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一百三十一

    琼帝本想着邀诸国前来贺寿, 一是还做着天下之主的美梦,二是试探试探各国的态度,尤其是峋朝。虽然峋朝陈兵笾西, 但除了那次夜袭大营烧掉他们不少粮草之外, 两国之间还是小摩擦多,并未真正开战。琼帝摸不清赵峋到底是何用意,也担忧对方还记着当年的质子之辱,这才想通过寿诞看看峋朝的态度, 但没想到, 对方确实来人了, 还是赵峋这个君王亲自前来,只是——

    比起给自己贺寿, 琼帝觉得对方更像是来添堵的。头一次,他对自己素来英明的决定产生了一丝后悔的情绪。

    而令琼帝更想不到的是……苏琰居然是南疆国主?!

    苏徐行在笾西失踪之后又以南疆之主的身份出现在宴会上, 大咧咧地让琼帝给他在帝王座位旁边再摆一张桌子, 此举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在老虎脸上拔须!

    琼帝一张脸铁青, 他阴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苏徐行, 胸膛起伏,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襄王在笾西勾结敌国,证据确凿。身为逃犯, 你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朕面前, 真是好大的胆……”

    “咳咳咳——”

    他猛地一拍桌子本想站起身来质问, 可久病不愈的身子根本架不住他这样生气, 还没站起来就忍不住垂下腰拼命咳嗽了。

    高台之上, 赵峋目不斜视地给自己斟酒,沈皇后坐在另一边也装没看见, 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上前关心琼帝。

    苏徐行见状挑挑眉,沈皇后这样可以理解,毕竟沈氏就是被琼帝废掉的,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站在大殿一侧的陈总管,对方半分眼神都没有留给琼帝,哪里像是传说中“琼帝的老狗”?

    奇怪,太奇怪了。

    这满殿的官员大臣,虽说还是恭恭敬敬的,但又好像哪里不一样。若是从前,琼帝莫说拍桌子发火,就是脸色稍稍变化,底下人也是顷刻下跪,诚惶诚恐地求琼帝恕罪。可现在,他们对于琼帝的怒火好像更多的是不耐、忍让,而不是惧怕。

    苏徐行看向倒在龙椅上的琼帝,五年未见,对方好像不仅仅是老了许多,这瘦削的身材、苍白的脸色以及半白的发丝……像是随时都会撒手人寰一般。可偏偏身子都这样了,琼帝还牢牢地把着权力,不肯立储,接着玩制衡那一套,让萧承乾和萧承谦斗得不可开交不说,还将后续成年的几个皇子都带上朝堂,一人分一点事务,每个人都给点甜头尝尝,让他们以为自己也有一争大位的可能。实际上呢?没有一个皇子能真正接触到权力,稍有点冒头的立刻就被琼帝寻借口打压了下去。

    这老不死的就这么舍不得屁股下的龙椅吗?

    或许是苏徐行的眼神太过直白,琼帝抚着胸口时瞥到他眼中的讥诮,顿时气血翻涌,脸色更加难看了。

    “襄王!你好大的……”琼帝正要接上方才的话问罪苏徐行,却见对方自顾自地走到大殿上的空位那,坐下了。

    “父皇也真是的,一张桌子也舍不得……”苏徐行摇摇头,语气有些嗔怪,“罢了,怎么着我也喊您一声父皇,坐在下首就下首吧。”

    “下次可得记得在您身旁帮我加一张桌子。”说完,苏徐行摆摆手,跟着他进来的一众侍卫纷纷挎着刀站到他身后,齐刷刷一排黑衣人,看起来气势十足。

    按理说,使臣进宫是不能带刀的,即便退一步带了,也不能进殿。但今时不同往日,赵峋和苏徐行两人虽然没有说好,但都不约而同地没有管大琼的规矩。现在是琼帝邀请他们来贺寿,不是他们上赶着来,若是不给带,他们即刻就打道回府,贺个屁寿。

    琼帝自然气闷,但考虑到使臣进殿最多也就一二十人,剩余人都要留在驿馆,也就作罢了。龙庭卫近百人守护大殿,皇宫里还有巡逻的禁军侍卫,堂堂大琼帝王还怕他们不成?再者说,琼帝花费了那么银子,还从自己私库出资修建富丽堂皇的福安殿,若不让他们看看以彰显大琼底蕴、威望,那岂不是白修了?

    只是琼帝怎么也没想到,他一步退让,这两人竟然得寸进尺到如此地步,还妄想与他平起平坐?

    不过如今局势,他只能忍下这一时。

    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赵峋,琼帝忽然笑了:“峋皇多年前也在大琼待过一段时日,与大琼也算有缘,不知峋皇可愿与大琼亲上加亲,共结秦晋之好?”

    在苏徐行出现的那一刻,琼帝就暗叫不好,苏琰与赵峋之间有旧,若是他二人联手,这天下哪还有他的份?所以他万不能让大峋与南疆结盟!

    琼帝的话一出,赵峋倒酒的动作都顿了一下,他下意识瞥了眼下首的苏徐行,见他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心头怒气渐起,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看向琼帝:“秦晋之好?”

    他挑挑眉,面上表情似笑非笑:“不知琼帝是何意思?”

    琼帝见赵峋没有立刻拒绝,脸上的笑意都深了几分:“朕有一公主,花容月貌、视作珍宝。作为父皇,朕一直为她的终身大事所忧虑,世间男子千万,可能配得上朕的公主的却是寥寥无几。但今日一见峋皇,朕便觉得你是可托付终身的良人!”

    “朕愿忍痛割爱,将公主嫁与峋皇,从此,大琼与峋朝互通有无、亲如一家……”

    琼帝还在描绘两国结盟的美好未来,苏徐行却听不进去,他悄悄看了眼上首的赵峋,对方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起来对琼帝的提议好像不感兴趣似的,但苏徐行知道,若他真的不感兴趣定一早就回绝了,而不会让琼帝说这许多的话。

    赵峋……也觉得可以吗?

    在这古代,作为一国君王,娶妻纳妾、繁衍子嗣同样是他的责任,他亲手打下的江山,难道也愿意后继无人吗?再者说,原著中赵峋是因为性格暴戾加上死得早所以没有妃嫔更没有子嗣,但现在他的毒解了,作为开疆拓土的峋朝第一任帝王,又怎么可能后宫无人呢?

    想到这,苏徐行有些心酸地敛下眼眸。赵峋已经忘了他们之间的事,自己对他来说只是个有些心动的对象,而这个心动对象还不告而别,以赵峋的性格定然是恼他、怨他的。现在又知道了他是南疆国主,是他逐鹿天下必会一战之人,他又怎么还会将他放在眼中、放在心里呢?

    苏徐行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冷静清醒的人,在滇南时就意识到这点所以不曾付出真心,后来赵峋几次舍命相救让他敞开心扉,那时他告诉自己就当尝试一场恋爱吧,若是最后不成也没关系,大不了就是失恋呗。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想到赵峋会与其他人携手余生,他心中的苦、酸、涩就一齐涌了上来,叫他难受得紧。

    手中酒水一杯接一杯灌了下去,苏徐行脑袋有些发懵,他盯着桌面,低声骂了句:“到底是谁扔的那块香蕉皮!”

    要是不来《夺位》的世界,他就还是那个快乐赚钱的苏徐行,而不是被人被事推着往前走、往上争的苏琰!

    他开始厌烦这样的日子。

    他只是个喜欢赚钱的年轻人!而已!

    高台上,琼帝见自己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赵峋还是一副“你接着说”的模样,他不由得停下来。这赵峋怎么回事?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难道是没见过公主不肯轻易点头?这么一想,琼帝觉得自己猜对了,毕竟这赵峋自己就是副好颜色,定然眼光极高,若是公主相貌不佳,只怕他也不肯轻易点头。

    这样想着,琼帝转头找陈总管,让他去请公主过来。

    “不必。”却见赵峋突然开口打断,在琼帝不悦的眼神中,他缓缓笑了,“不必叫公主来了。”

    “孤——不喜欢女人。”

    琼帝:?

    众人:?

    等反应过来赵峋说了什么之后,大殿之内一片哗然,什么意思?!大峋皇帝不喜欢女人?!那他岂不是断袖?!若是断袖,岂不是没有子嗣?!没有子嗣,那大峋不就后继无人?!

    一瞬间,所有人看赵峋的眼神都变了。没有子嗣后代,那他打下那么多疆土有什么用,最终不还是要拱手让人?

    琼帝也从一开始的怔愣中反应过来,而反应过来后喜悦之情瞬间就涌了上来。赵峋竟然是断袖!一个断袖之人竟然还妄想与他争夺天下?想到自己颇丰的子嗣,琼帝暗笑,不止儿子,他孙子都有了!而赵峋呢?喜欢男人?那岂不是要断子绝孙?!琼帝乐得恨不得仰天长笑。

    他脸皮微颤,不过脸上的惊喜还没完全露出来,赵峋又接着道:“所以,琼帝不如让皇子们都出来,孤选一个纳入后宫,这样大峋与琼朝依旧可以结秦晋之好。”

    “什么?”闻言琼帝厉声反问,怀疑自己听错了,赵峋让他干什么?把皇子叫出来供他挑选?!他当大琼皇室是什么,街口摊贩吗?!

    琼帝霎时间面色铁青,变脸能如他这般快也算是种能力了。下首的皇子们同样脸色难看,这个赵峋竟然胆大至此,敢当面羞辱他们!

    “大峋如今是势大,可我大琼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不是峋皇想捏就捏的!”苏徐行斜对面坐着的是五皇子萧承禄,近日比较受琼帝看重,因此敢高声反驳。

    他端正的脸上是被羞辱之后的薄红,正恼恨地盯着赵峋。

    赵峋闻言轻笑一声,看向他:“孤喜欢男人,联姻自然只能选男人。”

    “你急什么?”赵峋语气轻佻,“你这等颜色孤还瞧不上呢。”

    “你!”萧承禄被他说得脸胀得更红了。

    萧承禄旁边的是六皇子萧承羽,他一直撑着下巴看赵峋,见他怼了萧承禄,忽然开口接道:“那峋皇觉得本皇子如何?”

    他这话一出,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赵峋也挑挑眉,看了过去。

    琼帝本因为赵峋的嚣张一肚子怒火,等见他对萧承羽感兴趣,突然觉得这样也未免不可。一个儿子而已,若能换大峋退兵,他不是有更多的时间求长生、争天下?

    再看萧承羽,那是他所有的孩子中颜色最好的一个,比之赵峋也不多逊色,身为男子,若能得赵峋青睐,来日更容易把持大峋朝堂!

    眸转之间,琼帝已经将利弊思量清楚,于是冲萧承羽笑道:“羽儿难道爱慕峋皇不成?”

    萧承羽自然听懂了琼帝的暗示,眨眨眼冲赵峋笑道:“峋皇雄才大略,很难不让人爱慕吧?”

    这话说得直白又大胆,其他皇子俱是一脸复杂,为萧承羽的“自轻自贱”,也为琼帝“出乎意料”的态度,但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看向赵峋,等着他的反应。

    赵峋闻言却垂眸,低低地笑了一声:“很难不让人爱慕……”

    那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呢……

    他端起酒杯,遮掩着神色,余光往苏徐行的方向暗暗扫了一眼。

    苏徐行喝得脑袋晕乎乎的,不过意识还算清醒,见赵峋和萧承羽当自己面眉来眼去,他气得一把捏住酒杯,高声喊道:“皇弟说得对!”

    “峋皇如此绝色,天下少有,自是很难不让人爱慕!”

    明明是奉承的话,却说得阴阳怪气。

    跟随赵峋而来的近卫都不由得提起一颗心,敢当面说他们君上长得好的人可都不在了,这位南疆国主真是爱在太岁头上动土,若是一会打起来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

    其他人自然也听闻了赵峋暴戾的名声,俱是一脸看戏,若是大峋与南疆就此闹翻,那是更好不过了!

    只是出乎众人意料的——

    赵峋只是把玩着手中酒杯,冲苏徐行微微弯起唇角:“国主亦是大琼襄王,代替大琼联姻未尝不可。既然国主也爱慕孤,不如与六皇子比试一番,赢的人,孤便娶他。”

    一席话,众人听傻了,苏徐行听懵了。

    不是,他不是在嘲讽赵峋嘛,怎么变成他爱慕他要入他后宫了?

    第132章 一百三十二

    不记得自己就算了, 还要让他与人相争,赢的人才能嫁给他?

    赵峋你真是好样的!

    苏徐行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有些泛白,他嗤笑一声, 扫了眼赵峋:“峋皇多虑了, 本国主对你的后宫……不感兴趣,你爱娶谁就娶谁。”

    只是若与旁人有了关系,那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

    苏徐行说完冷着一张脸饮下酒,看也不看赵峋, 心中却咕噜咕噜蒸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气。

    赵峋——

    赵峋瞥了眼苏徐行越发冷淡却怎么也藏不住“生气”二字的脸, 忽然勾唇笑了, 笑完他自己也有些惊讶,若是别人对他甩脸子, 只怕下一刻就要人头落地,可萧承琰对他这样, 他反而觉得有趣得紧, 心中乐意得很,一点儿也没有被冒犯的不悦。

    真是……

    赵峋又悄悄看了眼苏徐行, 唇边的笑意越发大了。

    琼帝看看不知道在笑些什么的赵峋, 又看看一脸冷漠的苏徐行,眉头拧得更紧了,这二人怎么回事?难道私情就这般重, 竟能让赵峋忍下苏琰的无礼!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琼帝心头萦绕, 若真是如此, 这二人要是联合起来, 哪还有他的位置?一时间, 琼帝心头思绪万千,只是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宴会就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之中临近结束。

    苏徐行多喝了几杯, 整个人晕头转向的,正要告辞回驿馆,就听琼帝冲赵峋笑道:“峋皇多年未曾来大琼了,从前住的宫殿朕还派人日日打扫呢,不如峋皇就在宫中歇下吧?朕与你还能多聊聊。”

    住在宫中?赵峋只思量了一瞬便接道:“如此也好,孤与国主也多年未见,留在宫中,正好一叙。”

    被点到名的苏徐行起身的动作一滞,他也要留在皇宫中?

    赵峋还在说:“那宫殿孤还有印象,很是富丽,当年琼帝待孤不薄啊——”

    拖长了音调的一句话,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讽刺,偏偏琼帝一本正经地摆摆手:“峋皇客气了。”

    赵峋呵呵一笑,没有多说其他的。

    琼帝当然不希望这二人关系更好,于是接着说:“怎能委屈峋皇与琰儿同住一座宫殿呢?”

    “来人,将从前三皇子的寝宫收拾出来给襄王住。”

    短短两句话,又是琰儿又是襄王,琼帝又将苏徐行视作“亲子”了,哪里还有一开始问罪他时的冷漠与戾气。

    苏徐行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高台上的琼帝,一个照面他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待这场有些滑稽的宴会散场之后,陈总管毕恭毕敬地来到苏徐行身旁,轻声唤道:“襄王爷,皇上有请。”

    再次踏入勤政殿,苏徐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五年前他还是襄王时来过几次,哪次不是三三跪九叩,诚惶诚恐?可如今再来,他有了南疆做后盾,别说下跪,他连招呼都不打也不怕琼帝怪罪了。

    径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苏徐行大咧咧地靠向椅背,伸手去抓桌上的糕点:“父皇,叫人给我上杯茶呗。”

    他这态度与行为无疑是在藐视君上,在大琼是大不敬之罪,是要掉脑袋的!琼帝当然很想将人拉去直接斩首,可现在……北域、大峋皆虎视眈眈,若再来一个南疆,那大琼真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琼帝深吸几口气,压下不断翻涌的怒意,冲苏徐行笑道:“琰儿爱喝什么茶,直接让陈盛上了就是,你在朕这个父皇面前还有什么好拘谨的?”

    俨然一个慈父形象。

    苏徐行也不客气,叫陈盛帮他上一个琼帝同款,嗯,皇帝的茶,他也来尝尝味儿。

    见苏徐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眼中没有多少对自己这个父皇的尊重,琼帝眼神幽暗:“琰儿如今成了国主,想来也不将父皇放在眼中了……也是,朕都不知琰儿竟然还有如此能耐,成了一统南疆的国主……”

    琼帝幽幽说着,话语中的不满与嫉妒都快要溢出来了。

    苏徐行闻言点点头:“我也不知道我还有这等大运,只能说天无绝人之路。”

    好一句“天无绝人之路”,琼帝却装作听不见,转而开始进入自己的话题:“琰儿既是大琼的襄王,如今又成了南疆的国主,何不直接将南疆并入大琼呢,待朕百年之后琰儿继位,大琼国力更上一层,也可与大峋一争天下,到时若能一统天下,吾儿也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

    琼帝说得这样直白是苏徐行没想到的。但别说,被琼帝这段话十分具有诱惑力,只要是个有抱负的男人恐怕都拒绝不了“千古一帝”“名垂青史”这样的成就,可偏偏……这个人是苏徐行。

    “父皇,您画的大饼确实挺香,可也实在噎人。”苏徐行打断道。

    琼帝听了一愣,大……大饼?什么大饼?

    苏徐行哼笑一声:“父皇,您说等您百年之后让我继位,可我现在是个通敌叛国的逃犯,逃犯有什么资格继位?大琼百姓还不知道怎么骂我呢,能听我的?到时候我把南疆并过来,然后反手以死罪砍了我,我上哪说理去。”

    苏徐行回得也很直白,但见他并没有拒绝合并之事而是担心自己无法继位,琼帝微微挑眉,果然,一统天下的诱惑谁人也抵抗不了。

    他道:“这有何难?朕立刻就让人重审此案,再昭告天下你无罪,立你为储君,到时候谁敢说什么?”

    见琼帝将一切都想好了,苏徐行装作为难地点点头:“那就请父皇重审此案,还我清白吧。”

    至于之后的事情,那谁也不好说。

    琼帝点点头,如今苏徐行有南疆国主这一层身份作保障,他不能再将人往外推,先笼络再说,其他的事……徐徐图之。

    离开勤政殿时,两人的心情都还不错。

    苏徐行跟着陈盛溜达着往琼帝给他安排的宫殿去,侍卫则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

    突然,陈盛开口道:“王爷,不知……阿冬小兄弟可还好?”

    阿冬?苏徐行有些不解,陈盛关心阿冬干嘛?

    看出苏徐行脸上的疑惑,陈盛笑道:“长公主曾于奴才有恩,奴才便多嘴问两句。”

    想起因为那块令牌长公主也被琼帝禁足了,苏徐行有些愧疚,便回道:“阿冬一切都好,叫长公主安心。”

    陈盛听了笑道:“阿冬能跟在王爷身边也是福分,相信王爷定能护阿冬周全。”

    苏徐行想也没想就点头:“自然,阿冬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比任何人都重要。”

    陈盛闻言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将情绪隐了下去,只是面对苏徐行时好似又亲近不少。

    到了宫殿门口,陈盛便离开了,南疆跟来的侍卫将苏徐行住的屋子仔细地保护起来,苏徐行这才伸个懒腰,进了屋子。

    然而一进屋他就发觉了不对劲,那掺杂着酒气的香味儿他异常熟悉。

    “赵峋。”苏徐行面无表情地开口。

    躲在暗处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嗓音暗哑:“你如何知道孤在这?”

    苏徐行微笑:“骚气。”

    赵峋:?

    被用这样的词语形容,赵峋竟也难得得没有生气,而是反问:“何为骚气?”

    “就是搔首弄姿、卖弄姿色……”这两个词可不是什么好词,果然话音一落,屋内气温都好像降了几度。

    赵峋冷声:“萧承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徐行点头,随后又摇头:“我不叫萧承琰,我叫苏徐行。”

    苏徐行——

    三个字一出,赵峋心脏猛地一收,他下意识按住胸口,满是不解。过了会儿,他有些烦躁地靠近苏徐行,低声质问:“为何不告而别?”

    这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苏徐行却不看他:“你我注定死局,何必多问?”

    “何为死局?”赵峋猛地抓住苏徐行的手腕,“你说与孤听听。”

    苏徐行下意识挣了挣,没挣脱,于是没好气地道:“你是大峋君上,我是南疆国主,争夺天下注定你死我活。”

    “我死你活?”赵峋轻声笑了,“苏徐行,你这是将结局都想好了?”

    苏徐行没接话,小心思被发现了。

    赵峋突然俯身凑近:“若是死局,孤便亲手给你杀出一条活路来。”

    在苏徐行离开的这段时日,赵峋情绪极不稳定,他冲去北域杀了不少人,甚至直接占领一个部落开始了“北域内战”。在来大琼时赵峋想得很好,这般耍他的人天下只有这一个,若是见到苏徐行,他定要亲手掐死他。

    可真正见到人,他才发现他不仅下不了手,体内涌动的烦躁、暴戾也渐渐趋于平静。他只想待在他身旁,抱着他。

    赵峋这样想,便这样做,伸手欲抱苏徐行,却被对方抬起的双臂格挡住。

    赵峋:!

    “为何?”

    “峋皇不是对六皇弟感兴趣吗?去找他吧。”苏徐行猛一甩手挣脱了桎梏,自顾自地走向床铺。

    “我要睡觉了,峋皇请便。”

    赵峋想要靠近,苏徐行冷笑:“你若过来,我现在就叫有刺客,你也不想被人发现堂堂峋皇夜闯他人寝殿吧?”

    这句话成功地止住了赵峋的步伐。他看向合衣而眠,不一会儿便呼吸均匀的苏徐行,心中涌起淡淡的后悔情绪。

    早知道,便不逞口舌之快了。

    ……

    大峋、南疆使臣来贺,大殿上发生的一切不胫而走,只是百姓不敢多言,但,总有人敢言。

    “萧祈钰越发昏庸了。好在阿琰回来了……该行动了。”

    “通知其他人,成败在此一举!”

    与此同时,本该在笾西监军的萧承谦也在快马加鞭地往琼都赶。他万没想到萧承琰竟还有南疆这张底牌,不过……大位未定,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琼都的上空,霎时间乌云密布。

    第133章 一百三十三

    距离琼帝寿宴还有段时日, 许是因为苏徐行没有拒绝他的提议,琼帝这段时日倒没有再整什么幺蛾子,每日除了吃药养病便是拉着赵峋与苏徐行一起下下棋、喝喝茶, 顺带着聊聊人生理想。

    心思各异的三个国度掌权者竟相处得意外和谐。

    苏徐行对在宫中的日子表示还算满意, 如果没有萧承羽在一边冲赵峋甜甜地笑的话,那就更好了。

    对萧承羽苏徐行了解得不算多,只知道萧承羽的母妃是歌姬出身,因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讨了琼帝欢心, 这才从歌姬摇身一变成了宫妃, 只是因为母家没有势力, 却又颜色过盛招了其他妃嫔记恨,生下萧承羽后便常年卧病在床不能再侍寝了。琼帝本就薄情, 一段时日不见也就将萧承羽母子二人彻底抛到了脑后,这么多年都不再过问。

    萧承羽与萧承谦差不多, 都是在宫中人的白眼中长大的。只是因为萧承谦有个类似“白月光”般的母亲存在, 琼帝三五不时还会问几句,而对萧承羽, 那是压根忘记了还有这个儿子。若不是萧承羽继承了他母妃的好容貌让琼帝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看了心情舒畅, 只怕真得在偏僻的宫殿中蹉跎一生了。

    对琼帝来说,谁都没有他自己重要,他所有的儿子也都只是工具罢了, 有的用来打压官员、有的用来分担杂事……有的则纯纯当作一件漂亮的摆件。

    萧承羽就是那个摆件。

    只是摆件也想挣脱易碎的命运。所以萧承羽盯上了赵峋, 若能得到峋皇青睐, 跟他离开大琼, 是不是也可以顺便带走他母妃, 他们母子二人便不用再在宫中忍受欺凌了?

    看着萧承羽在琼帝的示意下对赵峋左一个“峋皇真厉害”右一个“峋皇教教我”,苏徐行刚开始跟吃了一斤没熟透的杏子似的, 牙都酸了。不过……酸归酸,他却并不讨厌萧承羽,相反,看着那张比之赵峋更加清纯更加稚嫩的漂亮脸蛋,苏徐行觉得自己眼睛都受到了洗礼,尤其是在看过琼帝那张皱纹又多还一脸爹味的老脸之后,他总忍不住多看几眼萧承羽。再者说,对方也才十几岁,他上下两辈子加一起三十多的人了,也不能跟一个小孩计较吧?

    于是这几日勤政殿的日常就变成了——

    琼帝:“峋皇,朕也算是你长辈,与你下棋也不欺小,便让你一子。”

    赵峋面无表情地回复:“不必。”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棋局,将琼帝杀得片甲不留,一点面子也不留。

    琼帝刚开始还会尴尬,之后便示意萧承羽与赵峋多套套近乎,萧承羽自然上道,笑吟吟地夸奖:“峋皇真厉害,能不能也教教我?”

    赵峋冷着一张脸回道:“不能。”

    萧承羽也不生气,还是变着法子夸赵峋。

    苏徐行不会下棋,就在一旁吃着东西,见萧承羽不经意间瞥过来一眼,便将手中糕点递了过去:“六弟,你要吃吗?”

    萧承羽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接着笑:“我不吃,皇兄吃吧。”

    苏徐行挑挑眉,看着萧承羽尖尖的下巴还是忍不住劝道:“你太瘦了,要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其实苏徐行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架不住萧承羽长得好,而且原著对这个角色的着墨不多,就是纯纯背景板,没有参与任何斗争。是后期为了显示男主的仁义,提了一嘴他将萧承羽这些没参与斗争的兄弟都封了王赐了府邸,所以苏徐行对萧承羽的印象也不错。

    另外就是,太漂亮了。苏徐行这个颜控忍不住就想多看几眼,看多了便也心生怜惜,忍不住关心几句。

    萧承羽听了苏徐行的话有些惊讶:“长身体?”

    苏徐行点头,耐心劝道:“你才十几岁,想长得更高更健康,就要多吃饭、早睡觉、多动动。”

    苏徐行的表情很真诚,说得也理所当然,萧承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多谢皇兄,承羽知道了。”

    后面苏徐行再投喂,萧承羽就顺理成章地接下了。而且在跟赵峋套近乎之外,也会跟苏徐行交流几句,冲他笑得也更多了。

    苏徐行很高兴,美的人或事物总是让人心情格外好。

    当然,如果赵峋不堵他,苏徐行的好心情能保持得更久一些。

    望着杵在自己寝殿门前跟电线杆似的的赵峋,苏徐行蓦地收起嘴角的微笑,径直绕过他往里走,却在路过赵峋时被他猛地攥住了手腕。

    “赵峋!”苏徐行低呼一声,想要挣扎却被对方抓得更紧了。

    赵峋一用力直接将人拽得贴近自己,他俯身问道:“为何这般高兴?”

    因为离得近,苏徐行很明显地感觉到赵峋呼出的气息中有浓浓的酒味,于是皱起眉头:“你喝醉了。”

    “放开我,赵峋!”苏徐行压低了嗓音,不想惊动旁人。

    可今日赵峋却仿佛换了个人,一点也不在意他作为君王的颜面,还是拉着苏徐行不放,不仅如此,趁着酒意竟然将头搭在苏徐行的肩膀上,软了声音道:“你为何要看着他笑。”

    “为何不看着我笑。”

    话语中是明晃晃的醋意。

    苏徐行闻言愣了一下,赵峋这是在……撒娇?

    因为这一下的停顿,赵峋立刻得寸进尺,直接展开双臂将苏徐行整个人圈在怀中,然后将头埋入他的脖颈里,深深嗅了一下,独属于苏徐行的淡淡香气立刻萦绕在赵峋鼻尖,他瞬间就情动了。

    苏徐行还在愣神,因为赵峋的态度让他想起了对方记忆错乱时的模样,想起了在滇南为他舍生入死的“岭儿”,不过还不等他继续伤感,耳边传来赵峋充满诱惑的磁性嗓音。

    他说:“帮帮我。”

    随即苏徐行的手就被对方引着来到了一个不可细说之处。

    苏徐行:“……”

    尼玛的……

    他想撤回手,再甩赵峋一个大嘴巴子,却感觉到对方埋在他颈间的头颅使劲蹭了蹭,一边蹭一边低喃:“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苏徐行:“……”

    淦!

    他就是吃软不吃硬,再说,被赵峋这样搂抱着蹭,他能无动于衷就怪了。

    苏徐行冷着脸回道:“进去。”

    黑夜中,赵峋一双眸子立刻亮了起来,像是在伺机而动准备扑食的饿狼,而苏徐行……就是他眼中分外美味的佳肴。

    “好。”赵峋哑着嗓子应了声,然后在苏徐行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大踏步进了屋内,又将人压在了床上。

    双手被桎梏着压在头顶。

    苏徐行:?

    “你不是喝醉了吗?”喝醉了还知道把他抱进来?还知道这样压着他?

    问完,屋内响起赵峋低低的笑声,磁性、悦耳,又带着些得逞后的骄傲。

    “孤千杯不醉。”赵峋说完,径直朝苏徐行吻了下去,将对方的咒骂统统咽入腹中。

    果然苏徐行喜欢这样的。不就像那萧承羽一般掐着嗓子说话,故作柔弱吗?他赵峋什么学不会?!

    ……

    在度过了一些快乐又痛苦的日子之后,终于迎来了琼帝的寿辰之日。

    一大早,宫中便张灯结彩,气氛立刻热闹起来。与以往寿辰不同,此次琼帝铁了心要大操大办,除了晚上的宫宴,白日里的庆贺活动也很多,先是御花园赏花、赛诗,又请了都城里有名的戏班子过来唱戏,晚上宫宴之后还会有烟花表演。

    真是极热闹的一天,也是极花钱的一天。

    苏徐行坐的位置极好,正对着戏台子,方便他看戏,但也压不下他心中满满的吐槽。

    琼帝真是越老越昏庸!一个普通寿辰也要这样铺张浪费,是真不知道如今还有多少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吗?苏徐行越想越觉得无语,更是如坐针毡,一点看戏的心思也没有。

    而就在这时,戏台上突然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痛呼:“将~军~”

    因为是戏腔,听戏的众人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等抬头看去,就见台上一个身着铠甲的武生跪在中间,浑身插满了箭矢。

    不远处有人要扑过来救他,却被另一个同样装扮的人拦住,最终,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台中间的“将军”,随后,有凄凉的背景戏声响起。

    原来,这位小将军被人陷害落入了圈套,这才万箭穿心而死。

    等听明白唱得是什么,方才还算热闹的现场顿时安静得针落可闻,一众官员大气都不敢出。

    琼帝脸色难看,苏徐行的脸色也不好。

    没错的话,这台上演的是“楚湛”身死之事,涉及楚家,那就是琼帝的禁区,触之即死。

    台上还在唱,已经唱到那将军家被人陷害落到了“满门抄斩”的境遇……这下,便是有些云里雾里的年轻官员也明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了。

    当年的楚家满门抄斩一案。

    琼帝死死瞪着台上,眼球都快瞪出来了。他双手扣着桌案,突然转头看向苏徐行,表情骇人:“是不是你!”

    苏徐行是想报仇没错,但他想的是事成之后重审此案,所以这出戏……他摇摇头:“不是我。”

    “不是你?!”琼帝却不信,他猛地眯起眼,正要喊人,就见戏台上的几人突然暴起,拿着刀剑就朝琼帝杀了过来。

    “狗皇帝!拿命来!”

    “护驾!护驾!”随行的侍卫、太监纷纷挡到琼帝身前,官员们没人相护,只能一个个抱头鼠窜。

    一旁的赵峋反应最快,变故刚起就已经闪身至苏徐行面前将人护在了身后,两人的近卫也在顷刻间将二人围住保护了起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整齐又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腰挎长刀的禁军便闯了过来,将在场所有人都围住了。

    几个刺客早已被制服,可禁军却依旧将众人围着,不仅如此,手中刀剑也依旧对着他们,包括其中的琼帝。

    琼帝身子本就不好,被这么一气又一吓,正躺在椅子上吃药,见状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一把将药挥走,厉声质问:“林静轩呢?!你们好大的胆子!没有朕的传召竟敢擅离职守!”

    回应琼帝的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到了此时若还不明了发生了什么,那真就是傻子了。

    苏徐行与赵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琼帝要重审苏徐行“通敌叛国”一案,要给他洗清罪名,若他得了清白,那给他定了这个罪的人便要倒霉了。

    苏徐行和萧承谦,很显然琼帝要放弃后者了。

    果然,在其他人惊讶的目光中就见萧承谦带着林静轩走了进来。

    “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赎罪。”萧承谦嘴上说着告罪,态度却是极其敷衍,连衣袍都没有掀一下,身后的林静轩同样如此。

    琼帝气得一口气没喘过来,直咳嗽:“咳咳,放……咳咳……放肆!”

    萧承谦嗤笑:“都到这时候了,父皇就少说两句吧,若是不小心背过气了,倒成了儿臣的不是。”

    这话说得琼帝咳得更厉害了。

    苏徐行瞥了眼萧承谦,默默为他点了个赞。

    哪知才赞完,萧承谦突然看向他,眼神阴冷:“襄王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父皇是不是该将其贬为庶人?”

    这是要断了苏徐行继承大位的可能了。

    苏徐行默默撤回了刚才的那个赞。

    狗东西,怪不得他看书时就不喜欢男主!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徐行的情绪,赵峋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握得牢牢的。

    苏徐行顿了下,随即反握住赵峋。

    没事,他这个蝴蝶翅膀扇动了太多,男主光环已经没那么顶用了!

    第134章 一百三十四

    见苏徐行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表露旁的情绪,萧承谦忽然脸色一变,有些气急败坏地斥道:“你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竟然还敢出现在我大琼境内, 苏琰……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话落,只见苏徐行没好气地回道:“没你的胆子大,你这可都要逼宫了!”

    “逼宫”一词说得直白,萧承谦表情僵硬了一瞬, 不过不等他开口, 一旁的林静轩突然上前接道:“逼宫?襄王莫不是糊涂了?我们分明是来勤王救驾的!”

    说着, 林静轩一摆手,身后跟随的禁军瞬间一拥而上, 直接将苏徐行与赵峋等人围困在了刀剑中间。

    “襄王包藏祸心,指使刺客谋害皇上, 幸得三皇子与臣救驾及时, 这才保住帝王性命。”林静轩勾起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 “三皇子简在帝心, 是圣上钦定的皇位继承人……”

    此话一出,琼帝便是咳得要死也强撑着冲林静轩骂道:“你……咳咳……混账!”

    骂完,他焦急的目光不断在四周梭巡, 徐炎呢?!他的龙庭卫呢?!逆贼都杀到他面前了, 那些混账去哪了?!四处都没有龙庭卫的影子, 琼帝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如堕冰窖。

    难道徐炎也投靠萧承谦了?!

    “混账?”

    台下, 林静轩冷冷一笑,像是被这话刺激到了一般, 方才还淡定的假面顷刻间破碎,他猛地上前一步,高声质问琼帝,“我混账?!你居然说我混账!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楚家、沈家、成家……哪件事情背后不是你在指使?我像条狗一样对你忠心耿耿,被你呼来喝去,可你给我的是什么?!”

    林静轩一番话像是平地一声炸雷,将所有人的脑子都给轰得嗡嗡响,只有一旁的沈皇后与萧承乾无动于衷,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

    台下一众官员本就有些害怕,现在更是抖成了筛子。完了完了,知道了帝王秘辛,今日不论三皇子事成与不成,他们头上这脑袋恐怕都保不住了。

    林静轩可不管他们的想法,还在继续讽刺:“你身为帝王,自己都抓不到苏琰放走赵峋的证据,却要怪我办事不利?削我权、贬我职……琼帝!我也不过是一件你用完就丢的物件而已!你可曾把我当人?天牢里面暗无天日,我却在那里像牲畜一样待了整整一月!你可知那一个月我是如何挺过来的?!”

    越说越激动,林静轩瞪大的眼中霎时布满了血丝,手中利剑猛地指向琼帝,他咬牙切齿道:“在天牢里的每时每刻我都告诉自己!有朝一日,我也一定要让你尝尝绝望的滋味!”

    “你不是最喜欢龙椅吗?不是最爱权力吗?那你就尝尝权力尽失的滋味儿吧!”

    林静轩这一顿骑脸输出用“大逆不道”都难以形容,就是十族也不够琼帝砍的。而且偏偏他过往对琼帝最是忠诚,人人都说他是琼帝座下的一条狗,可如今“狗”居然敢反扑主人了!琼帝气得脸皮直颤,但因为身子虚弱,如今倒在椅子上也只能颤颤巍巍地指着林静轩,“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第二个字。

    场面一时精彩极了。

    虽然林静轩也想将苏徐行置于死地,但见他将琼帝气得快翘辫子了,苏徐行觉得他这人还是有些顺眼的。不过不等他这份顺眼持续多久,就见林静轩突然转向他,笑得阴恻恻的:“襄王意欲造反,此乃死罪……”

    “杀、无、赦!”

    苏徐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随后厉声驳斥:“林静轩!我乃南疆国主,你敢动我,是要与整个南疆为敌吗?!”

    林静轩却铁了心要杀他:“动你又如何?!小小南疆,如何能与大琼相提并论!”

    在林静轩心中,南疆还是那个只会用毒蛊之类不入流手段的小国,是如何也比不上大琼的,况且苏徐行是大琼的襄王,杀了就杀了,没了国主南疆又是一盘散沙,还真敢出兵与大琼为敌吗?

    见包围住自己的禁军已经蠢蠢欲动,苏徐行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赵峋悄悄捏紧他的手,低声问道:“可要孤帮你?”

    苏徐行抬头,看着赵峋精致的眉眼,他坚定地回道:“要!”

    这时候跟赵峋客气那可就太傻逼了。

    赵峋闻言勾唇一笑:“好。”

    话音落地,林静轩一声令下,禁军欺身而上,长刀呼啸着向苏徐行砍来,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苏徐行下意识抬起手臂遮挡,然而光线突然变暗,熟悉的香气袭来,下一刻他整个人都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赵峋一个旋身将苏徐行拥入怀中,长腿一抬,方才还持刀要砍苏徐行的禁军立刻就被踹飞出去。

    “护好皇后!”赵峋冷声吩咐,随他而来的大峋近卫没有一点儿犹豫,纷纷提刀守到苏徐行身旁。

    苏徐行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起来,禁军近不得身不说,他面前还挡着一个犹如杀神一般眨眼间便可取人性命的赵峋,林静轩扬起的唇角缓缓放了下去。

    萧承谦也是一脸愠色,他倒是忘了,赵峋武功颇高,今日想取苏琰性命怕是不容易。一瞬之间,他想清楚厉害关系,随即冲林静轩使了个眼色。

    后者瞬间了然,提气运功,几个踏步便到了琼帝身前,一掌拍开陈盛,林静轩将琼帝的咽喉放置在了自己剑下。

    性命在他人手中,也由不得琼帝再摆架子,初期的惊恐过后,他冷静下来,冲林静轩说道:“林静轩!萧承谦此举乃大逆不道,谋逆之罪祸及九族!你向来忠君,何必因一时之气葬送自身前程?若你肯悔过,朕保证事后饶你不死,不追究你家中亲人!”

    琼帝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也做了极大让步,若是旁人,他定要将对方千刀万剐才能解心头之恨!但想象中的感恩戴德没有到来,迎来的是林静轩毫不客气地讽笑。

    “哈哈——圣上啊圣上,您怎么越老越糊涂了?”林静轩看着琼帝的目光突然充满了怜悯,纵使对方万人之上,老了也跟寻常老翁无甚区别,相反因为自视甚高,说出的话更加可笑了!

    “我今日既然敢来,便是想好了最坏的结果。圣上莫不是忘了,我林静轩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贱命一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就是为了给您当狗的呢?”林静轩哼笑一声,“不过当狗也有当狗的好处,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猜我信不信你方才那一番话?”

    “睚眦必报!忘恩负义!说得就是你!我岂会相信你的鬼话?”

    林静轩今天像是开了实话按钮,惊人的话层出不穷,一众官员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吾命休矣——

    琼帝也黑着一张脸,今日短短一会儿,他的脸皮已经被林静轩扔在地上碾了不知道多少次。不过到底是帝王,即便被他拿剑架在脖子上,琼帝也未表露半分惧意。

    “不必多话,还请圣上拟旨,将皇位传于三皇子!”林静轩说完,手中利剑又往琼帝脖子那贴近了几分。

    如今整个皇宫都在禁军的管控之内,本是琼帝提防龙庭卫而将禁军也调了一部分入皇宫,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龙庭卫呢?徐炎呢?”琼帝反问。

    林静轩冷笑一声,并未作答。与自己唯一的亲儿子相比,琼帝又算得了什么呢?人不能有软肋,一旦有,便是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局面一时一边倒,企图反抗的官员、宫女、太监等都已经是一具具冰凉的尸体,而剩下的人都尽在禁军掌握。

    苏徐行这边因为赵峋强大的武力倒是撑了一会儿,只是双拳难敌四手,纵使他武功高超,也经不住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不过由于萧承谦暂时不想和大峋碰上,他下令不许伤了赵峋,因此禁军进攻时也束手束脚,赵峋见状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挡在苏徐行身前,帮他抵住了那些进攻。

    局势一时焦灼起来。

    萧承谦见状不再将力气放在苏徐行身上,他的最终目的也不是苏琰,而是……

    “父皇。”萧承谦冷眼看向琼帝,“请吧。”

    他做了个手势,指的方向赫然是勤政殿。

    “早点传旨,您也好早点颐养天年。”

    语毕,林静轩挟持着琼帝离去,其他人被禁军的刀架在脖子上,大气也不敢出。在这等危险时刻,竟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保护琼帝,不论是被称为“老狗”的大太监陈盛,还是皇后妃子、皇子公主,就连日日高喊要为琼帝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的大臣们也都沉默着。

    场面一时无比“和谐”,除了一开始的下意识挣扎,现在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苏徐行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古代的忠君思想那么能洗脑,现在居然没有一个人为了琼帝的安危作出反抗,这到底是忠君思想其实没那么厉害,还是琼帝太失败了?

    注意到苏徐行的眼神,萧承谦摆摆手让人将他们也带上。

    见萧承谦暂时歇了杀他的心思,苏徐行也不做无谓的牺牲,他们这群人此刻正被刀剑挟持着,虽然不伤性命,却也没了自由。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往勤政殿而去。

    苏徐行也想看看,萧承谦还有没有其他底牌。

    第135章 一百三十五

    入了勤政殿, 林静轩将琼帝推到桌案之后,语带命令:“还请圣上拟旨!”

    被胁迫着走了这么远的路,即便是冬日, 琼帝额上也出了不少汗, 他坐在自己惯常坐着的龙椅之上,喘着粗气,却再也生不出“天下尽在吾手”的自得与豪迈。

    头一次,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已经老了, 不是从先帝手中接过大琼江山时志在天下的英伟君王, 他现在只是一个被心腹与儿子联手逼宫的老人, 身体衰老、形容狼狈。

    琼帝心中忽然生出一点荒凉:“林爱卿——”

    顿了下,他看向林静轩, 目光中闪着嘲弄:“你说你了解朕,那你可能料到这圣旨朕是不会拟的?”

    琼帝说得轻飘飘的, 丝毫没有将林静轩放在眼中。

    林静轩一怔, 手中剑又贴近了琼帝几分,他咬牙:“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琼帝摇头:“你能杀得了朕, 你能屠尽这满宫的人?纸包不住火, 你们弑君杀父,大逆不道!天下人迟早会知道,即便得了皇位, 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日史书工笔, 你们是谋逆、是造反、是乱臣贼子!将遗臭万年, 为后人所唾弃!”

    琼帝说完, 萧承谦的脸色明显僵硬了一瞬,他想要皇位, 当然也想要好名声,谁人不想当千古明君,青史留名。可是……他别无选择!

    “便是弑君杀父,这皇位我也要定了!”萧承谦冷脸回道,“骂名就骂名,我只要大位,只要权力!我要这天下对我俯首称臣,要他人再不敢欺辱于我!”

    “我的好父皇,你不会不知道这二十来年我过得什么日子吧?”萧承谦嗤笑一声,笑容有些凉薄,“我早已看清楚了,这世上,什么都会背叛你、抛弃你,唯有权力!”

    “权力总不会背弃我!”

    听到萧承谦这么说,苏徐行内心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同为楚湘的孩子,萧承谦是被放弃的那个,送回皇宫,没有母亲照拂,琼帝更是没有尽过当父亲的责任,萧承谦是在欺辱中长大的,这使得他想要牢牢抓住权力,避免过往的遭遇。

    谁又能说他就是错的呢?

    赵峋一直站在苏徐行身旁,见他面色复杂,不由得在他背后拍了拍:“不要怕,有孤在。”

    苏徐行抬头,见赵峋是误以为他怕萧承谦大开杀戒把他们都给宰了所以安慰他,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怕。”

    只是有些感慨。

    桌案前,萧承谦重新看向琼帝,目光冰冷:“当日设计陷害苏琰通敌叛国是你的命令,如今要重审此案,却将罪名都推给我……父皇,今时今日,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事已至此,还请父皇尽快拟旨传位于我,否则——”话未完,林静轩手中的剑又猛地贴近一些,琼帝下意识抬高了头颅。

    萧承谦幽幽笑道:“就休怪儿臣不客气了。”

    对上萧承谦冷厉的目光,琼帝心猛地一沉。这个素来不被他放在眼中的儿子,今日言行举止大大超过他的预期。

    只是……他身为帝王,威严不容挑衅,更何况是被两个从未被他放在眼中之人?

    “这圣旨……朕不会拟的。”琼帝说完,复又抬头看向林静轩,“林爱卿——你还是不了解朕。”

    琼帝的目光有些异样,林静轩只觉得心头一跳。下一刻,就见琼帝猛地往他剑上撞去,竟是要自戕!他吓得连忙抽开长剑。

    正在这时——

    “楚淇!”苏徐行高喊一声,只见护在外围的一道人影闪过,一脚便将林静轩踹飞了后者倒在地上,瞬间不省人事。

    站在惊疑未定的琼帝身前,楚淇的眼神称不上友好。

    而听到“楚淇”这个名字,琼帝缓缓放下胸前的手,眼神也有些恍惚。

    “你是……”琼帝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如何也不能将眼前人和楚淇划上等号。

    萧承谦没料到琼帝竟然宁死也不拟旨,更没料到还会跳出来个“楚淇”这么号人打乱他的计划。想到对方的姓氏,萧承谦脸色难看:“你姓楚?”

    楚淇看了眼萧承谦,没说话。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同样流着楚家血脉的人。

    见他这样,萧承谦还有什么不懂的?楚湘在他们之间选了苏琰,而这个楚家人显然也选了苏琰。

    为什么——

    为什么他总是被抛弃的那个!

    萧承谦目光中隐隐透出恨意,他看看琼帝,又看向苏徐行,嘴角勾出一个阴狠的笑容:“既然如此,你们今日一个也别想活!”

    反正也是他们先负了他!既然如此,那就全部下地狱好了!

    “杀!”萧承谦一声令下,殿内的禁军便立刻提刀而上,很快,素来威严煊赫的勤政殿就乱成了一锅粥。

    赵峋与楚淇还有几个近卫奋力抵抗,将苏徐行纳入保护圈,保证他不受伤害。

    只是萧承谦显然有点失控了,下的命令一次比一次急,一次比一次狠,他铁了心要所有人的性命。

    更甚者,他自己握着剑抓住了琼帝的胳膊,神情癫狂:“萧承琰!你就不怕我一剑了结了他?”

    苏徐行隔着人群看向萧承谦,没好气地道:“我还怕你不敢杀呢!”

    笑话,他当琼帝是他什么人?父亲?狗屁!琼帝是他的仇人,他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萧承谦冷笑:“可若他死了,你也就说不清了。”

    “今日不论我事成与否,琼帝的死都和你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你会成为整个大琼的罪人!”

    苏徐行闻言咬牙,确实,如果萧承谦把屎盆子也往他头上扣,他不仅不能继承大琼,还会成为大琼百姓心中的罪人,到那时,跟着他的这些人依旧要倒霉。

    察觉到苏徐行的担忧,赵峋一边抵抗禁军,一边往萧承谦的方向挪过去。

    萧承谦的注意力都在苏徐行身上,还没发觉赵峋的小动作,于是在他将剑架上琼帝的脖颈,志得意满地等着看苏徐行惊慌的表情时,只见一个人影从眼前闪过,他胳膊被人猛地拍了一掌,长剑立刻落地,另一手抓着的琼帝也被人从眼前拽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萧承谦的反应也很快,最大的筹码被救走了,他整个人犹如疯了一般,面目异常狰狞,还下了死令要将几人的尸体留在这。

    跟随而来的禁军也是把脑袋挂在了裤腰上,若事不成同样死路一条,于是都不要命一般地挥刀砍向几人。

    赵峋吸引了大片火力,将琼帝救回后他一把将人推入了保护圈,但余光还时不时关注苏徐行的情况,由于精力分散,他整个人很快就变得疲惫,拿剑的手也渐渐不如一开始那样利落。

    苏徐行被人群护着,也一直在关注赵峋,见他动作越来越吃力,也不由得心生担忧。

    他看了眼殿外,目光焦急。怎么还不来!

    只匆匆扫了一眼,苏徐行连忙又将注意力放回赵峋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来自身后的危险。

    赵峋抵挡住一波攻击,抽空瞥了眼苏徐行,却见苏徐行身后的琼帝陡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径直朝他心口刺了过去。

    赵峋脑袋一嗡,瞬间睁大了眼:“小心!”

    他扯着嗓子喊,同时人也以极快的速度向苏徐行掠去。在苏徐行疑惑的目光中,只见赵峋犹如闪电一般冲到自己跟前,然后将他猛地一推。

    苏徐行被推得一个踉跄,等站稳身形再看去,只见琼帝手中的匕首径直插入了赵峋的胸口,鲜血直流。

    “赵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苏徐行身形一晃,跌跌撞撞地就朝赵峋扑了过去。

    琼帝没想到赵峋竟然为了苏徐行连命都不要了,他呆滞了一瞬后突然举起双手:“不是我不是我——”

    观他神态,似乎是因为受惊过度,有些精神错乱了。

    萧承谦同样也没料到这出,见赵峋受伤,抵抗禁军的力量少了一大半,他顿时喜上眉梢,看向苏徐行的眼神越发狠毒:“快!杀了萧承琰!”

    局面到了现在与萧承谦想得相差甚远,但他也顾不上许多。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苏琰和琼帝必须得死!到时将琼帝之死嫁祸给苏琰,他依旧是清君侧的功臣!至于那些官员,只要不傻应该都明白怎么做!

    萧承谦想得很好,局势也确实利他,但——

    在禁军像打了鸡血一般往前冲之时,只听短兵相接之声从大殿门口传来,同时响起的还有此起彼伏的惨叫。

    众人皆是一愣,怎么回事?

    只有苏徐行抱着赵峋倒下的身体,怒火渐起。他猛地看向琼帝,冷声道:“别装了。”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话落,一群带刀侍卫冲了进来,霎时间便与萧承谦的禁军形成了对立之势。

    认出来的是谁,琼帝冷脸质问:“徐炎!你可知罪!”

    一张嘴就要问罪,徐炎看也没看他,径直抱拳跪向坐在地上的苏徐行:“属下来迟!还请王爷责罚。”

    苏徐行没有心情寒暄,吩咐他立刻找太医过来。

    殿外的局势已经被控制住,不一会儿太医就来了。

    琼帝面色一僵,不可置疑地看向苏徐行:“徐炎……你……”

    他不敢相信,他最信任的两个心腹,一个林静轩,一个徐炎,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便与他的两个儿子勾结在一起!

    在徐炎出现的那一刻,萧承谦便知自己败局已定。看着得了徐炎拥护的苏徐行,他冷笑道:“你很开心吧?”

    苏徐行充耳不闻。

    萧承谦眉目间染上戾气:“萧承琰!你一定很得意吧!同为双生子,偏偏是你得到了所有,而我……输得一败涂地!”

    “我究竟哪里不如你!”

    “他们都选择了你……”

    萧承谦还要再说,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那我便来告诉你,你究竟哪里不如他!”

    只见一道白色身影走了进来,面容有些陌生。但跟在她身后的几人萧承谦却认识。

    “长公主、六皇叔……陈盛?”

    先进来的女子冲他微微一笑,眉目清冷:“你终究还是更像你父亲,寡情似他,刚愎自用也似他。”

    听到女人的声音,一旁的琼帝忽然浑身一怔。

    只有苏徐行轻声回应:“好久不见,秋姨。”

    只是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赵峋身上,并没有发现自女子进来后,站在他身旁的一个侍卫悄然握紧了刀柄。

    女子同样冲他点点头,眼神温柔:“好久不见……阿琰。”

    第136章 一百三十六

    此时赵峋胸前的鲜血已经止住, 太医说匕首偏了一分,且力道不大,所以未伤及心脉。只是到底受了伤, 加上方才抵挡禁军颇为费神费力, 这才昏睡过去一时没有醒。

    见赵峋没有大碍,苏徐行放下心来,他将赵峋交给一直护在身侧的大峋近卫,让他们带去偏殿守着, 方便赵峋休息。

    近卫闻言没有二话, 低声应道:“是!皇后!”

    苏徐行:“……”

    所以说, 这些人到底是有多怕赵峋,他说自己是皇后他们就认了?

    一旁的秋棠见这些人居然称呼苏徐行“皇后”, 不由得眯了眯眼,笑着问道:“阿琰, 他们为何如此唤你?”

    苏徐行摆摆手, 打了个哈哈:“开玩笑罢了……”

    话未说完却被萧承谦打断:“呵呵——我当襄王如何能引得峋皇数次舍身相救呢,原来不过是靠出卖自己呀!”

    萧承谦的脸上写满了鄙夷, 就差把“恬不知耻”四个大字贴在苏徐行脑门上。可苏徐行不仅没动怒, 还冲他笑了笑:“你要是嫉妒你也可以试试,看看赵峋愿不愿意为了你舍命。”

    萧承谦闻言一噎,随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苏琰的脸皮怎得如此之厚!断袖之癖竟也被他说得稀疏平常!

    见萧承谦吃瘪, 苏徐行挑挑眉, 心中哼笑, 萧承谦不会以为说这话会让他破防吧?那还真是……太小看他了!

    赵峋被近卫带着离开, 勤政殿内外此时都被龙庭卫控制住了,方才还短兵相接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琼帝自秋棠和长公主出现起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跌坐在地, 因被几人来回扯着威胁,此刻龙冠微斜,发丝散落几许,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狼狈,浑浑噩噩的模样也没有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威严。

    变故一波又一波,琼帝内心从一开始的震惊、愤怒……已经到了麻木、绝望。他自诩英明,却不知最信任的心腹已悄然与两个儿子勾结在一起,而这两个从未被他放在眼中的儿子,也成长到如此模样,不仅将手伸向他的皇位,还将他逼到如今这般境地。

    而更令他觉得心惊的……是突然出现的这个陌生女人以及女人身后的——

    “阿姊,六弟——”琼帝冷眼看向他的两个手足,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你们竟也背叛朕?!”

    若是从前看到琼帝颓唐的模样,不论存了多少真心,萧凌霜定然会关心一番,可此刻看着对方的脸,她只觉得恶心犯呕。

    “陛下,什么叫背叛?”萧凌霜冷漠回应,“是你为了一己之私让人害了阿盛,害得我们就此陌路,这叫背叛吗?”

    从萧凌霜出现的那一刻起,琼帝就猜到她恐怕已经知晓真相,只是他不解,这么多年阿姊都没再正眼看过陈盛一眼,陈盛一个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更不敢与阿姊有半分牵扯,恭恭敬敬地当着自己的“老狗”,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解除了误会?

    “阿姊……”琼帝笑了,眼神中是难以掩饰的痴迷,“他配不上你,我都是为了你好!”

    萧凌霜冷笑:“为了我好?”

    “为了我好你就可以让人暗害阿盛!让他从一个堂堂正正的侍卫变成了太监?!”因为太过愤怒,萧凌霜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都劈叉了。

    面对如此质问,琼帝依旧认为自己是对的:“若没有朕,他不过一个地位低下的侍卫,如何能一跃成为御前总管?”

    殿中众人直到此时才明白萧凌霜口中的“阿盛”是何人,他竟然是太监总管陈盛?!

    苏徐行瞬间恍然大悟,怪不得陈盛对琼帝的态度那么奇怪,合着对方不仅被琼帝害得成了太监,还被迫断了与长公主的缘分!这要是他,别说给琼帝当大总管帮他办差了,不一刀捅了琼帝都算他善良!

    今日爆出来的秘辛太多,满殿的侍卫一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他们本是为了荣华富贵赌一把,不会最后事成了反倒因为这些皇家丑闻而丢了性命吧?

    苏徐行见状瞥了眼徐炎,后者瞬间意会,忙让龙庭卫的人押着一众禁军出了大殿。

    脚步声远去,殿内除了南疆带来的近卫以及徐炎、秋棠,还有躺在地上的林静轩,只剩下琼帝、苏徐行、萧承谦、萧凌霜和诚安王,勉强算是一家人了。

    见苏徐行让人都出去了,琼帝嗤笑了声:“今日朕的颜面尽失,帝王威严毁于一旦,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苏徐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你吧?”

    “我是为了他们!”苏徐行无奈地摇摇头,“怎么说你也是皇上,你的的笑话他们敢看?与其让他们提心吊胆,不如一开始就不给他们担忧的机会。”

    没想到苏徐行会如此说,琼帝明显愣了下。

    秋棠见状这才上前一步,看着琼帝的目光满是憎恨:“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伪君子!”

    “放肆!”做惯了皇帝,琼帝听到“大逆不道”的话还是会下意识驳斥,只是这次没有人诚惶诚恐地给他请罪了。

    琼帝看向秋棠,眯起双眼:“你是何人?”

    秋棠冷笑:“圣上金尊玉贵,又怎会记得一个丫鬟呢?”

    说到丫鬟,琼帝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湘儿的贴身侍女?”

    “湘儿”两个字刺痛了秋棠的神经,她猛地向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对准了琼帝,目眦尽裂:“你有何脸面叫她湘儿?!你忘了楚氏一族是如何灭门的?”

    被匕首正对脸颊,琼帝有一瞬的慌乱,只是此时再也没有人前来护驾了,认清这个现实,琼帝颓然一笑:“是啊——湘儿待朕真心真意,她那般爱朕,是朕负了她——”

    琼帝说得怅然,苏徐行却觉得很是刺耳。

    “等等!你说我娘爱你?”苏徐行看向琼帝,面带质疑,“你害得我娘家破人亡,你还敢污她清白?!”

    楚湘有没有对苏承动过心苏徐行不知道,但从他了解的信息中楚湘或许一开始爱过琼帝,但到了后面,应该是恨意居多。

    哪知琼帝面对苏徐行的质询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湘儿与朕,是湘儿付出良多,她总说朕是她此生唯一的……”

    “够了!”秋棠突然厉声打断,“你别再说了!”

    “你薄情寡义、残害忠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要用你的血祭奠楚家满门!”说着秋棠握紧匕首就要向琼帝刺去,却被突然蹿出来的一个人影打断。

    那人并没有伤害秋棠,而是在靠近秋棠后一个手刀砍在她颈上。

    一阵酸麻传遍全身,秋棠眼前一黑,随即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拂过,她立刻意识到不好,忙抬手遮住脸颊。

    只是来不及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众人只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好像从秋棠脸上揭下了什么东西。随后是

    一道苏徐行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嗓音。

    “娘,为何不敢看我呢?”那人一身南疆侍卫的服饰,却在开口后突然一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精致的脸。

    苏徐行一怔,是穆忧!

    他怎么会在这?他扮成侍卫是为了什么?

    很快,苏徐行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只见穆忧对着秋棠笑道:“或许我也不该叫你娘,是不是呢楚小姐?”

    楚小姐?!

    苏徐行只觉得头皮发麻,能扮作秋棠的楚小姐,除了那个人还有谁?!

    见已经暴露了,“秋棠”干脆利落地放下手,露出一张异常姝丽的面孔,气质也一改之前的愁苦,变得肆意起来。

    “楚湘?!”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庞,苏徐行呆了一瞬,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

    楚湘笑了,再无遮掩:“好久不见,阿琰。”

    一旁的萧承谦见败局已定便乐得看戏,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陌生的女人居然是楚湘!是生他的亲娘!

    见楚湘暴露之后也只顾着看苏徐行,萧承谦忽然咬紧了牙:“为什么!”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楚湘,咬牙切齿:“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把我送回皇宫?!”

    你可知他这么多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听到萧承谦的声音,楚湘僵硬了一瞬,随即转头看向萧承谦,目光无波无澜,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是萧祈钰的儿子,与他一样薄情,自然要送你回来。”

    萧承谦一愣:“可苏琰呢?!”

    他们不是双生子吗?怎么就知道他薄情呢?难道苏琰就不薄情?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不等萧承谦接着问,琼帝反而震惊了:“湘儿!你、你……”

    楚湘皱紧眉头,脸上的表情异常嫌恶:“别叫我湘儿,我想吐。”

    “你!”琼帝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楚湘:“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说你此生最爱的人是朕,你说为朕生下孩子是你最大的愿望,你还说……”

    “够了!”楚湘厉声打断,“你恶心不恶心?”

    又不是从前风流倜傥的锦安王爷,她还能违心说出那些话,如今的琼帝不过一个身形瘦削的糟老头,听他说这些话她浑身发麻。

    琼帝再一次懵了。他的湘儿……

    殿内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这死了好些年的楚湘怎么又活过来了?

    苏徐行却瞬间明了。

    或许从一开始,楚湘就没死,她的死不过她的计划之一。

    第137章 一百三十七

    见琼帝还是一副不可置信仿佛被背叛了的模样, 楚湘的眉头不由得越拧越紧。

    看到他这模样就倒胃口,方才一匕首捅死他就好了!

    站在一旁的萧凌霜也没料到眼前的“秋棠”会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死去多年的楚湘?!因为太过惊诧, 她微微张大了嘴, 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楚、楚湘?”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眼前人也不似从前那般年轻貌美,但熟悉的容颜告诉她,这个对琼帝万分嫌弃的人确实是楚湘。只是……楚湘明明对琼帝一见钟情, 芳心暗许, 即便楚氏灭门也依旧痴心不改, 怎么如今却是这般厌恶的模样?

    与萧凌霜有同样疑惑的不止她一个,诚安王也有些惊讶, 只是隐隐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楚湘是楚家人, 当年在上琼就是纵马踏青、放声大笑的飒爽女子, 引得不知多少世家公子折腰,又怎么会痴恋自己的灭门仇人呢?怪不得他在秋棠找上门时他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一个熟悉的影子, 既然是楚湘本人, 那会令他想起楚湛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到楚湛,诚安王眼神暗淡下去,对他来说, 比起道貌岸然、夺他所爱的琼帝, 能与他棋逢对手、秉烛夜谈的楚湛更像是亲兄弟, 若今日楚氏大仇得报, 想来阿朝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吧。窝囊了这么多年, 他如今也算为自己的至交好友报仇尽了一份力。

    萧凌霜与诚安王是意外居多,那琼帝就是万分震惊了!他看着楚湘那熟悉的容貌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那张漂亮的脸,只是眼神再也不似从前那样迷恋、爱慕……那明亮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厌恶与憎恨,像是燃烧着一把炙热的烈火,要将他焚烧殆尽、挫骨扬灰。

    “湘……湘儿……”琼帝讷讷的,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楚湘满脸的嫌恶,苏徐行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遮住了琼帝的视线,也挡住了萧承谦复杂的眼神。

    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楚湘对琼帝只有厌、只有恨,连带着她对他们的孩子也没有任何感……不对!苏徐行忽然浑身一怔,不对不对!若是楚湘对她和琼帝的孩子也没有任何感情,那么为何偏偏对他这般好呢?!他和萧承谦既然是双生子,那又有什么区别?难道当初尚在襁褓楚湘就能看出来他们的性格与命运所以选择他?怎么可能!若不是这样,那只有……

    有一个猜测在心中渐渐升起,苏徐行有些震惊地回头看向楚湘。

    楚湘注意到他的目光,脸上立刻扬起笑意:“怎么了阿琰?”

    苏徐行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最终只能摇摇头道:“没事。”

    萧承谦被徐炎控制着站在一旁,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楚湘,看着对方那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在面对自己时是冰冷的,却用温柔、关心对待苏徐行,他心中说不清是恨还是什么……

    幼时他也想象过自己娘亲的模样,人人都说他娘是宫女,生他时难产而亡,他也因此怨恨过自己,是他夺了亲娘的性命。后来机缘巧合知道了自己是楚湘的孩子,他多方打听才慢慢拼凑出一个英姿飒爽的将门之后的模样,那时的萧承谦觉得他娘定是爱他的,所以将他送回了皇宫让他成为大琼之主的儿子。为了自己也为了不辜负他娘,再多的苦再多的冷眼欺辱萧承谦都能忍、都能熬,只要熬过去拿下大位,他要让世人知道他是楚湘的儿子!他要为楚家洗清冤屈,让他娘知道生下他绝没有错!

    可是……

    这一切都在苏琰出现后被毁了!既然生下双生子,为何要将他送回来!那日他问苏琰楚湘是什么样的人,听着对方清晰描述楚湘的温柔、慈爱……萧承谦只觉得满心都是嫉妒与憎恶!为何!为何偏偏是他!他在宫里受尽冷眼无人相护之时苏琰居然在楚湘的庇护下成了名动临江的少年英才,截然不同的命运,如此不公!如此可笑!

    萧承谦盯着楚湘的双眼通红一片,里面埋藏得全是不解与控诉。

    苏徐行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不敢去看,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再结合原著,那么萧承谦的存在本就是一个“工具人”,若不是因为他是《夺位》的主角,从而得到了那么多的机缘成就伟业,要是只按照实际来看的话,萧承谦的人生就是个悲剧。

    但……苏琰又好到哪里去呢?苏琰死了,至死都没明白真相,而他代替苏琰被迫前行,一路被害被推着走。上一辈的纠葛终究还是蔓延到了他们身上,没有人幸免。

    苏徐行因为有原著视角,又能跳脱出来看待,所以很快就将一切厘清。而琼帝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楚湘与他记忆中的娇羞女子好像并不一样。

    “你一直在骗朕?”琼帝忽然皱起眉头,眼神锐利,仿佛洞悉了一切。

    楚湘毫不避讳地点点头:“没错。”

    “萧祈钰,你难道以为我真会爱上灭门仇人?”楚湘讽刺一笑,“你当真高看了自己。”

    当年的楚湘肆意、明媚,与锦安王爷初遇时,少年玉树临风,少女芳心一动,二人两小无猜,是为佳话。可随着琼帝背叛誓言迎娶他人,楚湘那颗悸动的心便冷了,从此陌路再无瓜葛。可故事如果就到这里也只有些许唏嘘、遗憾,琼帝千不该、万不该因害怕功高震主而将魔爪伸向了楚家。

    在楚家出事之前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楚湘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身为楚家家主的楚冀则更为敏锐,仓促之间就要将楚湘嫁出去。可上琼的世家们也不是傻子,楚家风雨飘摇,谁人敢娶楚湘?最终是昔日的老乡儿子求到了楚冀面前,发誓愿意带着楚湘远离上琼,护她周全,那人便是苏承。

    彼时的苏起家因为与楚冀有同乡之情被楚冀接济在府中做管家,得知儿子能娶楚家小姐、上琼明珠时,苏起家别提有多高兴,在他心中苏家就此要飞黄腾达了。事实也确实如此,楚湘出嫁时楚家给了几乎全部身家作为陪嫁,还为苏承在临江府铺好了路,借着当时楚家的势,苏家从普通人家一跃成为了临江的大户,苏起家也从一个管家成为了老爷。

    可惜,楚家后来被判满门抄斩,苏家虽然未受牵连,但再面对楚湘时苏起家的态度发生了极大改变,对这个昔日恭敬的小姐、后来喜爱的儿媳,苏起家满心都是嫌弃,尤其在得知苏琰非苏家血脉之后,他做梦都想将楚湘与苏琰赶出家门,但又怕影响苏承的仕途才作罢。而对楚湘一往情深的苏承也渐渐暴露了懦弱、多情的本性,迎娶了冯淑兰进门,还美其名曰是为了给苏家留个后。

    “那当年自缢的……”苏徐行想起湘珍院里的那具尸体,一下子就明白了,“是夏荷?”

    楚湘点头,直到这时她脸上才浮现出一丝哀伤:“是夏荷。”

    夏荷以命换命,让楚湘得了自由,去做她想做的。

    当年楚湘察觉不对之时与楚冀密谈过一番,只是当时还对琼帝抱有一丝希望的她企图用两人间的感情作为筹码,让琼帝放过楚家。可事实证明楚冀是对的,帝王疑心最是要命,什么都比不上他屁股下的龙椅重要。最终就是琼帝与少时心动的楚湘春风一度,满足了身心双重的欲望,而楚湘……则是那个不久后依旧被灭了满门的“出嫁女”。

    在地位、权力面前,心动、感情都是笑话。

    直到那刻,楚湘才真正清醒了。

    若是她想要守护家人,只有手握权柄才可以,若是想要报仇,依旧也要手握权柄。

    发现自己怀了琼帝的孩子的那一刻,楚湘无比厌恶自己,也无比厌恶这个孩子,甚至想带着孩子死了一了百了。但她明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流有帝王血脉的孩子,只要琼帝肯认,何尝没有一争大位的可能?!从那时起,楚湘就想好了,她绝不能跟琼帝闹翻,相反她要让琼帝以为她痴恋他,情根深种。后来即便嫁给了苏承,楚湘也没有断了跟琼帝的联系,更甚至在生下萧承谦之后就想方设法把他送回了皇宫。

    萧承谦是有着楚家血脉的孩子,她要动用一切力量为他铺平道路,助他登基。

    但……随着苏琰长大,模样与楚湘越来越相似,楚湘心中就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她要搏一把,要让苏琰登上皇位!让大琼的江山彻底属于楚家!于是,萧承谦就成了弃子。

    不过后面这一段楚湘并没有说出来,她只是笑着说自己要让苏琰——这个流着琼帝与楚家血脉的孩子登上帝位。

    “若阿琰称帝,楚家冤屈自然尽可洗刷。”

    楚湘说完,一旁的萧承谦忽然大叫起来:“那我呢!都是你的孩子!你可曾想过我?楚湘!你为何如此心狠!”

    被萧承谦用那样疯狂的眼神看着,楚湘有些狼狈地撇过头。这是她唯一的孩子,怀胎十月经历剧痛生下的孩子,他该是她在这世上最亲最爱的人,可……只要想到对方也流着琼帝的血,楚湘就无法说服自己爱他。

    或许……萧承谦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他不是因为父母相爱而生的,是因为恨、因为算计。若不是楚湘需要利用他,他根本就不会出生。

    见楚湘不言不语,连看自己一眼也不愿,萧承谦心中剧痛,不禁踉跄了几步。

    “为什么……”他双目呆滞,喃喃自语,“为什么要生下我……”

    苏徐行此时再看萧承谦,也不禁心生感慨。

    真相如何都已经明了,一些细节苏徐行也不再深问,不论如何,楚湘都将苏琰救下抚养成人,对方是他真正幸存于世的唯一亲人。

    况且,站在旁观者角度,他也像是既得利益者。

    将目光投向琼帝,对方神情麻木,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只是看着楚湘的眼神称不上友善:“早知今日,当年就该将你一起下狱!”

    楚湘没接话,多跟对方废话一个字她都嫌脏。

    这时诚安王却突然看向萧凌霜:“皇姐,你去叫皇后娘娘与陈总管过来吧。”

    传位之事有他二人作证也更有信服力。

    萧凌霜点点头,径直出去了。

    诚安王最后看了眼琼帝,背过身也走了出去。今日事情一了,他便剃发出家,从此青灯古佛,只为一人祈福。

    苏徐行这时看了眼徐炎,对方十分自觉地拉着萧承谦出去了。生母弑父,还是不让萧承谦看见为好。

    殿内一时安静非常,所有人都知道,琼帝的死期到了。

    楚湘握着匕首一步步靠近,在琼帝震惊的眼神中扬起一抹笑意:“是不是觉得浑身没有力气?”

    琼帝一怔,随即想明白了什么:“那个太医也是你们的人!”

    是他愚蠢了!在看到诚安王毫发无伤地出现的那一刻,他就该想明白的!

    “呵呵——”琼帝凄凉一笑,“你们竟然五年前就开始筹谋了,真是其心可诛!”

    楚湘却不这么认为:“要怪就怪你的狂妄自大、薄情寡义吧!这才让这么多人都与你离心!”

    说着,楚湘缓缓蹲下身子,用力将匕首送入了琼帝体内。

    一声闷哼,楚湘猛地捂住他的嘴,狠狠道:“萧祈钰,这么多年我苟且偷生,利用了一切所能利用的,为的就是今日!”

    “去阎王殿时别忘了向楚氏满门磕头认罪!”说着,她拔出匕首,复又捅了一刀。

    琼帝疼得浑身抽搐,出气多进气少。苏徐行猛地转过身,他还是不习惯看杀人的场景。

    在琼帝咽气之前,楚湘忽然凑近他,在他耳旁低语:“大琼的江山,就由我楚家血脉收下了。”

    琼帝猛地瞪大眼,苏琰……苏琰不是他的血脉!

    楚湘微笑,用口型无声说道:楚湛。

    当年她兄长噩耗传来,嫂子难产生下阿琰,她得知消息后怀着身孕回了上琼,悄悄用同行仆妇的孩子替换了阿琰带回了临江,果不其然,她离开不久,满门抄斩的旨意就送去了楚家。

    琼帝自然没料到她会将孩子带走,毕竟他那样自负的人怎么会怀疑她的情意呢?

    想着,她又将匕首送进去几分,琼帝挣扎了一下就彻底没了气息。

    楚湘缓缓松开手,跌坐在地。

    她报仇了……

    她终于……

    “哼!”

    一声闷哼传来,苏徐行猛地转过身,只见楚湘脖子前一道红痕,正汩汩冒着血,而始作俑者正是站在一旁一脸冷漠的穆忧!

    穆忧!

    因为楚湘还活着的事情太过惊人,苏徐行一时都忘了还有个穆忧在这!

    “娘!”苏徐行惊声尖叫,一个踉跄扑到楚湘跟前,瞬间便泪如雨下:“娘!娘!”

    他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捂楚湘的伤口,又怕弄疼她。

    手足无措间,楚湘忽然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

    苏徐行睁着朦胧的泪眼,看见的便是楚湘慈爱的笑容。随后,那个笑容永远定格。

    “不!娘!”苏徐行抱着楚湘瘦弱的身子声泪俱下。

    明明她已经报仇了,为什么!

    “为什么!”苏徐行抬头看向已经被近卫控制住的穆忧,厉声问道,“为什么!”

    穆忧咬着牙,笑得癫狂:“你问我为什么!”

    “她杀了我娘!杀了我娘!”

    苏徐行闻言一怔,楚湘近些年一直以“秋棠”的身份示人,所以竟是她杀了秋棠吗?

    穆忧吼完,整个人都变得颓唐,他看着苏徐行的目光异常复杂:“这下你得偿所愿了。”

    “南疆与大琼都是你的。”

    南疆与大琼都是他的。

    苏徐行讽刺地勾勾唇角:“是啊——”

    人人都觉得他得到了最好的,可有人曾问过他想不想要?就连楚湘也不曾问过他,他想不想要那个位置。

    苏徐行愣愣地坐在地上,脑袋有些昏沉,就连其他人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最终还是沈皇后主持大局,萧凌霜与诚安王为辅,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琼帝之死被归于林静轩,暂时收押天牢,萧承谦被囚禁在皇子府,其他一同谋反的士兵也都关在天牢等待发落,穆忧则被南疆近卫关在驿馆看管。

    沈皇后、陈总管、长公主和诚安王口径一致,琼帝口谕,命襄王萧承琰继位,后续的事情也暂时由他们处理。

    只是没了琼帝这个威胁,几人都松了口气。

    楚湘的尸体收在襄王府,以襄王奶娘的名义停灵下葬。

    偌大的襄王府此刻一片素白,苏徐行坐在院子里,神情恹恹,还是提不起来劲。

    他抬头看了眼黑幕中的圆月,越发想念现代了。

    当皇帝确实权力极大,可他不会制衡也不会驭人,千万百姓的生活系于他一身,他觉得像背了一座山一样喘不过来气,还有些莫名的恐惧,可偏偏旁人都觉得他是胜利者,肯定自得,无法理解他的难受。

    是啊是啊,都当皇帝了还矫情什么呢……

    苏徐行抬手摸了摸脸,脸上已经一片濡湿,他连自己什么时候哭的都不知道。

    正在怔楞间,身后忽然响起一句极轻的“徐行——”

    苏徐行动作一顿,猛地回过头,只见一脸苍白的赵峋站在院子门口,正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你叫我……”苏徐行不可置信地站起身。

    赵峋还是那样温和的笑:“徐行——我想起……”

    话未说完,只见苏徐行直接飞奔过来,犹如一只轻盈的雨燕落入赵峋怀中。

    不过苏徐行比雨燕重多了,赵峋被撞得一身闷哼,苏徐行连忙抬起头,哭着说:“对不起!对不……”

    尾音消失在二人相贴的唇齿间。

    一吻毕,赵峋一手摸着苏徐行的脑袋,微微俯身与他平视:“这些年,辛苦你了。”

    为了救他被琼帝囚禁王府五年,被他遗忘之后拿着剑威胁,被萧承谦设计陷害……

    苏徐行看着赵峋温柔的神情,刚刚止住湿意的双眸顿时又浸满了泪水。这一刻,他的委屈、他的惶恐都有人能懂,有人愿意接纳了。

    苏徐行从未有过如此脆弱的时刻,赵峋只觉得心中一痛,心疼极了。他伸出双手捧住苏徐行的脸,在他唇上一下又一下地亲吻着,动作轻柔仿佛对待珍宝。

    “不哭了。”赵峋放轻了嗓音,“你还有我。”

    “日后,所有的一切我陪你一起扛。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们夫唱夫随。”

    苏徐行被他这话逗乐了,忍不住问道:“那我要大峋你也给?”

    赵峋挑眉:“你当我那么蠢,要江山不要美人?”

    “别人都怎么说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峋压低声音凑近苏徐行,“我是暴君,不是明君。”

    “以后,你做明君,我做明君的人。”说完,他再次吻了上去。

    在亲吻时,一向不信佛的赵峋也忍不住感谢起漫天神佛,让他在此时此刻清醒,天知道他看到苏徐行一个人在这哭时有多心痛。

    以后,他再不会让他孤立无援了。

    “赵谨谋——”苏徐行忽然唤了一声。

    赵峋连忙回道:“过几日再喊。”

    苏徐行:?

    赵峋笑笑:“这几日有伤不方便……”

    苏徐行瞬间明了,耳朵蹭地一下红了。

    狗东西!

    第138章 一百三十八

    静静靠在赵峋胸前, 苏徐行内心稍微平静了些,只是今日一场“宫变”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内心前所未有的疲惫。

    此时安静下来细细思索,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现实发生的一些事情会与原著有出入了。

    原著中因为苏琰意外身死, 楚湘的计划被全盘打乱,人也变得疯狂。但为了报仇,她不得不将目标重新转回萧承谦身上。她们在南疆与滇南布局一番,甚至不惜炸毁堤坝引发洪灾, 就是为了让琼帝派人前去赈灾, 而这个艰巨却能冒头的任务自然是为萧承谦准备的。

    现实也确实如此, 原著中萧承谦一趟滇南之行不仅完美地完成了赈灾任务,还意外收获了许琢与雷无声两名大将。后面的很多事情就更好理解了, 萧承谦既有能耐,更有楚湘暗中帮衬着将经营多年的势力交给他, 再加上他的男主光环, 所以一路顺风顺水直至登上帝位能与赵峋打擂台,而原著中因为赵峋幼时中毒一直未解以至于后来人越来越暴戾、越来越疯癫, 最终成功将自己作死了, 而天下便顺理成章地成了萧承谦的囊中之物。

    另外,原著中萧承谦不仅查清了苏琰的死亡真相,后期也为楚家通敌叛国一事翻案, 还了楚家清白不说, 还追封楚冀为一等忠勇侯, 享皇家寺庙的香火供奉。这样看来, 原著中楚湘与萧承谦是放下隔阂达成合作的, 而楚湘并未身死以及她是萧承谦的生母就是原著并未提及的一条暗线了。

    想到楚湘,苏徐行心中有些发苦, 真正说起来他与楚湘并无感情,可他现在是苏琰,继承了苏琰的记忆,所以在看到楚湘死亡的那一刹那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苦、悲伤……一拥而上,差点让他窒息,等缓过来之后,苏徐行才觉得好受一点。

    只是,他对楚湘的感情实在复杂,有亲近,有感激,也有恼火,因为争夺大位非他所愿,他一直被迫向前走,但不得不提的是,对方不仅救了他也为他做了良多,他是感恩的。

    “我娘——”苏徐行将赵峋受伤之后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着重说了楚湘为他做的一切,但隐去了他不是琼帝与楚湘之子的真相。

    这个秘密,他不会让活着的第二个人知道。

    赵峋听了苏徐行的描述只是默默拍了拍他后背:“楚将军为人大义,楚氏满门忠烈,若你能将大琼治理得海晏河清,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

    “相信你娘泉下有知,定然也深感欣慰。”

    “可是——可是我娘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明明已经报仇了却一日安稳都没享过……”说着苏徐行停了下来,但如果楚湘真的杀了秋棠,穆忧就是为他娘报仇,苏徐行也无法恨他。

    见苏徐行面露痛苦,赵峋伸手按住他肩膀,迫使他转过头来,正色道:“世上个人有个人的选择,个人也有个人的命运,他们非因你而死,你不必将这些都压在自己身上。”

    “若只是与你沾点边你就将错都揽在自己身上,那我呢?我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了这么多血,岂不成了魔头?你是不是也要惧我?”

    赵峋盯着苏徐行,深邃的眼眸里都是认真,苏徐行定定地回望着,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赵峋的支持给了他力量。他该做的是好好打理江山,不让楚氏的惨祸再次发生,让他治理下的疆土四海升平,百姓富足安乐,而不是在这纠结神伤。

    “我知道……”苏徐行点点头,话却被突然闯进来的一名近卫打断。

    “禀国主,穆恒在外求见!”

    穆恒?苏徐行顿了下,是了,对方陪着“秋棠”一起来的上琼。

    “让他进来。”

    说是求见,其实就是硬闯,苏徐行话音落地,几个近卫合力都拦不住的穆恒已经闯了进来。他发丝散乱,面目狰狞,布满血丝的双眼一对上苏徐行便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她人呢?!”穆恒咆哮道。

    苏徐行观他状态不对,不由得皱起眉头,但没有立刻答话。

    穆恒还是咆哮着重复那句话:“她人呢?!”

    苏徐行捏紧双拳,回答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死了……”

    “死”字一出,穆恒立刻怒目圆睁,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般咆哮着就要朝苏徐行冲过来:“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

    “我要让你偿命!让你偿……”

    暴怒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赵峋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穆恒身旁,一个手刀便将人砍晕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穆恒,赵峋眼神冰冷,:“我若杀他你可会生气?”

    苏徐行回答得毫不犹豫:“会!”

    赵峋:“……”

    “为什么?”

    苏徐行直视赵峋的眼神,毫不退缩:“人命关天,我不喜欢无缘无故地杀人。”

    犯罪者应该有相应的法律去惩罚,而不是上位者想杀就杀。

    赵峋以为苏徐行会说他有用之类的话,没想到答案会是这个,可……却是他会说的话。

    赵峋微微勾唇一笑:“你不喜欢,我就改。”

    见赵峋这么听劝,苏徐行也跟着弯起嘴角……

    “日后杀人我定有缘有由。”

    苏徐行:“……”

    弯起的嘴角又缓缓放了下去。

    见苏徐行这般变脸,赵峋忍了又忍,没忍住,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不过笑了两声也就止住了。

    “他什么时候醒?”苏徐行看向地上的穆恒。

    赵峋答:“很快。”

    他并未用全力。

    果然,赵峋说很快就是很快,在将穆恒搬到灵堂不久,苏徐行摆摆手让近卫都下去,人还未走完呢,穆恒就醒了。

    不过比起方才的癫狂,他现在显得平静很多,甚至是有些哀伤。

    穆恒望着眼前的棺材,笑得凄凉:“她是怎么死的?”

    苏徐行深深看了他一眼,穆恒的状态不对劲,他对“秋棠”究竟是子侄对叔母的关心还是——

    “你知道她是……”

    苏徐行想要试探一下,没想到穆恒直接抢过话去:“她是楚湘。”

    说着,穆恒转过头看向苏徐行,嗤笑道:“是你娘亲。”

    “不过,我可不想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苏徐行:“……”

    一句话,穆恒和楚湘的关系昭然若揭。

    “你们……”苏徐行顿了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到时不介意他们的关系,但见穆恒现在的模样,若他知晓是穆忧杀了楚湘……

    见苏徐行不说话,穆恒表情更加不屑:“你一定瞧不起我们,在心底骂我们是不是?”

    苏徐行摇头:“那倒不至于。”

    “咱们半斤八两。”

    穆恒:“?”

    苏徐行指了指站在灵堂外的赵峋,又指了指自己:“嗯,如你所见。”

    他还跟一个男人谈恋爱呢,穆恒跟楚湘有点年龄差又算得了什么?

    没想到苏徐行会这么说,穆恒因为意外反倒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何时知道的?”苏徐行问,穆恒自然知道他指什么,毫不犹豫就回答了。

    “一出现我就知道了。”穆恒冷笑,“我那叔母可是个佛口蛇心的,为了穆忧的城主之位,日日都恨不得我去死……”

    秋棠一开始确实是为了帮楚湘报仇去的滇南,只是成功嫁给当年的鹤城城主并生下穆忧之后,她的目标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在城主府当夫人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何要为了昔日的小姐牺牲自己的幸福?尤其她有自己的儿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秋棠每一步都要为穆忧考虑,挡在前面的穆恒自然也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表面关照,背后暗害,只是秋棠手段不算高明,穆恒早就识破了这位叔母的假面。

    直到楚湘以故友的身份来到鹤城。

    秋棠对楚湘有愧,加上昔日情分,她想劝楚湘让穆忧继位鹤城,到时候鹤城依旧会支持苏琰。只是楚湘表面答应得好好的,背后却因秋棠的背叛感到愤怒,为了自己的计划她不惜杀了秋棠并易容顶替她,二人从小相处,楚湘万分熟悉秋棠,扮演起来也有模有样。

    但穆恒一眼就知道是假的,但见“秋棠”毫不知情地在自己面前扮演一个尽职尽责的叔母,穆恒决定晚一些再揭穿她。而这一等,便等到楚湘的温柔逐渐将他攻陷,他不可自拔地爱上了自己的“叔母”,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从我记事起,除了母亲,从未有人这般爱护我,关照我……”穆恒说着,目光中透出深深的痴迷。

    “我多方打听过,她是上琼的明珠,是楚氏后人,是大琼皇帝也得不到的挚爱……可她却愿意没日没夜照顾发烧的我,为我洗手作羹汤。”

    “从那时我便发誓,只要她想要的,我一定要帮她得到!”穆恒看向苏徐行,笑得得意,“她想把南疆送给你,大琼也要给你——”

    “我……咳……”穆恒猛地吐出一口血,苏徐行慌忙过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我咳咳,我要去……找咳,找她。”语毕,穆恒伸出双手抚向灵棺,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楚湘说他笑起来更好看,他要多笑笑。

    穆恒来时便服了毒药,此时毒发,顷刻间就没了性命。

    苏徐行在旁看着,有些不忍地闭上眼。

    在穆恒阴雨连绵的少年,是楚湘递给他一把遮挡的伞。伞庇护他几年,他便用一生来回报。

    “来人。”

    “将尸体收敛起来,到时葬在我母亲身旁。”

    苏徐行期望来世楚湘可以一生顺遂,若能遇见穆恒也挺好,只是别再遇见琼帝了,他不配。

    赵峋一直默默站在灵堂外,看着苏徐行单薄又孤寂的背影,他没有立刻前去打扰。

    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想要做些什么让他开心。

    第139章 一百三十九

    楚湘的丧事办得低调却不简陋, 苏徐行选了个山清水秀的灵地将她下葬,待楚家沉冤得雪之后,苏徐行会将楚氏其他人的坟墓都迁过去, 日后, 那里便是上琼楚氏的祖坟所在之地,等他死后,他也会被葬入那里,苏琰便与亲人团圆了。

    虽然此间事了, 但还有其他一大堆事情等着他, 琼帝的丧仪、逆贼的处置、继位大典等等。苏徐行忙得脚不沾地, 赵峋连他衣角都摸不着,偏偏十日之期只余两日, 他马上就要回大峋了。

    赵峋心里的酸和苦满得快要溢出来,却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还好, 这日晚上让他找到了机会。

    苏徐行还没正式入住皇宫, 这几天都是在襄王府召见大臣议事,好在也无人有异议。一天的事情处理完已经月上梢头, 夜也越发冷了。

    他从书房回屋, 刚一关门就被人捂住双眼,不待他喊叫,熟悉的嗓音自耳畔传来:“是我。”

    对方身上特有的清香也随之扑面而来, 苏徐行瞬间放下防备, 有些无奈地回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赵峋却不松开双手, 只稍稍凑近, 低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都好几天没见你了。”

    说这话时他尾音微微拉长, 听起来跟撒娇似的。这对苏徐行来说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不亚于猛虎靠你脖子上蹭蹭, 虽然有哪里怪怪的,但怎么着也算猫科不是,姑且当小猫咪撒娇吧。

    于是苏徐行也不拿开他的手,而是反问道:“那你现在见到人了——”

    “想……干嘛?”说这句时苏徐行压低了嗓音,气息特别明显,听起来有些暧昧。不过他也是故意的,血气方刚的年纪,不想也不正常。

    苏徐行坦然面对自己的欲望,甚至做好了要与赵峋共赴良宵的准备,他微微仰头,等待着激烈的亲吻落下。只是——

    挡在眼前的大手突然拿开了,苏徐行还没睁眼就又被一条布巾蒙住了眼睛,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这是……

    苏徐行心头一颤,赵峋这是要玩什么新花样?想到这点,他既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句,苏徐行能感觉到脸颊温度渐渐升高,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侧的双手。

    “你——”苏徐行张口,声音都有些发颤。

    下一秒,方才捂住他双眼的那只大手牵起了他的手。

    “随我来——”赵峋轻声说完,牵着他的手带他出了屋子。

    苏徐行:“……”

    好嘛,原来是他想多了。

    不是做运动,那赵峋捂他眼睛干嘛?

    不过很快,苏徐行就知道了答案。

    赵峋带着他上了马车,马车颠簸一路,赵峋也拉了他一路,直到下车感受到更为刺骨的寒意,苏徐行才惊觉他们出了城。

    “你这是……”大半夜不睡觉出城干嘛?

    苏徐行话未说完,一件带着暖意的大氅裹到他肩上,隔绝了呼呼的冷风。

    赵峋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牵着他往前走,一小段崎岖不平的路之后,赵峋忽然站定,苏徐行便知道到地方了。

    这是哪?忽然间就没有了猎猎寒风,相反,苏徐行能明显地感觉到吹到脸颊上的风变暖了,还夹杂着一些湿意。

    “徐行——”赵峋忽然开口。

    不等苏徐行反应,他一把扯下蒙在他眼前的布条。明亮的光线忽然刺入眼中,苏徐行下意识撇过头,他尝试着眨了几下眼,等适应之后这才重新转过头去看赵峋到底带他来了什么地方。

    而这一看,他就懵了。

    眼前云雾缭绕、热气蒸腾,竟然是一处温泉!而更妙的是这温泉建在室外,三面假山围绕遮挡了寒风,他们所在的这一面则是一间偌大的暖房,与温泉直通,此刻烛火摇曳,亮如天明,微风浮动白纱,雾气随之飘散,竟让人有种身处仙境的错觉。

    苏徐行惊讶了好一会儿,不过热气加上大氅,他额上很快便出了汗,热意一下子就将他拉回神,他这才发现赵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人呢?苏徐行解下大氅放在一边,一边向温泉走去一边四处搜寻赵峋的身影,只是哪里都没有。

    去哪了?苏徐行皱眉,正要张口大喊,只听哗啦一声传来,他下意识循着声音去看,却一下子瞪大了眼。

    只见他要找的人从水中出现了。

    赵峋缓缓自水中露出身子,湿润的墨发之下是一张精致无比的脸庞,他双眸紧闭,红唇微张,泉水自他头顶倾泻而下,划过漂亮的脸庞在下巴处汇成一缕银线,银线断裂,透明的水珠跌落在他坚实的胸膛,在白皙的肌肤上一路跳跃着向下,直至线条优美的人鱼线处才重新回到池中。

    烛火明亮,给赵峋的身子都镀上了一层光芒,他墨发红唇,赤身站在水池中像是刚刚醒来的水妖,每一寸肌肤都泛着诱人的光。

    见苏徐行还傻不愣登地看着他,赵峋勾唇轻笑:“还不来?”

    他伸起一只手臂,白皙的肌肤下是蓬勃的肌肉,上面交错着明显的青筋,一看便是一只充满力量的手臂,能拉弓、能提剑,也能掐着他的腰横冲直撞。

    “唔。”想到那个画面,苏徐行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他一边扭捏着站在原地,一边暗骂自己色欲熏心。

    难道是事情了结加上禁欲太久所以他才……满脑子废料的吗?不过,赵峋肯定也是这个意思,不然怎么早早脱了衣服进温泉了?这家伙平时看着挺禁欲,居然也有这种花花肠子!苏徐行不停地在心中腹诽,一边胡乱想着一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他有点不好意思怎么破!

    苏徐行忙着唾弃自己,赵峋见他没动作,不由得挑挑眉:“这水很舒服的,不来吗?”

    “我特意找诚安王要的别庄,只有这里才有温泉,给你解乏是最好的。”

    嗯?解……解乏?

    听到解乏两个字,苏徐行猛地抬起头,只见赵峋已经重新坐入水中,此刻只剩一个脑袋还在水面之上。见苏徐行终于抬头,他瞥过来一眼,语气真诚:“真的很舒服。”

    苏徐行:“……”

    哦,他又多想了。

    原来不是换地点运动……苏徐行绝不会承认自己还有点小失落的!

    见赵峋闭上眼开始享受泡温泉,苏徐行再也不耽搁,忙跑到一边脱了衣衫,只剩一条亵裤了又屁颠屁颠跑回来,兴致勃勃地踏进了温泉。

    温热的泉水包裹住全身的那一刻,苏徐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真爽啊——好像一身的疲惫都被这温泉冲掉了。

    池子里修了可坐的台阶,苏徐行靠在台阶上,展着双臂,闭眼享受。偶尔抬眼,只见上方天幕中布满了闪烁的星星。

    泡温泉、看星星。这样的体验苏徐行还是头一次,不得不说,他很喜欢,也很满意。

    正这样想着,只见一声突兀的“咻——”,在苏徐行震惊的眼神中,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花绽放在空中。

    各色各形,美不胜收。

    苏徐行仰面看着,眼中震惊逐渐被喜悦代替。他兴致勃勃地看着,一点冰凉突然触碰到唇边,苏徐行回神,只见赵峋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旁,正端着瓜果喂他。

    喂他吃水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

    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只见赵峋一身轻薄纱衣,热烈的红色映衬得他更加妖冶魅惑,而随着他的动作,白皙的躯体在纱衣下若影若现,分外勾人。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苏徐行一瞬间口干舌燥,他连忙转过头,又悄悄往水里钻了几分,以此遮掩自己的反应。

    赵峋自然很满意自己看到的,但他假装没发现苏徐行的状态,还是一副“关心他”的真诚模样:“晚上处理了那么多事,定然饿了,吃点东西吧。”

    又一块他最喜欢的糕点送到嘴旁,苏徐行没忍住,张口接过,只是不小心也含住了赵峋的食指。

    赵峋轻笑:“怎么,不想吃糕点……”

    他拖长了语调,猛地凑近苏徐行耳旁,磁性的嗓音倾泻而出:“想吃别的了?”

    一瞬间,苏徐行从头红到了脚跟。

    什么意思?赵峋今晚是被夺舍了嘛!他忿忿地瞪向赵峋,却不知自己这副控诉模样落在赵峋眼中的效果不亚于春药。

    赵峋眼眸渐深,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却还是强压下澎湃的欲望,慢条斯理地给苏徐行喂吃的。只是喂食过程中,手指从擦过他唇瓣,到塞入他口中,再到与他唇舌共舞。

    苏徐行被迫仰头张着嘴,来不及咽下的口涎顺着嘴角往下流。他双眼迷蒙,脸颊绯红,几口温酒让他脑子有点发蒙。

    赵峋突然欺身靠近,笑问:“我这身好看吗?”

    被惊艳了的苏徐行如实点头。

    “喜欢吗?”

    苏徐行再次点头。

    耳旁传来充满蛊惑的声音:“那你怎么谢我?”

    谢?

    口中手指离去,苏徐行愣愣地看着赵峋一会儿,忽然抬起双臂搂住他脖子,眼一闭心一横,直接仿照方才手指的动作与赵峋唇齿相依,抵死缠绵。

    一吻毕,赵峋抚着苏徐行的后背:“乖,该你了。”

    苏徐行:?

    赵峋笑:“这身衣服,该你穿了。”

    苏徐行:!

    那夜,苏徐行穿着薄薄的纱衣,衣透可见白皙躯体,赵峋埋首他颈前、胸前、腰腹……彻夜不停。

    红纱衣,就此变成赵峋的癖好之一。

    第140章 一百四十

    温泉一夜, 苏徐行不仅没觉得累,连日来的疲惫好像也被洗掉了。赵峋的十日之期一到便立刻动身回了大峋,而他则又精神抖擞地投入到政务之中。

    之前琼帝的寿诞几乎掏空了国库, 苏徐行正好以此为由将琼帝的丧仪一切从简, 办得又快又简单。对于此举,朝中大臣自然也有反对的,但……

    南疆与大琼即将合并为一国,官僚体系延续大琼旧制, 官员的位置就那么多, 你不想做多的是南疆官员想做, 在没摸清苏徐行的脾气前,鲜少有人愿意冒着丢官帽的风险触霉头。因此, 苏徐行的一系列决策倒也如愿推行了下去。

    至于谋逆一案,苏徐行没有杀鸡儆猴, 而是圈禁的圈禁, 流放的流放,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严格说来, 他不算一个合格的帝王, 但他过不了心里那关,这个皇位,他也不会坐太久。

    年节一过, 春日将来, 在冰雪消融的时节, 苏徐行顺利登基, 成了新朝的君王。南疆与大琼合为一国, 苏徐行力排众议,改国号为“楚”, 年号景和,春和景明,政通人和。

    景和元年,震惊大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审“楚冀通敌叛国”一案,苏徐行亲自坐镇,底下人效率极高,不久就将证据全部摆上了桌案,苏徐行大手一挥,案件细节全部公之于众,楚冀是被冤枉的!

    楚家竟然是被贼人陷害的!对于楚冀,国都的百姓都还有印象,那可是镇守从前的琼北数十年的大将军,满门男丁几乎都死在了战场上,这样忠烈的人他们就说怎么可能会通敌叛国?!果然!果然是被陷害!被冤枉的!此案一时掀起无数波澜,人们在惋惜、痛惜楚氏满门的同时也不忘唾弃陷害他们的成家以及昏庸无知、错杀忠良的琼帝。

    民间对琼帝的微词正中苏徐行下怀,他以此为由将楚氏大封特封,追封楚冀为一等义勇公,还为他建了义勇公祠,许百姓祭奠。同时为楚湛追封忠武将军,并在义勇公祠旁边修建忠武陵园,用来埋葬所有阵亡的楚家军以及其他保家卫国的士兵,从此以后,忠武陵园便是大楚士兵的魂归之处,许家人祭拜、百姓祭奠。除此之外,苏徐行不顾所有人的阻拦,追封楚湘为忠节夫人,理由就是“萧承琰”在外为国祈福那几年曾遇害为楚湘所救,救驾之功自当予以厚赏。

    反正也只是一个死后名头,劝了半天的大臣们见苏徐行异常坚持便也作罢,但哪知道,那只是个开始!

    景和元年,除了为楚家翻案,另一件大事便是大封官员。许知远被调回国都升任吏部尚书;滇南三州合并,从此只有滇南,再无三州,许琢成了滇南府名副其实的知府;楚淇作为统一南疆的功臣,苏徐行予他楚冀曾经的身份——镇国公,依旧率兵镇守南疆,重建楚家军的辉煌;雷无声作为南疆代表则被调来了国都,一起前来的还有东于谨和杨慎儿。

    “君上!此事万万不可啊!”威严庄重的金銮殿上,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大臣。

    实在不习惯别人喊自己皇上,苏徐行便要求称呼他为君上,嗯,这样就感觉自己在演戏似的。不过虽然能骗自己是在演戏从而放松身心,但要做的决策却是要三思而后行的,只是现在这个决策他必定要执行下去!

    “为何不可?”苏徐行稳坐龙椅,面无表情,无人参透他内心的想法。

    为首的老头略一停顿便道:“君上!这于理不合!没有女人当官的道理啊!”

    “是啊!君上!”又是一阵呼啦啦的响应。

    苏徐行点点头:“哦,于理不合,是哪个理?谁的理?”

    “这——”老头迟疑了下,回道,“自古便是如此啊君上!女人在家相夫教子才是真理,抛头露面岂不是乱了纲常?”

    苏徐行又问:“纲常?哪个纲常?谁定的纲常?”

    “这这这——”老头提高了音量,“圣人所定!”

    苏徐行点点头:“哦,圣人。”

    众人:……

    跪着的一众官员面面相觑,不知这位新皇是个什么意思。

    苏徐行突然笑道:“那从前还没有科举呢,要是都这么古板,只信‘自古以来’,你们哪里能站在这里跟本国主说话?”

    “这这……这不一样啊!”大臣们又叫。

    苏徐行看了他们许久,忽然收起笑脸:“得了,又没叫你们退位让贤,一个个跟死了亲爹似的……”

    众人:……

    他们这位新皇为何说话如此直白!如此粗俗!他们好不习惯!好不喜欢!

    一旁的言官眼见着就要站出来“劝诫”,苏徐行一个眼峰扫过去,对方乖乖站回了队伍。算了,打嘴炮他们赢不了君上。

    这位既不会自诩明君,也不会为了身后名而受他们掣肘,他们拦不住他要做的事。

    “六部还是那个六部,你们还在你们位置上好好待着,放心,不动你们。不过新立的‘工程司’作用与工部极为相似,工程司司长是奇巧世家东于家的小姐,她那一双手出神入化,能点石成金,要是把工部的事儿都做完了,那你……”说着,苏徐行看向原先的工部尚书,一个白胡子老头,笑得阴恻恻的,“就回家颐养天年吧。”

    见只是针对一个工部,而且也没把女人塞入工部,一众人的反对音量顿时小了不少。

    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圣人之言都没多少见地,还能将工部的事情都代劳了?怎么可能!什么东于家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丫头,能有什么出息?!

    苏徐行坐在上首将众人眼中的潜台词读得清清楚楚,脸上的笑容不由得越发大了。

    自得吧,骄傲吧,有你们笑不出来的时候。

    工程司只是第一步而已,他没办法一下子实现“男女平等”,但尽自己所能让他治理下的人民更自由、更平等,也算不枉他一个现代人来到这古代一场。

    见苏徐行只是要建立工程司,并未动他们的根基,一众人便也不再执意反对。就让这位新皇去胡闹吧,等他碰了钉子就知道,女人是没办法成……欸?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工程司不仅如火如荼地办了起来,司长东于谨和副司长杨慎儿还成了整个国都女性的榜样!她们成立了一支全是女性的队伍,工程司内全部都是女性,分为治水部、治工部、建造部、修造部和善后部。女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穷苦人家的妇女既能操持家务又能下地干活,不论胖瘦都是一身力气!加上女人天生的细腻,工程司总能制造出许多实用又实惠的东西,当然,也有苏徐行提供的一些“小巧思”,在工程司的研发下,洗衣洗手更洁净的肥皂、让房屋更加结实的水泥、方便患者或残疾人的轮椅……还有能让产量更高的肥料、能引水灌溉的装置、降低水灾发生的工程等等,民生得到极大改善的同时,工程司的名头也响彻整个国都!

    与此同时,苏徐行将皇商的名号授予了徐三娘,本来属于他的那份利被他以“徐三娘捐赠”的名义收入国库用来民用,而徐三娘立此大功,“皇商”名号自然非她莫属了。不仅如此,苏徐行还下令鼓励商贸,虽然“士农工商”的偏见一时不会消除,但商业确实获得了极大的发展。之后,徐三娘带头成立了商会,有她“皇商”的名头在,商人们趋之若鹜,但徐三娘立了规矩,商会成员必须“以信为本、以善为根”,每年都要做善事,于是商会也成了大楚境内最大的“慈善机构”。

    有东于谨和徐三娘打样,越来越多的女性走出家门,“抛头露面”不再是贬义词,她们“抛头露面”在外行走,做生意、学技术……走南闯北,见识不一样的风景,感受不一样的人生。

    另外,东于谨和徐三娘这对忘年交还成立了“好学社”,好学社即女子学社,学社内,读书识字、算账做账、刺绣做工……她们志在帮助天下女子识字、明理、营生,让她们不再是父亲的附庸、丈夫的附庸更不是儿子的附庸!

    当出门在外的女人越来越多,闺阁中的小姐们也有了不一样的想法。振兴家族,难道只是男儿之愿男儿之责?她们同样熟读四书五经,写诗作画、辩古论今……每样都不比她们的兄弟差,为何他们能出仕做官、封侯拜相,她们就只能嫁作人妇、困于后宅?她们不服!世家小姐学识渊博,她们也可以当司长!当尚书!当将军!甚至其他!最先改变的是皇宫,苏徐行设立了女官制度,专门负责皇宫内的各项事务,后来便是朝堂。

    工程司的成就有目共睹,当初的工部尚书甘拜下风,不用苏徐行提醒便递了帖子告老还乡了,东于谨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工部,成为大楚的第一位女尚书!

    有一就有二,虽然这是一条极艰难的路,但只要一直在走,就会越来越顺、越来越宽。

    景和四年的春天到来之时,大楚在苏徐行以及一众与他思想相近的年轻官员的治理之下蒸蒸日上,国力强盛、国泰民安,百姓生活比从前更加富足也更有盼头,卖儿卖女、打杀奴仆之事也越来越少。

    一切都欣欣向荣,除了——

    “君上!三年孝期已满,后宫不可无主啊!”

    “是啊君上!”

    “……”

    苏徐行有些头疼,三年相处,这些人精有些了解他性格了,知道他不会在这种事上胡乱定罪杀人,便肆无忌惮地劝他选秀纳妃。

    如果他是个普通男人,当皇帝、开后宫,那肯定睡觉都能笑醒,但他不是……

    他是个性别和爱好都是男的男人啊!

    他也不像赵峋还有个暴戾的名头,一般人不敢触霉头。他真怕自己一拒绝,这下面的老头会立刻血溅当场。

    怎么样才能蒙混过关啊!

    此时此刻,苏徐行异常想念赵峋,想念他这位异国恋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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