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叶青一瞬间心如刀割。


    他紧紧闭上眼,又睁开,谢闻的苦笑和泪水提醒着他,时间不多了。


    谢闻从来都是乐观的,安静的,最多最多,会和昨晚一样,小心叩开他的房门,想汲取一点安全感。


    他从来没有见过谢闻像今天一样对他表露绝望。


    梁叶青嗓子干涩得快说不出话,他沙哑道:“不会……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有事……”


    谢闻又离他近了一步,一字一句问:“你要怎么帮?”


    是躺下来,再乖乖地,慢慢爱上我?


    还是,把我推给别人……


    梁叶青喉头滚动,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


    谢闻知道他在动摇,但同时也因他的勉强而心如刀割。


    就这么不情愿,就这么不愿意?


    为难得好像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


    谢闻打娘胎里就带着病,这么多年失掉精气神,被反复无常的病情折磨得早就开始厌世。要不是爱上梁叶青,他恐怕已经不想活了。


    见梁叶青胸腔颤抖,眼尾带着一点慌乱的红,发丝凌乱地散落在额头,他已经从刚刚的极致愤怒里恢复一些,怒火褪去后是无尽的难过。


    他也不想故意逼迫梁叶青,他也觉得自己心思阴暗拙劣,毕竟,谁会爱上从小将自己养大的哥哥?


    可是他没有办法想到梁叶青和别人生活一辈子的场景,他只要稍微一朝这方面想,嫉妒和不甘心就浓烈得好像要将他溺死。过去一次次的忍让换来的是越来越深刻的恨意,他不想再让情人来他家,再也不想恨了。


    他想要爱。


    想要梁叶青好好地爱他,然后接吻,拥抱。


    谢闻看着梁叶青如此为难的样子,忍不住想,是不是他逼得太紧了?


    他正想着,刚刚愤怒而过度消耗的亏空全都一拥而上,他大脑一片眩晕,差点站不住。


    “小闻!”


    梁叶青惊慌地扶住他,见谢闻急促呼吸着,脸颊已经爬上不正常的潮红,可身体却冷得过分。


    片刻后,谢闻已经回到房间躺下,将能耗降到最低。


    梁叶青坐在床边,看着谢闻被病痛折磨的脸,没想到自己居然又刺激到了他的病情。


    他后悔又自责,现在重新想想那个计划,也觉得又蠢又不尊重人。


    他不敢再提,只好默默陪着谢闻,感觉良心在一遍遍被凌迟。


    他做惯了1,也从来没有想过做0。


    最重要的是,面前躺着的不是别人,是他亲手养大的弟弟。


    哪怕没有血缘,他仍然觉得有强烈的道德感在束缚着他,让他羞于启齿,也不敢再往深了想。


    梁叶青从来没有如此折磨过。


    他调低了灯,趴在谢闻床边,空气安静得过分,只有窗外一点沙沙的雨声在响。


    鼻腔里再次闻到舒缓的草药香,梁叶青百感交集,在自责和混乱的情绪中趴着睡着了。


    淡色灯光下,谢闻静静抬起了眼。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梁叶青疲惫的睡颜,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梁叶青最终会答应的。无论如何,在他哥心里,生命都大于一切。


    可是他不想他答应得勉勉强强,含含糊糊。


    这样就算接着之后的步骤,效果也不好。


    他还想刺激梁叶青最后一把。


    谢闻的微凉的手指,轻轻划过对方的脸颊。


    手指顺着脸颊摸到嘴唇,谢闻顿了顿,收回手,朝床铺里坐了坐。


    “哥,小心着凉。就在这里睡吧,我来关灯。”


    他推推梁叶青,将人唤醒。


    梁叶青因困倦变得顺从,他点点头,钻进了谢闻的被窝。


    寻了处舒服的位置,闻着熟悉的草药香,很快再一次睡着了。


    谢闻关了灯,黑如深潭的眼睛在夜晚尤其亮。


    他看着梁叶青毫无防备的睡颜,喃喃,语气里是病态的偏执和依恋:“对不起,哥,我还是舍不得放过你……”


    *


    梁叶青睡得不安生,做了一夜噩梦,梦里总有奇形怪状的外星人在打他,还放蛇咬他,起来后嘴唇也破了皮。


    他照着镜子,轻轻一碰嘴唇就一阵痛。


    再想到梦里的场景,估计是昨晚太愧疚,做噩梦时下意识咬着嘴唇,才把皮给咬破了。


    吃过早餐,窗外又是一片清新。


    庭园下了一晚上雨,现在空气里都混着好闻的青草味,淡淡泥土味,连腊梅在被雨霜侵染后也更好闻了。


    他现在有点愧于面对谢闻,想到昨晚那么伤害他,还刺激了病情,结果谢闻居然还把床让一半给他睡。


    梁叶青静静在庭院散了会步,沿着小桥漫步到亭子,很快收到了林秘书的消息。


    对方转给他的是一个公告链接,梁叶青神情严肃了一些,点开一看,是矿权中标公告。


    他快速拉到正文和最末的文件,赫然看见了“梁翡集团”四个字。


    最近忙碌的事情终于有了不错的结果,是这段时间难得的好消息。


    梁叶青忍不住笑了,感觉心情被治愈了一些。


    他给林秘书打过去电话,沟通了一下公告的细节。


    林秘书忽然问:“那边的要求是必须去当地签合同,请问我需要预定什么时候的航班?”


    梁叶青安静一会,转头望了眼梁宅。


    “今天出发最早的一班,速战速决。”


    林秘书给他预定了三个小时后的航班,如果按照最快的情况,他今天就可以签完合同,晚上,或者明天早晨就可以回家。


    挂完电话,梁叶青回到家里随便带了点行李,谢闻正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他猜测谢闻也没睡好,脸上带着憔悴,眼底一点青色。


    谢闻看见自己带着包,慢慢收回了揉眼睛的手,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梁叶青现在学会主动顺毛了,解释道:“刚刚收到洱城矿区中标的消息,我今天去签合同,最晚明天早上回家。你不要担心,有什么事情马上发消息给我。”


    他平时出趟差都要顺便在那儿玩一圈,这下当天去,最晚第二天回,实属罕见。


    梁翡不是梁叶青一个人的集团,下面还养着几百号员工,还有数不清的店面,谢闻没什么阻拦的必要,也就点点头,让梁叶青去了。


    梁叶青走到门口,又转过身问:“我需不需要把曲庆也接到家里?”


    谢闻微微一怔,知道他这是在商量。


    看来昨晚的事,让他印象很深刻。


    他心情也跟着好了一点,摇摇头,“一天而已,不会有事的。哥哥去吧,我在家等你。”


    梁叶青松了口气,又嘱咐几句,这才踏上去洱城的路。


    洱城是一个不大的小城市,自然风光好,不过因为偏远,在旅游方面名气也挺小的。


    他看了看地图,洱城离谢闻家乡坞江寨不是很远。


    开车的话,可能三个小时不到。


    还挺巧。


    梁叶青很快飞到省城,又被当地的负责人,接应带去洱城。


    那边位于极其西南的位置,风景和云锦市不太相似。


    天湛蓝得像被上帝亲手擦洗过,现在恰好是春天,温度要更高,到处都可以见到五彩斑斓的花花草草,饱和度很高。


    梁叶青想,谢闻出生的坞江寨可能也是这样。


    车渐渐驶入洱城,省会城市高楼大厦变得矮小起来,不过也别有一番风味,还有不少民族特色的楼房。


    在小路上,他甚至看见了远处的吊脚楼。


    来负责接应他的人叫罗庆东,肤色略深,对这一片很了解。看见梁叶青一直盯着窗外,问道:“梁总,您是第一次来这边?”


    梁叶青回过神,笑了笑,“过去只去过省城和几个热门的旅游城市,洱城这样山清水秀的小城,的确还没来过。”


    罗庆东了然,“看您一直在看那边的吊脚楼,今晚要不要也给您安排一下,体验我们这边的特色?”


    “谢谢,不过不用了”,梁叶青摆摆手,“家里有急事,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今晚可以赶回家。”


    罗庆东有些诧异,但他只是个接应的,不敢跟梁叶青这种大老板打探隐私。


    梁叶青思考了一阵,问:“你们这边的特色,还有什么?”


    他有意无意打了个转,“吊脚楼,孔雀,奇异花草,翡翠……蛊?”


    罗庆东哈哈笑道:“的确,梁总了解得很详细!我们这边好玩的挺多,名气嘛,您提到的那些也都很出名。”


    梁叶青问:“你是土著?”


    罗庆东摸摸后脑勺,“是啊是啊,我从小生在洱城的,我们项目团队也基本都是省城那边的人。”


    梁叶青见他没有继续顺着蛊的话题往下说,不想搞得太刻意,也就没提。有时候身份太高麻烦之处也在这里,无意提到个什么,别人都会争先传来传去,闹得沸沸扬扬。要是惹出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等到下午和负责人签完合同,已经是晚饭时间,为首的吴泉兴致勃勃地揽过梁叶青,邀请他去尝尝这边特色的菌菇汤锅。


    梁叶青忙到现在也有点饿,看不差晚饭这一个小时,答应了吴泉的建议。


    餐厅位于洱城的边际,在一个宽阔的斜顶房屋里,非常有特色。


    吴泉一段时间没回老家,心情也很好,点过单就拉着梁叶青聊起天。


    “你们梁翡搞创新,做的那个盲盒,我女儿特别喜欢。”


    梁叶青勾勾唇角,心想他当然知道。


    不仅知道,甚至也给莓莓点了关注。


    他笑道:“我们还设计了新的春游新系列,等我回头让助理再送她一份。”


    吴泉很高兴,招呼着给梁叶青倒了酒,“梁总尝尝,这是我们这边的苗医秘法药酒,喝了能让筋骨通畅,好多人家里都泡着呢。”


    梁叶青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入口略微辛辣苦涩,但没有那么烧肚子。


    他装若无意问:“苗医?是我想的苗医么?”


    吴泉应了一声,把杯子举高,让他看见里面的神色液体,“对啊,就拿酒来说吧,我们这边苗医经常拿酒当药引子,因为酒很神奇,擅长走窜,能穿透十二经络,把水火融到了一起。”


    他这番话引起了周围土著们的赞同,不少人也表示苗医一些秘法是科学合理的,他们自己家里也在泡这样的酒。


    梁叶青心念一转,问:“那你们认识一个叫做‘曲庆’的苗医吗?”


    “曲庆?”


    一旁正捏起花生米的陈晓明想了想,“他爹是不是曲服老爷子?”


    梁叶青连忙点头,“对!你认识?”


    “何止认识,”陈晓明神色复杂,“还找他看过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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