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向阳被安排在一个三人间的病房里,靠墙,旁边就是卫生间,床尾的空间还算宽敞,但只放了一把椅子。
谷筝借了一把折叠椅来,和黎霜一起坐在床尾将就了一宿。
早上七点多,谷向阳醒来,谷筝扶他去卫生间方便完,便准备下楼买早饭。
刚出病房就在走廊上碰到已经换回常服的李既。
值了一个夜班,李既脸上尽是疲惫,精神状态也不怎么好,瞧见谷筝,他抬抬下巴:“去哪儿?”
谷筝说:“买早饭。”
李既很自然地吩咐:“我还没吃东西,你帮我的一起买了。”
“你吃什么?”
“大门出去右转有个卖小笼包的摊子,我要半笼小笼包和一杯豆浆,记得拿吸管。”李既说着,又改变了主意,“算了,我跟你一起下去。”
早上的电梯很慢,每层都停,等了半天还没停到一楼。
谷筝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对李既说:“表哥,走楼梯吧。”
病房在十二楼,走楼梯下去也要一些时间,李既明显有些不愿,但想了想也没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下走。
李既问:“大舅好些了吗?”
“不怎么好。”谷筝实话实说,“伤口疼,腿也疼,睡着了都一直断断续续地被疼醒,睡不踏实。”
“才是惨哦。”李既叹气,抬眼看向前面正在下楼的谷筝背影。
谷筝依然穿着昨晚的衣服,应该是兼职那儿的工作服,一套纯黑色的运动风服装,放别人身上可能像是干活时穿的,放谷筝身上就不太一样,衣服的版型优势被发挥出来,衬得谷筝肩宽腰窄,一双腿又长又直,反而像是刚打完球或者刚健完身回来。
李既和谷筝较了这么久的劲,但不得不承认,谷筝的外形确实突出,哪怕是在男生群里,谷筝也比他更受欢迎。
谷筝还没迟钝到连李既打量自己的目光都察觉不出,他感觉不太舒服,却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加快脚步。
走到一楼,李既喊了一声:“谷筝。”
谷筝放慢脚步。
李既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来:“上次你来我寝室拿东西,我室友胡说八道的那些话,你听见没?”
谷筝面露茫然。
李既四下张望一圈,见没什么人,压着声音开口:“就是我那个坐门口的室友……”
“哦。”谷筝想起来了,“以为我是你男朋友的那个?”
李既:“……”
谷筝看李既脸色不对,也不说话了。
半晌,李既一本正经地问:“你早就知道了?”
谷筝继续茫然:“知道什么?”
李既额角的青筋跳了两下,抹了把脸,冷静下来后,才说:“知道我有男朋友的事。”
“是啊。”谷筝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李既,“你室友不是说了吗?”
“……”李既失语片刻,问道,“你没告诉其他人吧?”
“没有。”说完,为了让李既放心,谷筝又补充道,“在你提起之前,我都忘记有这回事了。”
李既:“……”
他嘴角抽动,突然间连话都不会说了。
敢情这件让他日思夜想、焦虑得夜不能寐的事早被谷筝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是……
他有男朋友啊!
他喜欢男的啊!
这是什么很稀松平常的事吗?
李既严重怀疑谷筝是装的,可谷筝的表情不像作假,而且他和谷筝从小一起长大,他太清楚谷筝的为人。
还真就是个呆子。
在谷筝茫然加疑惑的注视下,李既终于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开口:“这件事在亲戚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别说出去了,你也知道我妈是什么脾气。”
“我不会说的。”
“那就好。”
空气变得安静,过了三四秒,谷筝问:“表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既摇头:“没有了。”
谷筝哦了一声,扭头就朝大厅走。
李既跟在后面,心里别扭极了。
谷筝居然一点都不好奇,也不问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的、什么找的男朋友以及男朋友是谁、哪儿的人、长什么样。
李既的思绪飘了半天,又扯回来,他几步上前,和谷筝并排而行,问道:“你还没谈过恋爱吧?”
“没有。”谷筝说。
“一个都没?”
“没。”
李既怪稀奇地看了谷筝好几眼。
这年头小学生都开始谈恋爱了,就他寝室里的那几个,每周末都出去和女朋友住,像谷筝这样的……
他还以为早绝迹了。
但也难怪了。
所以谷筝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在这方面还没开窍。
谷筝压根不知道李既在想什么,也懒得去猜,他连同李既的份一起买了六袋小笼包和四杯豆浆,然后一手提着小笼包、一手提着豆浆,和两手空空的李既一同地往回走。
其实他对李既的事并不上心,别说李既只是喜欢男的,哪怕哪天李既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电饭锅,他也没有太大感觉。
不过经过李既的提醒,他倒是想起一件事。
他从昨天起就没来得及上软件,不知道“伤心小椰子”有没有回消息。
这会儿肯定是不方便看的,他两手提着东西,李既也在旁边。
住院部那边的电梯太挤了,要等半天,于是谷筝换了个地方,排到等电梯的队伍后面,正想着“伤心小椰子”的事,跟在他后面的李既突然激动地挤了他一下。
谷筝连忙抓紧手里的东西,还没开口,李既的声音响了起来:“邱老师好!”
话音落下,排在谷筝前面的人转过头来。
一张好看的脸闯入谷筝视线。
是那个邱医生。
刚才邱医生背对谷筝,似乎在看手机,谷筝才没注意到他。
邱医生穿着和他皮肤相衬的白衬衫,最上面的钮扣开着,露出一节白皙的颈项,他的眼型有些像桃花眼,嘴唇饱满,形状十分漂亮,笑起来时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眼睛也温和地眯了起来。
这是一个很有亲和力的人。
谷筝在第一次碰到邱医生时就感受到了。
邱匀宣先看了一眼谷筝,对他笑了笑,才将视线转向恨不得从谷筝身后挤到身前的李既:“来上班吗?”
李既还在奋力往前挤。
谷筝生怕被李既挤到手里的东西,索性让开位置,绕到李既后面站着。
李既立马上前,积极地说:“我已经下班了,昨天我大舅出了点事,摔断了腿,被送到我们科室治疗,我下班后想着过去看看,这不是先和我表弟下来买早饭。”
邱匀宣轻轻哦了一声,随即提醒:“住院部不在这边。”
“住院部的电梯太挤了,我们拿着东西,不好去挤,就从这边上去,等会儿多走一段路就行了。”
李既也不管邱匀宣想不想听,什么都往外交代,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谷筝听得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
只有邱匀宣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笑容,甚至把手机放回兜里,听得相当专注,完后看向李既的手:“你买的早饭呢?”
“啊?”李既慌忙看向自己的手,愣了片刻,他猛然反应过来,双颊浮起些红,尴尬地指了下后面的谷筝,“我表弟提着呢。”
邱匀宣笑道:“买了这么多,都让你表弟提了,你不搭把手吗?”
“我表弟力气大,我也没想那么多……”李既下意识地找了借口,但还是把手伸向谷筝,“给我一点吧。”
谷筝把四杯豆浆递给李既。
李既转身忙问:“邱老师,你吃早饭了吗?我们买了很多。”
“谢谢。”邱匀宣说,“我在家里吃过了。”
这时,电梯门开,里面的人蜂拥而出,排在外面的人也依次往里走,等在一楼的人不是很多,可电梯层层停靠,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慢慢地就变挤了。
谷筝尽量拎高手里的小笼包,结果又两三个人进来后,前面的人蓦地往后一靠,差点倒在他身上。
谷筝吓了一跳,赶紧扶了那个人一把。
那个人回头说声谢谢,看了一眼被谷筝拎在胸前的小笼包,一脸庆幸地舒了口气。
谷筝把小笼包从右手换到左手,索性转了个身,背朝那个人,谁知这么一转,就迎面对上了一张脸。
邱匀宣不知何时被人挤到了他的后面,背抵着电梯。
两人挨得极近,本来邱匀宣的脸对着谷筝的背也没什么,现在一下子面对面,邱匀宣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了一瞬。
虽然恢复得极快,但还是被谷筝捕捉到了。
谷筝顿时意识到什么,想往后靠,可后面全是人。
他只能弓起身体,尽量拉开和邱匀宣之间的距离。
即便如此,两人仍旧挨得很近。
谷筝昨天在上班休息时接到大姑的电话,衣服没来得及换,请完假就匆忙赶来了,他身上的汗干了又出、出了又干,在病房里坐了一宿,没有条件洗澡,只在早上随便用水洗了把脸。
他不清楚自己身上有没有味儿,很显然的是,邱医生对他的靠近感到不太舒服。
谷筝倒不生气,只觉有些尴尬。
毕竟邱医生和他不一样,邱医生看上去干干净净,靠得近了,还能嗅到邱医生身上那股好闻的气味。
想到这里,他抬手撑到电梯壁面上,又和邱匀宣拉开些许距离。
邱匀宣抬眼扫过谷筝的手。
谷筝穿着短袖,由于正在使劲,小臂上的肌肉微微鼓起,形状清晰可见,一条青筋朝着手背上延伸而去。
邱匀宣立即撇下视线,直到听见门口的李既喊了一声九楼到了,他才抬头对谷筝挤出一抹笑:“请让一下,我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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