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枝顿了顿:“跟我想象中的祝令舟有点出入。”
木千澈等木兮枝说下去。
她又道:“他脾气似乎不太好,喜怒无常,总不信我,有时还挤兑我,别以为他语气好,我就听不出来了,不跟他计较而已。”
“还是传闻中的祝令舟更得我心。”木兮枝随后补上一句。
祝玄知想,他刚才就该直接杀了她一了百了。说来也矛盾,他明明用着祝令舟身份,却又不喜欢别人叫他祝令舟,或对比他们。
她半真半假道:“一开始见到真人是不喜欢,因为跟我想的相差太大,但谁让他是写出我喜欢的诗的祝令舟呢,我还是喜欢。”
但谁让他是跟我性命连在一起的男主祝令舟呢,木兮枝忍。
木千澈了然:“也就是说,你今时今日所见到的他若不是写出你喜欢的诗的祝令舟,你是绝不会喜欢他这样性情的人?”
祝玄知抬了抬眼。
木兮枝道:“嗯……”
知女莫父,木千澈暂时没出声,直觉她接下来还有话要说。
“嗯……只要他是祝令舟,我都可以接受,您就莫要再问了。”木兮枝没从正面回答,努力不表露出一丝不满,且适当地露出少女此刻该有的腼腆。
没人看到的地方,她偷偷搓了搓手臂,说这些对自己来说堪称肉麻的话,鸡皮疙瘩掉一地。
木兮枝无意往祝玄知所站方向看,撞见他恰好望过来的眼。
目光交错,木兮枝先躲开了,谁叫她刚刚对木千澈说了那么多类似于对“祝令舟”表白的话,尽管他听不见,但还是有点别扭。
木千澈见木兮枝的表情、语气皆不似作伪,已经明白她对他的心意:“好的,我知道了。”
祝玄知转开脸,没看他们。
没想到假扮祝令舟后,会这么巧遇到仰慕他多年的人,她能为了他不顾自己的性命。
偷听完木兮枝对祝令舟的心意,祝玄知有点不屑,又忍不住好奇被人喜欢着会是什么感觉。
不过好奇归好奇,跟祝玄知需不需要是两码事。
站在一旁颇久的白须长老忍不住开口问道:“家主,你和木丫头说话怎么还用上密音传声了?有什么不能叫我们听的?”
木千澈和木兮枝用密音传声的时间不算短,他们虽听不见,但也是能察觉到的,白须长老比另外几位长老要更八卦,可想听了。
“有件事要跟你们说,化妖池出事了。”木千澈转移话题。
“化妖池出事了!?”
白须长老震惊。
执星长老也诧异:“出什么事了?难道鬼鸟成群袭击琴川和辟邪祸斗今日过来是为分散我们注意,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化妖池?”
听木千澈提及化妖池出事,木兮枝默不作声偷看祝玄知一眼,后者敏锐感觉到,朝她看去。
又一次被人发现偷看,木兮枝只是挠了挠鼻子,不作解释。
木千澈凝重道:“死一妖,逃一妖。”死的是关在靠近化妖池门口玄铁笼的狐妖,逃的是地下一层的罗刹鸟。
狐妖是被徒手掐死的,周围没法留有凶手的灵力或妖力等。
如若不然,他兴许能通过这点来寻找杀狐妖的凶手,从而推断出是谁放走了罗刹鸟,目的是什么,不过从目前来看是妖族做的。
毕竟辟邪祸斗特地来此拖住四大长老,又引来鬼鸟扰乱琴川,不是妖族所为都说不过去。
一切好像就是如此才对。
只是他心中一直有个问题,妖族想放走修为极高的罗刹鸟情有可原,因为她可以帮妖族做事,可妖族为何要杀那只狐妖?
木兮枝思绪也千回百转。
她看祝玄知的眼神略有变化,杀妖和放妖逃走的人会是他么?
前不久木兮枝是知道他进过化妖池,当时想着先跟他离开,过后再悄悄去探化妖池,看里面有没有发生什么。
没想到会是这样。
简直胆大包天,竟敢在琴川地界擅自杀化妖池的妖,还放走可魅人心神,难以再捕捉的罗刹鸟。
假如真是他所为,那么他做这些事的理由是什么?
木兮枝想着,眼神漂移间一不留意再度对上了祝玄知看过来的视线,他似乎知道她在想化妖池的事,却没作出任何反应。
而祝玄知相信了她确实不打算把他进过化妖池的事说出去。
当然,祝玄知也清楚地知道她是因为喜欢祝令舟,且误以为他是祝令舟才会如此替他遮掩。
不过,虽然狐妖是祝玄知杀的,但他没将罗刹鸟放走。
很快,祝玄知耳边响起了属于木兮枝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化妖池这件事是你做的?”
她对他用了密音传声。
密音传声一般只会和亲近相熟的人用,可木兮枝一时没想那么多,想用就用了,物尽其用。
她等了会儿得不到回答,以为他听不见:“你听得见么?”
通过密音传声传来的声音弄得祝玄知耳根微发麻,似痒非痒。他想切断密音传声,最后却没这么做,大概是想听她还会说什么。
他忽笑了笑,笑容中有几分真心就未可知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果我说是,你就会向琴川家主和长老揭发我?”
木兮枝沉吟,不答反问道:“你觉得我会么?”
要揭发早就揭发了。
祝玄知话中隐隐带刺:“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又不是你,你会做什么,岂会受我控制。”
事实上,他知道她不会,因为喜欢祝令舟,怕祝令舟出事,跟他父亲云中家主一样,无论如何,会无条件地偏袒、护着祝令舟。
木兮枝听后哼了一声。
她控诉道:“祝令舟,你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好,怎么说话总怼我?难道我得罪你了?你用火烧我屁股的事,还没跟你计较呢。”
“我又不是故意用火烧你……你那里的。”祝玄知当时若能控火,恐怕会干脆用火烧死她。
他顿了片刻,冷声道:“以后别叫我祝令舟。”
木兮枝生气:“为什么?我现在都不配叫你名字了?就叫,祝令舟祝令舟祝令舟,气死你。”
“你!”
祝玄知怀疑她是不是有两张面孔,那张害羞扭捏的只会给真正的祝令舟看,由于他跟她想象的祝令舟相差太大,待遇才会这样。
知道对方不会在木千澈面前对自己动手,木兮枝胆子变大了,把昔日积攒下来的怨气全放出来:“你什么你,我说错了?”
她孩子气似的又叫了他几声:“祝令舟祝令舟祝令舟。”
幸好不是要攻略“祝令舟”,而是只需要护他到结局不死,否则木兮枝可能永远无法完成任务,他性情古怪,谁能攻略得了他。
祝玄知听见木兮枝故意对着他喊了那么多声“祝令舟”这个名字,眉眼间隐有阴郁之气。
他五官阴柔,露出这样神色的时候无端显得残忍病态。
木兮枝不露痕迹地往木千澈身后躲。不会吧,就叫叫他的名字而已,怎么就又想杀她了。
木千澈还在和长老们商议有关如何处理罗刹鸟逃离琴川化妖池一事,没避着他们,却也没怎么留意他们这两个后辈在做什么。
所以木千澈、长老们并未发觉他们正在用密音传声说话。
她本就站在木千澈身旁,往他身后躲的动静不大,因此也没惊动心系罗刹鸟行踪的木千澈。
祝玄知有分寸,也不会自不量力在琴川家主木千澈眼皮子底下伤害木兮枝。他道:“狐妖是我杀的,罗刹鸟不是我放的。”
她良久不说话。
“你不信我?”他问。
木兮枝不是不相信,刚在想不是他放走罗刹鸟,那就应该是妖族,想得出了神,这时才记起回他:“我就勉为其难地信你吧。”
祝玄知:“既然这么勉为其难,那你还是不要信了。”
木兮枝不想跟他说话了。
木千澈向长老们交代好罗刹鸟的事,转头对木兮枝说:“绾绾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今天就随祝公子前往扶风寻找冰石。”
“就我一个人?”木兮枝早便推断出他会派自己去扶风,但她一个人陪着去?有点危险……
谁知祝玄知会不会恩将仇报,半路蓄意报复她。
虽说祝玄知现在的一半灵力被木千澈连同聚阳之火封在了体内,但木兮枝还是想小心为上。
“不是,我会多派几个弟子和你一起的。”木千澈回完她,看向祝玄知,“祝公子保重身体,回云中后请帮我向你父亲问好。”
他这是客套的话。
琴川与云中是有一桩十几年前就定下,未履行的婚约,但不代表他们一直以来都来往密切,问好也是家主之间的基本礼仪罢了。
祝玄知微顿:“好。”
只要有人提到自己父亲云中家主,祝玄知的表情就不怎么自然,总能想起他的偏心,眼底不禁染上挥之不去的恨与狠毒、阴鸷。
但祝玄知素来掩饰得很好,长睫一垂,人们的注意力便会放到他眼角处的那颗鲜红泪痣上。
*
鬼鸟袭击琴川一事也告一段落,木兮枝的大哥木则青临危不乱,功不可没。带领众弟子处理完鬼鸟后,他又被木千澈委以重任。
——护送云中大公子“祝令舟”到扶风地界寻找冰石。
同行的木兮枝连续赶了三天路,一脸的生无可恋。前往扶风的路上,他们从不停下来好好吃一顿,吃的全是硬邦邦的难吃干粮。
历经三天,他们终于在今日天黑前来到扶风地界,木兮枝立刻变得生机勃勃,想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去找那个什么冰石。
不是她不分轻重缓急,而是吃饱喝足了才有精力去找。
所有修士的灵力与身体情况息息相关,身体不好,灵力一般不充裕,万一遇上危险会吃力。
他们现在到的是扶风地界的一个小镇,一进去就能看见沿街摆摊的大大小小商贩,两侧高楼林立,酒馆茶楼书斋应有尽有。
食肆就开在进镇子的第一条侧街上,食物香气四溢。
木兮枝闻着心情好了不少,没忘叫祝玄知不喜欢听的名字:“祝令舟,你想吃什么呀。”
祝玄知知道她就是成心的:“什么都不想吃。”
“这怎么行呢。”木兮枝念及他身体不好,适可而止地气他,语气放缓了点,“好了,不跟你吵了,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谁跟你吵了?”祝玄知告诉过自己不要理会木兮枝,可听见她气人的语调,总会忍不住。
其他几人旁观不语。
一开始见他们斗嘴,木则青几人还劝一劝,后来习以为常了,因为他们在短短的三天内吵架不下几十回,都是为了小事而吵。
也不知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寒霜城初见时分明还挺友好的,木则青疑惑虽疑惑,却不会因此问自己的妹妹。
是他不懂年轻的一辈了。
木兮枝揉着自己不知为何变得很沉的肩头,又跟祝玄知吵起来了:“就是你啊,整天跟我吵,你不跟我吵,我怎么会跟你吵。”
他忍无可忍:“你闭嘴。”
木兮枝:“就不。”
木则青默默封闭自己听感,他们这是没完没了了,传闻云中大公子祝令舟性情温和,这几日看来都是假的,世间传闻不可尽信。
木兮枝最后还是买了堆吃的,去找客栈途中看到卖镜子的摊子,感觉这里的镜子异常精美,又把吃的扔给随行的师兄师姐。
祝玄知也被她塞了两串香甜的冰糖葫芦,一时没反应过来。
走在前方的木兮枝挑选了一把云雷纹地的蟠螭纹镜,坐在躺椅里的老板见有客人来,立刻起身:“姑娘这是看中了这面镜子?”
木兮枝笑着“嗯”了一声,拿起这把云雷纹地的蟠螭纹镜照了照,笑容瞬间凝滞在唇边。
镜子里不止她一人。
难怪进镇子不久后,肩膀附近就变得很沉很累,原来是有阴邪的东西趴在她身上呢……不开天眼的木兮枝只能透过镜子看到。
她与那东西对上视线。
此物虽穿着被鲜血染红一大半的白色长裙,容貌却难辨雌雄,似人非人,裸露在外的皮肤死白有裂痕,中间溢出一些青色液体。
它抓住木兮枝肩膀的双手瘦到只剩下一层森森白骨,眼睛赤红,两颗尖尖的獠牙带着血水,正欲朝她纤细白皙的脖颈咬去。
木兮枝嘴角猛地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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