看到应帙和他对望,应龙疑惑地歪了歪脑袋,这个卖萌的动作落在人类的眼里,就是硕大的眼球突然调转了九十度,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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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3 第 143 章

    “是你们做的么?”应帙问。

    闻言, 应龙又往另一个方向歪了歪脑袋,发出一声细微的龙吟。

    见它在这里假装听不懂人话,应帙当即笃定:“好的, 就是你们做的。”

    “……咕!”应龙莫名其妙背了口大锅, 发出不满的鸣叫声。

    “不管你是故意还是无意的,能带我们出去吗?”应帙继续问。

    “咕——”

    “不好意思, 我听不懂龙叫。”

    “……”应龙抬起脑袋,似乎是动用它尊贵的龙脑思考去了,不一会它又重新俯下身, 快速对着应帙……有节奏地眨眼睛。

    这下不仅是应帙对着应龙一头雾水, 地面上所有人都昂起脑袋, 盯着应龙快速眨动的眼睛猛瞧。

    只可惜一直到应龙眨到眼皮子抽筋,也没有一个人猜出它想表达什么。应帙记下了眨动频率, 逐一代入他已知的所有密码体制进行破解,半晌,仍旧一无所获。

    看来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类密码, 而是全新未知的肢体语言系统——龙语。

    应帙只得将求助的视线投向耿岳和龙让,寄希望于这两位在精神黑洞内生活了十几年的前辈能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但令人失望的是,这两位脸上竟然也是一副‘龙居然还会眨眼睛??’的表情,看起来比应帙还迷茫。

    “你们平时都是怎么沟通的?”应帙问, “特别是耿叔叔, 应龙要你帮它守裂隙,这么复杂的要求,你是怎么领会的?”

    耿岳很实诚地说:“不是它跟我说的, 是上一任的守门人和我讲的。”

    他讲出一个哨兵的名字, 是应帙祖父那代人的传说, 写进了塔教科书里,“我知道他……”说着应帙想起一件事,“在他沉睡之后,确实也出现了很长时间的永眠静默期。”

    耿岳点点头:“是的,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意识已经很虚弱了,无法再继续守护缝隙,这期间进来了很多沉睡的哨兵,但他们要么意识涣散无法交流,要么拒绝枯燥的守门,还有些人不知道为什么为龙王所不喜,最后只有我留了下来,继任了上一任守门人的位置。”

    “原来是这样……”也不知道一代又一代的哨兵经过了多长时间的摸索,才了解了这片未知高维领域的规则和秘密。应帙抬起头,看到应龙眨眼皮眨到眼角泛泪,但底下一群笨蛋表情还是一个比一个愚蠢,它气得咕一声,很不满地起身飞远了。

    遂徊悄悄凑到应帙耳边:“我们是不是要做好永远出不去的准备?”

    “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还挺高兴?”

    “我只是在做最坏的打算而已……”遂徊说,“总不能出不去就不活了吧?”

    应帙倒也没有反驳他,只是沉吟一会,说:“我在想……我们进来的方式是哨兵濒死引起向导强烈的情绪波动,产生频率共鸣,从而连接这片精神图景。那反过来,有没有可能向导强烈的情绪波动也能连通现实,把我们送出去呢?”

    遂徊感觉他们回到了当初刚刚发生灵魂互换事件的时候,面对一个未知离奇的事件,给出各种无责任不靠谱的瞎猜。

    ……不过那个时候他提出的猜想都别有目的,不是标记就是接吻。

    “是有这种可能。”遂徊说,“那你……激动一下?”

    “……”

    应帙努力憋了一会情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让自己变得激动,半分钟过去,脸憋红了,情绪是一点没怎么起伏。

    遂徊也看得出来这个要求很难为应帙,这人本来就是个偏冷静的性格,全身血都快流光了还记得安抚他不要激动,“那怎么办?……要不,让易承澜再给我一刀?你会为我崩溃吗?”

    “别开这种地狱玩笑。”应帙沉下了脸,“……而且就算他现在捅你一刀也应该没用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死,我的情绪起伏也肯定不如你以为我死亡时的那般大。”

    遂徊哦一声,垂眸思考起发生什么事情才会让应帙这样的人激动不已。倏然,他眨了下眼睛,说:“你等一下。”

    他快步跑远,躲到一团黑泥高丘后面,不知道捣鼓了些什么,又倏然探出头来,朝应帙挥手,看样子是要背着耿岳和龙让他们私下和应帙做些什么‘坏事’。

    耿岳正在和易承澜低声说话,易承澜低着头在地上划着什么,而龙让抄着手靠在一边,远眺着高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到遂徊和应帙偷偷摸摸地走到一边躲起来,也全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应帙走到障碍物后面,就看见遂徊眼角浮现非常明显的红色鳞片纹路精神体融合态,对方眼中漫着兴奋,笑着说:“我还以为召不出精神体融合态……”

    “什么?”应帙不解。

    就在这时,一条冰凉的蛇尾就像有自我意识一样,缓缓游到他的手腕间,最细长的尖端覆在应帙的手背,轻柔地摩挲。

    “我蜕皮了。”遂徊说。

    应帙愣了下,反手握住缠着他手臂的蛇尾,举到面前细看,颜色确实与平常时不一样,手感也不同,覆着一层银灰棕色的膜,并不干燥,还有些韧劲,捏起来还滑滑腻腻的,他搓揉了一下,循着这层蛇蜕的开口处往前看,蛇蜕尾端没入了遂徊的裤子里。

    ……他隐约知道遂徊的意思了。

    情绪激动也分很多种,愤怒、高兴、悲伤……这人在试探他会不会觉得蜕皮的蛇尾很色气。

    很古怪的一个性癖,但应帙就是莫名其妙有点被戳中,至少心跳比刚才快了……看来他确实是个不正常的人。

    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变态,应帙无意识地加重手劲,惹得遂徊忍不住喊道:“新长的蛇鳞还有点嫩,你轻些,捏痛我了。”

    力能扛鼎的S+级哨兵,狂嗑十板强效止痛药仍旧一声不吭,现在竟然娇气到捏下尾巴就咋咋呼呼地喊痛。

    闻言,应帙注意着没有再让指甲捏到遂徊的鳞片,但却没有依着他的意思松开手,而是用手掌紧紧包裹住遂徊的尾巴,掌心的温度传递到鳞尾上,噙着笑意的嗓音也一同传到遂徊耳底:“有点意思……但凭这个就要让我情绪激动到精神力链接现实,似乎有些不切实际。”

    遂徊脸逐渐浮起绯红色,勾引得非常不熟练:“情绪不是要一点一点累积吗?先让你小小激动一下,然后我再继续想别的办法……”

    应帙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否认他的确小小地激动了一下。他目光幽幽落在这条蛇尾上,观察一会,突然问:“你之前蜕皮都是怎么蜕的?它自己就会天然脱落,还是要手动剥?”

    遂徊一本正经地说:“要剥的,不然会一直连在尾巴上,很久才掉下来。”

    “哦……”应帙点点头,“你平时都是怎么剥的?我有点好奇,示范一下。”

    遂徊停顿了一下才故意问:“剥蛇蜕会让你情绪激动到精神力链接现实吗?”

    “……恐怕也很难。”

    “那我不剥了。”

    “没意思。”应帙松开了手,让这条光勾引他又不给碰的蛇尾巴哪来的回哪里去。

    遂徊无奈地说:“你好难满足,如果我是向导就好了,光是让我咬你一口,我说不定就能激动到打通现实和精神黑洞的通道了。”

    应帙笑了笑:“那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在这里怎么才能让你格外激动呢?”遂徊陷入苦恼中,“吓一吓你会不会有效果?”

    “你都说出来了我怎么可能还被吓到?”

    “不一定——”说着,遂徊骤然对着应帙怪叫了一声,外面的龙让被他吓了一跳,连声问发生什么了,但应帙却只给出了面无表情的回应,眉眼中隐隐流露出两个字:就这?

    遂徊非常绝望:“完了,我们是真的回不去了。”

    ……

    高空中,消失多时的燧石飞了回来,嗷嗷了好几声,竖瞳中满是疲惫和不满。它的尾巴没有落下,也没有从中扔出一团黑影,看来进入这片精神图景的人确实只有他们几个。

    “也好……”龙让又是失望又是松了口气,“现在只要专心想怎么把你们两人送出去就行了。”

    应帙又抬头问燧石同样的问题,异想天开万一这条西方龙能够把尾巴垂下,在地上写出一排工整的汉字。

    燧石喉咙中翻腾起呼噜呼噜的声音,不一会也开始了有规律的眨眼睛,应帙记了一下,居然还和应龙的眨眼频率不一样,他思考着到底是两条龙的语言系统不一致,还是:“……燧石,应龙说的好像跟你不一样。”

    “……吼。”燧石发出不屑的声音,似乎在说就它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所以你们俩到底谁对谁错。”

    燧石又是一声吼,非常得意且嚣张,即便在场谁也听不懂龙语,看不懂龙眨眼,也能领会到它那种睥睨天下的气焰。但下一秒,另一只眼睛出现在天空另一侧,应龙兜风回来,开始捍卫它的话语权。

    人类想象中的龙吟和龙啸都是非常庄严、厚重且霸气,但真正的龙吵架却像极了菜市场的鸡和狗在对峙,十分刺耳并喧嚣,关键就算这辆龙争出了一个是非对错,应帙照样也不知道它们的答案是什么。

    他抬起眼,倏然发现易承澜还蹲跪在地上写着什么,并且随着龙的争吵升级越写越快,已经写了一大片。

    应帙默默走过去,低头观察了一会,发现易承澜居然正在破译龙语,而且短短时间就初具成效。他刚记住其中一个非常脏的骂句发音频率,头顶应龙就重复了一模一样的话语,下一秒,燧石愤怒地撞了过去,两条龙急速升空打成了一团。

    “这是怎么做到的?”应帙惊讶。

    耿岳解释说:“承澜以前学过狗的语言体系,应该是有点联系。”

    ……耿叔叔,你骂得也挺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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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4 第 144 章

    “他们在外面的时候, 关系没这么剑拔弩张。”遂徊仰头望着高空。淡红色的血月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灰蓝色的日光,有热度缓缓升起。

    应帙点了点头同意遂徊的说法:“它们还会互相配合帮我爸炖汤, 还会自己煮粥喝。”

    “可能是在外面比较谨慎, 为求自保一致对外,在自己家就原形毕露, 窝里横。”遂徊想到了他在星网上看的一本小说情节,“《我和死对头一起穿越到异世界后》。”

    他的幽默只有同在星网上看过小说的应帙能懂,两人会心一笑, 而耿岳和龙让听着都是一头雾水, 觉得是不是自己在精神图景里面待太久了, 无法理解外面的流行文化。

    ……

    眼见着事情陷入僵局,一时之间也没有快速解决的办法, 应帙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困倦,精神图景内无法得知时间的具体流逝,可他产生了一种熬了一整个通宵的疲惫感, 想来必定是连轴转了整整一天。

    他在这里哈欠连天,可是两张‘床’却在高空中打架,一边打架还在一边骂脏话,非常粗俗。

    这时他就不得不佩服起易承澜的精神了,在遂徊都靠着他懒得动弹的时候, 这位天才之名的向导居然还很清醒地在推测龙语。应帙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存了一点弥补他和遂徊的心思, 想要尽快把他们送出精神图景。也或者只是想让耿岳内心好受一点,才会开始做好人好事。

    即使应帙仍旧不能原谅这个残忍利用了他们的男人,毕竟那十二枪是真真切切打在了他和遂徊的身上, 但他也没有暴怒和疯狂报复的念头, 只有冷漠、失望和悲哀。

    龙让似乎和应帙完全相反, 跃跃欲试充满了报复欲,就是碍着遂徊和应帙还在这里,一定程度上需要易承澜的帮助才能把他们送出去,所以才保持着冷静和理智。一旦易承澜对他来说失去了利用价值,肯定还要再次大打出手。

    凭心而论,他确实不是什么良配,性格暴躁恶劣,报复心强,自卑和自负同时具备,所以才会被燕煦一直针对。应帙妈妈始终都认为她的好闺蜜周琼就是个究极恋爱脑,富养长大没吃过苦,找哨兵就是奔着吃苦去的,人都死了还要没事把龙让拖出来骂两句。

    但没办法,周琼就是喜欢,毕竟龙让的优点也是显而易见的,护短,强悍……其他的优点,应帙思考了许久,看在遂徊的面子上勉强再给这位父亲加上一句,长得帅。

    ……

    过了许久,久到天上那俩家伙架都打完了,回到靠近地面的地方继续瞪着两只大眼睛盯着他们瞧,刚被夸过冷静的龙让理智到达临界值,不耐烦了起来,忍不住双手环胸前走到易承澜身边问:“有没有进展?”

    他低下头,看到地上一堆乱七八糟的鬼画符:“这都什么东西?你在作法吗?”

    易承澜懒得搭理他,站起身,揉揉酸疼发麻的腿,只尝试着诱导应龙和燧石通过眨眼回答他的问题,从而扩充他的龙语词汇量,一会之后才淡淡地说:“和精神力有关。”

    “肯定和精神力有关,这谁能不知道。”龙让皱眉,“具体的呢?”

    “具体的不清楚,”易承澜说,“一门不同物种的语言哪是那么容易理解的?”

    “那你现在研究到哪里了?”

    “研究到眨一次眼是错,连眨两次眼是对。”

    “……你能不能赶紧?”龙让非常不满,“你的儿子是做好万全准备没一会就要出去了,我儿子怎么办?谁知道他们这种以异常方式进入精神图景的意识会不会被排斥?”

    易承澜瞥他一眼,又转身去看被耿岳抱在怀里的耿际舟——他仍旧处于熟睡之中,落在外侧的那条胳膊自然垂落,一如当年耿岳刚把他救回来的时候,满身是血的耿岳将还只是小小一个的初觉醒向导紧紧搂在怀中,虽然受了重伤却很高兴,气喘吁吁地给他看小舟怀里白净的鸟蛋。易承澜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感动与怀念没有出现在他眼中,有的只是冷漠和思索,他抬头看向耿岳:“阿岳,你确定放弃出去的机会吗?现在还可以。”

    “你真的要留下来吗?现在还有机会。”耿岳还给他同样的句式。

    易承澜明白了,转身看向应帙:“你们或许可以借助小舟的精神力出去。”

    “什么意思?”耿岳问。

    “小舟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他只有部分意识在这里,剩余的部分意识留在外界,周琼领路,遂徊打开新的裂缝,而小舟的精神力则拧成了一根绳,两端链接着现实与精神黑洞,”易承澜有条不紊地解释着,“我就是顺着这根绳爬进来的,小帙,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带着遂徊顺着这根绳爬出去。”

    他的话音刚落,天空中的两条龙就开始了疯狂地眨眼睛,无声胜有声地发出一排:对对对对对对。

    “……”答案原来就在我心中,易承澜顿时感觉这一地的龙语都白研究了。

    “怎么爬?”应帙问。

    易承澜摇摇头:“我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就……爬,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如此语焉不详,龙让又想揍人了,而应帙冷静得多,波澜不惊地问:“我是只有一次机会对吗?”

    这次易承澜点了点头:“对,但在我看来,顺着绳子出去这件事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带遂徊一起出去,在攀爬过程中,他身为哨兵是帮不上任何忙的。这件事周琼曾经做到过,但她和龙让的契合度有96%……”

    “96.9%。”龙让着重强调。

    易承澜无视了他的话,继续说:“两人还是永久结合的灵魂伴侣,再加上周琼的精神力等级是S,你的条件相较于她恶劣太多,但她当时是以自己的精神力为绳,自己寻的路,自己破开了裂隙,你要做的事情比她少,所以还是有机会。”

    应帙若有所思地陷入沉默,右手微微抬起,握住了身侧遂徊的手掌,后者立刻紧紧反握回去,目光专注地看向应帙专注思考的侧脸。

    一旁,总是暴躁不安的龙让也罕见地不吭声了,他始终知道他亏欠周琼许多,永久结合之后也始终在尝试弥补她,但欠下的债直到死之前也没有还清,似乎也永远还不上了。

    他留下伞信要周琼等他回去,允下重诺,但结果却是食言。

    也不是没有察觉到,遂徊似乎一直回避着和他聊过去,龙让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父子多年不曾见面,相处十分尴尬,遂徊无法立刻将他当做父亲所以才会寡言少语,还是因为……遂徊根本聊不出来。他清楚真正有钱人家富养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周琼就是最好的例子之一,无论性格是友善还是恶劣,一些骨子里的骄矜是不会变的,但他却没有从遂徊身上看到这一点。

    他只从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卑和自负交杂,遂徊如果一直待在周琼身边,从小在环际集团无忧无虑地长大,是不可能养出这样的性格。

    ……在他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小咩,你别有太多压力。”遂徊倏然开口道,“只有一次机会,你能出去就行了,我……如果遇到意外,你就放弃我,优先保全你自己。”

    他讲得很认真,信誓旦旦,可不等他说完一声冷笑就在耳边响起,易承澜戏谑地望着遂徊,嘴角噙笑:“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不等遂徊回答,应帙就率先替他给出答案:“不信。”

    “……”

    “而且我也绝对不会放弃你的。”应帙说。

    “这话——”易承澜还想要继续再挑拨离间,但遂徊立刻打断了他,“我信的,我相信小咩的承诺。”

    应帙微微一笑,对遂徊的话语很是受用,龙让也配合着发出一 声冷哧,三人合力打压易承澜嚣张的气焰。后者也不恼,笑着将目光投向应帙:“小帙,如果遇见意外,你可以尝试着割断‘绳子’,或许能救你的哨兵一命。”

    “割断‘绳子’?”应帙皱眉,“绳子是小舟的精神力,我割断了绳子,他会怎么样?”

    “你还顾得上这些?”易承澜笑意更深,“真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就是要学会取舍,你谁的命都想救,就会谁的命也救不了。”

    耿岳抱着耿际舟走过来警告性地瞪他一眼,易承澜缓缓敛了笑容,不满地移开视线,也只有在耿岳面前他会收敛一下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劣根性。

    “我不会割绳子的,我也不会丢下遂徊。”应帙倏然开口道。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清冷无澜,但是周身的气势却随着这一句笃定的口吻变得凛然强大,“恋人和朋友我确实谁都想救,难道有错吗?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做得很好,远比你更好。”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就连天空中的两只眼睛也认真地看着他,眨也不眨。

    易承澜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的眼神很复杂,不屑、嫉妒、讥笑,但渐渐的也变成一种释然,“好啊,那就祝福你……”

    应帙不再回应他,转身就走。遂徊整个人非常兴奋地跟上,蛇尾在身后不停地摇晃,等到走出一定范围应帙停下脚步,他立刻从侧边抱了他一下:“太帅了,小咩,我被你帅得腿都软了!”

    “我腿也软了。”应帙扶住额头,“只有一次机会……可恶,到底怎么办?”

    遂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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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5 第 145 章

    该装的比应帙已经装出去了,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实现它。

    精神力确实向来都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应帙并没有觉得易承澜那句‘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是一句敷衍,很多涉及向导精神力方面的事情就是顺其自然地领悟,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但这也就导致他现在不知道做什么准备工作, 思来想去好像也只能枯燥地等待耿际舟部分意识脱离的那一刻……然后见机行事。

    非常不靠谱的计划令应帙感到了烦躁,他并不是真的胸有成竹, 也没有性情冷淡到在这种危急关头也能保持无动于衷,他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直观表现就是微垂着眉眼缄口不言。而遂徊挨靠着他坐下, 用行动表示什么叫泰然自若, 他见应帙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竟然救在一旁自娱自乐地剥尾巴尖的蛇蜕玩。

    ——这件事情如果是让应帙来做,就是情色与暧昧, 而他自己剥,就很像流浪狸花猫无聊在追尾巴。

    “……”过了一会,应帙的视线忍不住落在遂徊摇晃的尾巴尖上, 一如那些深夜看剥蒜直播的人,他也盯着遂徊剥蛇蜕,莫名其妙的解压,都没那么紧张了。

    但他还是觉得生死攸关的时刻这么悠闲不太对劲,忍不住问遂徊:“……要是失败的话, 我们会死的, 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再回到这里,然后永远无法离开。你比我的处境更恶劣,因为我还有可能为求自保抛弃你, 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

    “你也觉得我在说谎是吗?”遂徊抬眸和应帙对视, “觉得我那句‘你能出去就行了’是违心之言, 实际上和易承澜一个模样,希望我们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不等应帙开口回答,他就抬头看向头顶雾蓝色的太阳,以及两只窥视着他们的眼睛,慢慢地说:“在精神域疼痛越来越严重的时候,我无数次疼到在地上打滚,恨不得自杀去死一了百了,我有过多少次这种生不如死的时刻,就想过多少次要将你一起拖下水,想要囚禁你,强迫你,把你也搞得像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然后等东窗事发的那一刻,随我心情和能力是放你离开,还是干脆让你为我殉葬……我有无数这般黑暗的心思,一直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发酵,膨胀,愈演愈烈……”

    “但你什么也没有做。”应帙没什么表情地说。

    “是的,我什么也没有做……我还是太心软了,下不了那个手。”遂徊笑笑,他将下巴抵在应帙的肩头,目光落在他淡色的嘴唇上,“小咩,可能以后我会后悔,但至少在此时此刻我是真心的,遇到不能相顾两全的时候你就放弃我,不要犹豫,也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是我甘愿的。”

    “甘愿?这你就心甘情愿了吗?”应帙反问他。他控制不住地有些恼怒,他宁愿遂徊惜命地央求一定不要放弃他,也不愿看到遂徊释然和无所谓的自我牺牲精神,这让“你不想见你的妈妈和妹妹了?那城主呢?城主也不想再见了?”

    “……不见就不见了,”遂徊微微低下头,脸颊贴着应帙的胳膊,“反正这么多年没有我,妈妈和妹妹过得也很好,小景哥……应该会难过一阵子,但也不重要,他会想开的。”

    自卑。

    “那我呢?”应帙又问,“你又是怎么想我的?你意识消散以后,我也只是难过一阵子,然后继续我的生活?”

    “……你会记住我吗?”遂徊直起身子,“永远、永远都记住我。”

    “我当然会永远记得你。”应帙坦诚地说,“你因我而死,甚至可能是为我而死,我当然会记得你。”

    “对,我就是要这个结果。”遂徊缓缓勾起唇角,“你得永远记得我,即使你以后有了新的哨兵,你们也会因为我的存在感过强而吵架,你会因为他诋毁我而暴怒,你会要求他必须接受我留下的痕迹,他会频繁被拿来比较,嫉妒、暴怒又无可奈何,我永远特殊,永远重要,会时常在你的梦里出现,是你挥之不去的梦魇,你会想尽办法试图再次开启精神黑洞,穷尽所有手段,如果成功,你再见到我的那一刻会喜极而泣。”

    自负。

    “这就够了?”应帙也笑起来,“先不论我会不会有这些反应,就为了这些,你就甘愿去死了?”

    遂徊反问他:“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也够了。”应帙将垂落肩头的长发别到耳后,又从腕间取出羊角簪熟练地挽起,“想想万一真的如你所愿全都实现了,还真挺恶心的。”

    闻言,遂徊正有点诡异的得意,却忽然感觉一道阴影压了过来,应帙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倒在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所以我一定不会遂你的怀,我要让你一个人留在精神黑洞夙夜难寐、寝食难安,体会比我更严重的焦虑和痛楚。”

    ——“我们永久标记吧,遂徊。”

    遂徊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应帙到底说了什么,等到大脑消化过应帙这句话的含义,他的瞳孔骤然放大,错愕与惊讶侵占了他的全部思维,良久,遂徊才难以置信地问:“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觉得你不重要吗?能否回去现实世界都没人在意,你的出现和消失造成不了任何实际影响。”应帙冷静地陈述着,仿佛在说旁人身上的事情,“那我就来证明,你的存在很重要,如果你陷入永眠,与你永久结合的我精神域会崩溃,我会从A等降到D等,甚至更严重,像你母亲那样彻底失去精神力成为普通人,我也会永远失去引以为傲的攻击型向导身份。”

    “那就不要——”

    “但我认为永久结合是我们能够回家的必要条件之一,别忘了,永久结合不仅能够加强哨兵的五感灵敏度抗性,也能够加强向导的精神力强度,”应帙认真地说,“我们的契合度本来就不如你的父母,94.4和96.9之间的差距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再加上我的精神力等级也低于你的母亲,如果再不利用永久结合加强我们之间的联系和实力,无疑是大大降低我们存活的可能性。”

    “……”应帙说得在理,遂徊没办法再轻飘飘地说什么那就不要永久结合,更何况他也不是一心求死,他当然更希望可以和应帙一同离开这里,最好再把龙让也接上,如果易承澜哭着跪下求他出去再坐30年大牢的话,带上他和耿岳也未尝不可,“你确定吗?”

    “我确定。”应帙没有一丝犹豫地说,紫罗兰色的瞳仁专注而认真地注视着遂徊的眼睛,“我说过要带你一起出去,就不会再去想退而求其次的办法,更不会在乎失败后付出惨烈的代价。我也不希望你抱有着为我牺牲的想法,遂徊,你死了,我会生不如死,我希望你抱有比我更强的求生欲,一定,一定要和我一起出去。”

    这名向导身上似乎永远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强悍又神秘,永远冷静自持,永远理智镇定,但又此刻又给予遂徊无比澎湃的热情和爱意,在逆境之中破开道路,让人无法自拔地为他的可靠和强大而着迷。

    “我死了,你会生不如死……这指的是,精神域……?”遂徊谨慎地寻求着答案,似乎是故作小心,实际上是想刺激应帙说出一些更加羞涩的爱语,又似乎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胆怯在关键的时刻不受控制地流露,“还是别的什么?”

    “都有。”应帙垂下眼眸,看起来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回答的话语仍旧没有一丝停顿,他不吝于吐露这些能让遂徊高兴的事实,或者说,当将这些内心的剖白说出口的时候,他也不受控制地兴奋起来,心脏雀跃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特别是看到遂徊惊喜的表情,他也禁不住高兴起来。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比我以为的还要更喜欢我。”遂徊拥住应帙,将吻落在他的眼尾和唇角。如果是之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和应帙接吻,但在此时此刻,他却不想用吻堵住这双唇,因为他还想听它说出更多讨他喜欢的话,就譬如接下来应帙笑了笑,“可以这么想吧,我确实比我想象中的更喜欢你。不然我为什么听到你说要为我而死的时候没有觉得感动,而是那么的生气呢?”

    “小咩……”遂徊的眼角逐渐泛红,紧接着浮现出猩红的鳞片纹路,犬牙增长,迫使嘴唇无法合拢。应帙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永久结合需要处于易感状态,他本来还想着需要做一些暧昧的事情刺激出遂徊的易感状态,却没想到哨兵这么沉不住气,竟然仅仅因为他的三两句话就情绪的强烈起伏到陷入了易感期。

    弯曲的犄角从头顶冒出,同时小巧的羊尾也精神抖擞地长了出来,遂徊早就想要摸这条羊尾巴想得不得了,不待应帙允许就直接抓了上去,他的手劲有些大,痛得应帙闷哼一声,皱眉呵斥:“轻点。”

    罪恶的爪子默默收了回去,但是蛇尾巴又不死心地窜上来,圈住应帙的脚踝,遂徊迫不及待地问:“你现在是易感状态了吗?”

    “……好像还不是。”应帙实话实说。

    遂徊不可置信:“我对你来说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应帙迟疑了一下,“那你刺激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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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6 第 146 章

    遂徊:“……”

    遂徊很不满:“你向我求永久标记, 结果进入不了易感状态,还要我勾引你?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你再磨蹭一会耿际舟独自跑了,留我们两人在这里寻求天理。”

    “……”遂徊龇着獠牙, 恨不得一口把这个分明不占理还理直气壮的向导一口咬死, “……那你要我怎么刺激你?”

    “这还要教?”应帙反问,“你在星网上看了那么多小说, 里面的哨兵都是怎么做的?”

    遂徊回忆了一下,伸手就去脱应帙的裤子,后者连忙死死护住自己清白, 下意识地往龙让和耿岳所在的方位张望:“等下, 等下遂徊!这么直接赤裸的吗?”

    “不然呢?”

    “这种方式引发的易感状态容易标记得不够彻底, 永久标记和其他程度的标记不一样,它最需要精神上的兴奋——”

    “麻烦死了, 这里是精神图景,本来就无法彻底标记。你先兴奋起来再说,管它是精神还是身体, 剩下的等出去了再说。”遂徊强行驳回了应帙的反抗,残暴地将他拖回身子底下。

    正式开始勾引之前,遂徊还不忘抬头瞪天上两只没边界感的大眼珠子一眼,又反身望向角落里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山羊巴弗灭及它的羊角挂饰利维坦,确认一切正常这才一爪子扒下应帙的酷子, 褪到膝盖, 然后又去剥向导忒上剩余的布料。

    应帙双颊红透,绯红色漫到耳尖,又顺着脖颈渗入衣领, 他意思意思地挣扎几下维持自己‘清冷孤高’的形象, 随后就顺从地遂了绑匪的意愿, 但嘴上还在矜持:“别,你爸和耿叔叔都能听见动静……燧石和应龙也……”

    话音未落,天空中的两枚眼瞳都非礼勿视地闭上了,非常懂事,就是不知道待会会不会悄悄睁开一条缝偷窥。

    遂徊从口中伸出蛇信,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嘶嘶的声音,特别是看到应帙矩形的羊瞳还有不停抖动的羊耳朵,精神体基因里的狩猎欲望给他的易感状态再燃了一把火。他越发的亢奋,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应帙颈项间,带来酥麻的痒意。这些事遂徊不是第一次和应帙做,之前在城邦的山上也有几次,其中甚至不乏应帙主动服务他,按道理他应该没现在这么的激动,但一想到接下来会有的后续,遂徊就止不住地兴奋,蛇尾在腰后不停甩动,尾巴尖也颤栗不停。

    一根接一根无形的精神力触手从应帙背后出现,遂徊看不到它们,却能感受到那种迫人的威压,它们肆意地生长,如同疯狂增值的藤蔓,错解盘根,应帙头顶的羊角颜色变得更深,也大了一倍,锋利弯曲的犄角散发着危险的光泽,底下那双矩形的羊眸也逐渐变得深沉。

    “兴奋了吗?”遂徊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停下了动作,坏心眼地问应帙感想,银发向导额头出了一层虚汗,微微喘息地睁眼回望他,想要不理这句话自己动手,却发现双腕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遂徊压在了头顶。

    “……为什么精神图景内,哨兵和向导还存在体力差距?”应帙思绪发散到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分明都是意识……难道是我潜意识里就觉得我的力气不如你,才会被你压制?如果……”

    “别如果了,能不能专心一点?”遂徊生怕这个擅于支配精神与意志的向导突然觉醒,真给他搞出点什么意想不到的花活,连忙继续动作,让应帙沉迷于他的‘魅力’,没有空闲再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应帙也确实如遂徊所愿没有继续思考这些理论与学识,但他的大脑仍旧在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身体上的兴奋点已经抵达临界值,而他的精神力也随之越来越敏感亢奋。应帙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剖为二,一部分已经无法正常思考,思维停止运转,而另一部分的意识却随着蓬勃生长的精神力触梢飞至高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和遂徊,以旁观者的姿态评估着这对拥抱在一起的情侣。

    这是他打算永久标记的哨兵。

    有很多缺点,并不完美,也有很多优点,非常吸引人。

    他喜欢这个哨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源于同情心,也可能源于慕强心理,还可能是极高的契合度影响了心态,抑或是相处久了习惯于他的陪伴,日久生情,又可能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遂徊就已经在他心底埋下了种子。

    不仅遂徊对全塔面前代表发言的他印象深刻,应帙也对那个总是在远处窥视他的哨兵抱有好奇。

    遂徊夭后的蛇微越来越促装,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地面,他如愿看到应帙也陷入了益肝期,目光幽深地注视着他,半启着唇,后颈的纤体泛红钟张,本不应该出现在精神图景内的向导素再次出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馥郁,直接地刺激着他的大脑,蒸得他整个人昏昏沉沉。

    两只温热的手捧上了遂徊的脸,应帙用手肘撑起上身,微微侧过脑袋,轻柔地和他接了一个冗长的吻。哨兵尖锐的犬齿划破了应帙的嘴唇,鲜血的铁腥味引得遂徊更加兴奋,他喉结不受控制地吞咽,瞳孔收缩成一根细长的针状:“我要咬你了。”

    他从第一次远远见到这名银发向导伊始,就幻想过这一刻。

    最初遂徊只以为这是他遥不可及的幻想,是他只有梦里才能实现的场景,甚至连梦境中他都想不到怎样才能和应帙产生联系,但等到出现灵魂交换的意外之后,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向导日夜就近在眼前,遂徊又开始处心积虑地去诱骗,他无比渴望无比焦急在应帙后颈留下属于他的痕迹,他想尽了办法,费劲了口舌,日思夜想,以为到了那一刻他会迫不及待地咬下,避免夜长梦多再生事端,但等到真正实现的眼下,他的心跳放得很缓,在应帙点头之后还再次重复询问了一句:“你确定吗?”

    应帙垂着头,露出光滑的后颈,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违抗本能将弱点暴露在外,他忍耐地又一次点头:“快点……”

    “之前有人咬过你吗?”遂徊用食指指腹轻柔按住应帙后颈的皮肤,灼热的温度烫得他心头熨帖,眼神柔软得像流淌的蜜液,又甜又腻。

    “没有。”

    “那……”

    “你到底标不标记了?”应帙不满道,“不行我来。”

    “你怎么来?”遂徊看向他,“临时标记可以由向导咬哨兵,永久标记只能是哨兵咬向导。”

    应帙不爽地抬眸和他对视:“知道你还不快一些?”

    “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慎重一些不行吗?”

    “慎重什么?考虑要不要反悔?”

    “那不可能,谁反悔我都不能反悔。”遂徊笑起来,“能和你标记是我三生有幸。”

    直白、冲动、坦诚的爱,这也是遂徊讨应帙喜欢的点,他再难从其他人身上感受到这样热烈而不计成本和后果的爱意,没有人能对这样汹涌的感情无动于衷。

    卓若十闰的温度再次逼近,应帙先是感受到簌簌麻麻的洋意,那是遂徊的蛇信在试探气味,很快,锋利的犬齿抵住他的侧颈,轻微用力就刺破了皮肤,疼痛过了几秒才传递给应帙,伴随着遂徊用力吆下,应帙痛得紧紧攥住哨兵的衣服,冷汗瞬间布满额头,向导被吆纤体不同于哨兵,之前应帙和遂徊灵魂互换的时候也被吆过,但那只是一圈刚见血的齿痕,但永久标记却是哨兵锋利的犬齿完全洞穿后颈,还未等牙齿完全没入,成股的鲜血就从应帙的颈侧淌下,染污了衣领。

    遂徊听到应帙破碎颤抖的忍痛呼吸声,连忙停下,给予应帙休息的空间,但向导却不领情,脸颊滚烫,烦躁又笃定地催促:“没关系。”

    闻言,遂徊不再犹豫,一口气咬到了底,最为纯粹的向导素扑面而来,随着血腥味盈满他的口腔,遂徊刹那间头脑一片空白,耳畔是落锁扣合的声音,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条金色的锁链,一端在向导的手里,另一端紧紧地缠缚住他,他的精神域头一回向除他以外的人真正驯服地敞开,它不再敏感地排斥外界的一切,而是乖巧地迎接着另一位主人。

    [痛死了。]

    他听到了应帙为了逞强而未说出口的话语。

    与此同时,应帙也听到了遂徊‘温柔’到了骨子里的安慰——[爽不爽,说,爽不爽!他们都说向导被永久标记的时候很爽的。]

    “……”

    应帙推开常识极其错误但异常自信的遂徊,捂住后颈忍了又忍,等穿好裤子看到还在回味个不停的哨兵,还是没忍住放下狠话:“等出去了,你被我弄得都是血的时候,我也要问问你爽不爽。”

    遂徊听出这话里带了点颜色,更兴奋了,却也知道应帙被咬疼了,挨靠回来,认真地帮他擦了擦未干涸的血液,又向越发红肿滚烫的腺体吹了吹气缓解痛感。看着被他咬的一团糟的后颈,遂徊又是心疼又是满足,忍不住紧紧拥住应帙,撒娇道:“等出去了,我们立刻就把身体的永久标记补上,好不好?”

    “等出去了,我们应该会立刻被我爸妈和你妈拉去做检查,然后寸步不离地守我们三天三夜。”

    “谁和你聊现实呢?我这是温存和情话,你这时候只要说好就行了。”

    “……好。”

    “记得问我爽不爽。”

    应帙:“……”

    应帙正要揍遂徊一顿,再问爽不爽,龙让的声音忽然从远处遥遥传来:“遂徊!应帙!快过来!”

    听到名字的两人对视一眼,迅速起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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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7 第 147 章

    虽然应帙和遂徊在匆忙出现之前有快速整理过着装, 但那种刚结合过后的状态还是太明显了,特别是应帙后颈还冒着俩将止血的窟窿,脸颊上的红也没消下去, 遂徊的犬齿也还在撑着嘴角无法合拢。

    龙让了然地望着他们, 有些佩服应帙,对他的观感达到史无前例的巅峰;耿岳没有说话, 只是目光忧心忡忡;而易承澜揶揄地笑了一声,“动作这么快?”

    应帙没理他,径直走到龙让身前, 问:“发生什么了?”

    “那小子有点异常。”龙让反手指了一下说, 闻言, 应帙沿着他示意的方向望过去,耿岳也顺势半蹲下来, 将他抱在怀里的耿际舟正脸露在外面——一直无声无息沉睡的耿际舟此刻非常不安分地动着皱着眉,眼皮底下的眼珠不停地转动,朱鹮橙红色的羽毛在耳后长出, 他似乎快要醒过来,又一直没有真正恢复意识。

    越是靠近耿际舟,应帙就越有一个非常怪异的感觉,特别是当他的手触碰到耿际舟皮肤的时候,他呼吸兀的加速, 抬头和遂徊对视, 这次不需要任何言语遂徊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有些诧异和慌张地问:“这么快?”

    遂徊转身看向龙让:“我……”

    他没想到留在这里的时间竟然会这么短,分明上一秒还在考虑会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儿, 这一秒就已经开始准备离开。

    “爸, 你有没有话要我带给妈妈和如翊?”他问。

    之前遂徊改口管周琼叫妈花费了很长的心理建设, 如果走正常流程的话,改叫龙让爸爸只会耗费更长的时间,但他就是害怕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还没有见面多久就分开,再把时间花在无谓的纠结上面,日后徒增遗憾,还不如直接大大方方地叫一声爸爸,管它是不是有些别扭。

    在无尽枯燥的岁月里,龙让一定有很多话想和周琼讲,可能是苦恼烦闷,可能是愉快的回忆,也可能是某一瞬间强烈的分享欲,但当他真有了机会倾诉,又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迟疑了两秒,他简单地留下一句:“……你就跟她们说,我很好,勿念。不,不对,”说着龙让又改变了想法,“你就说没见到我,我已经死了。”

    总是暴躁而冷漠的男人也在最爱的人面前陷入忐忑和焦虑,他矛盾地攥着头发,烦躁地咬着嘴唇,又上前两步紧紧搂住遂徊:“……抱歉,爸爸将人生过得一团糟,还连累了你们和妈妈,原谅我,遂徊,你一定要活着出去。我爱你们,”他闭上眼睛,手掌用力握住遂徊的肩膀,“我真的很爱、很爱、很爱你们。”

    “……”遂徊也回拥住龙让,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应帙安静地看着这对父子,虽然不愿打断他们的告别,但耿际舟带给他的异样感越来越强烈,那是一种强烈的吸引力,如漩涡一般搅荡着他的意识和灵魂,应帙不得不出声唤遂徊的名字,让他立刻靠近自己。

    龙让长吸一口气,一把推开遂徊:“去吧,不要再回来了。”

    遂徊最后一次深深地回望父亲一眼,快步走到应帙身边和他站在一起。

    和应帙相反,耿岳在耿际舟身上感受到的是一股强烈的排斥,他在被养子的精神力推开,耿岳知道这是现实世界在拒绝他这个死去多年的孤魂,他默默将耿际舟交到遂徊怀里,欲言又止地看着应帙,直到后者主动开口说:“我不怪他。”

    “……”耿岳微微张开嘴,又合上,紧接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对不起,小舟就拜托你了。”

    “际舟的性格很好,在塔里有很多朋友,成绩也很好,他以后会成为一个极为优秀的向导。”应帙认真地承诺,“耿叔叔,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永远是他的朋友。”

    耿岳叹了口气:“是我们做得不好,倒要让你们小辈承担。”

    在二人交谈期间,易承澜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走到遂徊身侧,明显是要讲些什么。遂徊警惕地望着他,总觉得易承澜不怀好意,但僵持了一会还是在易承澜意有所指的目光下微微倾过耳朵,好奇地想要知道这人还能放些什么屁。易承澜立刻顺势凑过来,在遂徊耳畔轻声讲了很短的一段话,接着便轻笑着拉开距离。

    遂徊眼底的提防更重,想要问点什么,但这时应帙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强烈的吸引力和心率失衡感让遂徊再顾不上其他,只能无力又痛苦地回握住应帙手臂。

    倏然,一直游刃有余的易承澜感受到什么,脸色骤变地向远处逃,但耿际舟的精神力仍旧在带动着他朝应帙和遂徊所在的方位靠近,易承澜一把攥住耿岳的手,耿岳也下意识地回拥住他,可紧接着耿岳就明白了什么,和易承澜对视一眼,缓缓松开了手,甚至还去掰易承澜抓着他的手指。

    “你敢!”易承澜凶狠地威胁道,“我还会再来,我会用更残忍、更没有后顾之忧的方式。只要你敢掰开我的手。”

    “……”耿岳的眼珠渐渐充血,终于忍受不住恼怒地吼道:“你这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一把抱住易承澜,和他十指相握。

    高空之中,应龙发出悠长高亢的鸣叫,它也意识到什么,不安分地在天上盘旋游动,燧石也是一样,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像是在宣告某个时刻的降临。

    耿际舟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瞳却没有焦点,两只眼珠直勾勾地瞪视着高空,又好似只是机械地掀开了眼皮,并没有灵魂存放在这具躯壳里。

    应帙几乎喘不过气来,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欲让他难受地躬起了腰背,即便如此他仍旧牢牢握住遂徊的手,唯恐将他遗落在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嘹亮的鸣叫骤然刺破天际,硬生生从混乱与天旋地转中撕出一条缝隙,应帙神智陡然一清醒,抬起头,就见雾蓝色的烈日之下,除了应龙和燧石之外又出现了第三只巨大的黑影——那是一只长有巨大的翅膀的鸟,尾羽极长,啼叫声尖锐而明亮,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与障碍。

    倏然,这头巨鸟收拢羽翼径直朝地面俯冲,速度极快,顷刻间就抵达眼前,应帙仰着脑袋,瞳孔微微收缩,里面映出一个只存在于神话中的身影……

    凤?不对,是朱雀。

    炙热的火焰浇灼而来,应帙只感觉眼前陡然一黑,仿佛被火焰吞噬殆尽,猛地失去了意识。

    ……

    “小帙。”

    “小咩。”

    “应帙?”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忽近忽远地在耳边响起,应帙挣扎了许久,终于在一片明亮之中睁开了眼睛,他嗅到了消毒水的气味,眼前模糊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是燕煦。

    “……妈。”

    见他醒来,燕煦连忙关切地弯下腰,询问:“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

    应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左右环顾,发现是非常典型的医院 病房环境,他愣了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我醒过来了?”

    ……这么简单?

    “你这什么口吻啊?”燕煦有些嗔怨地说,“你都睡了一周时间了,担心死我了。”她取过一杯温水,按动床铺自动升起的按键,轻柔地将杯沿抵在应帙下唇,“先别说话了,喝点水。”

    应帙小口小口地抿着清水,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他喝完了半杯水,燕煦又让他再休息一会,放平了床铺。

    应帙轻轻地嗯了一声,思维放空地盯着病房无色的天花板。他好像真的忘记了什么,但是没有什么力气去思考,应帙只觉得身体非常舒适,精神懒散,不想多费心神去回忆……

    呤啷——

    突然,一道非常诡异的金属摩擦声在他耳畔响起,或者准确来说,是在他的大脑皮层内响起。

    应帙陡然睁开双眼,不解地环顾四周。

    燕煦正在清洗杯子,回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妈,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啊?”燕煦关闭水流,用干布擦拭杯壁上的水渍,“你听到什么声音了?”

    “我听到……”应帙倏然皱眉,“我听到什么了……?”

    他想不起来了。

    “是不是产生幻听了?”燕煦放下杯子,走过来为应帙掖了下被子,“待会你爸爸会过来,让他给你看看。”

    “爸爸要来……?”听到让他产生安全感的词汇,应帙思绪再次变得迟缓,睡意席卷而来,他眼皮变得沉重,昏昏欲睡。

    “是的,小舟也要过来看你,他说要当面和你道歉。”

    妈妈,爸爸,际舟……大家都在,一切都很安好,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呤啷——

    那道刺耳的声音再一次在脑海中响起,应帙烦躁地皱起眉,兀然情绪格外激动地握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下床,吓了燕煦一大跳。

    无论是放弃思考还是这般暴躁都不是他会做出的事情,但应帙就是一反常态做出了这种不符合他性格的行为,这令他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与不解。他大口喘息着,莫名其妙地焦急,好像即将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应帙不明就里地盯着自己的掌心,强烈的违和感和怪异感充斥全身。

    “妈……”

    他轻唤了一声,想要向至亲寻求帮助。可燕煦分明就在他身边,应帙却久久没有听到回应,他慌张地抬起头,却发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床头的杯子里满是灰尘。

    呤啷——

    呤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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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8 第 148 章

    应帙全身无力, 艰难对抗着沉睡的欲望。为了保持清醒,他恶狠狠地一口咬在手臂上,却诧异地发现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低下头, 就见手臂皮肤像死人一般失去弹性, 软绵绵地挂在骨架上。应帙努力让自己冷静,但倏然又是一阵天地倒转的晕眩呕吐感, 他痛苦地闭眼捂住脑袋,想要保持平衡。

    等到他再次恢复清醒,病房陈设已经消失, 应帙喘息着环顾四周, 四周皆是昏暗的暗色, 只有在他正对面的远方透露出一丝微光,他似乎孤身一人站在了一条冗长的通道里, 其他什么也没有。

    迟疑了半秒,应帙迈开脚步,循着光向前一步一步地走去。

    这条路很长, 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应帙走得口干舌燥,周边的场景又毫无变化,时间长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原地踏步。

    过了许久,一个恍惚之间, 应帙倏然察觉到光源竟然近在眼前, 他茫然地看着咫尺之间从缝隙中露出的白光,缓缓抬起了手,将五指抵在虚合的门上……

    呤啷!

    伴随着这道熟悉的金属摩擦声在耳畔响起, 应帙全身一震, 几乎是瞬间回过神来, 挣脱了那种隔于世界之外的游离感,他的大脑终于挣脱开束缚,开始流畅地思索——遂徊呢?

    应帙猛地转过头,去看他来时的路,这才发现他原以为的光滑的墙壁根本就是由一根又一根的巨大的具象化精神触梢凝聚而成,它们有生命力一般一起一伏地呼吸着,像是心跳、像是脉搏,像是血管,似乎随时都会醒过来。

    “……”应帙垂下了手,违背趋光的本能朝黑暗深处走去。

    事实上,他也不确定这里是哪里,他在做什么,可能一切就仅仅是一场荒诞可怖的梦境,而他正在温暖舒适的地方安眠。但随着应帙重新踏入黑暗,大脑中锁链碰撞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清晰,他也忍不住跟着烦躁起来。内心的不安感催促他不断加快脚步,到后来应帙甚至不顾疲惫跑了起来,背着白光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眼前诡谲的触梢长廊再次变化,会呼吸的墙壁褪去消失,脚下猛地一步踏空,应帙径直向下方坠去,他因为强烈的失重感而痛苦,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但身边什么也没有,他只能徒劳地在痛楚中不断下落。

    光怪陆离的场景始终在改变,应帙在短暂的慌张中迅速冷静下来,失重感消失,他又发现自己漂浮在真空之中,目光所及之处仿佛是糟糕画师调配出来的缤纷色彩,混乱而无序。

    再是毫无条理,再是没有头绪,只要这里和精神力有关,那就理所当然该是为向导所掌控的世界,是他最擅长的领域,他不该被眼前虚假的画面操控,而是要捕捉到其中最本质的真实。

    应帙闭上了眼睛,悠长地深呼吸,具象化的精神触梢从他身后抽条,最开始只是细长的几根如新生紫藤一般的细枝,脆弱而稚嫩,但伴随着数量的急速增加,它们犹如蛛网一般互相交错缠绕,拧成强悍的力量,向外界蔓延,很快就布成了一张足以遮天蔽日的巨网。

    眼睛会被蒙骗,但精神力不会。应帙仍旧闭着眼,用无数根精神触梢向外探索。无尽的空间仿佛永远没有边沿,大量生长的精神触梢快速消耗着应帙的精神力,他不得不收起多余的触梢,尝试着将它们凝聚成一条,朝最外界极力延伸。

    就在触梢末端感知到‘世界’边缘的那一刹那,应帙大脑中的金属碰撞声犹如洪钟一般重重地敲响,他双耳嗡鸣一声,触梢如鳞尾一般本能性地做出缠覆状,紧紧绕住什么东西。

    应帙就在此刻倏然睁开了眼,这才发现他居然趴在一个只需微微侧身就会掉下去的窄小平面上,他小心翼翼地撑起上身,观察到他所在的地方,周围都是虚无黑暗,只有他所在之处散发着明亮的荧光,这里是一个凹凸不平的长柱,他就在柱身中央一个凸出的斜面上。应帙仰头,看到柱身向上一直延伸到遥不可及的天际,而向下……他顺着沉重的精神力感知往下方望去,就见他的具象化精神力鞭尽头紧紧缠绕住的竟然是一个人——

    遂徊也在这个时候仰着头和他对视,他的手腕被精神力鞭缠绕,露出上方的鲜血淋漓的五根手指。应帙身下三四米处的长柱上满是挣扎的血痕,但凡他再晚清醒半秒,遂徊就会从这根不知道通往何处的长柱上摔进深渊之中。

    这份猜想让应帙感到隐隐的后怕,两人惊魂未定地对视两秒后,遂徊露出个安抚性的笑:“你醒了?”

    我居然沦落到需要遂徊来安慰……应帙凝了凝心神:“我拉你上来。”

    说着,他回头去看精神力触梢究竟是从他身体的哪个部位中长出,却发现它竟然是凭空出现的,像悬挂的羽翼一般,应帙也顾不上细思,一边动用意念,一边直接上手,将精神力鞭当绳子使用,尝试把遂徊也拽上平面。

    但奇怪的是,他越是用力,就越感觉掌心下的重量若有千钧,远超出一个正常男性的体重,应帙很快就累得喘息,但遂徊仍旧挂在半空中,甚至还往下坠了些许,就连他也被拖拽着半边身子隔空落在长柱平面外。

    ……这人真的是遂徊吗?应帙忽然产生了这么一个念头。

    会不会这也是假的,是眼睛在欺骗他,恶意消耗他的精神力?

    但应帙不敢松手,他不敢轻易去赌这个真假的可能性。应帙的目光落在长柱上方的血迹,倏然意识到如果没有其他力量阻止,这么短短的几步距离,单凭遂徊的身手,即使是完全光滑垂直他也不可能爬不上来。这似乎也能解释应帙为什么根本无法将遂徊拽上来,因为有一股无形的存在正在妨碍他,在无声地告之:这是一个需要舍弃的累赘,如果不放弃他,很可能你也无法离开这里。

    遂徊比应帙还要早地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在应帙沉睡期间他已经和这个空间的恶意对抗了许久,它在试图将他拖下深渊。察觉到应帙也无法将他拽上去的时候,遂徊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应帙腰部以上已经完全离开了平台,拉拽精神力触梢的手背上经络鼓胀。遂徊的身体越发沉重,使不上力气,他想让应帙松手,但又觉得如果轻易将这两个字讲出口,是对应帙的一种侮辱,是对他宁可永久标记也要立下的誓言的一种侮辱。

    不想死。遂徊眼眶逐渐泛红,应帙在这么努力地救他,他也真的不想死,但好像真的没有办法了……

    “别哭。”应帙咬牙说,“我会有办法的,相信我。”

    遂徊轻轻地嗯了一声,贪婪地注视着他的面容,想要将这张脸刻进骨髓里,倏然,他瞳孔里映出什么异样,遂徊脸色大变,激动地喊道:“小心——”

    话音未落,应帙就感觉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艰难维持平衡的身体立刻从平台滚落,若有千钧重的遂徊反而在他掉出平台的瞬间变得正常,应帙在坠落途中立刻和他挨到一起,遂徊连忙紧紧地拥抱住他,接着反身让自己垫在下方,应帙则是迅速收回缠绕在遂徊手腕上的精神力鞭,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身体,随后纤长的精神力鞭回甩,牢牢捆在了方才的平台之上。

    下落猛地停止,应帙和遂徊就这样吊在了长柱边缘。

    “……”

    已经做好准备和应帙一同跌回精神黑洞的遂徊:“……”

    他抬起头,看了看上方,又看了看和他抱得密不可分的应帙。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平复了一会心情,遂徊问:

    “……接下来怎么办?”

    “在想,别问。”

    明明知道情况危急,太过放松不应该,但遂徊还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他在应帙唇角落下一个吻,触之即离。应帙为他不合时宜的行为眉心一皱,却也没生气,也回了一个温和的笑,语气平缓:“真要出不去了,在精神黑洞里什么娱乐也没有,我们俩是不是天天都得做这种事情消遣寂寞?”

    “那岂不是非常好?”遂徊竟然还挺来劲。

    “但我还是更倾向于出去做。”应帙说,“因为我不想天天睡在应龙的脚趾甲缝里。”

    遂徊又笑了起来,再亲他一下,“我爱你,应帙。”

    应帙很不喜欢遂徊在这种时候说这种类似于诀别一样的告白,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应下,又挑剔道:“太简单了,不是很诚心,希望你出去之后给我写一封不低于八百字的原创告白信,在其中深刻表述你的爱意和决心。”

    “好,”遂徊毫不犹豫地应下,“什么都可以。”

    应帙休息够了,抬起头,操控着精神力触梢一点一点地收束,但是世界的恶意显然还在干扰着他,精神力的消耗倏然变得尤为剧烈,应帙竭尽全力地坚持着,但几乎是瞬间清空的精神力池让他的精神力触梢一根又一根地崩裂。

    抛下他吧,抛下这个拖累,万一他只是一个假人,是凭空产生用来消磨你精力的幻想呢?……

    应帙垂眸看下遂徊,遂徊也在看着他,在现实世界里,无论面对的低温寒风还是敌人,哨兵总是挡在他的前面,将他抱在怀里,这一次身份调转,遂徊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能平静地回拥着他,将性命毫无怨言地交付给他。

    遂徊不是拖累,应帙心想,是大脑中无数次响起的精神链接撞击声才能让他保持清醒,不然他一早就迷失在无尽的沉睡之中,再也无法醒来。

    倏然,应帙感觉身子一轻,精神触梢又被触碰的感觉,有人在上方拖拽他!

    他和遂徊同时仰起头,伴随着距离的一点点缩短,一个熟悉的人脸出现在方才的窄小平台之上——

    耿际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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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9 第 149 章

    长柱截面细窄, 三个人站上去实在勉强,应帙正想说你们俩站着,我用精神力触梢挂边上就行, 就见着耿际舟慢悠悠地漂浮起来, 全身凌空飞在一旁,架势整得跟这个世界的主宰一样。

    应帙:“……”

    就是主宰的面部表情不是很肃穆, 和应帙对上视线之后眼神还有些躲避。应帙没有空闲考虑这些情绪问题,只专心盯着耿际舟看,判断这个人到底是真是假, 就是没想到耿际舟被他看了一会, 眼眶竟然慢慢地红了, 下一秒,泪珠溢出, 他低下头,呜咽地哭了起来。

    好的,肯定是真人。

    “哭什么, 有什么好哭的?”应帙明知故问地上前一步,抱住耿际舟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

    耿际舟顿时哭得更大声了,抽抽嗒嗒地喊应帙的名字,也回拥住他。

    没有需要多解释的话语,这个向导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 即使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应帙也不愿过多苛责他。

    遂徊安安静静地站在这处狭小的空间里看耿际舟宣泄, 等到对方哭得差不多了才说:“差不多可以了,再抱下去我要吃醋了。”

    “……”耿际舟哽咽着收起手,眼睛红红地看着应帙和遂徊。他刚启开唇, 还没等出声应帙就看出了他的口型想要说什么, 直接打断道:“先别道歉, 现在立刻带我们出去就是最好的道歉。

    耿际舟明显噎了一下,眼睛红、脸颊红,脖子也红,就在遂徊误以为这人要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出去的时候,耿际舟点了点头,小声道:“好。”

    应帙连忙问:“你都知道些什么?下面发生的事情你都清楚吗?”

    “我清楚一部分。”耿际舟说,“我这期间的意识一直在现实和黑洞之间游离,两边都能听到一些。”

    说着,他顺着长柱往下方看了一眼,神情有些疑惑,问:“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嗯。”应帙说。

    耿际舟皱起眉:“可我怎么感觉……底下还有人?”

    应帙和遂徊对视一眼,“确定吗?”

    见耿际舟点头,应帙分析道:“……那可能是易承澜,虽然他拒绝回到现实世界,选择留在精神黑洞陪伴耿岳叔叔,但我昏迷之前隐约看到他的意识在受出口的吸引,可能生的向导灵魂还是无法留在精神黑洞,他也被迫来到这个空间了。”

    虽然易承澜的一系列所作所为着实让应帙不喜,但一想到这般高傲的天才机关算尽亲缘断绝,最后也未能得偿所愿,这个猜测还是让应帙心里五味杂陈。

    不过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却让耿际舟沉默下来,他怅然若失地浮在半空中,身影寂寥,过了几秒才倏然抬眸朝应帙伸出手,“我等会再去找他,出口就在这上面,我带你们一个一个上去。”

    可应帙却立刻拒绝了他,示意站在他身后的哨兵,“际舟,你先把遂徊送出去。”

    “不要。”遂徊断然拒绝这个提议,“你先出去。”

    “你是哨兵,这里是高维精神世界,如果出现任何异常情况,你是最无法应对的那个人。”应帙讲着道理,“理所应当就是你先出去。”

    遂徊皱起眉头,不听道理:“没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事,你先走。”

    “都一样。”耿际舟打断说,“我会把你们都送出去,谁前谁后都一样。”

    “……”“……”“……”

    三个人就这样在窄小的平面上僵持住了,面面相觑、互不相让,直到应帙不耐烦地说:“别浪费时间了,际舟都说了谁前谁后都一样,你先去,我马上就来了。”

    “那你先离开不行吗?”遂徊不肯退让。

    “你是不是想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宁愿自己留下?”

    “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能不能别谦让了?”耿际舟也着急了,“我都说了一样,我会把你们都安全地送出去,时间有限,应叔叔和虞医生在外面用精神力给我们拓着出口,我们要赶在他们精神力枯竭之前出去。”

    “……那你呢?”应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都出去了,你还出得去吗?”

    耿际舟再次噎了下,神情略有些不自然地说:“……我当然肯定也能出去。”

    听到他话语间细微的卡顿,应帙瞬间就明白了:“把我们都送出去你就出不去了。”

    耿际舟矢口否认:“没有的事。”

    “……”

    真谦让啊,应帙无可奈何地想着,但凡他们三人之间稍微来一个自私点的,就不会出现这么麻烦的场面了。

    “你为什么出不去了?”遂徊问,“是出口容纳区域有限,能容下进出的灵魂数量有限吗?你说我爸爸和虞旌医生在外面扩宽了出口,那有没有什么办法拓展容积?不行就把你爸爸易承澜丢这里,反正他也不想出去,指不定待在这里还有机会回到精神黑洞。”

    遂徊后面这段话说得太直接赤裸裸了,应帙没办法附和,不过他按了按太阳穴,还是给出了一个肯定的承诺:“一定会有能让我们一起出去的办法。”

    “……”耿际舟张了张嘴,复又合上,倏然,他展现出怒容,脱口而出一连串厉声抱怨:“为什么?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出去,你们两个都能出去不就好了吗?我不想出去了,真心的,外面什么也没有,我想去精神黑洞里找我的爸爸们。”

    “但你的爸爸们不是很想见你。”遂徊说,他故意将话讲得刺耳不留情面,“易承澜从最开始就没把你当作养子来看,他只觉得你是害死的耿岳的凶手,在耿岳的心目中你也完全没有易承澜重要,你下去找他们做什么?讨嫌?”

    耿际舟眼眶里的泪再次扑簌扑簌地往下落,看起来可怜极了:“不用你管!你凭什么在这里说我,难道你的家庭关系就处理得很好吗?你很恨你不负责任的父母吧,愚蠢的父亲,糟心的母亲,你还恨你的妹妹,凭什么同样是双胞胎,她就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长大,而你遗落在外,吃尽了苦头,差点死在荒野,如果身份调转,你甚至可能和应帙从小一起长大,哪还有那么多的病症和苦痛?”

    “我——”

    “同样的招数用这么多次真的很烦,说点狠话就会让我们讨厌你抛下你?想得美。”应帙知晓时间紧迫,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耿际舟,收起你那点自毁倾向极为严重的奉献精神,现在只有跟我说实话才会有机会三个人一起活下去,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们才必须留一个人下来?!”

    遂徊原本是真的被耿际舟激起了怒意,直到应帙提醒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收敛了怒气,深吸一口气,背对耿际舟将脸埋到应帙肩窝里平复心情。

    耿际舟咬着牙,眼泪越流越多,他从小到大从未这般哭过,甚至耿岳陷入永久沉睡都是一种细水长流的痛楚,眼眶是干涸的,他从没有这样情绪崩溃过,流尽了一辈子的眼泪,他被亲生父母抛弃,又被两名养父以不同的方式 ‘抛弃’,但还有人在用性命挽回他。

    “……这根长柱是我的精神力具象化,易承澜为了进入精神黑洞,用它将黑洞和现实之间捅开了新的裂隙,这道裂隙需要人守,不然会越来越大。”耿际舟哭着说,“应叔叔和虞医生不是在外面扩宽出口,而是在缩小裂隙,但没有用,必须有人在里面守,不然新的裂隙敞开,静默期结束,又会有无数的哨兵陷入永眠。”

    ——那就让静默期结束。有一瞬间应帙想要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这句冲动的话讲出口,但理智阻止了他,遂徊精神力过度防卫症那么严重也没有陷入永眠,就是因为耿岳在精神黑洞中十数年的坚守,他不能为了一己私利仗着他和耿际舟是向导,而遂徊病情有所好转,就这样不负责任。

    “让易承澜来守。”遂徊对这人的观感从始至终都很差,现如今更是陷入谷底,“他捅的篓子,让他来补。”

    “他不可能愿意的,如果他发现无论怎样都不能和耿爸爸在一起,只会放任裂隙越来越大,拉更多人陪葬。”耿际舟说,“……这一切归根到底还是我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我害得耿爸爸受伤,他就不会永眠,也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情。”

    “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算起?”遂徊烦躁地说。

    耿际舟还想说点什么,但应帙不耐地摆摆手打断他,“行了,早点说不就完了吗?我知道怎么办。”

    闻言,耿际舟和遂徊同时看向他,脸上都是震惊,“你知道怎么办?”

    “我说了,一定会有三个人一起出去的办法。”应帙有条不紊地说,“耿叔叔跟我说过,新产生的裂隙只要在一定的时间内就能补上,不需要留人在里面守。”

    “真的?!”耿际舟惊喜地问。

    “抓紧时间。”应帙神色淡淡,“你先带遂徊上去,再来接我。”

    “你先上去。”遂徊依旧固执。

    奇怪的是应帙这回竟然没有再谦让:“那就我先好了,都一样。”

    他的反应让遂徊微微有些放松,但仍旧感到一丝奇怪:“耿岳什么时候跟你讲的?”

    应帙笑着伏到耿际舟背上,“就准易承澜和你讲悄悄话,不许耿岳告诉我小秘密?”

    “易承澜跟我说的是——”

    “我现在不想听,”应帙转过头,“等出去了再聊。”

    “……嗯,出去了再聊。”

    看着耿际舟和应帙持续上浮一直到消失在视野范围内,遂徊心脏莫名其妙开始加速,他不知道紧张的来由,但哨兵的第六感向来很准,这令他不受控制地焦躁起来,一直到耿际舟返回,又背着他飞到了最顶端,而应帙好端端地在长柱顶端站着,他这才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站过去,和应帙一起抬头看向头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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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0 第 150 章

    相较于精神黑洞内那道巨大高耸的裂隙, 这片白色精神空间内的裂缝要小上很多,细窄的口子就敞开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从中散发着对灵魂强烈的吸引力。

    应帙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这条裂口, 仅凭视觉他什么也看不到, 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窄缝对面的暖意,本能在疯狂地催促他进入, 离开这里,回到他熟悉的地方……不过应帙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地站着,直到耿际舟带着遂徊上来, 站在他的身边。

    三人汇合之后, 遂徊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走到应帙身边,同样感受到缝隙传来的巨大吸引力, 他为了对抗本能紧紧握着向导的手,努力下沉身体重心。

    与此同时,耿际舟也靠了过来, 问:“小帙,你打算怎么做?”

    “修补裂隙这件事我一个人无法独立完成,你们得帮我一下。”应帙回头说,闻言耿际舟立刻答道:“这是必然。”遂徊也跟着点了点头,问:“我们要怎么做?”

    “首先我们三个人要同时靠近裂隙。”应帙抬头看着空中的缝隙, “这样, 际舟,你按刚才带我们上来的方式托起遂徊飞上去,然后我用精神触梢缠住你把自己送上去, 行吗?”

    耿际舟点点头:“然后要怎么做?”

    “然后我们要在同一时间触碰缝隙, 不能早不能晚, 必须是三个人在同一时间碰到,接着听我指挥,我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应帙严肃地说,“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上去之后必须认真听我指挥,不要分心走神,听清楚了吗?”

    ‘只有一次机会’这六个字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压力,遂徊觉得进展似乎太快了,还有些云里雾里,想说让他准备一下,但时间紧迫,应帙并没有留给他过多反应的机会,下一秒就催促着耿际舟立刻行动。

    耿际舟也有些紧张,握住遂徊的肩膀之后转身问:“如果出差错会怎么办?”

    应帙微微笑了下:“还没开始就想着出错怎么办,小舟,这不符合你的性格,怎么越变越软弱了?”

    耿际舟一噎,又听应帙继续说:“放心,有我在,不会有问题的。”

    “……你倒是越来越自信了。”耿际舟小声嘀咕,两人对上目光,倏然又相视一笑。

    应帙勾着唇角拍拍耿际舟的肩膀,又转头看向遂徊,倾过身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嗓音低沉舒缓:“别紧张,交给我就行。”

    吻一触即离,但柔软的触感却一直停留在眉心,遂徊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追过去和应帙接吻,他掐住向导的下巴,用力压住他的唇瓣,啃咬磨蹭。他心底的异样愈加强烈,但又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紧张还是一些别的什么原因。很快,这个激烈的吻被应帙强行结束,他被耿际舟从身后勒住腰腹托了起来,裂隙的高度离长柱顶端本就不远,仅仅是往上飞了两米,遂徊再一抬手甚至就已经能够碰到这处被人为强行撕扯开的裂口。

    他低下头,看到一根又一根爬山虎枝条似的精神触梢缠绕住耿际舟的手腕和腰腹,应帙站在长柱顶端没什么表情地仰头看着他们,无数根精神触梢从他身后长出,卷住耿际舟的肩膀固定身形,甚至有部分触梢顺带还缠住了遂徊的腰腹和腿,用力勒紧。

    很快,应帙也顺着精神触梢爬到了他们身侧,在和遂徊及耿际舟抵达同一水平高度的时候,还抽出空揉了一下遂徊的头发——一切事情就如同他所说的那般进展,没有遂徊所担忧的情况发生。

    遂徊移过眼珠,目光落在应帙透白色的眼睫毛上,看它一掀一落,底下紫色的眼珠专注地望着高空。他一直觉得向导口中那个‘耿岳教给他修复裂隙的办法’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笃定,巧合得就像是应帙凭空编出来的一样,所以遂徊始终抱着怀疑的心态,提防着应帙的一举一动,但是在裂缝前,应帙又一次叮嘱他们一定要听紧指挥,绝不可以分神,遂徊不得不收起他的疑神疑鬼,以防他的分心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遂徊没有留意到,就在他收回观察应帙的视线将注意力都放在裂隙和耳边的话语上的同时,一道视线反而幽幽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倒计时,”应帙的声音始终沉稳有力,“3,2……1。”

    三个人同时向空中伸出了手。遂徊仍旧不可避免地保持着疑心,眼角余光落在应帙的手上,一定要确认对方如约伸出了手他才肯继续动作,这也就导致他实际的行为是比应帙和耿际舟慢了一拍,关键应帙伸手触碰裂隙的速度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快,眼见着就要独自率先碰到裂隙,遂徊隐隐预感到不妙,唯恐他的小心思酿成大祸,连忙加快了速度。

    然而就在即将触碰到裂隙的那一瞬间,应帙指节弯曲,右手快速握拳,抢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时刻收回了手。

    “应帙!!”耿际舟惊恐地喊了起来,“你果然——”

    他也不蠢,和遂徊一样察觉到了应帙的异常,不过也是和遂徊一样,被应帙 后续的演技骗到,猝不及防地踩进了陷阱。他叫嚷着抬起头,就发现自己的半根手臂已经消失在裂隙处,并且还在不断被吞噬,“应帙!”他求助地看向遂徊,就看到对方手臂上青筋毕露,左手紧紧攥住被裂隙吞噬的右臂膀,因为过度用力而露出狰狞的凶相,但被裂隙吞噬的手臂仍旧纹丝不动,这俨然不是人类能撼动的力气。

    下一秒,遂徊犬齿变尖,目光狠戾地瞪着右臂,张开嘴,恶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他要留下来,他宁愿不要这只手臂,也不可能让应帙一个人留在这里!

    应帙休想,这辈子都休想摆脱他!!

    遂徊的尖牙狠狠地没入了应帙具象化的精神触梢里,在他愣神的半秒内,无数精神触梢卷住他的手臂,身躯,四肢,将他继续往裂隙里送去。耿际舟半边身子都已经被缝隙吞没,他想要说些什么,但紧接着脑袋也被吞噬,只剩下始终朝他伸出的手,还在极力挽留着什么。

    “你不能这么对我,应帙,应帙!”遂徊竭尽全力地挣扎着,但精神触梢捆住了他的手脚,这里是精神世界,是向导的领域,他引以为傲的体能被剥夺,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应帙离他越来越远。

    泪水陡然夺眶而出,在尝试了所有办法,发现什么也做不了之后,遂徊终于情绪崩溃地哭了起来,“让我留下,我求求你了,你标记我了,应帙,我们永久标记了。”

    理智、道理、威胁……他什么也想不到,一切只剩下了本能的祈求和哭泣。

    “没有永久结合,”应帙不为所动地看着他,声音平静,“我们只是精神上的结合,身体还没有建立永久的联系,所以出去之后你会难受一阵子,只会难受这一阵子,虞旌会帮助你解除精神上的标记的,遂徊,你接触的人太少了,拥有得太少,所以也太过偏执,这世界上没有人离了别人就活不下去,你还有其他亲人,你有更广阔的世界。我也会在这里尝试寻找真正能够修复裂隙的办法,然后试图出去,你不要有太多压力……”

    “不,不,”遂徊眼眶猩红,泪水淌满脸颊,他拒绝听取应帙的任何话语,情绪激动到了顶点,几乎是咆哮着否认,“不行!!”

    呤啷——

    一声清脆的响动在应帙脑海中碰撞,束缚着遂徊的精神触梢倏然松动,应帙感觉有什么力量在和他争抢精神力的操控权,是遂徊的精神力顺着两人的精神链接夺取了他的精神触梢控制权,下一秒,无数根细长的触梢调转矛头,径直冲着应帙飞了过去。

    “我不能走,遂徊。”应帙也没有料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匆忙地躲闪着,“我必须留下,必须有人在这里守裂隙。”

    “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遂徊眼角仍旧噙着泪,但神情却是冷漠下来,嗓音也冰冻得好似结了冰,“我只要你和我一起走。”

    应帙在触梢的追赶下往左扑倒,勉强躲过了缠缚,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遂徊一眼。

    遂徊从他的眼神里意识到什么,惊恐地叫道:“不要——!!”

    伴随着他的声音,应帙从高柱上一跃而下,遂徊连忙放弃对精神触梢的操控权,痛苦地咆哮挣扎着,但他的半具身体已经被裂隙吞噬,纹丝不动,只能看着空空如也的高台,大脑中一片空白。

    浓重的无力感席卷遂徊全身,他挣扎的力量慢慢变弱,最后双目失焦地垂在半空中。

    结束了。

    他心想。

    他要将应帙一个人遗落在这里了。

    应帙这么理智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冷漠一点,利己一点……?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什么也没有,一望无尽的空白,比精神黑洞还要枯燥可怕,应帙要在这里待多久?他要承受多久的苦痛和折磨?……

    忽然,一声悠扬的鸟鸣打断了遂徊的思绪,他颓败的眼神缓缓有了焦点,鸟鸣声持续靠近,遂徊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也逐渐揪紧,他小半张脸也被吞噬,只剩下一只眼睛在外面,他隐隐看到红色的尾羽出现在视野中,然后是模糊的人影,缓缓落在了高柱上。

    应帙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站直身体,转过头,对上了龙让深沉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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