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冲突(1更)

    六月初, 蔺川要去医院复查,谷筝陪他一起,复查完后把石膏拆了, 虽然蔺川的脚恢复得差不多了, 但还是不太能下地走路,短时间内旧需要使用拐杖。

    才包了半个月左右的石膏,蔺川的腿明显缩了一圈的水,他一瘸一拐地跟着谷筝来到谷向阳的病房。

    黎霜没在, 只有谷向阳躺在床上休息, 正举着手机刷视频, 瞧见谷筝带人过来,他连忙起来招呼人坐下。

    蔺川向来能说会道, 加上和谷向阳都伤了腿,同病相怜, 不一会儿, 两人就打成了一片,聊得热火朝天。

    谷筝插不进去话, 只能拿来折叠椅坐在边上发呆。

    隔壁床女人过来送饭,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看到生面孔的缘故,经过时扭头望了蔺川好几眼。

    把饭盒放到小桌子上,女人扶着隔壁床男人坐起来, 一边收拾一边问了谷筝一嘴:“年轻人, 这是你同学啊?”

    谷筝起身收好折叠椅, 嗯了一声:“他也来医院做检查, 顺便过来看看我爸。”

    “哟, 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同学呢,这年轻人一看就不一样。”女人笑道, 然后坐在床边,上下打量蔺川。

    蔺川被看得不太舒服,也拿过拐杖站了起来。

    向谷向阳道了别后,两人便走了。

    女人目送两人走出病房,悄咪咪地换了个位置,坐到靠近谷向阳那边的床边上,她对谷向阳说:“你儿子那同学的家境不错啊,穿得都是牌子货。”

    谷向阳重新拿起手机,刚点开视频,闻言讪笑一声:“是吗?我没注意。”

    “估计家里有钱。”女人抱着膝盖,啧啧地说,“现在说是人和人之间没什么差别,都长着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可有没有钱还是明显得很,你看我们两家的孩子,都跟锯嘴葫芦似的,半天闷不出一个屁来,站在边上不是发呆就是玩手机,融不进人群,再看你儿子那同学,还有邱医生,外形和气质那些就不说了,连性格都不一样,他们活泼、健谈,走哪儿都能和人聊起来。”

    谷向阳越听越不舒服,听到后面,视频也不刷了,板脸看向女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女人啊了一声,一脸茫然:“我说什么了?”

    谷向阳说:“我觉得我儿子很好,他的确是个闷葫芦,这性格像我,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做事踏实,我住院这么久了,他还要上课,都和他妈轮流来照顾我,你老伴住院的时间比我长吧?也没见你女儿来过几次。”

    女人先是一怔,接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结巴道:“你、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说事就说事,好端端地扯我女儿干什么?”

    “不是你先扯我儿子吗?”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我也没恶意啊,就是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谷向阳难得较起真来,甚至把手机关了放到床上,看着女人说,“而且你也说了那是我儿子的同学,他俩考进一所学校,在一个班里上课,住一间寝室,在我看来,他俩一样,没有高低之分。”

    女人撇了撇嘴,想说考个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没这么说,只问了一句:“你儿子读什么学校?”

    “a大。”

    “……”

    “学软件的。”

    “……”

    女人后面的话全部哽在了喉咙里。

    不是……

    那小子居然读的a大?!

    平时看着闷声不响,就知道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结果读的a大?!

    女人眼前一黑,感觉有些晕眩。

    另一头,谷筝直到准备去c市的前一晚才知道网上掀起的血雨腥风,他把群消息和互动消息的提醒都关闭了,还是Simon实在没忍住给他发了一条私聊消息。

    [Simon:你到底怎么想的?]

    [Simon:是不是你啊?]

    [Simon:不是的话你还是出来澄清一下吧,别光躲在骚椰子后面了,你知不知道骚椰子现在因为你都被说成什么样子了]

    谷筝刚收拾完行李,满身是汗,本想靠着桌子休息一会儿,看到这几条消息,脑门上布满了问号。

    [骨头:什么意思?]

    [骨头:我没看懂你的话]

    Simon在线,秒回。

    [Simon:老天爷啊,你终于说话了,我都怀疑你要像那个L一样销号跑路了]

    [Simon: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谷筝挠了挠脸。

    [骨头:发生了什么事?]

    [Simon:……]

    [Simon:你都不看群消息?]

    [骨头:消息太多了,提醒一直弹,我就开了免打扰]

    [Simon:留言也不看?]

    [骨头:不看]

    [Simon:……]

    [Simon:我真的服了]

    [Simon:你翻一下群里的聊天记录就知道了]

    [Simon:算了,翻那个要时间,我直接跟你说吧]

    说着,Simon甩了一个pdf过来。

    谷筝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声讨渣男L的内容。

    L自称体育生,大猛一,人形打桩机,身高将近一米九,靠着一堆炫富照和高p照钓了一条又一条的鱼,那些鱼和L见面后才发现L压根不是体育生,也没有一米九。

    pdf后面附了几张L各种角度的照片,目测身高只有一米六几,脸上坑坑洼洼,头发在灯光下泛着油光。

    长得也很普通,没有任何记忆点。

    谷筝看了一会儿,突然留意到照片下面的最后一行话。

    [别的就忍了,关键他连一分钟都没有!他怎么好意思自称人形打桩机?我呸!要不要脸!]

    谷筝:“……”

    Simon适时发来消息。

    [Simon:哥们,不怪我们多想,实在是你的注册时间和L的销号时间就是前后脚的工夫,你们的拍照风格、文案风格也很像,连头像都是用的对镜自拍,当初L和你一样,不回复留言,也不怎么和人私聊,你看你进群这么久了,连句话都不说,真的很可疑啊……]

    谷筝看完这话,一时汗流浃背。

    虽然他不是L,但是实话实说,他有些心虚。

    拎起行李箱放到一旁,谷筝拉开椅子坐下,才回消息。

    [骨头:不是我]

    [骨头:我也压根不认识这个L]

    [Simon:真的?]

    [骨头:嗯]

    [骨头:其他人要说就让他们说吧,清者自清]

    [Simon:哥们,你是清者自清了,可骚椰子怎么办?他为了你和群里的人吵了起来,你不澄清一下,那些人指着骚椰子看热闹]

    Simon说完甩来几张截图,都是群里的截图。

    [骨头就是L,这事没跑了吧?正常人被说这么久怎么可能不出来澄清?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才龟缩着不敢说话]

    [我越看越觉得骨头发的照片和L之前发的照片很像,说不定盗的同一个人的照片]

    [帅哥实惨,都快被一分钟小土豆薅秃了,有没有人能找到帅哥的微信推给我,我愿意用身体安慰帅哥受伤的心灵]

    [这个时候就别发骚了,能不能考虑一下受害者的感受?]

    [伤心小椰子:谁提出谁举证,你们说骨头是L,有证据就拿出来,光凭一堆主观判断就往一个无辜人头上泼脏水,往小了说是怀疑,往大了说你们在他账号下耍横的行为够得上网暴]

    [???]

    [你这椰子在说什么?这就维护上了?]

    [不是吧,我们在说骨头,你跳出来刷什么存在感?骨头都没说话,轮得着你帮他说话吗?]

    [我们网暴他了?我们只是让他给个说法而已,你为他着想,那谁为受害者着想?那可是一分钟啊!两分钟、三分钟的话也就算了,只有一分钟啊!一辈子的阴影啊!]

    [噗]

    [纠正一下,一分钟没到]

    [他们说你一分钟不到,你真不出来为自己正个名?@骨头]

    [别叫骨头了,叫一分男吧]

    [哈哈哈哈哈哈]

    [伤心小椰子:你们算什么东西?让他给说法?]

    [伤心小椰子:人家不需要搭理你们]

    [伤心小椰子:微笑.jpg]

    [???]

    [??????]

    [?????????]

    谷筝连着翻了几张图片,翻到最后一张图片时,眉头顿时紧皱起来。

    最后有个人直接@伤心小椰子开骂。

    [骚椰子不愧是骚椰子哈,一分男都吃得下,你们早就面基了吧?是不是一分男用他的一分钟把你干爽了,才这么帮着他说话?生怕他被吓跑了,你连可怜兮兮的一分钟都享受不到了?]

    谷筝扫了一眼那个人的昵称。

    沸羊羊。

    昵称前面顶着一个群发言七级的标志。

    谷筝一时没动,盯着昵称看了许久,直到路过的吴棣棠忽然喊了一声:“谷筝?”

    他猛然回神。

    吴棣棠站在他面前,一脸怪异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啊?哦。”谷筝抹了把脸上的汗,又往衣服上擦了擦,反正衣服要洗,他关了手机说,“我没事。”

    吴棣棠指了一下谷筝的脸:“刚才你的脸色好吓人,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谷筝扯起嘴角:“没有。”

    “没有就好。”

    吴棣棠说完走了。

    谷筝打开手机,点进群聊,很快找到那个叫沸羊羊的人,他直接@了沸羊羊。

    [骨头:你要我怎么证明我不是L?]

    [骨头:如果我证明了,你要给伤心小椰子道歉]

    消息刚发出去,群里的人纷纷冒泡。

    [卧槽!]

    [当事人出现了!]

    [我怎么嗅到了一股火药味?这是向沸羊羊宣战了吗?可他们平时没什么交集吧]

    [你忘啦?沸羊羊可是这段时间来声讨骨头的主力和先锋,梁子早就结下了]

    [我怎么感觉沸羊羊在公报私仇……]

    [感觉+1]

    [沸羊羊当初舔了小椰子那么久没舔到,结果被新来的骨头截了胡,可不得恼羞成怒吗?]

    谷筝等了半个小时,眼睁睁看着群消息不断刷屏,但沸羊羊一直没有出现,他索性切到和“伤心小椰子”的对话框。

    感谢的话打打删删,最后发了几个字。

    [骨头:谢谢你啊]

    第二天一早,外面的天刚泛起一层鱼肚白,谷筝就起来了,卫锡和吴棣棠都还在睡,他轻手轻脚地收拾完,拉着行李箱坐车去了体大的正大门外。

    乔天善和他们协会的几个人都大门外等着了,哈欠连天。

    瞧见谷筝走来,乔天善连忙挥了挥手。

    “吃早饭没?”乔天善把手里拎着的包子往谷筝面前递,“来几个?”

    谷筝摇头:“谢谢,我在学校吃过了,也是包子。”

    乔天善的脸颊被包子塞得鼓起一团,他一边匆忙咀嚼一边把谷筝带到会长面前,指着谷筝介绍道:“会长,他就是谷筝。”

    说完,又指了一下扎高马尾的女生,对谷筝说:“她是我们会长,出去这两天,一切听她指挥。”

    谷筝忙说:“你好。”

    “乔天善,你之前也没说你朋友还是个大帅哥。”会长调侃完,看了一眼谷筝拉着的行李箱,“我们只去两天,你带这么多东西?”

    谷筝咳嗽一声:“要用的东西有点多。”

    第22章 证明(2更、3更)

    从a市到c市要坐两个多小时的高铁, 谷筝和乔天善坐在一起,乔天善简单说了一下这两天的行程安排。

    “大的没变,就跟上次我发你的那个表格一样, 只是我们住的酒店变了一下。”乔天善说, “之前不是说住宜必思吗?后来有个人说他家里是和别人合伙开酒店的,他跟他爸妈商量过了,我们可以半折入住,算下来价格比住宜必思便宜多了, 人家那儿还是温泉酒店。”

    说到最后, 乔天善一阵挤眉弄眼。

    谷筝本来对住什么酒店没有兴趣, 见状只好问了一句:“哪家温泉酒店?”

    “云城。”乔天善问,“听过没有?”

    谷筝摇头。

    乔天善摸了摸鼻子:“在c市还挺出名的, 我和前女友交往那会儿来c市玩过,做攻略的时候就看到很多人推荐云城。”

    说到这里, 乔天善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 你和那个女生怎么样了?”

    谷筝愣道:“哪个女生?”

    “就是你追的那个女生啊。”乔天善举起双手,在半空中做了一个拿着手机打字的动作, “上次聊的那个。”

    “哦~”谷筝反应过来, “还行。”

    “有进展吗?”

    “有点进展。”

    “我就说你小子肯定能行。”乔天善嬉皮笑脸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谷筝,“真诚就是最大的必杀技,实在不行你线下缠人, 有这么一张脸, 还怕什么?”

    谷筝抹了把脸, 尬笑一声, 心里有苦难言。

    两个多小时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没多久, 乔天善的脑袋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了,谷筝坐在旁边,几次摸出手机想看软件上的消息,又都忍住了。

    他和乔天善坐得太近,要是被乔天善看到什么就不好了。

    乔天善睡了快两个小时才醒,醒了就开始掏塑料袋里的东西。

    “吃泡面吗?”乔天善问。

    “好。”谷筝早上没吃多少,也饿了,“谢谢。”

    乔天善掏出两盒红烧牛肉味的方便面,递了一盒给谷筝,睡眼惺忪地拆开倒了调料后,起身要去接热水。

    “我来就行。”谷筝连忙接过了乔天善那盒,“你坐着等会儿吧。”

    提供热水的地方在车厢连接处,谷筝一手拿着一盒泡面往前走,买无座票的人不少,都挤在上下高铁的两道门中间。

    从中挤过去时,谷筝隐约听见一道熟悉的说话声。

    他脚步一顿,扭头寻去。

    眼前是一张张看着手机的陌生面孔。

    还想再找,可转眼瞥见了身后跟着的两个要去卫生间的人,他只好收回视线,加快脚步挤过人群。

    接热水时,谷筝仔细回想了下。

    好像是邱医生的声音。

    不过邱医生不是在医院里上班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辆高铁上?

    谷筝觉得好笑,都产生幻听了。

    接完热水,他端着两盒泡面小心翼翼地往回走。

    邱匀宣才过来十几分钟,身后就站了好几个人,他懒得挤出去,看了看时间,离下车只剩半个小时不到,便站在门前继续回消息。

    谢尤发了一堆语音过来,一会儿说三条叫个不停,一会儿说贪吃鬼又乱尿了。

    邱匀宣眉头紧皱,耐着最后一点性子回了语音。

    “记得把它们分开,把三条关在客房里,喂粮的时候再放出来,贪吃鬼就关在阳台上,别放出来,它嗅到三条的气味会害怕。”

    谢尤哀嚎着发来语音:“小叔啊,你家里的两个祖宗真难伺候!”

    邱匀宣面无表情地打字。

    [邱匀宣:没用]

    [谢尤:大哭.jpg]

    等谢尤把两只猫安顿好,时间又过去了十几分钟,邱匀宣站得累了,转身轻靠在门上,他拉下主页看了一眼,消息很多,可惜没有一条那个软件上的消息。

    他想了想,还是点了进去。

    “骨头”果然没回消息,连他今早发出去的消息也是未读状态。

    倒是Simon和列表里的其他人发了很多消息来,群消息依然99+。

    邱匀宣先点进了和Simon的对话框。

    [Simon:唉]

    [Simon:你也冲动,他也冲动,结局就是你俩一起挨骂]

    [Simon:你还是跟他说说吧,澄清归澄清,没必要和沸羊羊打那种赌,你进群这么久,还不清楚沸羊羊是什么人吗?他纯纯火上浇油,想把事情闹大,这对你俩都没好处]

    [Simon:话说回来,“骨头”到底是不是学生啊?我看他资料上写体大的,体大的学生有这么忙?三天两头不回消息]

    [Simon:?]

    [Simon:你人呢?]

    [伤心小椰子:在]

    [Simon:大哥,你要不要看看我什么时候给你发的消息?]

    邱匀宣还真看了一下。

    早上八点多发的,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伤心小椰子:我在忙]

    [Simon:骨头忙,你也忙]

    [Simon:都忙,忙点好啊,就我闲着]

    [伤心小椰子:你不是一个人]

    [伤心小椰子:我看群里那些人比你还闲]

    [Simon:……]

    [Simon:谢谢安慰]

    [Simon:可以打语音吗?]

    邱匀宣没有犹豫地拒绝了。

    [伤心小椰子:我现在不方便说话,你发语音吧,我打字]

    [Simon:行吧]

    很快,Simon的语音发了过来。

    “我刚才又把群聊翻了一下,发现从头到尾挑事的人就那么几个,其他人吃瓜,跟墙头草似的东倒西歪,才把这件事闹得这么大。”Simon顿了一下,又说,“你也知道谁在挑事吧?那个沸羊羊,还有和沸羊羊关系好的肥仔他们,我在想干脆把他们都踢出去算了,几颗老鼠屎怪了一锅粥,我都怕我的群被他们闹得封了。”

    邱匀宣思考片刻,回了消息。

    [伤心小椰子:先别踢]

    [Simon:?]

    [Simon:为什么?]

    [伤心小椰子:等骨头上线,看骨头怎么说]

    [伤心小椰子:骨头不是L,要证明自己不是另一个人太简单了,等他证明完,再把那几颗老鼠屎踢了也不迟,不然他们一样可以在留言区里闹]

    Simon沉默了有一会儿。

    [Simon:你这么相信骨头啊?]

    [伤心小椰子:嗯]

    [伤心小椰子:我相信他]

    群里还在闹腾,沸羊羊和肥仔几人在群里刷屏喊骨头出来,声势浩大。

    [沸羊羊:我的要求很简单吧?只是见个面一起直播而已,不光他露面,我也要露面啊]

    [沸羊羊:这就吓得不敢出来了?]

    [沸羊羊:笑死,昨晚说得那么豪横,今天又当上缩头乌龟了]

    [沸羊羊:看来是一分男没跑了]

    邱匀宣看了一会儿,被吵得眼睛疼,反手送给沸羊羊一个禁言套餐。

    群里瞬间安静。

    这时,广播提醒c市即将到站,身后人群变得骚动起来。

    邱匀宣刚关上手机,就听见学生喊他的声音。

    “邱老师!”学生挤到邱匀宣后面,将邱匀宣的手提袋递给他。

    邱匀宣把手机放回兜里,接过手提袋,笑着道了声谢。

    “邱老师太客气了。”学生看着窗外倒退速度逐渐放缓,说道,“我们直接去云城酒店吗?”

    “对。”邱匀宣说,“到时候先休整一下,中午吃饭再和其他人汇合,下午开始培训。”

    “好!”学生十分激动。

    另一头,谷筝这边人多,等其他人差不多走完了,他们一群人才起来往外走。

    谷筝和乔天善各自端了剩下的泡面盒子,里面装着汤,只能走在最后,扔了盒子,他俩和协会的其他人在出站口汇合。

    会长清点完人数,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去公交站坐车。

    下车时已经接近中午。

    云城酒店不在市内,可能是租金没那么昂贵的缘故,酒店的面积非常大,光是从大门坐观光车进来就要一分多钟。

    一群人坐了两辆车。

    会长收了所有人的身份证,带着两个人去办理了入住登记,让大家挨个进行人脸验证后,她按顺序把身份证和房卡一起发给大家。

    谷筝是乔天善带来的,自然还是和乔天善一个房间。

    “我们的套餐里包了一日三餐和泡温泉的费用,餐厅好像在楼上,温泉分室内和室外,你们去那边墙上看地图就知道了,实在不清楚也可以问服务生。”会长扯着嗓子叮嘱,“等会儿上去我再把行程表发到群里,大家记得看,要出去就在这里集合,其余时候大家自由活动,注意安全,每天早晚在群里报备一声就行。”

    有人问:“会长,吃饭和泡温泉也是各自行动吗?”

    “对。”会长说,“我们人太多了,一起的话容易挡路,还打扰别人。”

    谷筝拉着行李箱和乔天善一起上楼进了房间。

    房间是很典型的日式风格,床榻很矮,窗边做了一个榻榻米,上面摆了一张小矮桌和两个圆圆的草编坐垫,桌上还放了茶壶和茶杯。

    乔天善把行李袋往地上一扔,叉着腰问谷筝:“你睡哪张床?”

    谷筝说:“我都可以。”

    “那我睡里面那张。”

    “可以。”

    一路过来,两人都热出了一身的汗,乔天善先去洗澡了,剩下谷筝坐在榻榻米上,终于有机会打开那个软件。

    一堆红色数字刷新出来。

    谷筝没管,先看了伤心小椰子给他发的消息。

    [伤心小椰子:我看到你在群里说的话了]

    [伤心小椰子:你没必要理他们]

    [伤心小椰子:尤其是那个沸羊羊,一天到晚没点正事,只知道在网上找别人的茬]

    [伤心小椰子:我是群管理员,可以把他们都踢了]

    [伤心小椰子:你在忙?还是没起来?]

    [伤心小椰子:哈喽?]

    [骨头:我刚看手机]

    消息一发出去,立马变成已读状态。

    “伤心小椰子”秒回。

    [伤心小椰子:忙完了?]

    谷筝背靠墙壁,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

    c市的气温比a市高很多,他刚才拉开了窗帘,灿黄的阳光直射而入,正好落到他的眼前。

    谷筝觉得可能是c市真的太热了,以至于当他看到“伤心小椰子”秒回的消息时,心里竟然隐隐有些触动。

    “伤心小椰子”在线的时候不多,他原以为“伤心小椰子”不会这么快地发现他在群里冒泡的事。

    但一想到“伤心小椰子”之前做过的事,所有情绪都像潮水一样匆匆退了回去。

    他抿了抿唇,尽量收住自己的表情。

    [骨头:也没忙什么]

    [骨头:我们协会组织了一场活动,周末两天都要出来,上午在赶高铁,同学坐我旁边,我不好看手机]

    [骨头:没事]

    [骨头:我本来就不是L,证明一下也没什么]

    [骨头:而且我想让那个沸羊羊跟你道歉]

    [伤心小椰子:我不需要他的道歉]

    [伤心小椰子:他在我这里什么都不是]

    [骨头:那等他道完歉就把他踢了]

    “伤心小椰子”半天没回消息。

    谷筝等得有些焦虑,起身走了几圈,把刚发的话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心想他也没说错啊,难道“伤心小椰子”的本意是不想踢那个沸羊羊?

    可“伤心小椰子”一开始就说了把那些人都踢了。

    正胡思乱想着,“伤心小椰子”回了消息。

    [伤心小椰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伤心小椰子:击掌.jpg]

    [伤心小椰子:你和我想到一块儿了]

    谷筝看着这几条消息,拍着胸膛松了口气。

    回消息时,他莫名产生一种想法,难怪蔺川一头栽进了小月编制的陷阱里,不得不说,“伤心小椰子”确实很会,即便只是作为正常朋友交往,“伤心小椰子”也表现得很合格。

    甚至有些讨喜。

    不张扬、不浮夸、有边界感却不像戴了张面具的假人。

    谷筝暗叹口气。

    乔天善洗完澡出来时,谷筝正在收拾行李箱,他把平时要穿和拍照要穿的衣服都分了出来,平时要穿的衣服放在行李箱里,拍照要穿的衣服挂在房间的衣柜里,手表、手链和包等物品放在床头柜上。

    乔天善的视线扫过去,顿时瞪圆双眼。

    “谷筝,你是出来干活的还是出来走秀的?”乔天善走到床头柜前,不敢上手碰,便蹲下身细看,一边看一遍啧啧道,“奢侈品都带出来了,你可真行啊。”

    谷筝实话实说:“带出来拍点照。”

    其实是蔺川逼着他带的,这些他和乔天善都不敢乱碰的奢侈品被蔺川像甩垃圾一样甩在衣柜里,平时很少碰,看着就跟新的一样。

    “拍照?也行,你那朋友圈比我的钱包都干净,是该放点照片了,不然可惜了你这张脸。”乔天善说,“以你这条件,随随便便拍几张就可以了,加太多东西反而适得其反。”

    乔天善点到即止,多的话没好意思说。

    他觉得谷筝的年纪、学历、长相以及身材就是最好的奢侈品,哪怕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也很吸人眼球,加上这些奢侈品反而显得俗气,把谷筝身上的年轻气息都压住了,有种在社会上混久了的油条子的感觉。

    等谷筝洗完澡换上衣服,两人下楼吃了午饭,午睡半个小时后,又去室外泡了温泉。

    谷筝换上蔺川的衣服、拿上蔺川的东西,乔天善尽职尽责地给他拍照。

    “不过你为什么不露脸?”乔天善从手机后面探出半张脸问。

    谷筝说:“不想露脸。”

    乔天善有些疑惑,但识趣地没有多问。

    下午三点多,一群人在酒店大厅集合,坐上学校那边安排过来的大巴车往目的地奔去。

    主办方是一家特殊教育学校,有一批孩子即将毕业,学校便费心费力地办了一场送别晚会,孩子们都会盛装出席,志愿者们也要穿上道具服装,但在晚会开始之前,他们需要和学校的工作人员一起布置现场。

    场馆已经很久没用过了,也没人打扫,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实的灰,扫帚一划,灰尘满天飞,大家戴着口罩也直咳嗽。

    每个人都在衣服外面套了一件红色马甲,马甲前面缝了两个口袋,后面只有一串白色的粗体字——a市体育大学志愿者。

    马甲是会长特意带来的,谷筝作为这次活动的一员,也分到了一件马甲。

    忙到天快黑时,场馆终于被打扫干净,桌椅都被其他人搬来,两个学校的工作人员抬着一泡沫箱子的盒饭进来。

    “吃饭了!”工作人员喊。

    “哎哟,累死我了,比上班还累。”乔天善坐在椅子上喘不过气。

    谷筝过去拿了两人份的盒饭回来。

    乔天善匆忙吃完就往卫生间跑了,一时间这边的角落里只剩下谷筝一个人。

    谷筝把一次性筷子放进盒饭里,左手端着盒饭,右手从马甲的口袋里摸出手机。

    点进那个软件,群消息永远99+。

    群里的人好像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一样,天天玩手机、天天在线、天天天南地北地东拉西扯。

    谷筝甚至怀疑群里的人就住在手机里。

    [骨头:@沸羊羊]

    群消息停滞了一两秒的样子,然后炸开了锅。

    [当事人又出现了!]

    [骨头来了!]

    [骨头,你看到沸羊羊的话没?他让你和他面基,到时候他开直播,就在群里直播,让所有人见证你不是L]

    [唉呀妈呀,想吃个瓜真不容易,从白天等到晚上]

    [快快快,快见面,今晚就见面,我要看直播!]

    [沸羊羊呢?赶紧出来啊!@沸羊羊]

    [提醒一句,沸羊羊被椰子禁言了]

    [……]

    [椰子这个胳膊肘拐的,和骨头面基的事八/九不离十了吧,估计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过了]

    消息密密麻麻,往上滚动,不停刷屏。

    很快,一个叫“肥仔”的人跳了出来。

    [肥仔:沸羊羊让我帮忙传话,他在a市高新区,什么时候都可以见面,今晚也可以,你在哪里?@骨头]

    谷筝长按肥仔的话,只回复他。

    [骨头:pdf里写L是个中专生,但装成体大生骗人是吧?]

    肥仔没回消息,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回复。

    [对]

    [L连高中都没读就去上中专了,有人去了他的出租房,翻到了他的借阅证,连毕业证都没有]

    [骨头:所以我只要证明我是体大的就行了吧?]

    这时,“肥仔”说话了。

    [肥仔:这要怎么证明?]

    谷筝抬手拍了一张场馆的照片,大家零零散散地坐在各个地方,红色马甲十分引人注目,放大照片,可以清楚看到很多人马甲后面的白字。

    谷筝看了一会儿,不是很满意,删掉照片,索性录了一段视频。

    他先把镜头对准自己吃了一半的盒饭,接着镜头往上一抬,扫过那些零零散散的红色马甲。

    视频只有三四秒,他检查了几遍,没有问题,便直接发到群里。

    许多潜水党都被炸了出来。

    [这里哪里?在干什么?]

    [图片]

    [看亮点,那些人的马甲上面写了a市体育大学的志愿者]

    [卧槽,真是体大的?这骨头可真沉得住气啊,这么久不澄清,我都快把他当成L了]

    [真正的亮点不是他手腕上的那块表吗?我刚才搜了一下,上六位数了,还是3开头的六位数……]

    [卧槽卧槽卧槽!]

    [骨头不愧是你,这都能装一波]

    [肥仔:不是吧,一个视频就算自证了?脸都没露,我也可以随便找个视频说是我拍的]

    [只能说群里的人都太单纯了,随便一个视频就能唬住,这视频里连可以证明日期的东西都没有,猴年马月拍的也拿出来了]

    [画质有点糊啊]

    [笑死,视频都被盘包浆了,亏你们还能认出衣服上的字]

    [图片]

    [额,我也是体大的,我同学进了英语协会,他刚才发了朋友圈,应该是一个地方没错吧?]

    谷筝翻到这里,点开图片,发现备注上居然写着乔天善的名字。

    乔天善在半个小时前发了朋友圈,发的九宫格,现实里叫苦叫累,文案里积极向上,顺便带了学校的定位。

    谷筝心头一紧,连忙点进微信朋友圈,把乔天善发的图片全部翻完,确定乔天善没把他拍进去,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去。

    群消息还在刷屏。

    [图片]

    [就是一个地方没错,我刚问了我同学,他说他们正在休息吃饭,视频肯定是现拍的]

    [我一直觉得这件事好荒唐,就因为几个巧合把骨头当成犯人审问,也太恶心了,椰子说得很对,这不是网络暴力是什么?]

    [人家骨头已经自证了,你们的道歉呢?@沸羊羊@肥仔]

    [道歉!]

    [不然你们拍个跪下给骨头磕头的视频吧哈哈哈]

    [肥仔:只有视频算个屁的自证啊,有本事现在开直播,只要直播画面和视频画面一样,我可以拍跪下磕头的视频]

    [卧槽!整这么大吗?]

    [你开直播吧,视频都拍了,多个直播也没什么]

    [肥仔:开直播!]

    冷不丁的,一条提示跳出来——

    管理员“伤心小椰子”已开启全体禁言功能。

    [伤心小椰子:谁稀罕你磕头?]

    [伤心小椰子:滚]

    管理员“伤心小椰子”已将“肥仔”移出群聊。

    管理员“伤心小椰子”已将“曹哥”移出群聊。

    管理员“伤心小椰子”已将“尖叫鸡”移出群聊。

    ……

    管理员“伤心小椰子”已将“沸羊羊”移出群聊。

    管理员“伤心小椰子”已关闭全体禁言功能。

    “伤心小椰子”一顿操作猛如虎,吓得群里安静了大半天。

    谷筝也惊呆了,直到乔天善从卫生间回来,大老远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骤然回神,一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把饭盒和手机放到一旁,以最快的速度摘下手腕上忘记脱掉的手表放进裤兜里。

    重新拿起盒饭和手机,正要关掉手机,就看到“伤心小椰子”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伤心小椰子:你在c市?]

    第23章 骨头也在这里?

    [骨头:对]

    [骨头:你怎么知道?]

    [伤心小椰子:我看到群里发的那张图片里的朋友圈定位在c市的一所学校]

    [骨头:我们就是来这所学校里当志愿者]

    [伤心小椰子:哦……]

    不知道是不是谷筝的错觉, 他感觉“伤心小椰子”的关注点有些奇怪。

    [伤心小椰子:累吗?]

    [骨头:还好]

    [骨头:我身强体壮]

    [伤心小椰子:哈哈哈哈哈哈]

    [伤心小椰子:你们住学校里?]

    [骨头:不是]

    [骨头:住酒店里]

    消息秒变已读状态,但“伤心小椰子”迟迟没有回复。

    谷筝等了一会儿,抬头见乔天善已经小跑过来, 只好关了手机。

    “吃完没?”乔天善说, “好像要集合了。”

    谷筝把手机揣回兜里:“马上吃。”

    做志愿者的时间比谷筝想象中长很多,乔天善分到了一个熊玩偶,要一直坐在人造森林里,他分到了一个青蛙玩偶, 负责和穿公主裙的女孩互动。

    晚上九点多, 所有志愿者还要上台表演歌舞剧。

    谷筝排练的时间很少, 戏份几乎没有,只在舞台上充当边角料的份, 他和另外几个人一起举着双手挥舞,从头到尾都重复同一套动作。

    一场表演下来, 他双手发酸, 抬都抬不起来。

    晚会结束,他们和学校的工作人员一起把现场收拾干净, 回到酒店, 都快晚上十二点了,一群人筋疲力尽,连打招呼说晚安的力气都没有, 各自回了自己房间。

    谷筝回来时在车上睡了一觉, 养了些精神, 便感觉没那么累了, 看乔天善瘫在床上起不来, 他先洗了澡把衣服换下来用手搓干净。

    “这里是不是有洗衣房?”谷筝问乔天善。

    “有。”乔天善指向门外,手指往旁偏, “出门左转直走就能看到了。”

    谷筝道了声谢。

    “你怎么还把衣服洗了?”乔天善问,“直接扔洗衣房就是了。”

    谷筝解释:“我习惯手洗,有些地方脏了只有我自己知道,要搓一下才能搓干净。”

    乔天善噗嗤一乐,翻了个身,面朝谷筝,单手支起脑袋:“谷筝,我感觉你不来我们学校真是可惜了,大家都快累死了,只有你跟个没事人似的。”

    “我也累。”谷筝无奈地说,“回来的路上休息了一会儿,才好一些。”

    “你看你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我休息一会儿却更累了,要不是浑身是汗难受死了,我真的连澡都不想洗了。”

    要是乔天善一个人住的话,他可能真就不洗澡了,随便擦擦得了,往床上一躺,闷头睡到大天亮。

    然而他不是一个人住。

    还有谷筝。

    也不知道谷筝哪儿来这么好的精力,把澡洗了,还把衣服洗了,头发吹干,穿着一身白上衣和黑短裤,看着清清爽爽的样子。

    乔天善还是要脸,和谷筝对比起来,自己像野人一样,他忍着酸痛的四肢从床上爬起来。

    谷筝抱着湿衣服还没走,看乔天善一副虚弱得随时都能昏过去的模样,好心问了一句:“你要洗衣服吗?正好我过去把你的衣服一起洗了。”

    乔天善闻言,心里一喜,刚想同意,可转念想到自己都是把内裤和袜子混着衣服一起洗,总不能把刚脱下来的内裤和袜子拿给谷筝。

    那多不好……

    “我还没洗澡,等我洗完自己去好了。”乔天善看了看手机,“这会儿餐厅里上夜宵了,你要吃吗?”

    谷筝秒懂乔天善的意思,其实他没多饿,但还是想了想说:“我去看看吧,你要吃什么吗?我给你带。”

    洗衣房里的四个洗衣机都满了,谷筝把衣服放到洗衣篮里,习惯性地坐到靠墙的椅子上摸出手机。

    他下午拍完照片就一股脑地发给了蔺川。

    蔺川躺在家里,估计没事可做,不仅把他的照片都仔仔细细地p了一遍,还帮他把要发的一组照片选出来并配好了文案。

    谷筝点开蔺川p好的照片,顿时眉头拧了起来。

    [谷筝:会不会p得太过了?]

    蔺川正好在线。

    [蔺川:哪里过了?很正常啊,我平时发朋友圈就是这么p的]

    谷筝:“……”

    他一直想说来着,蔺川每次发朋友圈的照片都挺一言难尽,脸上的毛细孔都快被磨没了。

    [蔺川:哎呀,放心啦,我的欣赏水平你还不清楚吗?上次我帮你拍的那组照片,不是帮你涨了很多粉?]

    [蔺川:p得越厉害,和你本人的差距也越大,才越不容易被认出来]

    [蔺川:再说只是p个背影和侧面而已]

    谷筝仔细一想,神奇地被蔺川的话说服了。

    但他还有些犹豫。

    乔天善的同学也在群里,这些照片又是乔天善帮他拍的,万一那个人拿他的照片去问乔天善……

    算了,到时候跟乔天善说一声就行了。

    乔天善应该会理解他。

    而且他也没打算在这个软件上长年累月地耗下去,只要揪出“伤心小椰子”的真实身份,他就大功告成了。

    目前看来,距离那个时候应该不会太远。

    [谷筝:都发吗?]

    [蔺川:都发]

    [蔺川:文案就用我给你的那个]

    谷筝往上划了几下,翻到蔺川发来的文案,忍不住叹了口气。

    群里还在热火朝天地聊天,他的动态刚更新出去,就有人在群里@他了。

    [骨头不是在做志愿者吗?怎么又出去玩了?]

    [哥又来吸/粉了]

    [骨头哥,交个朋友呗,我关注你好久了,你回关我一下]

    [这就开始撬椰子墙角了?]

    [什么叫撬墙角?骨头和椰子也没官宣啊,万一他们在现实中认识,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呢?]

    [嗯,一个1一个0,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你品品这句话,你信吗?]

    [笑死]

    [等等,椰子是0?]

    [都骚成那样了还不是0?]

    消息刷得很快,谷筝本来不打算回复,但突然想起蔺川叮嘱他也要好好维持在群里的形象的话,毕竟“伤心小椰子”是群管理员,肯定经常看群消息。

    沉吟片刻,他点开输入框。

    [骨头:是在做志愿者,照片是空闲时候拍的]

    [骨头:随便拍的,看着还行,就放上来了]

    [这是真的骨头?骨头说话了?]

    [回关我!回关我!回关我!]

    [哥,你什么时候露脸?咱别学椰子那一套,把你的庐山真面目亮出来给大家伙看看咯]

    [骨头:不方便露脸]

    [骨头:容易被认出来]

    [怕什么?那个踢出去的沸羊羊天天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露脸,生怕大家走在大街上认不出他]

    [沸羊羊能和骨头比吗?]

    [就沸羊羊那张丑脸……露不露没区别吧……露了也没人在乎……]

    [话说回来,你和椰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啊?@骨头]

    谷筝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单独回复。

    [骨头:没什么关系]

    [骨头:我喜欢他而已]

    消息一出,群里瞬间沸腾。

    [卧槽卧槽卧槽!!!]

    [我看到了什么?所以骨头只是单相思?椰子还没答应他?]

    [椰子的眼睛长头顶上的吧?这都不答应?]

    [@伤心小椰子]

    [椰子人呢?]

    [估计没在]

    [有人知道椰子是做什么的吗?感觉比我爸都忙]

    [椰子不是富二代吗?应该没工作吧,日常就是吃喝玩乐]

    嘀嘀嘀。

    洗衣机烘干好了。

    谷筝关了手机,拿上衣服回房间放好,才踩着酒店里的拖鞋往楼下餐厅走。

    夜宵供应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两点,菜品种类没有白天多,但也算丰盛。

    谷筝逛了一圈,忽然有些饿了,便拿上盘子夹了几道菜,又去餐台那里点了一碗二两的红烧牛肉面,他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

    另一头,邱匀宣带着学生才从外面回来,两人忙了一天,没顾得上吃晚饭,只能在酒店的餐厅里将就一下。

    他们没回房间,直接去了餐厅。

    餐厅在五楼,电梯从一楼徐徐上升,里面只有邱匀宣和学生两个人。

    学生问:“邱老师,我们明天还去吗?”

    邱匀宣一直在看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暗,从学生的角度,只能看到邱匀宣似乎在翻阅什么,看不清具体内容。

    “明天上午再去一趟。”邱匀宣摁灭了手机,温和回答,“中午回来就可以自由活动了,休息半天,后天上午回a市。”

    学生哦了一声,眼睁睁看着显示屏上的红字数字跳到“4”上,出电梯时,没忍住问:“邱老师,我看你今天休息时一直在回消息,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没有啊。”邱匀宣说。

    学生看邱匀宣不再多说,也不好多问。

    两人在餐厅门口找了个位置坐下。

    邱匀宣不是很饿,便让学生随便给他拿点吃的,等学生走开,他拿起手机继续把群消息浏览完,然后点开和“骨头”的对话框。

    “骨头”已经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骨头:还没忙完吗?]

    [骨头:我回酒店了]

    [骨头:图片]

    [骨头:图片]

    [骨头:图片]

    邱匀宣点开图片,发现是“骨头”拍的一堆食物。

    但拍照技术着实不怎么好。

    食物看着还可以,可惜被“骨头”拍成了卖家秀。

    邱匀宣往后靠到椅子上,看着图片,嘴角往上扯了扯。

    这个“骨头”……

    在群里说得那么直接,在他这里又开始装聋作哑了,就像上次一样,说他是自己的理想型,结果转头又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伤心小椰子:这么晚才吃饭?]

    [骨头:夜宵]

    [骨头:对了,贪吃鬼呢?没听你说了]

    他这会儿又不在家里,当然不怎么说贪吃鬼了。

    邱匀宣心里想着,到微信里保存了几个谢尤发来的视频,认真检查一遍,确定视频里没暴露隐私后,才一起发给“骨头”。

    [伤心小椰子:今天又被教训了,还在乱尿]

    [骨头:它住阳台上?]

    [伤心小椰子:嗯]

    [伤心小椰子:你放心,我家的阳台是封闭式的,也封了窗,它胆子太小了,老被三条吓到,还被三条欺负,只能把它们隔开]

    [骨头:在找领养了吗?]

    [伤心小椰子:还没有]

    [伤心小椰子:它太瘦了,都两岁了才四斤不到,养养再说吧]

    学生端着两碗面走来,坐到邱匀宣对面,将其中一碗推给邱匀宣。

    “邱老师,我刚才看了一下,自助台的很多菜都凉了,我就让他们现做了两碗面,吃点热的。”

    邱匀宣说了谢谢,从筷筒里抽出两双筷子,递了一双给学生。

    拿着筷子正准备吃,余光里冷不丁瞥到印在大碗边缘正对着他的几个字。

    “云城温泉酒店”。

    他一愣,竟然感觉这几个字、这个碗的花纹以及眼前这副画面都十分熟悉。

    反应过来后,他立即拿起手机,打开“骨头”发给他的图片。

    一样的碗。

    一样的“云城温泉酒店”。

    一样的角度。

    甚至连泡在汤里的面条粗细和牛肉块的数量都一模一样。

    “骨头”他……

    也在这家酒店?

    不。

    应该是也在这个餐厅里。

    邱匀宣豁然起身,把筷子放到碗上,在学生惊讶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朝餐厅里面走去。

    第24章 见面

    餐厅里的人不多, 邱匀宣很快走完一圈,把所有人看完,却没找出一个和“骨头”特征相符的人。

    邱匀宣站在原地, 表情紧绷, 微喘着气。

    学生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到,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靠近:“邱老师,你在找什么?”

    邱匀宣慢慢回神,这个天已经很热了, c市的晚上更是透着一股闷热, 不知道是不是酒店的空调不太制冷的缘故, 他感觉背后渗出了一层细汗。

    伸手扯了扯背后的衣服,邱匀宣对学生笑了笑:“没什么, 刚才以为看到熟人了。”

    “啊?”学生连忙转头望了一圈。

    坐在他们附近的三桌人都成双成对,看上去年纪颇大, 不像是和邱匀宣认识的样子。

    “看错了。”邱匀宣拍了拍学生的肩膀, “走吧,回去了。”

    坐回位置上, 邱匀宣的心跳仍旧激烈, 他给“骨头”发了一条消息。

    [伤心小椰子:还在吃夜宵?]

    等了片刻,“骨头”没回,他只好放下手机, 专心吃起面条。

    谷筝提着打包好的食物回到房间, 乔天善也磨磨蹭蹭地洗好了澡, 把脏衣服全部扔到洗衣房里了。

    “吃夜宵的人多吗?”乔天善问。

    “不多, 只有几桌人在。”谷筝去浴室里冲干净脚, 躺上了床。

    拿起手机才发现“伤心小椰子”回了消息。

    他靠在床头,枕头垫在背后。

    [骨头:没了]

    [骨头:刚回房间]

    [骨头:怎么了?]

    “伤心小椰子”没回消息, 谷筝便把手机放在床头,自己往下躺了躺。

    不多时,乔天善吃完夜宵,起身把打包盒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

    谷筝担心被乔天善看到手机上的内容,立即伸手将手机倒扣在床上,然而这样一来,“伤心小椰子”发消息的话,他就看不到了。

    于是他又坐起来,找到设置,把接收消息的提醒调为震动。

    乔天善从洗衣房拿了衣服回来,看谷筝一本正经地捣鼓手机,顿时噗嗤一乐:“不是躺下了吗?怎么又起来了?”

    谷筝闻言,把枕头放平,再次躺了下去:“好了,躺下了。”

    乔天善瞥了一眼扣在枕头上的手机,看破不说破,只问:“对了,你手上的伤好点没有?”

    谷筝躺得笔直,双手交叠地放在肚子上,闭着眼睛假寐:“好多了。”

    “我给你的祛疤膏记得擦。”乔天善说,“你被抓得太深了,不擦祛疤膏的话肯定留疤。”

    谷筝说了声好。

    乔天善把烘好的衣服一股脑地塞进行李袋里,回头发现谷筝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弯腰刚想把床头灯关了,就听见一声闷响。

    原来是谷筝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震动了下。

    下一秒,谷筝猛地睁眼,从床上蹭了起来,哪儿还有一点睡着的样子?

    乔天善:“……”

    谷筝拿起手机后,才在余光中注意到乔天善站在床头,扭头看去,乔天善已经默不作声地往卫生间里去了。

    [伤心小椰子:我也刚吃完晚饭]

    [骨头:这么晚?]

    [伤心小椰子:白天太忙了,没时间]

    [伤心小椰子:对了,你住的云城酒店?]

    乔天善刷完牙从卫生间里出来,把卫生间里的灯和过道上的灯都关了,躺到床上,才斜着身子去关床头灯。

    他问谷筝:“要留灯吗?”

    “不留。”谷筝说,“我马上也睡了。”

    于是乔天善把房间里剩下的灯全关了,整个房间瞬间被黑暗吞噬,只剩谷筝和乔天善的手机屏幕光亮着。

    乔天善也没打算直接睡,靠在床头看视频,放的外音,时不时笑出声。

    谷筝沉在黑暗里,将屏幕亮度调低,重新看了“伤心小椰子”发来的话,不知道是出于紧张还是出于害怕,心跳竟一下子加速起来。

    “伤心小椰子”知道他住在云城酒店?

    怎么知道的?

    他是不是暴露什么了?

    谷筝越想越恐慌,手都有些抖,赶紧翻到自己不久前发的动态,把那组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没有露馅的地方。

    但凡是暴露了位置的照片都被他和蔺川剔除出去了。

    谷筝眉头紧锁,姿势有些僵硬,正纠结着要不要承认,“伤心小椰子”又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正是他之前随手拍下发给“伤心小椰子”的图片,拍的那碗红烧牛肉面,面碗边缘的几个字被“伤心小椰子”用红色涂鸦笔圈了起来。

    “云城温泉酒店”。

    谷筝:“……”

    大意了。

    当时他真没留意到碗上还印了字。

    这下想否认也不行了。

    [骨头:嗯]

    [骨头:我们协会里有个同学家入股了这家酒店,他和他爸妈商量过,我们住进来房钱半价,比住原本要订的酒店便宜,还送一日三餐和泡温泉的票]

    [伤心小椰子:去泡过温泉了吗?]

    [伤心小椰子:]听说云城酒店是去年才开的,设施都比较新]

    [骨头:下午泡过了]

    [骨头:你怎么知道这些?]

    [骨头:你来住过?]

    同楼层的另一个房间里,邱匀宣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身体歪斜,单手支着下巴,他垂眸盯着手机看了许久,始终没有动静。

    身后响起学生的声音:“邱老师,我把今天的笔记整理完了,我回房间了。”

    邱匀宣放下手,坐直身体,扭头笑了一下:“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

    “好。”学生从桌前起来,把椅子推回去,抱着几个笔记本,感激地说,“都这么晚了,麻烦邱老师了。”

    “没事。”

    邱匀宣起身把学生送到房间门口,关上门后,他的注意力才落回手机上。

    微蹙的眉头一直皱着。

    许久,他坐回沙发上,往上翻到“骨头”之前发给他的图片。

    那天晚上贪吃鬼可能有点应激,指甲都嵌进了“骨头”的肉里,划出几道极长的血痕。

    他本想关注一下“骨头”的伤,可后来实在太忙,医院的事、学校的事以及家里那群人闹出来的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全部堆在一起,他忙得跟陀螺似的,每天只有睡前才能回“骨头”的消息,偶尔撞上了才聊几句。

    过了这么久,他都差点忘了“骨头”被贪吃鬼抓伤的事。

    “骨头”经常问他贪吃鬼的近况,倒是绝口不提自己手上的伤。

    本来他已经没打算和“骨头”见面了……

    邱匀宣点开输入框,拇指在屏幕上悬了有一会儿,才落下去。

    [伤心小椰子:我忘了跟你说]

    [伤心小椰子:我也来c市出差了,好巧不巧,我也住在云城酒店里]

    [伤心小椰子:现在太晚了,你明天方便吗?方便的话,我们见一面吧]

    [伤心小椰子:贪吃鬼的事,我想当面谢谢你]

    砰的一声。

    谷筝从床上滚到地上,后脑勺撞到床头柜上,钝痛瞬间从骨头缝里溢出来,头皮麻了一片。

    他痛得龇牙咧嘴,一时半会儿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乔天善看着视频都快睡着了,冷不丁被他的动静惊醒,低头一看,吓得连忙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

    “谷筝!你没事吧?”

    谷筝被乔天善扶到床上坐下,眼前直冒金星,他呼吸凌乱,抖着声说:“没、没事。”

    “哎哟。”乔天善打开床头灯,挠了挠头,“这床也不小啊,怎么就摔下来了?”

    谷筝双手抱头地静了一会儿,放手抬头,脸色依然苍白,他指了一下脚边:“刚才手机掉床下了,我捡手机。”

    乔天善捡起手机还给谷筝,担忧地问:“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可别撞上什么好歹来。”

    “没事没事。”谷筝忙道,“也就晕了一会儿,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去医院。”

    说着起身要往外走。

    乔天善一头雾水:“你去哪儿?”

    “我出去打个电话。”谷筝的话音未落,人已一溜烟地跑了出去,跟赶着投胎似的。

    剩下乔天善继续挠着脑袋:“莫名其妙……”

    这天晚上,谷筝有些失眠,翻来覆去到凌晨三四点才睡,显然对面的蔺川也兴奋得睡不着,早上六点多还在给他发消息,为今天的见面出谋划策。

    谷筝的眼睛一闭一睁,再醒来时已经上午十一点多,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乔天善床上的被子没有整理,乱七八糟地堆了许多衣服。

    他起来坐了一会儿,给乔天善打了一个电话。

    乔天善和协会里的其他人去市区里玩了,背景嘈杂,说话都听不太清,最后挂了电话给谷筝发了几条微信消息,说自己下午再回。

    谷筝看了一眼时间,爬起来穿衣洗漱。

    这时,蔺川的视频打了过来。

    谷筝接起视频,把手机放在桌上,镜头对着自己。

    “你别紧张,当和一个陌生人见面就行。”蔺川的话是这么说,可他的声音比谷筝还绷,也是紧张得不行。

    谷筝在蔺川的指导下搭配好衣服和配饰,去旁边换上。

    “真帅啊,谷子。”蔺川吹了一声口哨,彩虹屁就没停过,“难怪那个老登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我要是喜欢男的,我也喜欢你,到时候那个老登肯定被你迷死,真是便宜他了,有这么一个大帅哥陪聊。”

    谷筝有些焦虑:“应该不会遇到我们认识的人吧?”

    “应该不会。”蔺川说,“那个人不是在上班了吗?你除了你家亲戚也不认识几个上班族吧,我倒是认识不少,不过他们都没见过你。”

    谷筝闻言,稍稍放下心来。

    中午十二点半,培训才结束,邱匀宣跟认识的人打了个招呼后就往回赶了。

    学生计划去市里的景区逛一圈,邱匀宣没什么兴趣,只让学生自己注意安全。

    回到酒店已经下午一点多,邱匀宣在餐厅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毕竟是来出差不是来旅游,他连朋友圈都没发,衣服也只带了换洗的两套,稍微整理,便匆匆出门了。

    他和“骨头”约在酒店的咖啡厅里,从大厅侧门出去,走上一段路就到了。

    咖啡厅不大,有室内和室外两个休息区,午后阳光很晒,热浪一波波地涌来,头顶的绿荫根本遮不住热气,室外的座椅上没有一个人身影。

    邱匀宣绕过室外的休息区,沿着玻璃朝咖啡厅大门的方向走。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骨头”发来消息。

    [骨头:我已经到了]

    [骨头:我坐在靠窗这里,灰色衣服]

    [骨头:图片]

    邱匀宣点开图片,“骨头”拍的桌号,13号,旁边还有点单二维码。

    [骨头:你喝什么?我先点上]

    邱匀宣一边走一边透过玻璃往外望,下一秒,他就扫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顿时脚步一顿。

    谷筝?

    第25章 我在等朋友

    谷筝就坐在落地窗里面, 和邱匀宣之间只隔了一面擦得干净透亮的玻璃。

    邱匀宣定睛看去,甚至能看清谷筝手机上的内容,应该是在点单, 谷筝缓慢划着屏幕, 看得十分仔细。

    邱匀宣愣了有好一会儿。

    第一反应是这也太巧了。

    他和谷筝竟在c市一家酒店的咖啡厅里碰上,以前从未遇到过这么巧的事,在陌生的地方看到熟悉的脸的滋味很难形容,只觉分外微妙。

    然而当他的目光无意扫到桌上的号码时, 嘴角牵起的一点淡笑瞬间僵住了。

    13号。

    他僵了片刻, 随即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拿起手机重新看了一遍“骨头”发来的内容。

    靠窗、灰色衣服。

    谷筝……

    “骨头”是谷筝?

    邱匀宣怔怔望着谷筝的侧脸,虽说还没到晴天霹雳的程度, 但大脑也足足空白了好几秒,他眼前发黑, 连忙伸手扶住玻璃。

    手掌拍到玻璃上, 发出一道轻响。

    落地窗里面的谷筝听到声音,扭头看来。

    于是两人隔着一面玻璃, 一站一坐, 四目相对。

    谷筝也被他的存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地双手往上抬了一下,差点把手机扔到地上, 反应过来后, 谷筝赶紧把手机倒扣到桌上, 起身面向邱匀宣。

    事发突然, 谷筝没能藏住情绪, 震惊和无措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他的表情呆滞, 看上去像极了一只呆头鹅。

    对视了一会儿,邱匀宣才勉强收住情绪,他对谷筝指了一下门口的方向,见谷筝点头,便从门口进入咖啡厅。

    谷筝还呆呆站在原地,没有坐下的意思,扭着脑袋,目光追随邱匀宣的脚步,直到邱匀宣走到面前,他的脑袋才逐渐回正。

    “你怎么在这里?”邱匀宣问,“来玩的?”

    谷筝浑身紧绷,下意识点了点头,接着想起什么,又立马摇了摇头。

    邱匀宣觉得好笑:“是还是不是?”

    “不是。”谷筝在邱医生面前哪儿敢说谎,他感觉自己跟做贼似的,连邱医生的眼睛都不敢直视,邱医生随口一问,他就恨不得竹筒倒豆子地全说了,“我有个朋友跟着他们协会过来当志愿者,我也跟着来了。”

    邱匀宣的目光往下扫了一下,瞧见谷筝垂下去的手不停攥着裤子,小动作就没停过,他本来心里极乱,慢慢的,也就平静下来了。

    “我能坐这儿吗?”

    谷筝挠了挠头,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的样子。

    邱匀宣全当没看到。

    一阵纠结后,谷筝还是没好意思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只道:“我朋友还没来,你先坐吧。”

    邱匀宣拉开椅子,在谷筝对面坐下:“你在等朋友?”

    谷筝嗯了一声,从桌上拿起手机:“邱医生喝点什么?”

    “都可以。”邱匀宣说,“跟你一样吧。”

    谷筝专心翻了一会儿,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没那么紧张了,说话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拿铁可以吗?”

    “可以。”

    “冰的还是热的?”

    “冰的。”

    邱匀宣双腿交叠,手很随意地搭在腿上,他的目光在谷筝身上游走了一圈,最后落在谷筝露出来的手臂上。

    上面有几条非常明显的抓痕,伤口结了痂,可周围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红,看上去还是有些吓人,可以想象到当时伤得多么严重。

    邱匀宣看了很久,直到谷筝点完单,他都没收回视线。

    “你的手怎么了?”邱匀宣明知故问,“被猫抓的?”

    谷筝愣了一下,抬手摸到胳膊上凹凸不平的伤口,这才哦了一声,他用手挡了挡:“之前想把一只猫从树上抱下来,它被吓到了,就抓了我几下。”

    “打疫苗了吗?”

    “打了,就在你们医院打的。”谷筝拿着手机,屏幕没关,只把亮度调低了,明显在等人消息,偏偏还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问邱匀宣,“邱医生,你怎么知道是猫抓的?”

    “我家里养了猫。”邱匀宣说完,补充一句,“两只。”

    谷筝略显惊讶:“你也养猫啊?”

    邱匀宣微挑下眉:“怎么了?”

    谷筝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还是说了:“我感觉邱医生不像会养猫的人,猫会掉毛,还要每天给它铲屎铲尿,这不像邱医生会做的事。”

    邱匀宣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但也正常,除了谢家人和宠物医院的那些人,他只对谷筝说了自己养猫的事。

    其他人都不知道,哪怕是和他关系不错的同事。

    他装习惯了。

    “哪些才像我会做的事?”邱匀宣问,“上班?下班?忙得没时间休息?”

    “不是。”谷筝想了想说,“还有看书、学习、空闲的时候逛超市买菜做饭。”

    “你太高估我了。”邱匀宣笑出声来,“我是会做饭,但我不喜欢做饭,也不怎么做饭。”

    谷筝也不好意思地笑。

    服务生端着餐盘过来,把两杯拿铁放到桌上。

    这么热的天,咖啡厅里还开着空调,谷筝居然点了一杯热拿铁。

    两人各自喝着,都没说话。

    学生给邱匀宣发来消息,说自己在回酒店的路上了,问邱匀宣在哪儿,突然想起来还有两个问题想请教。

    邱匀宣直接甩了一个咖啡厅的定位过去。

    这时,屏幕上方跳出一条提醒。

    “骨头”发消息来了。

    邱匀宣微往后靠,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谷筝。

    谷筝也在看手机,像是为了避免被他瞥见手机上的内容,故意将身体往后倾倒了些,把手机举在脸的正前方。

    两根拇指一直在动。

    还真在发消息。

    很快,又是一条提醒弹出。

    “骨头”又来消息了。

    谷筝发完消息,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邱匀宣的视线,在手机后面歪了歪头,朝邱匀宣扯了一下嘴角。

    邱匀宣:“……”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点进软件。

    [骨头:你到哪儿了?]

    [骨头:还没来吗?]

    [伤心小椰子:不好意思]

    嗡的一声。

    谷筝的手机震动了下。

    邱匀宣一愣,继续打字。

    [伤心小椰子:我工作上临时出了点事,上面让我现在就赶回去,我在去高铁站的路上了,太突然了,又很赶,没来得及跟你说]

    消息发出去。

    又是嗡的一声。

    邱匀宣歪头看向谷筝,同时拇指点开表情栏,发了一个哭的表情过去。

    嗡。

    再发一个。

    嗡。

    再发三个。

    嗡嗡嗡。

    谷筝捧着震个不停的手机,表情也慌得不行,看了一眼正盯着自己的邱匀宣,手忙脚乱地把震动提醒关了。

    邱匀宣发最后一个哭的表情过去,手机没再震动了。

    邱匀宣问:“你朋友还没来吗?”

    谷筝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尽管他很努力地装得无所谓,可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失落还是出卖了他。

    “不来了。”谷筝故作轻松地说,“他临时有事。”

    邱匀宣没有说话。

    “邱医生,你呢?”谷筝放下心里的事,终于想起来问邱匀宣,“你一个人出来玩吗?”

    邱匀宣关了手机,回答道:“我和学生一起,在这里有个培训,今天结束,明天就回去了。”

    谷筝四下看了一圈:“你学生呢?”

    “马上来了。”邱匀宣说,“我在这里等他。”

    正说着,一道人影站到了落地窗外面,轻轻拍了两下玻璃。

    邱匀宣转头看去,对学生挥了下手,起身向谷筝告别:“那我走了,回见。”

    谷筝也忙不迭起身:“邱医生再见。”

    邱匀宣走出咖啡厅,学生满头大汗地迎了过来:“邱老师,我们不进去吗?”

    “回房间吧。”邱匀宣说,“里面的桌子太矮了,不方便你写字。”

    学生呆呆地哦了一声,一边亦趋亦步地跟着邱匀宣一边回头看去,只见那个青年已经坐了回去,可脑袋向着这边,目光跟黏在了邱匀宣身上似的。

    察觉到学生的视线后,青年讪讪地挪开了视线。

    “邱老师。”学生好奇地问,“刚才和你坐一起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邱匀宣的脚步很快,头也不回:“住院的谷向阳记得吧?他是谷向阳的儿子。”

    “他啊?”学生惊讶道。

    要说是谷向阳的儿子,学生就有印象了,可唯一的印象是长得很高、不爱说话,每次跟着邱匀宣查房时遇到那个青年,对方都像闷葫芦一样默不作声地站在边边角角,偶尔被其他人喊到,才言简意赅地说一两句话。

    和刚才那个真不像同一个人。

    “果然人靠衣装,打扮过后就是不一样了。”学生开玩笑地说,“估计和女朋友来的吧。”

    “他一个人来的。”邱匀宣说,“在等朋友。”

    “那肯定是女朋友了。”

    邱匀宣没再说话,一个迈步踏进了酒店大厅,径直朝着电梯奔去。

    c市俨然进入了夏天,昼长夜短,都晚上七点多了,天还亮着,天边的云层被尚未完全收拢的霞光染出深浅不一的色彩。

    从高铁上往窗外看,风景十分壮观。

    谷筝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却没有心情欣赏窗外的风景,他昏睡了一路,高铁到站后,才被旁边的乔天善喊醒。

    “你下午干什么去了?这么累。”乔天善说,“你都睡两个多小时了。”

    谷筝抹了把脸,稍稍清醒后,摇了摇头说:“下午就在酒店里逛了几圈,太阳太大了,有点不舒服。”

    “那你今晚回去好好休息。”乔天善拍了拍谷筝的肩膀,“等津贴下来了,我在微信上转给你。”

    谷筝只是点头。

    回到家里,天都黑了,黎霜在客厅里清点铺子里卖剩的东西,看谷筝没精打采的样子,连忙起来要给谷筝做点吃的。

    谷筝没什么胃口,拒绝了,简单冲了个澡,躺到床上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谷筝一直在做同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坐在咖啡厅外面的椅子上,在等“伤心小椰子”,可“伤心小椰子”迟迟不来,他等得心慌意乱,不停地在手机上催促,催到傍晚,“伤心小椰子”终于来了,霞光落在“伤心小椰子”身上,只照出一道高瘦的身影,谷筝起身,眯眼细看,却看不清“伤心小椰子”的脸,他内心焦急,便主动走了过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伤心小椰子”的脸在光影中从模糊逐渐变为清晰。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邱匀宣的脸。

    邱匀宣看着他笑,说了一句:“你知道我很讨厌gay吗?你还观察我、模仿我,在gay群里透露我的个人信息。”

    谷筝猛地睁开眼睛。

    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昨晚窗帘没拉,外面天亮了,太阳都升起来了。

    第26章 邱医生不喜欢男的

    谷筝想爬起来, 可实在头疼得很,坐了没多久又躺回去了,直到黎霜过来敲门。

    黎霜才从铺子那边回来, 又准备过去, 抽空煮了两碗汤圆,她那碗已经吃完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把昨晚整理好的东西往袋子里装,见谷筝没精打采地开门出来, 便问了一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谷筝摇头:“没有。”

    “我等会儿要回铺子里, 你吃完汤圆记得把碗洗了。”黎霜说, “下午我去医院看着你爸,你这两天好好休息。”

    谷筝嗯了一声, 先去卫生间洗漱,回来拉开椅子, 坐到桌前。

    黎霜装完东西, 把几个袋子放到门口,然后走到谷筝身旁,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哎呀, 好烫。”

    谷筝之前还没什么感觉,此时听黎霜一说,才意识到自己呼吸困难, 气息很重, 每一口吸进鼻腔里的空气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你发烧了!”黎霜看谷筝一脸茫然, 有些生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背, “你也真是的, 出去一趟回来就生病,还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谷筝忍着头昏脑涨, 连汤圆都没吃完就被黎霜带出去了。

    两人去了附近的诊所,一番检查后,大夫让谷筝到里面挂水。

    “这种时候最容易感冒发烧,平时得注意点,太热的话不要立即对着空调吹以及冲凉水澡,冷热交替会把身体搞垮。”大夫絮絮地说。

    谷筝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听着大夫的话,不多时就感觉天花板都在旋转,他赶紧闭上眼睛,才好受一些。

    连着病了三天,他向学校请了假,在家里躺了三天,每天都去诊所挂水,吃一堆药,病情终于慢慢好转。

    周四下午,谷筝收拾出来一堆夏天的换洗衣物,用黎霜放东西的塑料袋装着,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拉着行李箱跟着黎霜来到医院。

    谷向阳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已经可以时不时地起来走走了,不过需要时刻被人扶着,他坐在床边,打了石膏的脚放在地上,正在和坐在床尾椅子上的大姑说话。

    “回去后你还是得好好养养身体,才住院多久啊,瘦了这么一大圈。”大姑说话跟机关枪似的,就没停过,“还有谷筝也太不懂事了,明知道你在医院需要照顾,还和同学跑去c市玩。”

    谷向阳好声好气地解释:“他不是去玩,是去做志愿者,学校里安排的活动,去了肯定没坏处。”

    “那也不是非要去啊……”

    “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住院,就让他们都把时间耗在医院里吧,何况谷筝才十几岁,还是学生,事情也多。”谷向阳在自己这个亲姐面前向来逆来顺受,可眼下说到了自己儿子,他多少有了点脾气,“上次你在家里摔了一跤,尾椎骨都摔出问题了,你还不让我们告诉李既。”

    大姑闻言一噎,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谷向阳见状,连忙转移话题:“对了,你不是说李既要换科室了吗?换了吗?”

    “换了。”大姑没好气地说,“换到急诊科那边了,本来就忙,这下感觉更忙了,估计还是和以前一样,十天半个月都回不了一趟家。”

    谷筝跟着黎霜进了病房,放好行李箱后,把装了衣服的塑料袋放到柜子里。

    黎霜闲不下来,进来就开始忙活。

    谷筝看黎霜那边没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就拿过折叠椅安安静静地坐在卫生间外面,发了几分钟的呆,他摸出手机,摁亮屏幕,想了想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临近傍晚,李既下班换了衣服过来,在病房里坐了片刻,便带着谷筝去楼下食堂打饭了。

    医院里的食堂没设门槛,任何人都可以消费,但医院内部的人发了饭卡,刷饭卡的话,一盘两荤一素的饭菜只要七块多,其他人则要十几二十块,比在医院外面买盒饭还贵。

    因此基本上只有医院职工过来吃饭。

    李既从消毒柜里拿了两个餐盘,递了一个给谷筝。

    这会儿食堂里的人不少,光是打饭的队伍就排了很长一条,他俩排着队慢慢往前走。

    “对了,一直想问你来着。”李既扭过脑袋,压低声音说,“你送我回去那次,是邱老师用我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吗?”

    谷筝早忘了那次的事,想了一下才想起来,点头说:“对。”

    “他怎么说的?”李既问。

    “就那样说的。”谷筝有些莫名,心想还能怎么说,叫他过去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可被李既殷切地望着,他还是补充了下细节,“他说你喝醉了,问我有没有时间,帮忙把你送回去。”

    李既哦了一声,眉眼一松,表情有些失落。

    谷筝也没说话。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李既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那天晚上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谷筝又认真回想了下,摇头说:“应该没有,你都喝醉了,就一直在椅子上坐着,我喊你都没反应。”

    李既抹了把脸,颇为悔恨的样子。

    谷筝奇怪地盯着李既瞧了半天,终于瞧出一点苗头,他四下望了一圈,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才小声说:“表哥,你对邱医生是不是……”

    李既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赶紧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神情里都是慌乱。

    “你、你别乱说啊!邱老师是我老师,我怎么可能对他有那种想法!”

    谷筝看着李既:“我没说你对他有那种想法。”

    李既一愣,随即脸和脖子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意识到自己激烈的反应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也有些不打自招的意思。

    默了半晌,直到两人排到了队伍前面,李既才回头说道:“又不是什么人都配得上邱老师。”

    谷筝对这句话表示赞同。

    他把自己认识的人全部罗列出来,找了一遍,还真没找到哪个配得上邱医生的人。

    邱医生的条件太好了,甚至没有一处短板。

    而且——

    “邱医生不喜欢男的。”谷筝没有转弯抹角,用最直白的话打破了李既的最后一点幻想。

    李既的脸白了又白,嘴巴张了张,还是闭上了。

    在食堂里吃完饭,他俩又打包了谷向阳他们的饭菜,往外走时,就看到邱匀宣和两个学生正一边说话一边往这个方向走。

    李既脸上一扫刚才的灰白,兴奋得大步走了过去:“邱老师!”

    谷筝默默跟在后面,等邱匀宣的视线扫过来,他才喊了一声:“邱医生。”

    邱匀宣的目光先落在后面的谷筝身上,停顿了一两秒,点了下头,才看向前面的李既。

    他让两个学生先进食堂,往边上站了些,才问李既:“你转科室了?”

    “邱老师连这个也知道?”李既又惊又喜,一脸幸福,“我转到急诊科了,跟着雷子茹老师学习。”

    “雷医生啊。”邱匀宣说,“急诊科的工作量是比我们科室多了一些,但你能学到的东西也多,实习期就是要多看、多练、多从别人身上汲取经验,好好加油。”

    李既重重点头:“嗯!”

    告完别往食堂里走,两个学生已经拿起餐盘在排队了,邱匀宣和他们一起打好饭菜找到位置坐下,两个学生在他面前没有顾及,讨论起谷筝来也什么都说。

    “上周末我们在c市撞到的就是他。”男学生对女学生说,“看不出来吧?平时穿得这么朴素,那天打扮得像个富二代一样。”

    女学生好笑地说:“有这么夸张吗?”

    “有!”男学生说,“邱老师也看到了,不信你问邱老师。”

    两人同时转头望向邱匀宣。

    然而邱匀宣并未在听他们说了什么,低着脑袋,半天才夹起一筷子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邱老师?”女学生喊。

    邱匀宣回神,沉默片刻,突然说了一句:“小肖,上次我让你帮忙把药拿给那个年轻人,你没拿吗?”

    “啊?”男学生没跟上邱匀宣的思维,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哦了一声,“我把药给小唐了,小唐送的。”

    小唐是那天值班的护士。

    女学生问:“邱老师,怎么了?”

    “没什么。”邱匀宣说,“吃吧。”

    女学生和男学生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着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自从上周末从c市回来后,邱老师似乎比以前沉默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邱匀宣并未在意两个学生在想什么,吃完饭回到办公室里,稍微收拾了下便下班走了。

    回到家里,天色已黑。

    家里的灯亮着,谢尤蹲在客厅里,正拿着新买梳子给贪吃鬼梳毛。

    贪吃鬼亮着肚子躺在地上扭来扭去,听见邱匀宣的脚步声,立马翻爬起来,翘着尾巴跑到邱匀宣脚下蹭来蹭去。

    邱匀宣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降低了些,然后看了一眼脚边的贪吃鬼:“怎么放出来了?”

    “它都在阳台上住好多天了,每次我过来,它都隔着玻璃朝我叫,不放出来太可怜了,多少让人家出来溜溜嘛。”

    邱匀宣问:“三条呢?”

    “关你卧室里了。”

    “好。”

    谢尤拽着贪吃鬼的脚,把贪吃鬼拉到自己面前继续梳毛。

    他感觉得到邱匀宣的兴致不高,也没什么说话的心情,只当邱匀宣在工作上遇到了些问题,没有多想。

    还以为邱匀宣会像往常一样进卧室看三条,谁想邱匀宣去卫生间洗完手后又走了回来,连衣服都没换,就和他一起蹲在贪吃鬼面前。

    在谢尤疑惑的目光中,邱匀宣拿出手机对着贪吃鬼一连拍了好几个视频,检查过后,还嫌拍得不够好看,让谢尤让到一边,换了个角度继续拍。

    第27章 一起吃饭

    谢尤插不上手, 只能站到旁边眼巴巴地望着。

    等邱匀宣磨磨蹭蹭地拍完,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贪吃鬼在地上躺得不耐烦, 跳到沙发上盘了起来。

    邱匀宣起身翻看视频, 顺嘴吩咐谢尤:“你明天有时间的话带贪吃鬼去宠物店洗个澡,以后就放家里养了。”

    谢尤想也没想地回了声好,可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

    贪吃鬼不是他小叔接回来的吗?如今养在他小叔家里,怎么照顾贪吃鬼变成他的工作了?

    以前他三天两头往小叔家里跑就算了, 现在几乎每天都来。

    他也有事情要做啊!

    谢尤搓了搓手, 犹犹豫豫地看向邱匀宣。

    邱匀宣还是有一点点的洁癖, 看没洗过澡的贪吃鬼在沙发上溜了一圈,便没往沙发上坐, 而是坐到了茶几旁的懒人沙发上,脱了拖鞋, 盘起双腿, 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谢尤欲言又止。

    邱匀宣在余光中注意到他的表情,脑袋一歪, 脸从手机后面露了出来:“怎么了?”

    “……”谢尤赶紧摇头, “没事。”

    邱匀宣问:“你明天有事?”

    谢尤愣道:“没有啊。”

    “那就是不想带贪吃鬼去宠物店?”

    谢尤的确不想,可他哪儿敢否认,顿时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 没有的事!”

    邱匀宣盯着他看了片刻, 没说什么, 收回了目光。

    刚才拍的几个视频还存在手机里, 没发出去, 邱匀宣内心十分纠结,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地被一件事困扰了。

    如果“骨头”只是体大里某个和他素未相识的人, 那么他愿意和“骨头”见面,因为他和“骨头”在生活中的交叉点只建立在那个软件上,一旦脱离那个软件,他俩随时可以再次成为陌生人。

    可“骨头”是谷筝。

    骨头。

    谷筝。

    难怪要叫骨头。

    邱匀宣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一旦被谷筝知道他就是“伤心小椰子”,那么他的很多事都会变得透明,网上的“伤心小椰子”会和现实中的邱匀宣联系起来,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何况这个账号之前由谢洲他们管理,他也不相信谢洲会打着他的名义做什么好事。

    更重要的是——

    谷筝会是什么反应?

    谷筝的家庭状况不是很好,他爸之前患癌,做过手术,康复之后身体一直很差,干不了重活,只能在家里养身体,家里的经济重担落在他妈肩上。

    眼下这种情况……

    谷筝应该不会希望自己的性取向被一个见过自己父母的人知道。

    其实比起知道谷筝喜欢同性的震惊,更令邱匀宣感到意外的是谷筝在网上发的那些动态以及说的那些话。

    很明显都是假的。

    谷筝既不是体大的学生,也没有出生在富裕之家,平时的衣着打扮朴素得不能再朴素,每次他查房遇到谷筝时,谷筝都站在角落一言不发,安静地想着自己的事。

    邱匀宣实在很难将这样一个内敛、沉默寡言甚至有些老实的男生和网上那个张扬、喜欢炫耀和吹嘘自己的暴发户联系起来。

    “小叔?”

    谢尤的声音打断了邱匀宣的思绪。

    邱匀宣抬头,发现谢尤不知何时把三条从卧室里抱了出来,站在他面前问:“你用过‘Island’了吧?感觉如何?”

    邱匀宣想了想说:“和以前对比?”

    “对。”

    “在我看来,更新版本后基本上换了一个赛道,二者没有可比性,也不会吸引到同一波人。”邱匀宣说,“我估计老用户走得差不多了,来的都是新用户。”

    谢尤挠着三条的下巴,有些失落。

    “现在的日活量怎么样?”

    “日活量在增长。”谢尤说,“可我总感觉越跑越偏了。”

    “你的感觉没错。”邱匀宣说,“既然左右不了那些人的决定,就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吧,你再想下去都是和自己过意不去。”

    谢尤知道邱匀宣说的都是实话,也说得对,可实话刺耳,又被邱匀宣用这么一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出来,难免有些难过。

    他抱着三条坐到邱匀宣旁边的地毯上。

    “小叔,以前你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吗?”

    邱匀宣没听明白:“以前?”

    “就是你才被送回来的时候。”谢尤说得很小声,也小心翼翼地瞅着邱匀宣的脸色,“我听说你在外面住了很久才搬进来。”

    邱匀宣微怔,小时候的很多记忆浮现上来。

    谢尤的“在外面住”说得委婉了。

    他父母死后,他被送回外公外婆家里,彼时谢家还是一大家子,没有分家,都住在一起,他妈是谢家最小的女儿,上面有三个哥哥,谢家不同意他妈和他爸那个在孤儿院长大的穷小子结婚,重新给她安排了一门婚事,他妈不肯,便跟着他爸走了,一走十年,从未回家探望过,外公外婆将对他妈的怨恨转移到他的身上,不允许他住进别墅里,刚到谢家的两三年里,他一直跟着工匠住在别墅后面的平房里,谢家人没有太过苛待他,却也没有把他当成亲人,他们都漠视他,就像从未有过他妈那个亲人一样,他妈也当他不存在。

    直到他上了大学,情况才逐渐好转。

    邱匀宣收住思绪,开口说道:“生活教给每个人的东西都是不同的,可能教会你的是反抗,但教给我的是接受,如果想让自己好过一些,那就提高自己的适应能力。”

    谢尤愣了很久,突然想起谢洲和谢越在网上发他小叔照片的事。

    “那谢洲和谢越怎么办?他们在网上发你的照片,我们就不和他们计较了?”

    “不急。”邱匀宣说,“现在还没到算账的时候。”

    另一头,a大寝室里。

    谷筝吃完药,昏昏沉沉地靠在床上,他双手捧着手机,眼睛要闭不闭,艰难地看着群消息。

    蔺川一瘸一拐地走到床下,拍了拍床杆:“想睡就睡,别看那些了。”

    谷筝哦了一声,但没有放下手机的意思。

    蔺川无奈,趁着出去遛弯的卫锡和吴棣棠还没回来,赶紧劝道:“谷子,你能帮我到这份上,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谷筝扭头看向蔺川。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病的缘故,谷筝的脸很红,眼皮半搭,仿佛随时都能头一歪睡过去,本来看着就呆,这下更呆了。

    “那个‘伤心小椰子’肯定不是傻子,之前什么都没说,突然冒出一句要不要见面,我看他就是在钓鱼,说不定早暗戳戳地观察你好久,自个儿偷摸跑了。”蔺川说到这里就气得捶胸顿足。

    他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第一次见面就不该提前过去等人,应该先躲起来暗中观察。

    他老实,他兄弟也老实。

    俩老实人凑一块儿,还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了!

    谷筝一脸懵懂地听完,吃力地转了一会儿脑子,然后叹气:“我太傻了。”

    “你不傻。”蔺川说,“都怪那个死gay太精了。”

    谷筝继续叹气:“我平时还感觉他人挺好,不像会做那种事的人。”

    “……”蔺川顿了一下,霎时心下一慌,“你别告诉我你对他改观了!”

    “没有。”谷筝慢慢摇头,“就是……”

    蔺川警惕地问:“就是什么?”

    就是感觉挺割裂的。

    谷筝想了想,还是没说。

    第二天起来,谷筝好了很多,走路时也没那么头晕眼花了,下午上完课,他便赶着去了医院。

    黎霜没来,谷向阳脚上的石膏也还没拆,杵着拐杖上下楼着实不方便,只能让谷筝下楼买饭。

    “你怎么还穿长袖啊?”谷向阳说,“都六月了,你也是不怕热。”

    谷筝搓了搓手,之前几次被黎霜问起,他还能说不热,可现在是真热,长袖里的手都被捂出汗了。

    谷向阳看谷筝没有吭声,摆了摆手:“算了,等会儿人多,快下去吧,热的话就把袖子卷起来。”

    谷筝点了点头,出去时正好撞上从门口经过的邱匀宣。

    邱匀宣穿着白大衣,鼻梁上难得架了一副眼镜,本来温温和和,可能是眼镜的反光,让他看上去多了一丝清冷,不过瞧见谷筝后,邱匀宣脸上扬起一抹微笑,那丝清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和的邱医生又回来了。

    “邱医生。”谷筝喊。

    邱匀宣刚从隔壁病房出来,身旁没跟着那两个学生,而是带了一个护士,他对护士比了个手势,护士便先匆匆走开了。

    “回学校吗?”邱匀宣问。

    “不是,我下午才从学校过来。”谷筝老实回答,“我们那边的路快修好了,挡板也撤了,我妈/的铺子不好一直关着,所以她以后会来得少一些,我过来给我爸买饭。”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电梯口走。

    邱匀宣摘下眼镜放进胸前的口袋里,双手也放入了白大衣的两边口袋,很随性的样子。

    靠得近了,谷筝从邱匀宣身上嗅到一股很淡的香味,他猜邱匀宣才来上班,每次撞到刚上班的邱匀宣,对方身上都有这股香味,后面上班的时间长了,香味变成了消毒水味。

    “你准备去哪儿买饭?”邱匀宣问。

    “到外面看看,门口好像有卖米线面条的摊子,不知道有没有来。”谷筝说,“如果没来,我就到后面的街上买。”

    “那有点远。”邱匀宣说,“医院外面也开始修路了,刚才我来上班,看到城管在外面赶人。”

    他猜对了。

    谷筝心想。

    不知怎的,有点小小的成就感。

    正想着,邱匀宣突然说道:“不然这样吧,以后碰上我在医院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去食堂里吃饭,再带一份给你爸,我不在医院的话,你就自己想办法了。”

    谷筝蓦地回神,吓了一跳,忙道:“这太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下楼买的。”

    “你在我卡上花了多少钱,补给我就行了。”邱匀宣面上带笑,说话时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的眼睫很长,跟小扇子似的,下面是一双浅色的眼瞳,他笑得眉眼弯弯,“你是李既的表弟,李既是我学生,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谷筝表情怔愣。

    “而且我觉得我俩挺有缘的。”邱匀宣说了一句。

    谷筝咽了口唾沫,半晌挤出一个好字:“谢谢邱医生。”

    食堂里的人不是很多,打完饭坐下后,邱匀宣加了谷筝微信,给他发了一张图:“这是我的班表,你可以作为参考。”

    谷筝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脑子像没转过来一样,反手也把自己的课表发了过去。

    邱匀宣看着手机:“你给我发你的课表做什么?”

    “啊?”谷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顿时脸颊烧得像要起火一样,他连看都不好意思看邱匀宣一眼,结结巴巴,仿佛在说胡话,“也、也给你作为参考。”

    邱匀宣抬眼看他:“参考什么?”

    谷筝:“……”

    他也不知道参考什么。

    空气凝固片刻,被邱匀宣一声轻笑打破。

    “行。”邱匀宣放下手机,拿起筷子,“我也参考一下。”

    第28章 我很吓人吗

    吃完饭, 谷筝给谷向阳打包了饭菜,坐电梯的人早就多了起来,两人根本挤不上去, 只能从楼梯往上走。

    邱匀宣的办公室在九楼, 谷筝向他道完别,正要继续往上走,却突然被邱匀宣喊住。

    邱匀宣站在楼梯之间的平台上,左手边就是出楼梯的大门。

    门未完全合上, 留下了一道缝隙, 晚霞透过缝隙晕出一条明亮的竖线, 正好落在邱匀宣身上,照得邱匀宣的半张脸呈现出黄橙橙的亮。

    此时楼梯间的人不少, 有的上去,有的下来, 三三两两地从邱匀宣身边经过。

    慢慢的, 那些人沦为背景,平台上好像只站着邱匀宣一个人, 门被推开, 大片晚霞将邱匀宣淹没,那一瞬,邱匀宣脸上温和的笑容也格外清晰地映入谷筝视线。

    谷筝扭身站在原地, 思绪不知道在哪儿游了一圈才被抓回来。

    “我想起来有样东西要给你。”邱匀宣说, “在我办公室里, 你方便现在过去取吗?”

    谷筝跟着邱匀宣来到办公室, 看着邱匀宣先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眼镜放进盒子里, 再拿起旁边一样装在透明塑料袋里的薄薄的东西。

    邱匀宣直接拆了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绕过桌子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谷筝。

    “我看你来医院一直穿着长袖, 猜你可能不想被你爸妈看到你手上的伤,就自作主张地买了这个。”邱匀宣说,“天越来越热了,再穿长袖肯定不行,你试试这个,正好有一双,戴一只手就行,可以换着戴。”

    谷筝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一对黑色的冰袖。

    他顿时一愣。

    邱匀宣看他呆呆盯着自己的模样,只觉好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试试?”

    谷筝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要拒绝:“邱医生,我不能……”

    邱匀宣打断了他:“我都买好了,吊牌也拆了,我自己用不了,也送不出去,你不要的话,就只能放办公室里落灰了。”

    “……”谷筝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只好咽了下去,“谢谢邱医生。”

    “现在试试?”

    “嗯。”

    谷筝卷起长袖,一路楼梯走上来,他身上早闷出了汗,袖子也被汗水浸得半湿不干,戴了一只冰袖上去,另一条胳膊露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感觉一下子好受了非常多。

    他把剩下的冰袖拿在手里,局促地又说了一声谢谢邱医生。

    邱匀宣对他笑了笑:“记得打狂犬疫苗,后面还有两针。”

    谷筝说:“后天打第二针。”

    “好。”

    谷筝看邱匀宣要往桌后走,以为对方准备开始工作了,也意识到自己打扰对方很久,便转身也要往门口走。

    谁知才转过半边身子,手臂倏然被邱匀宣拉了一下。

    紧接着,一只微凉的手探上他的额头。

    那股本来浅淡到快闻不到的香味几乎扑面而来,谷筝本能地绷紧脊背,提起一口气,屏住呼吸地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那股香味明明很淡,却一直在鼻尖萦绕。

    谷筝动也不敢动一下。

    直到邱匀宣后退一步,将手拿开:“还是有些发烫,也要记得吃感冒药,严重的话最好来医院挂个号看看。”

    微凉的手感还留在额头上,谷筝半晌没有反应,最后,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很明显地咽了一口唾沫。

    邱匀宣回到桌后,见此情况,不由得好笑道:“我很吓人吗?”

    谷筝连忙摇头:“没有。”

    “瞧你吓成这样。”

    “不是……”谷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紧张,又僵了好几秒,听敲门声响起,他赶紧说了一声邱医生再见,逃也似的溜出了办公室。

    学生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一头雾水地望着谷筝跑远,回头走进办公室,邱匀宣已经站在衣架前换衣服了。

    “邱老师,刚才的人不是那个叫谷什么的吗?”学生挠着头问,“他怎么在你办公室里?”

    “我有点事找他。”邱匀宣没有多说,转移了话题,“你轮科的安排下来了吗?”

    学生瞬间将那点疑惑抛到脑后,忙点头说:“下来了下来了。”

    六月底,谷向阳又做了一次检查,身上的伤是痊愈了,脚上的石膏也拆了,可惜又裹上了几层厚厚的纱布,一只脚包得跟粽子似的,唯一好的是终于可以出院了。

    亲戚们纷纷过来接谷向阳出院,连消失很久的李既也被喊了过来。

    瞧见李既的模样,包括谷筝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许久不见,李既瘦了一大圈,眼下泛着乌青,一副熬了好几个通宵的颓废模样,往那儿一站,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他刮跑。

    大姑心疼得不行,拉着李既一阵念叨。

    李既听得烦躁,沉着脸把大姑的手扯开。

    他们先把黎霜和谷向阳送上车,小叔跟着,剩余人在后面等第二辆车。

    本来该由谷筝背谷向阳回去,但谷向阳住院一个多月,要带走的东西着实不少,收拾出了两大袋,不好意思让别人拿着,黎霜便让他留在后面。

    谷筝把两个编织袋放在地上,频频回头往医院大楼望。

    综合楼就伫立在医院大门的正前方,门口吞吐着进进出出的人。

    谷筝没看大门,目光扫过上面一排排紧闭着的窗户。

    “还在看啊?”

    耳边突然响起李既的声音。

    谷筝一个哆嗦,做贼心虚似的,立即挪开视线,转回脑袋,专注地盯着从右方驶过来的车辆。

    李既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双手插在兜里,以前打得笔直的脊背微微弓着,站没站相,有些吊儿郎当的感觉。

    “死心吧,邱老师好好地上着班,怎么可能出来送你?”李既说。

    谷筝抿了下唇,低声回道:“我没想让邱医生出来送我。”

    “那你还一直往后望。”

    谷筝抓了抓脸,懒得解释。

    李既还是和以前一样,也不管谷筝想不想听,压着声音,竹筒倒豆子一样地往外吐着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和邱老师走得很近,邱老师人好,看在你是我表弟的份上才这么照顾你,不然其他人哪儿有这个待遇?你就知足吧。”

    谷筝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就在这时,装在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下。

    谷筝摸出手机,发现还有一条微信消息,是半个小时前收到的。

    [邱医生:走了吗?]

    后面跟了一条短信,是刚刚发的。

    [我看到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谷筝连忙回头往楼上望,居然在九层找到了一扇打开的窗户,一个穿着白大衣的人站在窗前,对他挥了挥手。

    这一刻,谷筝有一种全身血液都在往脑袋上冲的感觉,有那么几秒,大脑空白,连旁边李既的说话声都听不见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惊还是喜。

    可能两者都有。

    他没对李既撒谎,他真没奢望邱匀宣记住谷向阳出院的日子,只是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他在犹豫要不要跟邱匀宣说一声。

    可邱匀宣那么忙。

    中午在医院见到的时候,邱匀宣刚下手术,还要为后面的工作做准备,连午饭都是让护士送进办公室里吃的。

    当时谷筝在邱匀宣的办公室外等了很久,但邱匀宣没看见他,从他面前匆匆走过,那句告别的话就再也说不口了。

    “你在看什么?”

    李既良久没等到谷筝的回应,看他一眼,也扭着脑袋往后望。

    然而那扇窗户早关上了。

    谷筝面色有所缓和,嘴角扯出一抹弧度,他没回消息,直接把手机揣回兜里:“没什么。”

    李既一脸狐疑,眼睁睁看着谷筝眉梢上的烦闷和纠结一扫而空,剩下一片肉眼可见的松快。

    “你到底怎么了?”李既追问。

    “没什么。”

    李既还要说话,却被另一边的大姑用手臂捅了一下,大姑半是抱怨地说:“我才要问你怎么了,好不容易见你一面,跟吃了炸/药似的,别是像你小姨说的那样,和你学校里的对象分手了吧?”

    这话一出,李既脸色骤变,想也不想地斥道:“妈,都让你别乱说了,你还在胡说八道!”

    大姑被李既的突然发难吓到,身体僵住,嘴唇翕动了下,没敢再出声了。

    倒是谷筝奇怪地多瞧了李既一眼。

    晚上,黎霜在家准备了一桌子菜,招待了这段时间给他们家帮了不少忙的亲戚,等亲戚们走后,谷筝和黎霜一起收拾残局。

    黎霜也注意到了李既的异样,一边刷碗一边问谷筝:“你表哥谈对象了吧?”

    谷筝低头冲涮洗过的碗,情绪很淡地回:“不清楚。”

    “你肯定知道,帮你表哥瞒着呢。”黎霜轻哼一声。

    谷筝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不过看他今天那样,怕是分手了,脾气那么大,你大姑担心他,问了几句,他那模样像要吃人一样。”黎霜回想起来,心有余悸,把洗好的碗放进谷筝面前的水槽里,她转过身问,“你是不是也谈对象了?”

    谷筝想也不想地否认:“没有。”

    “你成天抱着手机玩,隔壁床的叔叔阿姨都说你谈对象了。”

    “没有。”谷筝还是那个答案,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没有在大学期间找对象的打算,等毕业再说。”

    以他们家这种情况,找工作比找对象重要。

    谷筝一向在这种事上拎得清。

    气氛变得安静,黎霜继续洗碗,在哗哗水声中,她转头看向涮碗的谷筝,谷筝很认真地用抹布擦着碗的边缘,并未在刚才的对话中浮想联翩。

    黎霜暗叹口气。

    洗完澡躺到床上,谷筝拿出手机,才开始琢磨回邱匀宣的话。

    他在备忘录里打打删删,用半个小时写了一篇小作文,感谢邱匀宣这段时间以来对他的照顾。

    写完后又检查了几遍,发出去前,他思考片刻,在末尾加了一句话。

    [希望以后有我帮得上邱医生忙的地方]

    通过微信把小作文发给邱匀宣,谷筝捧着手机,一动不动等了几分钟。

    邱匀宣没回消息,估计在忙。

    谷筝白天就给店长打电话说了回去上班的事,副店长已经把新一周的安排发到群里,他在群里翻了翻,在图里找到自己的名字,简单看了一会儿,这才放下心来。

    退出微信,准备关灯睡觉时,冷不丁瞥见那个软件的图标。

    他已经很久没有点开那个软件了。

    之前感冒发烧没精力关注消息,后来感冒好了也没心情去关注消息。

    蔺川表示理解,再没问过关于“伤心小椰子”的事。

    谷筝盯着软件犹豫许久,还是点了进去。

    第29章 还是猫可爱

    未读消息连续刷新出来, 眨眼间就占满了整个屏幕。

    “伤心小椰子”的对话框被谷筝置了顶,他一眼瞧见对话框前跳出的那个小小的红色数字11。

    谷筝微怔,立马看向右边的时间。

    居然是两天前发来的。

    自从那次被“伤心小椰子”放鸽子后, 他没再给“伤心小椰子”发消息, “伤心小椰子”也没有主动联系他,两人似乎陷入冷战,谷筝水了两三天的群,看“伤心小椰子”始终没有动静, 便再没打开过软件。

    他还以为“伤心小椰子”早把自己撇到脑后了。

    谷筝觉得自己应该庆幸、应该喜悦, 在他停摆的这段时间里, 之前所做的努力没有白费,可事实上他只感到无比疲惫, 心累到荡不起一点情绪。

    刚才给邱医生发消息时,心情还很平静, 这会儿就一直在沉沉地往下坠。

    点进对话框。

    原来“伤心小椰子”在上周就发了消息过来。

    [伤心小椰子:视频]

    [伤心小椰子:视频]

    [伤心小椰子:贪吃鬼好很多了, 现在能吃能睡、活蹦乱跳]

    [伤心小椰子:谢谢你救了它]

    后面都是不同时间发来的视频,里面全是从各个角度拍摄的贪吃鬼, 明显胖了一圈的橘猫时而趴在沙发上、时而躺在地毯上, 偶尔背景音里有人说话。

    “小叔,你不要俯视着拍,把贪吃鬼拍得脸小身子大, 不好看, 你要从它的正对面拍……”

    然后镜头拉远。

    “哎呀, 不是, 你放得太低了!”

    镜头往上抬了抬。

    “小叔, 你别站起来啊!”

    镜头微微一晃,接着停住不动了。

    说话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声音变小,讪讪地说:“可以了,就是这样……小叔,你别瞪我……”

    谷筝把视频全部看完,不知道是不是贪吃鬼用后脚挠脑袋的笨拙姿势起了安抚作用,他的心情逐渐好转,一时竟也没那么烦躁了。

    [骨头:贪吃鬼好像长胖了]

    [骨头:没养在阳台上了吗?]

    他想了想,解释了下。

    [骨头: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没上软件]

    等了十来分钟,发出去的消息还是处于未读状态。

    谷筝不想等了,便点了出去,刚好这时,Simon的私聊挤了上来。

    Simon几天前就给他发了消息,他没上软件,也就没回,被晾了几天,这会儿Simon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哀怨。

    [Simon:我算是知道你和骚椰子为什么会看对眼了,因为你俩臭味相投,都是一类人,你俩都不爱回消息!]

    [Simon:不管你们去不去,倒是给个准信啊]

    谷筝往上翻了翻,才明白Simon在说什么。

    原来是群里准备举办一场线下聚会,时间暂定七月,目前正在统计要参加的人数。

    Simon是群主,虽然不是提议举办聚会的人,但是他不去的话肯定说不过去,群里除了“伤心小椰子”外还有三个管理员,都确定要去,眼下只剩“伤心小椰子”没有给出回复。

    Simon想到“伤心小椰子”和谷筝的关系,自然而然也来问谷筝了。

    谷筝有些犹豫。

    如果“伤心小椰子”也去,那他就有了见到“伤心小椰子”的机会,可那样一来,他也会在其他人面前露脸。

    私下参加这种聚会不是什么好事,万一传到学校里……

    谷筝倒不在乎学生们怎么看他,只怕老师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

    谷筝纠结片刻,一直没有拿定主意,最后只好先把话题岔开。

    [骨头:椰子去吗?]

    Simon在线,很快读了消息。

    [Simon:不知道]

    [Simon:我问了他,他没回我]

    [Simon:你和他不是很熟吗?你也问问呗]

    [骨头:好]

    谷筝给“伤心小椰子”发了消息,直接问他参不参加聚会,切回和Simon的对话框,Simon跟话痨似的,又发了一串消息来。

    [Simon:这次报名的人很多,你和骚椰子都来吧,骚椰子加群这么久,还没和大家见上一面呢]

    [Simon:大家也很好奇你的长相,还在打赌你是不是和那个L一样也是照骗哈哈哈]

    谷筝:“……”

    他真是摆不掉那个L了。

    [骨头:我考虑一下]

    [骨头:椰子不去的话,我也不去]

    [Simon:你小子就吊死在骚椰子这一棵树上了是吧?]

    [Simon:对了,群里人多,你别看每次冒泡都是固定的一部分人,有的是暗戳戳窥屏的潜水党,你别什么话都往外说,那些人可能扒到你的真实信息]

    谷筝皱起眉头,仔细回想了下,想起来自己在群里透露的消息还真不少,但都是假的,连家庭条件都是以邱医生的背景为模板编造的。

    不过Simon说得对,人多口杂,还是少说点比较好。

    这么想来,那他更加不能参加线下聚会了。

    谷筝翻了一下群聊,群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线下聚会的事,讨论完各种细节,又开始讨论要参加聚会的人。

    讨论到一半,话题蓦地转了个弯,莫名其妙地转到了谷筝身上。

    [骨头要来吧?]

    [肯定来啊,椰子都要来,他怎么可能不来?]

    [椰子要参加?可我昨天才听Simon说椰子还不确定]

    [椰子没说要参加吧,他都好久没在群里说话了,动态也不更新]

    [这么说来,骨头和椰子都不参加咯?我还想看看他俩长什么样]

    [自从出了L那件事,我都不敢相信网上不露脸的照片了,露脸的照片都能p,不露脸岂不是更危险?说不定转过头来吓死你们!]

    [你酸什么呢?@大炮]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酸了?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一个聚会而已,爱来来,你们那么关心骨头参不参加干什么?他知道你们这么舔着他吗?你们舔也没用,人家眼里只有那颗椰子]

    管理员“Simon”已将“大炮”禁言。

    [Simon:有话好好说,别吵架]

    [Simon:谁吵就送禁言套餐]

    谷筝本来还想水一会儿群,见此情况,索性关了手机睡觉。

    暑假来临,天气越来越热,期末考试的这段时间里,谷筝一有时间就往图书馆跑。

    七月六日下午,最后一堂考试结束,暑假正式开始。

    谷筝早就递交了留校申请,把寝室里另外三人送走后,翌日一早,他也开始了全日制的打工生活。

    “伤心小椰子”一如既往地比他还忙,不仅回消息的速度慢,而且意料之内地拒绝了Simon的邀请。

    群里参加聚会的人有三十多个,队伍浩浩荡荡,Simon担心打扰别人,直接包下了一家餐厅。

    敢参加聚会的人都是不怕露脸的人,拍了一堆照片,有人故意炫耀,把照片往群里发。

    谷筝坐在一家新开的便利店里,面前放着已经吃完的盒饭,他闲来无事,便一张张地翻着群里的照片。

    前面还很正常,基本上是几个男的挤在一起对着镜头挤眉弄眼或者摆出各种姿势,翻到后面,就变得不对劲了。

    先是两个男的脸贴着脸,再是两个男的抱在一起。

    谷筝看得有些不适,想点出去,可在这时,有人从他身旁经过,他要点下去的拇指不小心在屏幕上划了一下。

    照片划到下一张,镜头一下子拉得极近,近到甚至能看清楚那两条扭在一起的舌头以及拉出来的口水丝。

    是两个男的在亲嘴。

    谷筝呆了一瞬,那阵不适轰地一下膨胀上来,冲击得他晕眩了一两秒,他第一次感觉手里的手机无比烫手,像拿着一个刚烤好的山芋,不知道是惊的还是吓的,他居然直接把手机丢了出去。

    手机砸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一个激灵,理智又回来了,抬眼瞧见乔天善正大步流星地往回走,他整理好表情,伸手拿起手机。

    然而那口被惊吓到的气依然哽在喉咙里,半天没咽下去。

    谷筝连忙关了手机。

    乔天善手里端着刚买的关东煮,坐到桌子对面,一脸狐疑地瞧着谷筝:“你怎么了?刚才在看鬼片吗?”

    谷筝装傻摇头:“没有啊。”

    “那你怎么吓成那样?你的脸都青了。”

    见谷筝连忙抬手摸脸,乔天善又好笑地说:“不是真的脸青啦,一种修辞手法而已。”

    说完把关东煮往桌子中间推了推。

    “吃吗?”

    谷筝摇头:“我吃饱了。”

    乔天善便用签子插了一个牛肉丸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望着玻璃外走动的人。

    便利店在商场里,这家商场刚开业,噱头做得很足,许多小情侣跑来这边逛街。

    “真羡慕啊。”乔天善说,“我也想出去玩。”

    谷筝默不作声,还沉浸在那张照片带给他的震撼中。

    “你要做多久?”乔天善问,“一个暑假?”

    谷筝这才回神,嗯了一声:“把暑假做完。”

    “不是吧,这么拼。”乔天善说,“你不是在追那个女生吗?光网上聊不行啊,你得把人约出来,面对面地增进感情。”

    谷筝把这话听进去了,思考了下,又摇了摇头:“约不了。”

    “怎么约不了?整整两个月啊,你让副店长少排几天班不就行了?”

    谷筝说:“他没时间。”

    “她也要上班?”

    “嗯。”

    “一天时间都没有?”

    “嗯。”

    “……”

    乔天善沉默了,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同情地看了谷筝一眼。

    没时间的人追没时间的人,那还追什么追?别谈恋爱了,反正都是穷学生,先好好打工挣钱吧。

    商场就在超市旁边,走几分钟就到了,顶着烈日走回去,乔天善还好,谷筝已经热出了一身的汗。

    此时离上班只剩十几分钟,谷筝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和乔天善一起站在储物柜前的吹风口下,打算等凉快些了就去上班。

    乔天善靠着储物柜玩手机,谷筝也摸出手机点进软件。

    群里是前所未有的热闹,那些照片炸出一堆潜水党,哪怕没点进去,也能在列表里看到疯狂变换的消息内容。

    谷筝心有余悸,又想看看群里在说什么,“伤心小椰子”有没有发言,又怕不小心瞥到那些照片。

    正专注看着显示框里那些变换的内容前有没有出现“伤心小椰子”的名字,“伤心小椰子”的对话框前蓦地弹出一个红色数字1。

    “伤心小椰子”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谷筝感觉自己真的在猝不及防下被那张无比清晰且具体的照片吓到了,差点以为“伤心小椰子”把那张照片转了过来,随即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

    点进对话框,图片里的确有两个贴在一起的身影,身体挨得很近,其中一个伸出舌头舔着另一个的脑袋。

    是两只猫。

    一只黑白猫,一只橘猫。

    三条和贪吃鬼。

    谷筝看着三条眯缝着眼认认真真地给贪吃鬼舔毛,没忍住笑了一下。

    还是猫可爱。

    第30章 吹牛

    “听说你有个朋友要给你介绍一个对象, 但你没答应。”

    谢老爷手里拿着一把剪刀,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一边弓着腰仔细修剪架子上盆栽的枝叶一边开口问道。

    谢老太坐在一旁的躺椅上, 刚端起一杯茶, 闻言瞥向了站在谢老爷对面的邱匀宣。

    邱匀宣买了新的猫爬架,特意让人送了过来,就放在客厅里的落地窗旁。

    他的神情和谢老爷差不多关注,镜头一直对着挤在猫爬架上相互舔毛的两只猫, 在阳光下不停找着角度。

    “嗯。”邱匀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声音轻缓, “您听谁说的?”

    谢老爷把剪刀往架子上一放,站直身体, 背着双手看向邱匀宣:“你别管谁说的。”

    邱匀宣在余光里注意到谢老爷的动作,也放下手机, 只是眼神不带停留地转向了坐在谢老太那边玩手机的谢尤。

    谢尤一脸做贼心虚的样子, 连忙把手机放到茶几上,双手捧起茶杯, 埋头喝了一口。

    “匀宣, 你三十岁了,不说我和你外婆,就你那几个舅舅, 他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孩子都满地跑了, 你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啊。”谢老爷平时说得不多, 都让谢老太念叨去了, 可他心里也急,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你平时忙着工作,我也不说什么了,但别人都介绍到你面前了,你再怎么也该抽个时间见一下吧。”

    邱匀宣不动声色地盯着谢尤。

    谢尤都快把脸埋进茶杯里了。

    过了一会儿,邱匀宣收回目光,面对絮絮叨叨的谢老爷,没有一点不耐烦,还好脾气地解释道:“外公,不是我不见,我问过了,我和那个女人不合适。”

    谢老爷的眉头拧得老高:“哪里不合适了?”

    “她去年毕业,还没开始工作,现在正是玩的时候,我马上要带一批新的学生,会越来越忙,怕是没有太多时间陪她。”

    “你不是说下学期开始就不上课了吗?”谢老爷说,“怎么又要带新的学生了?”

    邱匀宣回答:“我跟院长说了,是不去学校里上课了,但学生还是会带。”

    谢老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往下沉了沉,扭头看了一眼谢老太,才说:“你不想找年纪比你小很多的?”

    邱匀宣没有回答,垂眼逗着猫爬架上的三条,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谢老爷冷冷盯着邱匀宣,几年下来,他可太清楚邱匀宣在打什么主意,一看就是要打太极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他这个外孙的确很好说话,却也有怎么都说不通的时候,那性格反而成了一把软刀子,无论使上多大的劲儿,都掰不断。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反正是你朋友介绍的人,家庭背景那些,我和你外婆都不了解。”谢老爷拿起剪刀,继续修剪枝叶,像是很随意地说,“我和你外婆给你物色了几个对象,都在工作了,不比你闲多少,等会儿我让小刘让她们的资料发给你,也有照片,你看看哪个合适,挑个时间,我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邱匀宣微微一愣:“外公……”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谢老爷打断他,难得态度如此强势,叫人不容拒绝,“以前你想做什么,我都没管你,现在你也该听一下我的话了。”

    邱匀宣顿时没了声音,看着谢老爷的背影,抿了抿唇,不过他的脸色也就难看了一两秒,等他抱着三条坐到谢尤身旁,脸色已经恢复如初。

    吃过晚饭,邱匀宣一手一只猫地进了电梯,谢尤犹犹豫豫地跟在他身后。

    白天始终没找到机会解释,这会儿电梯里只有他俩,谢尤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小叔,你回来前爷爷奶奶就在说给你介绍对象的事,我想阻止他们,想起上次你请吃饭的事,就说你那个医生朋友给你介绍过了,谁知道他们拿我的话做文章……”

    谢尤的声音越来越低,埋着脑袋,难受地抠着裤子布料。

    邱匀宣面对电梯门,门上映着他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不怪谢尤。

    谢尤年纪小,还没踏入社会,连公司里的那几根老油条都搞不定,被家里两个老人套话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可理解归理解,烦闷的情绪已经生出,要排解掉需要时间。

    邱匀宣平时装得再好,可到底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他盯着门里面无表情的自己,任由谢尤嘀嘀咕咕地说着话,一直没有吭声。

    电梯门开,他弯腰把三条放到地上。

    三条竖着尾巴,长长的白色胡子往两边张开,轻车熟路地朝他房间的方向走,他抱着蜷成一团的贪吃鬼,跟在三条后面。

    谢尤闭上了嘴,安静跟在邱匀宣身后,等蹭进邱匀宣的卧室里,把门关上,他才搓着手说:“小叔,不然你还是去见钱医生给你介绍的那个人吧,到时候说没有眼缘就行,钱医生他们好说话,肯定不会说什么,如果是爷爷奶奶这边安排的人,估计连拒绝都很麻烦。”

    邱匀宣把贪吃鬼放到床尾的猫窝里,看着三条跳进猫窝和贪吃鬼滚在一起,他沉吟片刻,才应了一声:“我考虑一下。”

    谢尤走后,邱匀宣没有急着洗澡,而是坐到沙发上拿出手机。

    他和何佳梦的聊天记录停在很多天前,也就是何佳梦给他推了那个女人微信的第二天,可能是从女人那里听说了他没有任何动静,于是主动给他发了几条消息。

    [何佳梦:小邱,你还没加我朋友吗?]

    [何佳梦:你不用当在相亲,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好了,谈得来就谈,谈不来可以做普通朋友,别有心理压力]

    [何佳梦:刚才我朋友又问我了,她看了你的照片,还挺喜欢你的]

    邱匀宣往上翻了没两下,就翻到了何佳梦推过来的名片。

    他点进去,却迟迟没有添加好友。

    谢尤说过的话冷不丁地在他耳旁响起——谢洲和谢越真是那个?看不出来啊,他俩以前可没少交女朋友,要真是的话,也太恶心了。

    邱匀宣皱起眉头,卧室里没有其他人,他眼里的嫌恶不加掩饰,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没再犹豫,他直接退了出去。

    申请暑假留校的人不少,可学校里还是很明显地冷清下来,四个食堂关了三个,剩下那个只开一半窗口,菜色也比平时少了很多,谷筝每次下晚班都要十一点多才能回校,食堂早已关门,他只能在外面的小摊上随便买点吃的提回寝室。

    走廊上安静得落针可闻,两边的寝室门都紧闭着。

    谷筝从最边上的楼梯上去,要经过中间的楼梯才能到达寝室。

    中间楼梯的两扇门都朝边上敞开,快要走近时,听见了两个人的说话声。

    “你来我寝室睡吧,冯杰要上夜班,明早才回来。”

    “还是算了,万一早上冯杰回来看到不该看的怎么办?”

    “那我明天买个床帘装上。”

    “其他人都没装床帘,就你一个人装床帘,你不怕被怀疑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烦死了,好不容易盼着暑假他们都走了,结果冯杰留了下来,早知道就在外面租房子了。”

    谷筝听着这话有些奇怪,但没多想,正要直接走过去,楼梯间的说话声蓦地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大声的黏腻声音,伴随着十分怪异的啧啧声,仿佛有人在很用力地吮吸着自己的手背。

    他脚步一顿,眉头拧了起来。

    不怪谷筝想得太少,实在是他从小到大接触这方面的知识少得可怜,谷向阳和黎霜偶尔在家里打闹都要避着他,耳提面命地让他好好读书,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加上这里是男生宿舍,女生根本进不来,那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男生宿舍里?

    以至于他第一反应还以为那两个人在偷偷摸摸地捣鼓什么违禁物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扭头一看。

    只见楼梯间有两道身影缠在一起。

    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男生把另一个男生按在墙上,将对方的双手束缚在头顶,两人都歪着脑袋,闭着眼睛追着对方的舌头,他们站在楼梯下面,亲得分外认真,并未注意到门口一脸震撼的谷筝。

    稍稍拉开距离,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们好久没做了……”

    这句话钻进谷筝的耳朵里,竟像烟花一样炸开了,炸得他头皮发麻,在这片闷热的空气里,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他想起了白天看到的那张图片。

    他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已迈了出去,风驰电掣地跑回了寝室里。

    这天晚上,谷筝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遭遇了和蔺川一模一样的事,他和“伤心小椰子”约好在一个公园里见面,他左等右等,“伤心小椰子”迟迟不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暮色逐渐覆盖天空,周围没有路灯,只有一轮弯月隐约照出身边花坛的轮廓。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跳了出来,抱住谷筝就要亲他。

    眼前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可神奇的是,谷筝竟能看清那个男人嘟起的嘴巴,噘得都可以挂油壶了,然后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谷筝拼命挣扎,男人的双手却像极了两个钳子,锢得他动不了分毫,他连脑袋往旁偏去都做不到,视线被迫停在男人那张存在感过分强烈的嘴上,眼睁睁看着那张嘴张开,露出舌头亲了过来。

    “啊——”

    谷筝掀开被子,弹坐起来,起身一头撞上坚硬的天花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脑袋上传来钝痛。

    他倒抽一口凉气,双手抱头地栽回床上。

    等痛感慢慢散去,谷筝额头上的汗珠都溢出来了,他不用照镜子也能猜到自己此时脸色难看。

    抹了把脸,他重新坐到床上,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寝室里。

    坐了足有十来分钟,下床洗漱。

    早上食堂里的人更少,窗口前零零散散地排着几个人,谷筝无精打采地买了一碗粥、两个鸡蛋和一笼包子,找了个位置坐下。

    昨天“伤心小椰子”发了消息,他睡得早,拖到今早才打开看。

    本以为“伤心小椰子”又在晒猫,却是发的一句话。

    [伤心小椰子: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谷筝看了一眼时间。

    昨晚十点多发的,那个时候他都还没下班。

    谷筝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逼着自己把梦的内容全部忘掉,才点开输入框。

    [骨头:应该要出去玩]

    网络上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现在的谷筝已经学会了睁眼说瞎话、吹牛不打草稿,他面无表情地敲着字。

    [骨头:我爸有个朋友从国外回来,让我跟着他去见一面]

    消息刚发出去就已读了。

    “伤心小椰子”回得很快。

    [伤心小椰子:去哪儿?]

    谷筝夹了一个小笼包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绞尽脑汁地想,他想给蔺川打电话问一下,转念想到蔺川肯定还没醒,于是作罢。

    最后,他想到了以前看的电视剧。

    [骨头:打高尔夫]

    消息瞬间已读,然而“伤心小椰子”突然沉默了。

    等谷筝一口气吃完半笼包子,“伤心小椰子”才有动静。

    [伤心小椰子:现在去会不会有点晚了?]

    [伤心小椰子: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伤心小椰子:这么热的天]

    谷筝:“……”

    他感觉不对,立即放下筷子,打开搜索引擎,搜了一会儿,脸颊开始发烫。

    他以为打高尔夫就是带上球杆,随时进场,挥杆就打,原来还要看时间,尤其是现在盛夏,傻子才会顶着烈日漫山遍野地追一颗球。

    [骨头:我们打晚上的]

    他生怕“伤心小椰子”再问下去,连忙转移话题。

    [骨头: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伤心小椰子:昨晚无聊,随便问问]

    [伤心小椰子:其实是想和你聊聊]

    [骨头:在上班了吗?]

    [伤心小椰子:今天休假]

    谷筝反客为主。

    [骨头: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对方等了快半分钟才回。

    [伤心小椰子:和你一样,应该有场饭局,也是晚上]

    难怪起得这么早。

    谷筝把小笼包吃完,收拾好碗筷,拿起剩下的两个鸡蛋一边走一边吃,来到超市,乔天善已经换好衣服了,问道:“今天还是去那边吃?”

    “好。”谷筝说。

    旁边那家商场刚开业,里面很多店铺搞活动,他们昨天去的那家便利店很多食物半折,比在其他地方吃划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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