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倒v开始)

    “他负伤未醒, 直接就将他丢进镇妖塔,未免过于武断!”

    “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难道等他醒来再逃一次!?”

    “他不相信他是那种人!你扪心自问, 他这辈子何时做过一件坏事!”

    “你以为我希望是他吗,我现在的失望伤心不比你少!万没想到他平日里仁慈心软的模样竟都是伪装!”

    慕朝雪远远地听着,越发觉得不对劲,他们说的是谁?

    总之不太像是柳倾绝。

    柳倾绝和承澜宗根本没有什么往来,就算有人出面辩护, 也顶多是顾及昭城与承澜宗的交情。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副被惨遭背叛又恨又痛的模样。

    慕恒站在两拨人中间,神色也有些焦躁:“诸位都先冷静一下, 等容冽过来分辨了剑伤, 事情便可见分晓。”

    话音落下, 慕朝雪被容冽抓着,来到地面。

    容冽似乎比慕朝雪还要关心结果, 刚一碰面便问:“是谁?”

    “……华长老,华宜书。”

    慕朝雪默默跟在后面, 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怔住。

    容冽忽然回过头来, 瞧慕朝雪一眼。

    慕朝雪看不懂这个眼神背后的深意,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慕恒领着容冽进入塔中,慕朝雪本以为自己会被拦下,没想到容冽低声让他跟上。

    刚走进去,一道清瘦的男子身影闯入视线, 周身被灵力所化的锁链缠绕束缚在空中, 肩头衣服被血浸透,滴落下来。

    那张脸苍白到毫无血色, 一双平日里满含慈悲的眼睛此刻紧闭着,像死去一般,昏迷不醒。

    众人已经述说完先前发生的事,搜捕的人先是在医阁发现异常,正要暗中前去喊人帮忙,华宜书意识到自己暴露,情急之下试图硬闯护山大阵逃离。

    其中还提及柳倾绝,说是这位待在医阁治病的大小姐因为躲闪不及,被当做人质,威胁承澜宗开启出口,受了轻伤。

    慕恒道:“虽已分辨过他的剑伤,但欺霜是你的剑,由你最后再确认一遍,最为稳妥。”

    容冽并未立即上前,而是又一次偏过头去看慕朝雪。

    慕朝雪心里正是一团乱麻,柳倾绝没有死,也没有被抓,这算是好消息吗?

    至少慕朝雪不用担心到时候没人给他解药了。

    他和华长老接触不多,仅仅只在中毒那段时间见过,谈论的也都是医术上的内容,他大多听不懂,但能感觉到这是个很纯粹的人。

    华长老真的是坏人吗?

    他亲眼见过柳倾绝身上的剑伤,现在怎么又出现在华长老身上?

    他一回头,就撞上容冽意味深长的眼神,从方才得知消息开始,容冽就频频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就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话想说。

    慕朝雪躲开容冽视线,朝昏迷中的华长老望去,想要看出点真相来。

    无论华宜书和柳倾绝之间是怎么回事,有哪些疑点,这些问题慕朝雪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偷偷琢磨,一来他的命在柳倾绝手上,二来他在现实中已经死去,任务失败同样活不了。

    华宜书出了事有一群长老护着,慕朝雪这个被自己亲爹常年忽略的炮灰可没有。

    承澜宗的禁物,或是华宜书的清白都很重要,但他也挺心疼自己这条小命的。

    他正在天人交战,就见慕恒眉头皱起朝他看过来。

    慕掌门好像这时候才刚发现他的存在,道:“你不在寒月峰待着,跟着跑到镇妖塔来做什么?”

    慕朝雪心里正混乱着,想糊弄几句,容冽替他开口:“既然人已抓到,师兄身上嫌疑也该消了。”

    紧接着,容冽转身向他道歉:“这几日委屈师兄了。”

    他诧异于容冽会说这句话。

    容冽望向他的眼神分明仍旧带有疑虑。

    其余人也连忙出来打圆场,道:“掌门本就不必如此,我等从未对朝雪有过怀疑。”

    “正是,如此事发,犯事之人是华宜书,就更验证朝雪师侄的清白,华宜书担任长老多年,当年也参与过后山结界的设立,想要进入后山根本不必旁人。”

    慕恒缓了缓神色,在他头顶轻拍了拍,声音难得带有一丝温和慈爱,道:“这里煞气太重,你身子弱,不要待得太久,看够热闹了就回去歇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时,容冽已经走到华宜书身前。

    不过一会儿,手中的欺霜便像是受到感应一般,猛然飞出剑鞘,脱弦的箭一般飞射向空中,剑尖指向束缚在灵力阵中的华宜书,右肩残留的剑气似被引动,一时间涌出大量鲜血。

    就连昏迷之中的男人都皱紧眉头,溢出轻哼。

    容冽道:“回来。”

    欺霜应声入鞘,平息下来。

    慕恒道:“如何?”

    容冽抿紧薄唇,又看了慕朝雪一眼,似在犹疑。

    片刻后,冲慕恒点了下头。

    慕恒及众长老神色各异,就连方才恨恨叫骂华宜书是叛徒的人都忍不住露出痛心神色。

    慕恒道:“先关在镇妖塔,等安抚好其他门派的人再说。”

    各门派已被关在承澜宗多日,早已生出不满,发生过数次冲突,现下尘埃落定,承澜宗终于松了口气,当务之急是打开出口,赔礼道歉放人离开,免得承澜宗整日闹哄哄。

    至于宗门大比,暂时是没这个心思了。

    众人表示同意这一安排,准备退出镇妖塔,回去忙各自手头上的事。

    慕朝雪犹犹豫豫地又看了华宜书一眼,小声道:“不先找人治一治华长老的伤吗?”

    不仅硬闯护山大阵时受了重伤,肩上的伤也因为引动剑气再次复发。

    可惜依旧昏迷不醒,否则说不定会有其他转机。

    慕恒说道:“不必担心,我还想听到他亲口说明情况,自然不会让他就此死去。”

    旁边一人咬牙,脸上浮现痛苦神色,恨恨道:“堕为邪修,背叛宗门,欺瞒我们,我倒要听听,他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

    慕朝雪心里七上八下,跟着众人匆匆走出来。

    慕恒准备让人送他回自己的院子,容冽道:“师兄所中幻术仍未完全消失,还需照看几日。”

    慕恒又迅速改变主意,一脸慎重地表示:“月夜幽兰的幻术可不是儿戏,你恢复之前,和你师弟待在一起最为稳妥。”

    他总觉得容冽不是那么简单地想要照看他的身体。

    见容冽又要抱他御剑回寒月峰了,连忙道:“我想去探望一下柳姑娘。”

    据说柳倾绝是受到波及,还负了伤,他一说要前去探望,慕恒没有任何怀疑,摆手放他离开。

    华宜书身为长老,当然是修为不俗,又是困兽之争,足足出动了五名长老才将其制服,医阁因为打斗的动静太大,已经一片狼藉。

    柳倾绝被转移到宗中一名医修那里,接受治疗。

    容冽要顺路送他过去,他不敢拒绝。

    到了门外,他才道:“我与倾绝说些体己话,劳烦师弟在外等等。”

    容冽像是想到他和柳倾绝之间是未婚夫妻的关系,脸色僵了一瞬,终于在房间门外止步。

    慕朝雪迅速开门进入,又连忙关上门,从里面锁起来。

    上锁的动静不小,帐幔后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声:“阿雪锁了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想同我做什么?”

    慕朝雪一时无语,没有应这话。

    他大步上前掀开帐幔,柳倾绝正躺在里面,姿态闲适地看话本,丝毫瞧不出受伤的痕迹。

    柳倾绝并未受伤,这他倒是不算惊奇。

    再定睛一看,那话本竟是从他那里拿走的,不由再次感到无语。

    慕朝雪左右看了看,又回头警觉地看向房门,怕容冽会动用神识偷听到他们说的话,一肚子疑问憋在喉咙口,只目不转睛瞪着床上体态风流的人。

    柳倾绝一挥袖,为二人设下结界,道:“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对华长老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慕朝雪的声音有些着急,“华长老身上为什么也会出现和你一模一样的剑伤,连我师弟也骗过去了!”

    柳倾绝放下话本,支起上半身,幻化出来的女儿形态极为柔软妩媚,贴上他胳膊,将他一把拉到床上,俯身压上。

    他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推。

    柳倾绝按住他手,眼中闪烁着一丝恼怒:“一个华宜书,就让你心疼了?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他推不动身上的人,躺在床上,一阵疲倦,语重心长地叹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竟然真的推华长老出去当你的替罪羊,你就那么确定不会被人发现?”

    “阿雪还挺聪明的,这么快就瞧出来了。”

    柳倾绝一边调侃,一边玩他的头发。

    他被头发撩得脖子发痒,又见对方毫无惧怕和紧张的神色,心情更加沉重。

    柳倾绝这副态度让他心里迷茫,不知如何是好,华长老是无辜的,让一个无辜善良的人替自己背锅,这种事他既懒得去做,也做不出来。

    可是慕朝雪还想要顺利走完剧情去仙山上躺平养老呢,柳倾绝能逃过一劫继续活着,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他将柳倾绝手腕往外推了推,制作对方的小动作,郑重地警告道:“万一被抓,你的待遇只会比现在的华长老更糟糕。你和宗门的掌门长老们可没有什么深厚感情,他们说不定会直接把你杀了,连辩解的时间都不会留给你。”

    柳倾绝没有被恐吓到,松开他的头发,侧过身来,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眸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笃定道:“阿雪在关心我。”

    柳倾绝的重点抓得显然不对,他只好顺着柳倾绝的话往下说,“那你接不接受我的关心?”

    为了看清柳倾绝反应,他也侧过身来,与他对视。

    柳倾绝嘴角翘起,冲他挤眉弄眼地笑,还伸手轻轻刮他的鼻尖,半真半假地感慨:“还以为你要将我供出去,害我担惊受怕好久。”

    这“大小姐”真会演戏,他勉强陪他演了一把:“我怎么舍得出卖你。”

    柳倾绝一脸感动:“阿雪对我真好。”

    慕朝雪没说话,心想哪有人一边下药威胁,一边感叹被威胁的人对自己好?换成任何一个人被捏着小命也不会做出“不好”的事。

    柳倾绝端量他片刻,又笑道:“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

    “什么?”慕朝雪下意识地问,反应过来后,迅速拒绝,“别,你别说。”

    知道得越多,消失得越快,他不想再知道招惹上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了。

    柳倾绝冲他眨眨眼,用蛊惑的语气道:“这个秘密你一定很喜欢。它对你有很大的好处。”

    慕朝雪又生出一点好奇。

    柳倾绝真诚地望着他,说:“看在阿雪对我如此关心的份上,我便和你坦白了吧,其实那日喂你吃的只是一颗糖,我只是吓唬你罢了。”

    慕朝雪反问:“现在告诉我,不怕我转头将你供出去了?”

    柳倾绝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我相信阿雪。”

    慕朝雪却无法信任柳倾绝,这样不择手段的人,没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之所以又改口说那不是毒而是糖,怕不是仗着度过了最紧要的关头,有了其他退路,于是顺便试探他诚意。只怕他到时候刚一张嘴,那毒就发作令他当场没命。

    他可没有胆量拿自己的命去赌。

    柳倾绝的手又伸到他脸边,要动手动脚。

    他抬起手臂挡住,思来想去,最后劝道:“柳倾绝,你以后不要再做坏事了,活着最重要。趁现在宗门防守松懈,你快点和其他门派的人一起离开吧。”

    只要人还在,凭他绑定的那个摸鱼系统的糊弄敷衍程度,剧情完成得晚一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柳倾绝眨了眨眼,离开了床,站起身来,脸上恢复正色,望着窗外某处山脉,道:“东西没到手之前,我不会走。”

    他拧紧了眉,顺着柳倾绝视线望去,那处山脉正是承澜宗封禁月夜幽兰的地方。

    他从柳倾绝的眼神中看到了固执和疯狂。

    这人是铁了心要继续犯险。

    他坐起来,一条小腿垂在床边,垂着眼,有些泄气,总感觉自己眼里的柳倾绝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之后是原书剧情填补失败,他的理想生活离他远去。

    想到这里,不禁黯然神伤。

    柳倾绝不知何时又来到他跟前,掌心贴着他的头发,慢悠悠地抚摸着,温声开口:“不必太为我担心,我能做出这种决定,自然是留有后手,不算犯险。”

    慕朝雪忽然更烦了,挥开对方放在他头顶的那只手,“随便你好了。”

    破罐子破摔后,他闷闷地起身就往外走。

    第 25 章

    门刚从里面被打开, 慕朝雪就愣住。

    容冽正面对着他站在门口,臂弯里还抱着欺霜,一眼盯住了他身后追上来的柳倾绝, 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杀意。

    慕朝雪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竟从一个未来正道魁首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煞气。

    再一瞧,连欺霜也像是感知到主人的心思,在臂弯处震颤不已,散发出来的灵压使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容冽在剑身上轻拍两下,剑才终止这激动的反应。

    望着容冽朝这边走来, 慕朝雪忽然又后悔刚刚放弃柳倾绝的命,就算柳倾绝不想活, 那至少也要等到他走完剧情吧?

    他忙又不动声色往柳倾绝前面挡了挡。

    容冽仍是绕过他看向后面的柳倾绝。

    慕朝雪提高了声音开口, 明知故问道:“我们是要回寒月峰了吗, 师弟?”

    容冽“嗯”了一声,视线缓缓移到他身上, 眸色幽深。

    慕朝雪顾不上回头看柳倾绝的模样,迫不及待朝着师弟迎上去, “那我们快些走吧。”

    容冽当真就没有再继续停留,就像刚刚盯着柳倾绝看仅仅是出于无聊。

    御剑回寒月峰时, 峰顶的雪下得更大了,那棵花树仍旧在雪夜中盛放着,镀着一层清冷的月辉,树下有摇椅,桌上有茶水点心, 一旁屋舍精致, 因为结界的存在,茶水还温着, 好像有人长居与此。

    与第一天来寒月峰见到的景象迥然不同。

    容冽频频看向他,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慕朝雪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劝不动柳倾绝送死的决心,他也就失去了一定要离开寒月峰的执着,刚一回来,就主动乖乖进了屋子,默默躺了下来,闭着眼睛恢复精神。

    屋子里暖融融的,床铺被收拾地干净柔软,慕朝雪本来很难得地想要思索一下对策,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总感觉有人在以极近的距离盯着自己看,脖子上时而传来温凉触感。

    慕朝雪睁开一道眼缝,瞧见是容冽在床边,出于对这位小师弟人品的信任,他甚至来不及细看对方到底是在做什么,又困得重新闭上眼睛。

    那只停在脖子上的手没有拿开,而是伸进他领口。

    冰凉的指尖接触到脖颈皮肤,瞬间将他刺激得睁大眼睛。

    他两只手一起抱住了容冽的手臂,惊慌道:“你干什么?”

    容冽从他衣领下面拿出那块玉,就着这个姿势,观察起来。

    一块玉,还是容冽亲自送给他的,又有什么需要再拿出来看的?

    手指不再接触脖颈附近的皮肤,冷意消失,他又泛起困来。

    两只抓住容冽手臂的手渐渐脱力,快要松开。

    容冽在他耳旁问:“师兄最近还与那名邪修见过面吗?”

    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惊惶看向容冽。

    容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脸,他连忙调整着脸上神情,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做贼心虚。

    “什么邪修?”

    他故作不解地问。

    又义正言辞道:“我这辈子从未见过任何邪修!那等歪门邪道,我不屑为伍!”

    容冽道:“师兄记性不好。”

    他愣住:“啊?”

    容冽平静地提醒道:“禹城不是刚见过一次?”

    慕朝雪白天刚见过柳倾绝后,容冽这个时候突然提起禹城,这让慕朝雪根本难以安下心来,反倒更加惊疑不定。

    他避开容冽眼神,小声道:“……对,我记性不好。”

    容冽又问:“那师兄还记不记得当时那邪修的长相?”

    慕朝雪立刻摇头:“不记得。”

    “那师兄可还记得她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裙?”

    慕朝雪没等对方话音落下,再次斩钉截铁否认:“不记得。”

    容冽的声音仍旧平静,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师兄觉不觉得当日那人与柳家小姐有些相像?”

    他急忙否认:“哪里像了,一点也不像!穿红色衣服的人多了去了!”

    说完他浑身一震,忙捂住了嘴。

    容冽道:“看来师兄并不擅长说谎。”

    慕朝雪不知道该怎样来面对这一句评价,索性偏过头,闭着嘴不再开口。

    “那师兄又是为什么要坚持不说实话呢?”

    容冽虽然在疑问,但语气中的肯定十分明显。冷冽的嗓音裹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模糊而又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慕朝雪茫然无措地盯着床上的雪白绒毯。

    容冽手上还在把玩着他挂在领口的那块玉,他想翻过身躲开对方视线也无法做到。

    “师兄当真要维护她到如此地步?”

    容冽的嗓音微微有些低沉,好似终于因为他的沉默而生出了恼意。

    慕朝雪用力掰开容冽手指,将那块玉夺回来,“这是你自己送给我的,一直抓着不放是想再要回去吗,送出去了就没有再还给你的道理。”

    他稀里糊涂地说着,自己也没留意自己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想盖过容冽正在紧抓着不放的关于柳倾绝的话题。说完慌慌张张地翻过身去,背对着床边的人。

    容冽却没有像往日一样闭嘴,继续说着:“柳倾绝便是那日在树妖巢穴中夺取妖丹的邪修,师兄十分清楚他借机进入承澜宗的目的,比起妖丹,她应该更想要封禁在承澜宗后山的月夜幽兰,师兄一直替她隐瞒,到底是为了什么。”

    慕朝雪心中那点极力隐瞒的事情被毫不留情地揭开,脑子里一团乱麻,躺也躺不住,翻身坐起,提高了嗓音喊:“你胡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然而事实证明吵架时不是谁声音大就能赢,何况他弱不禁风,孱弱得很,扯着嗓子喊,声音也高不到哪里去。

    容冽丝毫没有受他这副气势冲冲姿态的影响,接着说道:“师兄还是要坚持如此吗?”

    慕朝雪揪紧了身下毛绒绒的毯子,垂死挣扎道:“你有什么证据嘛!”

    虽然问是这么问了,但他并不抱有问倒师弟的期望,师弟必然是有确切证据才会这样说的。

    果不其然,容冽又从他衣领下拿出那块玉,道:“这块玉是能驱妖避邪没错,但是玉上附有追踪之术,除了佩戴之人,与其接触之人在一个月内无论躲藏在何处,都能被欺霜循着气息找到。”

    慕朝雪瞪大了眼睛,错愕望向容冽。原来在后山出事当晚,他就被容冽怀疑上了。

    容冽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师兄若是执意袒护,不如这就欺霜去找找看,它那晚真正见到的人是谁。”

    “你怎么能用这种狡猾可恶的办法来对付我!”

    慕朝雪说不清是惊慌还是窘迫,着急地将那块玉从脖子上取下,一把扔回容冽怀里,道:“把你的东西收回去,我不要了!”

    第 26 章

    容冽握住那块玉, 没有收回,也没有再次递回来,缓慢说道:“说起狡猾可恶, 有一种西域邪修创造的术法更担得上这一评价, 名为替身术,只要选定一个神智溃散之人,就能任意将自身所负之伤及部分功法转移给对方,并控制对方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这一刻他终于清楚为什么会在华长老身上看到一模一样的剑伤,就连宗门长老都被骗过去。

    “你说, 华长老近日神思恍惚状态不佳,又在医阁被搜查时主动暴露, 是否就是先被迷惑了心神, 又被施加了这等狡猾可恶的术法?”

    他一时语塞, 偏又被一种莫名的羞耻感激得脸颊发烫,只能冲对方大喊:“我不知道!”

    容冽紧盯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反问他:“她的身份被拆穿,师兄就这样生气吗?”

    “我……”

    他吞吞吐吐, 倒也没有太生气,而且也不是因为柳倾绝身份被拆穿, 他只是感觉自己被耍了,容冽这么久就一直默默看着他演戏,让他回想起来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忙活一场,结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容冽欺身凑近他,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偏过脸, 避开对方的视线, 闷闷地说道:“你还要干什么?”

    容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能控制华长老,也就能同样控制别人, 师兄是否也受制于她?”

    慕朝雪想着解药的事情,有些走神,事情是容冽自己发现的,不算是他主动出卖,就是不知道柳倾绝认不认这个道理。

    他拧紧了眉,满脸为难,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我不知道……我不能说。”

    容冽抓着他的手腕,探他的脉象,而后神色大变:“她果真给你下了毒。”

    慕朝雪心想,柳倾绝确实在骗他,幸好他没上当。

    他可怜巴巴地问:“师弟,我是不是活不了几天了?”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也没有解毒之法,”容冽拧紧眉头,“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慕朝雪就知道这毒没那么容易解开,否则柳倾绝不会那么自信。

    他回答道:“柳姑娘说,等她安全离开承澜宗,就会将解药给我。”

    紧接着又担心地问:“你不会这就要去告知掌门等人真相,然后去把柳倾绝抓了吧?”

    容冽沉思片刻,道:“既然师兄是受了胁迫,我会告知掌门实情,相信掌门自有定夺。”

    慕朝雪试试探探地问:“你们会杀了他吗?”

    容冽的眼神冷下来,盯着他说道:“难道师兄不是更应该关心自己身上的毒?”

    慕朝雪无奈道:“关不关心又有什么区别,事情也并非我能控制的。”

    容冽轻声开口:“可师兄还是关心了。”不过关心的是柳倾绝,而不是他自己。

    慕朝雪往外走,被容冽伸手推了一把,跌回床上。

    等他试着再次起身,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起不来了,像是有层层无形的丝线将他绑缚在床上,无论他怎么拉扯挣扎,都脱不开身。

    他有些不满地瞪着床边的始作俑者。

    容冽在他的注视下神色平静,道:“此事尚未作出定夺,还请师兄继续在此歇息。”

    慕朝雪破罐子破摔地往床上一躺,“那我不问了。”

    他怔怔仰脸望着屋顶,心里也实在拿如今这情况没辙,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贿赂系统帮忙做个弊什么的……

    容冽走出几步,又回头看过来,见到他一动不动发着呆的样子,有些奇怪,折返回床边。

    慕朝雪不解地看着他朝自己靠近,仍旧保持一动不动躺倒在床的姿势,既不想再开口,也不想动。

    容冽弯腰,将那块玉石重新挂在他脖子上,然后将那把被没收的匕首也放在床头,似有若无地轻叹一声:“匕首是用来自保的,师兄下次不要再用它来做坏事了。”

    慕朝雪忧愁地看着他,回敬了他道:“师弟,你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好。”

    如果是真正恪守门规嫉恶如仇的正道之光,也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承澜宗乱了这么些天,却若无其事和他待在寒月峰上种树造房子。

    容冽没说话,将毯子拉到他身上盖好,转身往外走。

    外面忽然有弟子喊道:“师兄在吗,容师兄,这次真的出大事了!”

    比起上次的传音玉简,这次亲自来人通知具体情况,可见比起上次华宜书的暴露,这次的事情更加严重。

    容冽走出屋外,关上门。

    过了片刻,门外传来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那声音听着年轻,大概是某个入门较晚的小弟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差点哭出来:“大师兄、大师兄他在禹城南部的那片沼泽当中失踪了!”

    伴随着哭声,话音停歇了数秒,小弟子又颤抖着道:“我侥幸被邱长老救下,才留下一条命。去禹城相助的一群弟子,两名管事,还有大师兄,全都被那片沼泽给吞了,邱长老也受了重伤。禹城现在还在每天死人,老城主也在昨日调查中死在野外。”

    紧接着是一道冷冷清清的嗓音,问:“有何异常之处?”

    “原本一直以为是有道行高深的水妖藏匿在城中祸害百姓,昨夜循着老城主死前留下的行迹追查至南部的沼泽,才知那片沼泽已生出灵智,靠每日吞噬活人为食,几乎一日一个样。”

    历来就有大川大泽生出灵智化出人形的说法,大川大泽多已存在多年,由天地自然万物所化,受天道的偏爱,天生具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岂是由肉体凡胎所化的修士所能抵抗的。

    但是这些都只存在传说中,修真界灵气日益稀薄,能修炼出灵智的生灵越发稀少,更别说是这些占地宽广底蕴深厚的大川大泽。

    禹城的沼泽几乎占据正片南部的区域,先前树妖躲盘踞在那里数年之久未被发觉,便已让禹城百姓惊惧不已,白日里也不敢独自外出。

    如今沼泽悄然生出灵智,开始作恶。

    禹城如今的情形要比先前糟糕数十倍。

    除了禹城,最为忧惧的便是承澜宗了。

    承澜宗距离禹城最近,禹城虽名义上是个主城,有城主统率,但是和昭城这样真正独立的主城有所区别,一只受承澜宗庇护,受老城主所托,宗门先后派过去三拨人帮忙调差,结果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一共七名长老,邱长老修为在七名长老中是为翘楚,原以为让她过去之后必能令禹城的乱子了结,没想到也负伤而归。

    禹城乱了,接下来便是承澜宗,生出灵智的沼泽经过这回,自然会发现比起吞噬普通百姓,有修为的宗门弟子是更丰盛的“晚餐”。

    这个消息足以令承澜宗上下都坐立不安。

    慕朝雪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承澜宗出现这样的危机,原书中竟然都没说?难道川泽成精的威胁还比不过后来从结界中出逃的妖皇?

    原书后期可是对容冽杀妖皇的过程大肆描绘了一番,烘托这位正道之光的强大和众望所归。

    他正胡乱想着,那名小弟子又传进来:“容师兄,掌门与诸位长老听完消息已经即刻出发赶往昭城,命我前来通知你此事。”

    容冽应道:“我会立刻赶过去。”

    慕朝雪一听他要马上走,生怕自己就这么被忘在床上,正要喊一声,提醒一下师弟 ,门再次被打开。

    容冽走进来,那名小弟子候在外面,抹了把眼泪,忽然从打开的门中看见屋内景象,愣了愣,正按捺不住好奇往里探头探脑,门又合上了。

    慕朝雪头发散了,衣服也散了,眼圈红红蜷缩在床上,问走过来的容冽:“你不会要一直把我困在你的床上吧,我没有修为,要吃饭的。”

    容冽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好像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不自在地撇过脸去,顿了顿,道:“不会。”

    他正低头琢磨自己到底哪里不正常,让一向冷静的师弟露出这样怪异的神情,再一动胳膊,发现缠绕在身上的灵力都消失了。

    试着下床,也没有受到任何牵扯。

    他喜出望外,只差说一句“师弟好走不送”。

    容冽留下一个传音玉简,道:“我会去一趟禹城,这几日师兄便待在寒月峰,有事可以通过传音玉简告知。”

    他点头,“师弟慢走。”

    “不必想着弄开结界逃出去,不论逃去哪里,欺霜会找到你们。”

    他继续点头。

    容冽又上下看了看他,道:“离开屋子时穿好衣服,外面天寒。”

    他嫌烦了,低头瞧了瞧,衣服是有些乱,但也不至于会受冻,何况他又不傻。

    再一抬头,容冽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门应声关上。

    四周一片寂静,虽然容冽在时也不怎么会说话,但是好像一下冷寂许多。

    刚刚还想着离开床,现在不被束缚了,他却又主动躺了上去。

    承澜宗怕是要有点麻烦,但是原书没有提,说明这场麻烦就是有惊无险,相反,他现在却有了更多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间。

    柳倾绝看起来执意要一条路走到黑,现在承澜宗无人镇守,除了容冽,所有人都认为邪修已经落网,只怕是柳倾绝再一次行动的好时机。

    如果柳倾绝这次行动成功,那么接下来又会不会一直能成功躲掉承澜宗的追捕呢?

    如果没有成功,运气比上回还差,后山没了容冽,剑尊总不能还像上次一样躲在山洞里袖手旁观,一出手直接让柳倾绝魂飞魄散,到时候该怎么办?

    要是他能趁所有人不注意把柳倾绝打晕带走,是不是能有效杜绝一些意外……不过他好像没这个实力,现在修炼还来得及吗?

    想来想去,反正这些人在书里都是比他重要的角色,应该没那么容易挂,反正他被师弟困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先睡一觉再说。

    大约凌晨时分,他被一阵奇怪的动静吵醒。

    好像某种玻璃制品正在一点一点碎裂。

    他睁开了眼睛,那种声音还在继续,从外面清晰地传进屋子里。

    第 27 章

    推开门一看, 柳倾绝正一身红衣站在雪地里,掌心灵力泛着青黑色的光芒。

    而他折腾许多想方设法要弄开的寒月峰峰顶结界,此刻裂开一道缝隙。

    柳家独门功法

    “你——”

    他刚发出一个音节, 就被整个人裹挟至空中, 紧接着飞离了寒月峰。

    因为柳倾绝行进的速度太快,他以为自己随时会从高空坠落,摔成肉泥,恐惧之下紧紧闭上眼睛。

    再一睁眼,人已经出现在寒池附近的竹林。

    冷意让他打了个哆嗦, 没等柳倾绝有下一步动作,他急忙一把抓住对方胳膊, 皱着眉头问:“你说你留了后手, 就是指沼泽成精?”

    承澜宗的人被迫赶赴禹城, 宗门无人镇守,能在容冽手中逃走, 现在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柳倾绝能控制树妖身旁早已生出灵智的妖藤,说不定也能对那片沼泽动手脚。

    但他还是抱有一丝期望, 或许柳倾绝的本事还没有大到这种程度。

    “阿雪眼里的我这般无所不能吗?我哪有那种点化川泽成精的本领。”柳倾绝露出无辜神色。

    慕朝雪心安一瞬,紧接着就听柳倾绝又道, “我不过是稍微帮助了它一把,让它长大的速度更快一些罢了。”

    慕朝雪的心又沉下去。

    原文中,大师兄虞问春时常外出历练行走,和小师弟共同降过魔,除过妖, 遇险如同家常便饭, 别说是失踪下落不明,就是命悬一线的险境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最后虽然没有赢得小师弟的心, 但一直忠诚地追随着小师弟,守护小师弟一路走上正道魁首仙门至尊的位置,直到结局也不曾表明心意。

    如果按照原文中的重要程度来排列,大师兄显然比柳倾绝对师弟的影响更大,二人关系更亲近。

    他原本以为虞问春这次的失踪也是一次原文中一笔带过的家常便饭。

    毕竟原文中提都没提禹城还出过这样的意外,除去剧情歪掉的可能,说明这件事根本就是虚惊一场,不会对剧情造成任何影响,不值一提。

    现在看柳倾绝这副一条路走到黑的姿态,他忽然有些不太确定了。

    柳倾绝乱来,兴许还能让剧情继续沿着主线走下去。

    大师兄要是再出事,剧情可能真的没救了。

    比起时常对小师弟出手相助且陪伴到最后的大师兄,柳倾绝只在原文前半部分作为一只狂蜂浪蝶围着小师弟转了几圈,就因身体不适早早病逝。

    所幸还没受到系统的任何提示,虞问春能像原文中无数次的冒险经历一样逢凶化吉也是有可能的。

    盯着柳倾绝那张不以为然的脸,他忍不住想要骂人:“我大师兄要被你害死了!还有禹城那么多无辜的生命!”

    “什么时候你也这样心怀天下了?先顾好自己吧。”

    柳倾绝说着,伸手去抓他。

    他侧身躲开,拽下脖子上那块玉,玉石顿时化作一道凌厉剑气,朝柳倾绝斩去。

    柳倾绝错愕转身,但来不及说话,只专心抵挡那道剑气来势汹汹的攻势。

    竹林中喧哗无比,慕朝雪探着脖子往剑尊所在的方向望,始终望不见动静。

    容冽只说这玉中有欺霜的剑气,却没说怎么控制,他现在只能从旁围观,心情复杂。

    系统忽然冒出来,一副状况外的语气:【咦,怎么打起来了?】

    “怎么办,好像打不过,”他一脸纠结地和系统聊天,“要是剑尊出手就好了。”

    【!你终于打算打死他了吗?】

    他仿佛发现新的解题思路,意外道:“打死也可以吗?”

    【不可以。打死了谁来走剧情。】

    “那找个人来替代他呢,我不就是过来替原主填补剧情的吗?”

    【你这种情况属于系统失误,原主本来就由穿书主系统程序产生,程序出错导致角色空白,才会随机抓取任务者过来帮忙,每个世界都有一些像原主这样由程序产生的工具人,但是柳倾绝这种属于土著,主系统没有权利控制。】

    慕朝雪难得听到系统用这么认真的态度介绍工作信息,但是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又试着问道:“那你给他洗脑一下可以吗,让他不要再这么乱来了,听话一点按剧情来。”

    系统恐慌道:【这是侵犯土著人物人权的行为,性质极其恶劣,我会被主神关进小黑屋的!】

    他也很恐慌:“书里不都是纸片人吗,纸片人也有人权?”

    系统除了提到被主神关小黑屋,其他时候都是相当乐观的,深吸一口气后,淡定地说:【总之不要慌,说不定他会因为爱上你的小师弟从而为爱金盆洗手,弃暗投明呢。】

    “看起来可能性不是很大。”

    慕朝雪看着那道剑气被柳倾绝无情打散,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忙躲到一颗树后。

    柳倾绝随意擦掉脸颊上被划伤的伤口流出的血,扯出点笑意,轻易将他从树后拎出,一把扯下他领口那块玉,徒手捏为齑粉,而后一言不发向月夜幽兰所在的山洞瞬移过去。

    他被施了定身术,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倾绝向禁物探出手。

    “不想死的话,立刻从这里滚出去!”

    一道低沉的嗓音隔空传来,巨大的威压让空气如同瞬间凝固,压迫感让慕朝雪有些呼吸困难。

    那道嗓音来自对面,无上剑尊闭关的洞府。

    终于坐不住要出手了吗?

    他动不了,只能转着眼珠留意对面情形。

    然而除了这股强烈的威压,洞口始终没有动静。

    柳倾绝只在刚开始停顿了片刻,而后继续堂而皇之地向幽兰伸出手,有了上次经验,这次连破开结界都更加轻松。

    而空气中那股威压却是在逐渐衰弱,像是支撑不住一般,逐渐消退。

    他疑惑地望着对面洞口。

    柳倾绝也望过去,道:“谁能想到,曾让魔主陨落的无上剑尊,当世最强者,如今只敢终日躲在山洞里当缩头乌龟,虚张声势吓一吓人。”

    他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柳倾绝指尖接触幽兰之前,停下来看他,笑道:“你是不是也很想要阻止我?”

    他很诚恳地点了点头。

    柳倾绝道:“与其放在这里当摆设,不如让我物尽其用。”

    那棵曾惹出祸乱的禁物在月色下散发着馥郁芳香,花型精致小巧,看起来就像一朵普通的兰花。

    话音刚落,周围的结界中忽然化出千丝万缕的蛛网状细丝,从四面八方将柳倾绝困住,灵气凝成实质一般,迅速向中心收拢,眨眼间将柳倾绝五花大绑。

    柳倾绝被蛛丝一样的阵法束缚得无法动弹,尝试调动体内灵力,竟是也被一起封印住。

    承澜宗像是料到他会在此出手,早已提前在此设下埋伏。

    他诧异望向慕朝雪。

    “你告诉他们了?”

    到目前为止,知道他身份的只有慕朝雪,伴随着华宜书被关进镇妖塔,这一认识更是成为事实。

    如今有人在此设下圈套等他往里钻,他第一反应因为被慕朝雪背叛感到怒火攻心,失去了应有的冷静理智。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因为过于在意慕朝雪而犯蠢,说那颗药是糖,其实是骗这个小病秧子的,那的的确确就是一颗用来控制对方的毒药。

    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为了让小病秧子放松戒备,最后再测试一次小病秧子对他的真心。

    如果他真被慕朝雪出卖,此刻见到的应该是慕朝雪的尸体。

    现在慕朝雪好端端站在他面前……

    他的心情莫名有些愉悦。

    真心维护他的人不多,如今轮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可怜。

    他挣了挣身体,忽然很想冲出去对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可怜做些更疯狂的事。

    慕朝雪见柳倾绝这时候还在笑,有些莫名其妙。

    柳倾绝被设下埋伏,慕朝雪并没有太多意外。

    容冽既然在一开始就怀疑上了柳倾绝,之后自然不会傻乎乎坐以待毙,如果不是禹城又出了那样的意外,柳倾绝早被抓了。

    此刻亲自面对柳倾绝充满怀疑的提问,他怕柳倾绝挣脱之后顺手把自己灭了。

    毕竟他早在撞破柳倾绝好事的那一晚,柳倾绝就已经对他起了灭口的心思。

    要不是他的态度足够“真诚”,坟头草已经两米高了。

    他一脸无辜地解释道:“师弟他早就发现不对劲,只是没有说出去,把我关在寒月峰,就是等我主动坦白。”

    顿了顿又郑重补充了一句:“我还拼命央求他不要杀你。”

    虽然事实上没有“拼命”,但是夸张一下也没有坏处。

    “你这师弟,真会疼你。为了不让你被承澜宗问罪,竟等到此刻才出手。”

    柳倾绝低头看了看身上缠绕的网,除了无法施展身手,的确不会再对他造成其他的伤害。

    慕朝雪死马当作活马医,语重心长地劝:“你别再执迷不悟了,收手吧,你也看到了,我师弟是个善良正直的好人,承澜宗也是名门正派,只要你现在及时收手,悬崖勒马,就还有一线生机……”

    空气中多了一丝水腥气,腥味越来越浓郁,水汽凝成水珠,一团裹着水腥气的黑雾巨浪般翻滚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淤泥和水草,将柳倾绝身上缠绕的网溶解得一干二净。

    柳倾绝瞬间得了自由,干脆利落地将月夜幽兰整颗取出。

    气息有一瞬间的泄露,林中飞鸟被惊动。

    不过一瞬就被装入一个特制的方盒当中,夜色中的最后一丝香气也被盒子隔绝。

    林中重归寂静。

    慕朝雪仍是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望着。即便能动,也根本不是柳倾绝对手。

    柳倾绝在黑雾笼罩中快步朝他走来,将他拦腰捞起,贴着他耳边道:“怎么不继续说了,多说点,我爱听你的声音。”

    伴随这句调笑,他被柳倾绝以及一团沼泽中所化的黑雾裹挟着,迅速离开后山。

    第 28 章

    经过藏宝阁, 黑雾离开了一瞬,返回柳倾绝身边后,其中多了一颗妖丹。

    柳倾绝取来看了看, 奖赏一般将那棵妖丹重新丢回黑雾中。黑雾飞快将这颗上佳的补品吸收, 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壮大。

    慕朝雪身陷其中,眼见着快要飞出承澜宗的地界,强忍着沼泽带来的窒息,道:“你逃不掉的,师弟肯定会找到我们。”

    他没敢想象失去了那块玉之后, 容冽还能不能顺着顺着气息找到他们,只能强装淡定地警告了一句。

    柳倾绝反问他:“谁说我要逃了?”

    他抬眼远眺, 柳倾绝是朝着昭城的方向移动的, 惊讶道:“你不会是想直接回家吗?”

    柳倾绝默认他的猜想, 道:“有你在手里,承澜宗敢轻举妄动吗?”

    终于知道柳倾绝为什么要把自己也一起带走, 只是对方未免高看了他在承澜宗的重要性,用他威胁承澜宗, 只怕结果会令人失望。

    “费劲把我带走,真的不值得。”

    “值不值得, 看看不就知道了。”

    风声太大,柳倾绝将他拉到身前,附在他耳边不急不缓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质。要听话。”

    大概是因为知道他逃不了,柳倾绝说完便解除了他身上的术法。

    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关节, 色厉内荏地放狠话:“你会后悔的。”

    柳倾绝没理会。

    路过镇妖塔, 再次停下。

    这次他亲自进入其中,朝里面走去。

    华宜书仍旧昏迷不醒, 承澜宗为了治好华宜书的伤势让人及早醒来,着实花费一番心思,用了最好的药,还有很多长老们私人名义送来的上品灵药,打着让华宜书尽早醒来接受审问的幌子,极力要留住这位好友性命。

    几名负责照看的医修前脚刚走,柳倾绝就瞬移到近前,在掌心升腾起青中泛黑的灵力,不由分说靠近昏迷之人的命门。

    慕朝雪看出柳倾绝意图,惊愕之下,连忙前去阻拦。

    柳倾绝一时意外,收手的速度有些慢,慕朝雪的袖口断了一截,手臂留下一小片伤痕,痛哼出声。

    他不受痛,一小块伤口便立刻被刺激得泪眼汪汪。

    柳倾绝微微一愣,当场收敛了身上释放的灵压,拉着他查看手腕伤势。

    他趁机说道:“你都打算抓我当人质,直接和承澜宗撕破脸了,华长老醒或不醒,又有什么关系。”

    柳倾绝在他伤口上涂药,一边包扎一边道:“我又不是为了隐藏自己,就是单纯想让他死不行吗。”

    他瞪着他。

    “怎么,感觉自己遇上疯子了?”柳倾绝嗤笑一声,又换上认真神色,“放心,我只是在说笑而已。”

    他刚松口气,柳倾绝露出痛恨神色,一字一句开口:“我想让他死,当然不是无缘无故。”

    所以还是想杀人。

    说话时包扎的动作粗心了些,他痛呼出声,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一边哭一边紧紧抓住柳倾绝衣袖,争分夺秒地央求:“你别杀他,好不好?”

    柳倾绝缓缓松手,神色之间的戾气一点一点消失不见,饶有兴味地问:“你求容冽别杀我时,也是用这副表情吗?”

    他哪里记得这种细节,而且为什么要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柳倾绝朝昏迷中的华宜书瞥了一眼,做出惋惜神色,“今日算他运气好,我便依你。”

    黑雾席卷而过,再次将他带离地面,让他没机会思考更多。

    *

    昭城,城主府。

    柳家管理昭城已有数百年,数百年来族中人才辈出,直到近些年才稍显黯淡。

    今日正逢家主寿辰,府中张灯结彩,只是不见任何热闹气息,就连偶尔穿梭于门内的宾客脸上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神色。

    后院一处厢房内,一个单薄漂亮的年轻人正倚在一张美人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一本话本。

    那张脸透着病态的白,眸似秋水,好像随时要化成一缕轻烟散开得无影无踪。

    柳倾绝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见慕朝雪看着那话本没过几秒便眼神呆滞地走起神来,悄声走到他面前,俯身凑近他耳畔:“想什么呢?”

    用的是十分温柔娇俏的语气。

    尽管在柳家,柳倾绝依然用的是这副柔弱千金的打扮。

    慕朝雪观察过,柳家并没有什么人知晓柳倾绝的真实面孔,至于柳城主,他只在第一天被柳倾绝带回来时去见过,所以不清楚身为柳倾绝亲身父亲的柳城主是否知道这一秘密。

    他微微侧过头,移开了话本,看到一张若无其事的笑脸,不是很想开口说话。

    柳倾绝把他当做人质掳回昭城已有两天,昭城和禹城各自分布在大陆南北两端,平时消息流动不算快。

    但是这回禹城那边出了那样数百年未闻的大事,消息也比往常递得快,柳家也时常听家养的修士的谈起。

    总结起来就是禹城那边情况不太妙。

    有了掌门和长老们亲自在禹城坐镇,伤亡减少,但是生出灵智的沼泽盘踞在整个南部,范围宽广,始终找不出命门所在。

    直到现在,承澜宗那边也没个消息。

    不知道是依旧没发觉柳倾绝干的好事,还是虽然发现了,但事有轻重缓解,不想此刻分出人手来管。

    柳倾绝像是什么也没做过一样,在昭城当他的“大小姐”,而他也同样是以未婚夫的名义被带回来。

    不一样的是,私下里柳倾绝派人看住他,不让他独自出门。

    从来到这里之后,他很少见到柳倾绝在自己跟前露面。

    今天好不容易出现,他开口便说:“我要退婚。”

    柳倾绝怔了怔,在他身侧紧挨着他坐下,委委屈屈地问:“为何?”

    他无视对方的惺惺作态,平静道:“你是男人,这是欺骗。”

    “阿雪不是说了,我是男子或是女子,于你而言并没有任何不同?”

    他支吾了一下,第一次看到柳倾绝真容,是在撞破柳倾绝擅闯禁地那晚,他光是想着怎么不被灭口,哪里顾得上女人或是女人。

    现在想退婚,也是系统和他这两天讨论出来的结果,按照剧情是柳倾绝先提退婚,但是正所谓殊途同归,只要结果都是双方婚约作罢,应该也能判定成功。

    这样一来,他这边的剧情就勉强算是填上了。

    之后柳倾绝是爱上容冽,像原文一样围着容冽转,还是继续乱来,就看运气了,只要不影响原文的主要剧情发展,一切就都还有救。

    “……那是我乱说的,我的未婚妻怎么能是个男人。”

    这个理由用来退婚简直理直气壮,很难反驳。

    柳倾绝毫不犹豫道:“我也可以一辈子做旁人眼里的女子。”

    他一时语塞,然而拧紧了眉,为难道:“我不喜欢男人。”

    “我喜欢阿雪就行。”

    他预想中轻松完成退婚的场景没有出现,柳倾绝的反应让他意外。

    “……你要是觉得被退婚丢人,可以主动退婚。”

    柳倾绝支着下巴,眼神明亮,笑着盯着他看:“不可以。我就要和阿雪在一起。”

    他深感挫败,背过身去,不想再理人。

    “怎么又不愿说话了?”

    “阿雪原来也是有脾气的人,生我气了?”

    “今日同我再说一句,我就走,可好?”

    “别不理我,你不是说过我们是一家人么。”

    他越是不理会,柳倾绝纠缠得越是起劲。

    乍一看完全无法和做出那种事情的人联系上。

    他垂眸瞧一眼将脑袋靠在他身旁的男人,道:“不行,你做过的坏事太多了,在禹城的时候,你控制藤蔓划伤我的手,让我中毒,前天你又打伤了我。”

    那些伤早就好了,但是不妨碍此刻他拿出来挖苦人。

    柳倾绝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看他一会儿,认真道:“原来阿雪是在因为这些事生我气。”

    他正要否认,他们的关系没好到要用“生气”这个词。

    柳倾绝在他眼前拿出三把匕首,还有五个形状颜色各异的瓶子,将它们一一摆放在他身旁的桌上。

    “阿雪在我身上伤回来,毒回来,今日之内,随你怎么报复,我都不还手,只要你能消气,别再不理我。怎么样?”

    他犹疑地看了看桌上那些东西,又端详着对方的神色。

    柳倾绝不像是开玩笑。

    他心中更加确定这是个不知死活的疯子。

    “刀也可以用吗?”

    他随意选了一把,拿起来观看。

    见他有所行动,柳倾绝的眼睛变得更加明亮,甚至有些亢奋,“我说了,只要阿雪能消气,都随你心意。”

    他将刀鞘退下,抵在柳倾绝喉咙口,“万一你还手怎么办?”

    柳倾绝将上半身靠近他,光滑的脖颈紧贴上锋利的刀刃,冲他眨了眨眼睛,轻笑一声:“阿雪是舍不得下手了吗?”

    他还是不太相信这是正常人表达歉意的方式。

    柳倾绝不是第一次试探他,宁愿用毒控制他,也不愿相信他说不会出卖的话。

    现在怕是这把刀再深入一丝一毫,就是柳倾绝反手拧断他脖子的时候。

    他瞥了眼桌上放着的一排小瓶子,道:“这里既然有五瓶都是毒,那你都喝了吧。”

    柳倾绝的眼神从桌上淡淡扫过,沉默片刻后,将最右边一瓶拿起来。

    慕朝雪在想,自己要不要再多问几句,比如这些毒都是什么样的,万一只是那种不痛不痒根本造不成伤害的,那也太没有诚意……

    一抬眸,柳倾绝已经将第一瓶倒入口中,无色无味的液体顺着喉咙下滑,紧接着是第二瓶。

    依次吞下五瓶药,中间不作任何停顿,随之,那张艳丽的脸上瞬间变了颜色,“砰”的一声响,刚刚还在有说有笑的人直挺挺倒在地上。

    第 29 章

    大概是一口气吞下去的毒太多, 柳倾绝的状况看起来十分复杂,时而抱住自己痛苦地滚作一团,时而紧闭双眼浑身颤栗。

    上一刻还因失去血色而面色苍白如同白纸, 下一秒又脸色涨红满头大汗, 沾湿的发丝黏在脸颊上,不知是疼痛产生的泪水还是汗水沿着眼尾落下。

    随后,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青筋暴起,仿佛会随时经脉爆裂,嘴唇变得乌紫, 嘴里也吐出一口血来,随之, 眼尾的水变得鲜红。

    因为过于诧异, 慕朝雪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地上的人从眼尾流出的同样是血水。

    他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就算是要道歉, 这样的方式是不是也太奇怪了一些。

    他讷讷地问出声:“你、你在做什么?”

    柳倾绝艰难地仰起上半身,青筋暴起的右手攀住床沿, 靠近他身边气若游丝地说道:“半个时辰,我的命在你手上。”

    说着, 又将一个瓶子塞到他手里,“这是能救我的解药。”

    做完这些,又气力不支地重新倒在地面上。

    他捏着手里的解药,半信半疑,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真的有正常人会用这么离谱的方式道歉吗?

    柳倾绝是不是对他的人品, 或者说,对他们的感情, 过于信任了一些?

    【噫,这是在干嘛?你终于忍不住向他下手了吗?】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拧紧了眉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他自己向自己下的手,我什么都没干。”

    系统:【真的假的?】

    慕朝雪一脸笃定地说道:“一定是假的。”

    系统:【哈哈哈哈他真的好会演。】

    人和系统都显然不太相信柳倾绝真的会把自己的命当游戏,一动不动地看着,等待着下文。

    慕朝雪始终很费解,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神色也变幻不定。

    地上的人不断发出极力忍耐的闷哼声,如果屋外有人经过,怕是以为里面有人正在经历某种酷刑的长久折磨。

    慕朝雪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在窗边徘徊,不时地扭头深深望向地上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脑海中忽然警铃大作。

    【任务失败警告!】

    一行加粗红字在他眼前闪烁。

    右上角还有个规律跳动的倒计时:60,59,58……

    他徘徊的脚步猛然顿住:“怎么突然弹出失败警告了?倒计时是怎么回事?”

    正在看热闹的系统也被这弹出来的警示惊了一下,忙忙乱乱地检查了一下信息,【我算了一下时间,距离半个时辰刚好只剩一分钟。】

    他又一次目瞪口呆,“竟然是来真的吗?”

    眼看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他来不及多想,用从未有过的速度冲过去,将瓶子里的解药倒进柳倾绝的嘴里。

    咽下去后,倒计时的数字刚好停在了0。

    怕系统抽风导致计时出错,他蹲在旁边紧张观察着柳倾绝的状态。

    刚才饱受折磨的人现在安静下来,像是陷入昏迷一样。

    他伸出一根手指,试着去探对方鼻息。

    刚把手伸过去,手指就被抓住,柳倾绝睁开眼,看起来仍有些虚弱,不过抓着他的手没有放开,保持着仰躺在地上的姿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没事了?”

    “嗯。”

    柳倾绝的声音沙哑,但嘴角逐渐浮现出笑意。

    他困惑地看着。

    柳倾绝抓住他手腕,拽了他一把,他一时不慎,跌倒下去,压在对方身上。

    他准备爬起来,又被柳倾绝揽住肩膀牢牢困在怀里。

    柳倾绝刚经历过一次在死亡边缘的游走,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单手将他扣在胸前,他便再也爬不起来。

    他只好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对方身上,偶尔试图挣扎几下,又被按回去。

    “别动,让我抱一下。”

    柳倾绝在他耳边再次开口。

    从声音看来,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不像是刚刚那副濒死的虚弱,仔细听心脏的跳动也逐渐有力。

    他不耐烦地动了动胳膊,道:“就不能先起来吗?”

    柳倾绝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我就知道,阿雪舍不得我死。”

    柳倾绝对他的误解好像有点深。刚刚折腾那么久,就是为了看看他舍不舍得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眼前?万一他真的无动于衷呢?

    看着对方眼里流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和欣喜,他有了不好的猜测:“你是不是已经把月夜幽兰给吃下去了?怎么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样子。”

    月夜幽兰被服用后的一大副作用就是使人神智混乱,变成疯子的话,做什么就都一点也不奇怪了。

    不过柳倾绝真的服用了的话,就更加不好控制剧情按照原文发展了。

    比起这个副作用,寿命只剩十年什么的倒是对剧情影响不大了,因为柳倾绝在原文中没活多久就因病亡故。

    至于是什么病,书中并没有细说,慕朝雪猜想可能是柳家祖传的基因不好,柳家不少人都挺短命的。

    比如现在,府中这个低迷的气氛就是因为柳倾绝的二叔已经时日无多,不到天命之年便命数将尽。

    柳城主与这二弟自小感情甚笃,就连今日寿辰也无心理睬,一心陪伴在二弟身边。

    柳倾绝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觉得我要吃吗?”

    他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你是在犹豫吗?你从承澜宗手里抢它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犹豫?”

    柳倾绝轻笑一声,仿佛自言自语:“也是,好端端的,我为什么开始犹豫?”

    说着,从他身上离开。

    他趁机也迅速坐起身来。

    望着柳倾绝摇摇欲坠的背影,他忽然有种紧迫感,柳倾绝在原文中会比柳家二叔还要短命,如果他没能趁柳倾绝病逝前完成退婚,极有可能会再次出现刚刚那样的情况,导致填补剧情失败。

    柳倾绝转身看他,脸色依旧苍白,声音依旧虚弱,不过表情很是愉悦,道:“话说回来,阿雪给了我解药,是不再生我气的意思吗?”

    他没好气地说道:“我只是怕你死了我没办法向你家人解释,被当成凶手偿命。”

    “那你再想想,要我做什么才肯消气。”柳倾绝一副好脾气的姿态。

    他趁机便说:“不用想,你答应解除婚约就行。”

    柳倾绝受伤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见让步:“除了这个,什么都行。”

    他不想浪费口舌,坐在那里保持沉默。

    柳倾绝紧挨着他坐下来,道:“我保证,以后不会再与承澜宗作对,也不会再伤你师门的任何人。”

    他错愕地望着他:“难不成你本来还有其他更过分的打算?”

    “那倒也没有,我只要月夜幽兰,现在东西已经到手,你也被我带回柳家,我别无所求。”

    他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柳倾绝一个人也不会冷场,抓着他的手,道:“先前毁了你一块玉,如今我再还你一个。”

    说着,手上多了个镯子。

    那是一个盈润清透的玉镯,看起来比当初小师弟拿出来的那块玉坠子还要普通正常。

    慕朝雪吃一堑长一智,绝不相信修真界的任何所谓的“礼物”,这绝对不会是一个纯粹的饰物。镯子上说不定又附着什么术法,设下了什么禁制。

    但是柳倾绝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抓着他手,将玉镯直接戴在他手腕上。

    玉镯接触到手腕上的皮肤时,触感温凉,存在感不强。

    他问:“这是什么?”

    柳倾绝的表情堪称深情款款:“我给阿雪准备的定情信物。”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柳倾绝像没有听懂他的意思,继续喃喃地开口:“阿雪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他警惕地挪了挪位置,距离对方远一点。

    第 30 章

    柳倾绝却不以为意地黏上来, 道:“今日我得了空闲,不如陪阿雪出去走走?”

    今天是柳城主生辰,虽因担心自家二弟而无心过问, 但府中也来了些亲友, 说不定能碰见什么熟人。

    他终于能借机出门,点头答应。

    柳倾绝显然并不担心他在遇见外人之后乱说话,立刻就带着他出门了。

    这次第二次看柳家的宅院形貌,柳家身为一城之主,府邸占地宽广, 光是后院就像迷宫。

    所经之处无不井然有序,处处体现着规矩森严。

    作为一个握有强大独门修炼功法的修真世家, 家主采取这样严苛的治家之道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走动片刻后, 他就确认一个上次没来得及确认的事实, 柳倾绝的父亲作为昭城城主,以及柳家家主, 所居住的院子却是十分偏远和冷清,看不见身为家主和城主应有的风光。

    而越往柳家其他几房所住的区域靠近, 景象越是繁荣。

    尤其是柳倾绝嘴里说的三叔,也就是柳城主一母同胞的三弟。

    他大致浏览完柳府风景, 在两片院落之间的一个凉亭中停下来,不愿再继续走。

    柳倾绝挥了挥手,立刻有人端上点心蜜饯茶水等一应物什。

    那些人态度恭顺,全程低垂着头,一眼也不敢多看, 似乎很惧怕这位大小姐。

    看起来, 柳倾绝在仆人面前积威甚重,并不像是一个体弱多病大小姐应有的境遇。

    尤其是一直跟随柳倾绝身侧的那名护卫, 可以说是亦步亦趋,柳倾绝不需要开口,一个眼神便能让护卫忙上忙下,其余时间便安静得像个提线木偶,沉默而恭敬地站在亭子外面。

    柳倾绝顺着他的眼神望向亭子外面,随口说道:“这些都是我亲手培养的下人,会比其他人更听话,阿雪需不需要挑一个?”

    他摇了摇头,对这个没有需要。

    “柳城主为什么住得那么偏,是不爱热闹吗?”

    左右无事,他随口闲聊起来,柳倾绝的行为已经够让人捉摸不透了,现在来柳家一看,也处处透着难以言说的怪异。

    比如刚刚路过一个院子,有个衣着打扮都很体面的美妇人正抱着个五六岁的男孩抹眼泪,边哭边念叨着:“为何你要投生到柳家,又为何要投生成柳家的少爷……”

    其他的话他没怎么听清楚,柳倾绝就拉着他去别处了。

    柳倾绝听到他的问题,飞快地皱了下眉,然后冷笑了一声,幽幽地说道:“柳城主是个好哥哥,很会疼爱他的两个弟弟,柳壤说府中南边的院子更适合他的功法修炼,柳城主自然要成全。”

    柳倾绝的语气很平静,表情也很淡漠,但对亲生父亲和三叔的称呼相当生疏。

    他不明情况,便顺着他的话说道:“那柳城主的确很大方。”

    慕恒也曾说柳倾绝的父亲良善仁厚,现在看来,倒是接近于无私奉献了。

    只是他怎么感觉柳城主这个三弟有些蹬鼻子上脸。

    “阿雪呢,以后也想住这样华丽的大宅子,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柳倾绝支着下巴,姿态颇为悠闲,仿佛真的是在与他随口说些闲话,“让我想想,能不能满足阿雪的这个心愿,陪阿雪一起去住。”

    慕朝雪本来想说这事不用你操心,转念一想,不由地阴阳怪气起来:“我怕你的命太短,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柳倾绝略作沉思,指尖轻敲着桌面,忽然抬眼,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轻笑道:“无妨,活着的时候我可以让阿雪陪我,死后也可以。”

    他毛骨悚然地往远处挪了挪。

    柳倾绝似乎确实没有把命放在心上,对生命的长度也毫无追求。

    他阴阳怪气的警告显得白费心机。

    不仅多此一举,还反被对方笑着说出来的话给吓住了。

    甚至十分怀疑柳倾绝到时候会说到做到。

    幸好他那时候应该差不多填补完属于自己的剧情,已经过上了无人打扰的养老生活。

    两人正说着话,亭外传来一道高亢的嗓音:“哟,这不是我那柔弱不能修炼的堂妹嘛,怎么这么巧,竟在这里遇见。”

    只听声音,就感觉到来人的嚣张和做作。

    慕朝雪扭头望去,一个通身气派的青年,一身金银首饰晃的人眼花,外貌和柳倾绝有几分相似,身后跟着一大群柳府仆从,正鼻孔朝天地走到亭子外面。

    准备进来时,柳倾绝那个守在外面的护卫伸手要拦,被青年一脚踹翻。

    之后一行人趾高气扬地走进来。

    青年身后的仆从搬来一把厚重华贵的椅子,放下去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青年并不在意柳倾绝态度,自顾自慢悠悠落座在一旁,倒了杯桌上的茶水,刚喝一口,就无比嫌弃地吐掉,还夸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紧接着又去尝桌上的糕点,刚吃进嘴里,又露出一副难以容忍的样子,做出难以下咽的神态。

    慕朝雪看着柳倾绝这位堂哥的夸张反应,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原文有这号人物,于是当猴戏看。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本少爷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玩意儿!”

    柳倾绝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吵吵闹闹,既不开口阻止,也不出声应和。

    慕朝雪淡定地想,这柳少爷真没礼貌,上赶着抢别人吃,吃完了还骂街。

    柳少爷看了他和柳倾绝一眼,缓了缓神色,叹道:“哎,堂妹这日子过的,怎么说也是大伯的亲生女儿,城主府的千金大小姐,就吃这些,大伯竟如此落魄了吗。”

    眼神转了一圈后,落在他身上,目不转睛道:“大伯还将你许给这么个病秧子,想到柳家还有昭城将来可能交到你们手上,本少爷就担忧得夜不能寐。”

    柳倾绝不动声色瞧向自己的堂哥,“你如此在意,是想替我代劳吗?”

    柳少爷眼中飞快划过一抹暗色,落在慕朝雪身上的眼神也变了味:“堂妹若执意如此,我也不好推让,别说是家主和城主的位置,就连堂妹的枕边人,我也可以勉强一并笑纳。”

    柳倾绝若有所思地看向对方,面对昭然若揭的挑衅,并不激动,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如此热心,真让人意外。”

    对方眼神在慕朝雪身上打转,笑道:“谁让我向来会怜惜美人。”

    慕朝雪被这眼神盯得莫名有些犯恶心,连手边吃到一半的点心都不香了,默默抬手将它们推开。

    对方顺势就要过来握住他那只手。

    柳倾绝将一壶热茶倒下,将对方伸过来的手臂淋湿,那身晃眼的锦绣华服转身变得一片狼藉。

    柳少爷尖叫一声,腾地站起来,甩掉袖子上的茶水,怒骂道:“柳倾绝你想干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当着我的面,对我的人动手动脚,换成旁人,今日就不止湿了袖子这样简单。”

    柳倾绝说完,就要领着慕朝雪离开。

    身后传来柳少爷咬牙切齿的骂声:“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也敢这样对本少爷说话,真当自己是柳家未来的主人了?做什么美梦。”

    紧接着又意有所指地笑起来:“我劝你还是趁早清醒,因为你这梦做不长久了。”

    柳倾绝仍旧置若罔闻,握着慕朝雪的手腕往亭子外面走。

    慕朝雪也对这种家宅之争没什么兴趣,一边试着把柳倾绝扣在自己手腕上的五根手指头掰开,一边脚步不停,恨不得立刻就回房间去躲清静。

    身后却传来柳少爷不屈不挠的声音,柳少爷直接从亭子里追了出来,高声说道:“早知道你比你姐姐还要废物,对柳家毫无用处,当初就该让那名医修将你姐姐救回来,也好过年纪轻轻就不治而亡,你说是吧堂妹?”

    柳倾绝停在原地。

    慕朝雪好奇地回过头,看到柳少爷假惺惺做惋惜状,眼里透露出直白的恶意和幸灾乐祸。

    柳倾绝侧面对着他,面色紧绷,眼中泛着深重的寒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还看到那双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气。

    再一眨眼,柳倾绝恢复常色,兴致缺缺地回头,幽幽开口:“堂哥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问题吧,柳家重子嗣血脉传承,你又没有修炼玄天心法的天赋,能为柳家开枝散叶也就罢了,偏你左拥右抱多年却一无所出,于柳家而言,你也与废物无异。”

    刚刚还在洋洋得意的柳少爷表情一点点阴沉下去,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张了张嘴半天不能言语,不知是气恼还是羞愧。

    慕朝雪听出了八卦的味道,直接去瞄这位柳少爷的下半身。

    大约和修炼的玄天心法有关系,柳家每代拥有修炼玄天心法天赋的人都很短命,相对的,柳家以防血脉断绝,都早早地生下自己的孩子。

    柳少爷这反应,不知道身上出的问题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柳倾绝满足了他的好奇心,继续不紧不慢地开口:“外面传言你不能人道,不会是真的吧?”

    对方被刺激得不轻,拔出护卫手中的剑,火冒三丈地杀了过来。

    柳倾绝拉着慕朝雪后撤,对方穷追不舍,剑刃每一次劈下都倾注灵力,将附近草木拦腰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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