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梁叶青脸上一阵阵发烫,委婉道:“今天就不了吧……我到家太晚,你别又被我吵醒了。”
谢闻那边用毛巾擦擦头发,答应一声,没多久两人就挂了电话。
梁叶青稍微开了一点车窗,让温和的夜风轻轻灌进车里。他的手碰到一旁的包,顿了顿。
他将包拿过来,那份刚签署完成的合同分量沉甸甸的,是他们集团这几个月努力的结果。
终于结束了关于翡翠矿权的所有事宜,这一路上的谈判复杂且充满挑战,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梁叶青心里成就感有余,另一方面也感觉到疲惫。
翡翠矿权的事情牵扯了太多的资源和精力,从设立竞标方案到扳倒一个个竞争对手,每一步都不容易……尤其是后期,谢闻的身体又出了事。
夜风继续安静地吹拂,梁叶青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默默祈祷谢闻能变得健康。
他会带着他一起前往洱城的边郊,看着那块曾经仅存在于文件和谈判桌上的矿脉,变成繁荣灿烂的现实。
梁叶青的航班比预想中晚了一个小时,等他到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
他将包放在书房,想着明天带去集团和大家开个会,并庆祝一下这件事。
梁宅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从庭园里传来的沙沙声,他打了个哈欠,正想去关灯离开书房,视线被不远处多宝阁的一个大盒子所吸引。
这个多宝阁是他一手布置的,小到印章大到瓷盘花瓶,他好像还真没见过这个盒子。
梁叶青凑近看了一下,外壳是锦文核桃木,用刻刀在上面刻下一个“闻”字。
字体遒劲有力,清瘦俊雅,哪怕没有那个“闻”字也知道是谢闻刻的。
谢闻平时几乎不会来他的书房。
梁叶青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谢闻给他准备的惊喜,他将盒子抱到桌面上,感觉很沉,里面还时不时传来当啷的玉石碰撞声。
当他打开后,眸子立刻亮了。
里面是好几样翡翠镯子和玉牌,还有不少谢闻自己的雕刻。
他随手拿起一个分量不小的蛋面儿,是珑玲剔透,翠水欲滴的玻璃种,这成色,估价能有七十多万。
会不会不是送给自己的?
梁叶青有点纳闷。
他又拿起一条鲜亮晶莹的正阳绿手镯,脸渐渐沉了下来。
这是一条拍卖级别的翡翠手镯,保底也能拍到380万。
他家世代做翡翠生意,从小逢年过节爷爷也会送保值的好货当礼物,这样的手镯,他梁叶青作为家主当然不缺,但是……
谢闻为什么要送给他?
而且,一送就送这么多,几乎要把这么多年的积累给掏空。
梁叶青心里发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立刻摆脱了刚刚礼物的想法。他低头扫了一遍,这些翡翠全都是优中选优的好货,任何一件都可以送去苏富比拍卖。
他不明白谢闻为什么要把这么多贵重物品放他书房,想着箱子有点重,干脆辛苦辛苦,直接抱回谢闻的雕刻室。
装修得温暖雅静的雕刻室还维持着白日的模样,梁叶青不常来,把箱子放在休息角的桌子上,下意识打量了一下。
不经意地一晃,余光却看见让他晴天霹雳的两个字。
“遗书”。
梁叶青的心重重一颤,那两个字如同重锤击打在他大脑。
他艰难地迈开腿,朝那个工作台走去,显眼刺目的两个字越来越清晰。
那遒劲清瘦的字体……
真的是谢闻本人亲笔所写。
梁叶青快不能呼吸,他一把抓过那页纸,用力得快把纸页抓破。
【亲爱的哥哥:
很抱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很可能已经不在你身边。
我知道,这会给你带来很多的悲伤和痛苦,我真的很抱歉。我也知道,将这些话留给你,可能会给你带来悲伤。但如果我不表达这些,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我不愿成为你的累赘,拖累你本该自由明亮的未来。你的人生应当是开阔的天地,而非囿于我这渺小的世界。因此,我决定将心事付诸笔端,表达我最后的心愿。
自我六岁起,你就如同阳光一般,耀眼、又势不可挡地照亮了我的生命,自此光芒未曾减退。
我记得你从十一岁到二十七岁的模样,记得你第一次用零花钱给我买汽水,碳酸气泡在唇齿炸开的触感;记得你学会骑单车后,立刻载着我满城地逛,衣衫沾了许多柳絮,让你打了好几个喷嚏;也记得街角那碗鲜虾紫菜馄饨……你怕我长不高,还要额外为我加一个蛋。
我记得你笑眼弯弯,你的荣耀,你的骄傲。
我无数次想过,我本该死在六岁那年的春天。你已经给了我太多未曾预料过的未来,我却还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谢谢”。
哥哥,谢谢你,同时,我想将一切都留给你,不仅是我全部的财产和一些琐碎的记忆,更重要的是,我想留给你自由。希望你能自由地去追求那些我未能陪你完成的梦想,自由去寻找那些能让你笑容再次灿烂的快乐。
我希望你能继续向前走,用那种我一直深爱的、无比坚强和温柔的方式,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请不要为我感到难过太久,因为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依旧永远爱你,永远守护着你。
此生与你相识,是我最大的幸运。如果我还能有一个请求,那便是希望你在我每年的生日,都能为我献上一束花。我只有哥哥,如果没有花束陪我,我想我会寂寞。
愿暖风指引你的方向,愿太阳明媚你的未来,我将永远爱你,永远守护着你。
永存此情,
谢闻】
梁叶青颤抖着读完,紧紧闭上眼睛,用许多次深呼吸试图平复心情。再睁眼时已然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脸颊一片冰凉,用手一抹才发现是泪。
那些文字他再也不敢看第二遍,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拳头捏得很紧,让他喘不上一点气,只能呜咽着将纸揉紧,揉碎,好像这样就消除了谢闻自弃的痕迹。
他终于明白那箱翡翠是什么了,他不敢碰,也不敢在这里多待。
雕刻室米白色的墙布、窗台的吊兰和风铃草、工作台上的样样雕刻工具,还有他所坐着的休息区沙发,每一处每一处都勾勒出谢闻生活的痕迹。
他好像看见了白天的谢闻是如何坐在工作台前,一字一句写下这些文字,等待风将笔墨吹干,又是怎样小心翼翼挑选出最心爱的珠宝,把它们当做遗物放到了木盒里,再抱到自己的书房里。
梁叶青心如刀割,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深入骨髓,撕扯着他的每一寸神经,合同签订成功的喜悦在生死面前早已荡然无存。
他只恨自己怎么就这么小气,这么自私,一直优柔寡断地拖着让谢闻误以为没有求生的希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更早、更坚定地给予谢闻希望和支持。
他怎么能让谢闻在最需要希望的时候,感到孤独和绝望?
他怎么能啊。
梁叶青已经不知道怎么走到谢闻卧室的。
他快速推开门,也不管是否会吵醒对方,就这么带着满脸濡湿,跌跌撞撞地,爬上了谢闻的床。
黑暗里,他听见谢闻一声轻轻的呢喃。
“哥……?”
梁叶青张张嘴,却发现嗓子艰涩到无法说出话。
他用力将一切悔恨和自责咽下,许久,手轻轻攀上谢闻的肩颈,声音里带着委屈至极的哭腔:“小闻,我愿意,哥哥愿意……你不要走,我想你好好活着,我愿意……”
谢闻感受到那热情似火的手臂正不断拉近他们的距离,以及他肖想已久的人那温热的呼吸和体温。
对方压抑的哭腔令他更为兴奋,他压抑住即将破土而出的狂喜,掩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晦暗不明。
谢闻压低嗓音,危险地确认:“哥哥,你愿意什么?”
“说出来,一字一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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