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过了日常休息的时间,但谢闻偏偏不想休息。


    他有些病态的偏执,想看看,梁叶青究竟会在宴会待到几点,才肯回家。


    谢闻低下头,再一次点开屏幕,荧光照射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阴郁。


    关于孙氏夫妇举办宴会的热搜到凌晨也没有降下来,其中最高的就是电影新星夏逅和梁叶青的合照。


    梁氏资产雄厚,产业又常常和娱乐圈、名流有关联,梁叶青在权贵圈更是出了名的人物,在宴会上风姿难掩。


    夏逅站在他身边,笑得羞涩又开朗,两人离得很近。


    配文又是一句简单的“古龙水的香气”。


    暧昧又含糊,让底下的人忍不住猜测他们的关系。


    谢闻静静看了夏逅的脸许久,久得快要把这个人脸上的痣都记清楚。


    他总以为自己习惯了嫉妒和不甘,不会再难过。


    可每每到了这种时候,才发现他根本难以状若无事。


    *


    梁叶青和李扬帆一段时间没去酒吧,这次喝了个尽兴。


    开了几瓶好酒,李扬帆一边喝一边跟他吐槽家里的事情。


    “我爸妈老觉得男人不成家不行,最近总喊我去相亲,要不就给我直接上难度,让我联姻!”


    梁叶青扑哧一声笑了,他发小是书香门第家庭,父母是高知分子,结婚结得早,恩爱了大半辈子。


    不过思想都比较传统,李扬帆甚至比他小一点点,从去年开始就疯狂催着找对象。


    他发小跟他是两种人,他花花蝴蝶,李扬帆情窍压根不开,这么多年也没想谈个恋爱。


    小时候更搞笑,同班女生暗恋李扬帆,偷偷给他买咖啡,不过第二天就要举行半期考试,李扬帆觉得喝了冰的容易拉肚子,气疯了,觉得人家是想跟他抢年级第一,说什么也不肯喝。


    最后,冰咖全进了梁叶青的肚子。


    味道蛮不错。


    梁叶青一想起来就觉得逗得不行,拍拍李扬帆的背,“去见见呗,说不定就有眼缘。”


    李扬帆烦躁地拂开他的手,不吱声了。


    梁叶青心里默默感叹,还是他家好,老妈跑了老爸死了,已经早早打击过他一轮了,唯一在的弟弟听话又乖巧……就二叔欠收拾。


    这么想着,梁叶青拿出手机,想看看二叔最近的朋友圈,骤然发现电话那一栏,有好几个未接。


    梁叶青皱着眉打开,数了数,一共四个。


    居然还都是谢闻打来的。


    “……”


    梁叶青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三点,谢闻估计早就睡了,打回去也不合适。


    困倦上涌,他架起喝得快醉了的李扬帆,说:“要睡回家睡,在这儿别落枕了。”


    他把李扬帆扔给李家司机,自己也上车,打道回府。


    这个点的城市路上,几乎没有几辆车,司机开得飞快,二十分钟不到,梁叶青就到了家。


    他哼着歌绕过流水小桥,从庭园快走回别墅的时候,忽然看见客厅的落地窗,好像还有点光。


    梁叶青没往心里去,只以为黄妈忘记关了。


    他开了门走到客厅,正想顺手把灯关掉,却看见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谢闻。


    他静静坐在沙发上,旁边是一盏小灯,瘦削高挑的身影有点落寞郁气。


    ……卧槽!


    梁叶青吓了一跳。


    随之他很快又想起一件更要命的事。


    结合谢闻的电话,梁叶青忽然想起来,他下班前遗忘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了。


    他连忙赔笑,凑到谢闻身边,小心试探道:“好弟弟,这么晚了,在这儿看星星呢?”


    谢闻的皮肤苍白得透明,有了黑眼圈也比常人更明显。


    他眼下一点熬出来的青色,却不愿扭头看梁叶青,淡淡道:“城市里哪儿有星星。”


    好像完了。


    是不是真生气了?


    梁叶青抬头看见黑压压的夜空只有一轮月亮,他费了老鼻子力也找不到最亮的星星,继续打哈哈:“那在这儿看月亮呢?你想看星星吗,要不早点休息,过几天放假带你去山上看?”


    谢闻却不回答,起身直接走了,梁叶青一拍脑门,知道事情糟了,看他走的方向不像是回卧室,于是起身跟了过去。


    谢闻啪地一下开了厨房的灯,低着头盛汤,对跟过来的梁叶青道:“黄妈今天临时请假,我怕我睡了,没人给你煮醒酒汤,你喝多了会难受。”


    “我打电话,是想问问你几点到家。”


    梁叶青心虚又愧疚,手抓着门框,小心地瞧着谢闻的背影。


    他小声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谢闻将热气腾腾的醒酒汤放到桌上,明明动作是暖的,可周身气场却冷得像北极冻了数百年的寒冰。


    “你都上热搜了,哥哥。”


    “宴会好玩儿么?还有夏逅,你很喜欢?”


    梁叶青莫名品出了一点捉奸似的意味,他努力回忆着夏逅是谁,半天才想起来是那个求合照的电影演员。


    谢闻不常生气,都说好脾气的人真生起气来是最可怕的。


    梁叶青也这么觉得,他有点犯怵。


    但更多的还是心虚,天啊,这都三点多了,谢闻身子骨那么弱,发烧刚刚好,居然特么等他到三点……


    还是因为自己把答应过的事情忘了……


    梁叶青默默挪到桌子前,尽力降低存在感,喝了一大口醒酒汤。


    咂咂嘴,味道挺好。


    该说不说,他弟是真的对他好,连小细节都兼顾。


    知道他不爱吃甜,醒酒汤的配料里,没有和黄妈一样放蜂蜜,而是放了山楂膏。


    他有点感动,顿时更心虚了,道:“你都知道了啊?唉哟,哥哥不是故意的,我……”


    “我知道。”谢闻打断了他的话,可依旧不想看他,蝶翼似的睫毛缓慢扇动。


    “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咳咳——”


    我擦,真的生气了。


    梁叶青直接呛住了,咳了好几声。


    他被呛出了点眼泪,连忙道歉:“是哥哥的错,今天真忙忘了,一下班就被李扬帆抓走了。”


    谢闻终于看他了,给他递了张纸巾,“擦一擦。”


    梁叶青几下擦完,听谢闻说:“早点休息吧,哥哥工作辛苦了。”


    “小闻你……不生气了?”梁叶青迟疑道。


    谢闻摇摇头。


    梁叶青凑上去,伸出两根手指顶到谢闻腮上,摁着往外勾了勾,把他轻抿着的唇弄出了微笑的样子。


    “我才不信,既然不生气就给哥笑一个。”


    谢闻被他胡搅蛮缠一顿,脸上也发痒,有些无奈地笑了出来,梁叶青立刻感觉手指下两个酒窝陷了下去,这才满意地收回手。


    梁叶青见他笑了,又主动说:“为了弥补错误,未来一周我都在家里吃晚饭。”


    弟弟果然跟想象中一样,轻轻点点头,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好,早点休息。”


    梁叶青如释重负,感觉谢闻还是那么乖巧好哄,但有一点莫名的违和,也想不出具体怎么回事。


    手里的汤温热,胃的确有点难受,低头继续喝了起来。


    *


    梁叶青喝完醒酒汤,哼着曲子洗漱去了,没一会就见了周公。


    可谢闻几乎彻夜未眠。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窗帘拉得很紧,房间内黑漆漆的一片,唯独有一些草药味。


    黑暗是最好的幕布,不断播放着刚刚那短暂的碰面。


    十几分钟前,哥哥的那句承诺,他根本没有相信。


    不用想也知道,梁叶青说着“未来一周在家里吃饭”,但他总能忘记,如果有了要紧事,自己也必须得妥协。


    最多听见一句“抱歉啊小闻”。


    他不敢再把希望寄托到梁叶青身上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


    明明才为了他把王冉收拾一顿,明明才满足自己任性的要求换了沙发。


    好不容易尝到一点甜,感受到独一份的宠溺,他还以为见到了曙光,结果紧接而来的,又是失约又是绯闻,甚至还不知道夏逅是不是下一个嫂子。


    谢闻翻了个身,想到夏逅那张笑得张扬的脸,心脏开始抽痛。


    每日盼着他回家,就为了说那么几句话,恐怕比合租室友还生分。


    难道真的要一直这么注视下去?等到凌晨三点只为等他回家,未来几十年都这么在远处看着,看他继续不在乎,和别人百年好合?


    “我不甘心。”


    心脏的抽痛,不知不觉蔓延到了全身,连手指都酸胀。


    夜里吹了一夜的凉风,他本身气血就不足,不仅脚,连带着脚腕都是冰凉的,每一次都要在被子里许久许久,才能焐热。


    谢闻感觉浑身痛得有些喘不过气,他从床上坐起来,深深呼吸,努力让病痛早点过去,不知不觉脸上一片湿漉,用手一摸才知道,他早已被气得流眼泪。


    黑夜里没有秘密,一切欲望都在野蛮生长,刚刚梁叶青离他那么近,冲他粲然地笑,手指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他当时真的很想吻上去。


    谢闻有些病态地喃喃,“是不是只有我生病,才能困住你?如果是,我真想一直这么病下去。”


    哪怕疼得我只能蜷缩着身子,失眠到天亮。


    谢闻的思想漫无边际,他想着那天王冉离开时,自己对着兰花自言自语,终于把满腹心事给吐露出来。


    那时他说——“还不如找我”。


    谢闻疼得意识有点不清晰,但唯独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明显。


    他再也不要做那个在家等候的人。


    既然这几年的原地守候,都换来梁叶青越走越远的影子……


    如果他主动走近,追赶上去,那长久站在梁叶青身边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过去和未来,只能是他,从一而终。


    *


    等天空泛起鱼肚白,谢闻听见窗外的鸟声嘈杂起来,播出一串号码。


    他唯一的好友姚冬天本来睡得迷迷糊糊,骤然被吵醒,声音闷闷的,还带点起床气。


    “谢大少爷我真的谢谢你啊,这么早就把我喊起来,你最好是真的有事!”


    “……嗯,我想通了。”


    姚冬天闭着眼静静等了一会,忽然意识到谢闻的声音又沙又哑,本来又快睡着了,意识到这点后努力从被子里爬起来。


    “我天你不会想了一晚上吧?终于想通了,那你想怎么搞?”


    姚冬天是唯一一个知道谢闻喜欢梁叶青的人。


    两人也算发小,谢闻六岁搬到梁家,发病住院时认识了姚冬天。


    姚冬天从小淘气,那次刚好把腿摔断,进医院打石膏。


    从此就成为了朋友。


    姚冬天听完谢闻的计划,严重怀疑自己真没睡醒。


    可谢闻的语气并不像在开玩笑,他只能应了下来,“行,医院那边我会帮你联系。”


    挂完电话,姚冬天自言自语道:“不在压抑中爆发,就在压抑中变态。我哥们儿这是又爆发,又变态了。”


    他啪地一下倒回去,继续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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