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房的不是别人,是叶牧的同门师兄魏以檀。
“就你……还真搞临床了?”
“就你……还真搞文艺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叶牧一怔,随即皱眉,“你不是在肿瘤科实习吗?怎么查房查到住院部了?还没下班?”
魏以檀深沉地竖起中指推了推金丝眼镜,意味不明地说:“下午在急诊记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专门过来探望一下。”
“你?专门?探望?我?”
魏以檀抬了抬眉毛,“对啊。我这不就来了吗?”
说着,他抬手拍了拍,示意他靠边躺,一屁股挤在叶牧的病床上,“诶!不是我说,你看你现在都进娱乐圈了,人也残废了,导师那套骨骼模型你就让给我吧?”
“什么我就进娱乐圈了,我那是……不是,怎么我就残废了,你起开点!”叶牧上半身不敢用力,只好艰辛地抓着床板保持平衡。
魏以檀还想说什么,门口“啪”的一声,一个高大的黑影像被发射过来的炮弹一样拍在了门上。
随即传来姜天照惊恐的声音:“残废了?!”
惊恐的姜天照开着震动模式来到了叶牧的床前,颤抖地握住了叶牧的手,“哥……你……你……我把你弄……弄残废了?!”
“啊?!”叶牧张大了嘴。
这是什么糟糕的台词!!!
魏以檀眯着眼,揣着手摸起了下巴,“很激烈啊?”
姜天照还在震动,“刚才检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延迟残废吗这是?!哥!全都是我的错!我真……早知道我就不把你约出来了!”
“嘶……”魏以檀看戏看得皱眉。
“没想到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姜天照颤抖着垂下头,“都怪我……全都怪我……是我不懂分寸,没轻没重……”
叶牧眼前发黑,一股茫然的怒意在心中盘旋,他扶着床沿,想随便抓个什么人来打一顿,但是胸口疼得厉害,只好咬紧了后槽牙,“闭……闭嘴。”
姜天照膝行着爬向魏以檀,两手拽住魏以檀的白大褂,憋了一整天提心吊胆强忍住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声泪俱下,“医生!!!求你救救他吧!他还年轻!!”
“不是,你先起……”
“医生!!全都怪我!!要不是我力气太大,也不至于把他弄残废!全都是我的错!要残废就让我残废吧!!”姜天照撕心裂肺。
叶牧喉咙发紧,额头的青筋也爆出来了。
他闭了闭眼,抬起一只脚靠近姜天照的后腰,猛地用力,姜天照被他一脚蹬了出去。
房间寂静了。
空气里只剩下姜天照抽咽的声音。
叶牧清了清嗓子,想说几句丧尽天良的话,一时想不起来,只好忍着疼,叫了声“姜天照”。
“我在!”姜天照弹射回身,冲到了叶牧床边,“我在呢!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说……我没残废,然后你……”叶牧咬牙切齿,盯着站在对面似笑非笑的魏以檀,“把话说完整一点,别让人误会,不然我今天就是全身残废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啊?”姜天照一脸茫然,看向叶牧,又顺着叶牧的目光,看向魏以檀。
“这位是……?”魏以檀指向姜天照。
“是我活爹。”叶牧没好气地别过头。
魏以檀推了推眼镜,偏头对姜天照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我都有点嗑你俩了。”
“别。”叶牧抬手制止,“大可不必,这孩子有点人来疯,其实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魏以檀“哦”了一声,踱着步子来到叶牧身边,躬下身,“那我刚说的话,你再考虑考虑,我等你答复。”眼神无比真挚,充满了热切的渴望。
叶牧偏过头去,“哎……呀……我累了我先睡了师兄慢走不送。”
魏以檀挑了挑眉毛,转身对姜天照挥了挥手,“再见啊,小活爹。”说着哼着曲子走出了病房。
朋友。
还是普通朋友。
是有多普通?
叶牧没发现,在“普通朋友”四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姜天照眼里的光黯淡了不少。
魏以檀走后,病房里就剩两个人,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坐在病床旁窄小的双人沙发里。
叶牧转过头,“你刚给我买什么了?”
姜天照看上去有点低落,还是殷勤地把进门时拎着的袋子拿过来,放在床头的矮桌上,弯腰拆外卖盒。
“乱七八糟都买了点,也不知道你爱吃哪个……”
“我不挑食。”叶牧来了精神,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盒子,“驴肉火烧?”
姜天照点点头,“嗯。”
“你帮我把床摇起来一点吧,懒得爬起来吃了。”
“好。”
哪怕姜天照在叶牧面前从来都是任劳任怨的嘴脸,这会儿叶牧也察觉出他不对劲了。
“还害怕呢?”叶牧问。
姜天照摇了摇头。
叶牧咬了一大口火烧,含混地说:“刚才检查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在旁边嘛,我真没残废,你别听我师兄瞎说。”
“你师兄?”姜天照抬眼。
“对啊,就刚才那个,本科的时候认识的,仗着年纪比我大,整天欺负我,还想跟我抢教授传下来的模型……呵,你不知道,我听说他当年练静脉穿刺把同桌都扎休学了,花名江大活阎王,啧……”
姜天照若有所思,“你跟他是普通朋友吗?”
“啊?”叶牧张开嘴刚要再来一口,听到这句话停下了。
“我是说……你们俩的关系,是……那种普通朋友吗?”
姜天照看着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神色明显紧张起来。
他坐在狭小的沙发上,努力探头盯着叶牧的表情,大概想从白炽光影里读出一些他喜欢听的。
“当然不是啊,他是我师兄啊。”叶牧皱了皱眉,“这是什么问题。”
“……哦。”
又不说话了。
叶牧尴尬地咀嚼着,好像也没那么饿了。
这人怎么回事,情绪波动起来跟过山车似的。
过了一会儿,叶牧吃完了火烧,又去扒拉外卖袋子,“唔……还有什么填肚子的?”
“哦,还有虾饺,吃吗?”
“吃!来!”叶牧张开双手,等着姜天照把虾饺递到他手上。
姜天照:?!
随即,叶牧被嵌入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叶牧:??
姜天照抱着叶牧,有点热,一动不敢动,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叶牧能感觉到姜天照的心跳,澎湃又汹涌,震得他的心也跟着莫名其妙地颤抖起来。
难不成又到发癫时间了?!
“你这是做什么?”
姜天照松开叶牧,脸很红,“你……你不是要……让我来……抱……”
叶牧愕然,“我什么时候?”
“那你……你这样……”姜天照也张开双手,比划了一下。
“我是说……来,给我虾饺……”
“哦……”姜天照脸红脖子粗,也不挪窝,顺势坐在了床边上,转过身去拆虾饺的袋子。
拆到一半,他停下动作,扭头问:“那你跟你师兄,普通吗?”
怎么回事今天跟这个词过不去了是吧?
叶牧干脆揣起手,“姜天照,咱们来复盘一下,你今天从早到晚到底是在发什么癫。”
姜天照瘪着嘴,默默拆好了虾饺的盒子,放在叶牧面前,“没有发癫。”
“你看哈,早上你突然又是吃草又是跳舞的,一脚给我送进医院了,对吧?”
姜天照点点头。
“然后你闹着要给我买模型,是不是?”
“嗯。”
“接着你要替我变成残废,是吧?”
姜天照眉毛都撇成八万了,两个耳朵尖红得像煮熟了似的。
“现在你开始纠结我跟我师兄的关系了,没错吧?”
“我不是纠结……”姜天照想辩解。
“不是,就师兄弟的关系,能有多不普通?我再给你表演个欺师灭祖呗?”
姜天照抬起眼,看向叶牧,像只淋过一场暴雨的流浪狗,“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跟我也是普通朋友。”
!?
叶牧好像终于抓住了什么奇妙的关窍。
在这儿等着我呢。
“咳……那我不是,随便一说,跟我师兄有什么好解释的。”
姜天照眼底重新有了光亮,“是吗?!”
“当然!”
叶牧坚定地点了点头,为这句话加上了可信度,一手拍在了姜天照肩膀上。
姜天照“嘿嘿”笑了声,给叶牧递过来一碗牛丸汤,“快喝点,别噎着。”
“嗯!”叶牧接过碗,猛灌了两口。
带孩子累,带小男孩更累,带小癫男孩爆炸累,这一天给他身心创得千疮百孔。
“那……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姜天照热情地盯着叶牧。
叶牧的神经重新又绷紧起来,试探地张了张嘴,“父子……?”
“啪”
姜天照没坐稳,从床沿一屁股掉在了地上。
-
吃完宵夜,姜天照给叶牧把床摇回去,从护士台借来一个充电宝,放在叶牧床前,转身去收拾小沙发。
这个沙发放在病房里,只能算是个摆设,摆设在距离病床不过一米宽的墙边,勉强够挤两个成年人拘谨地坐在一起探病。
姜天照拿起一个抱枕放在沙发一侧扶手边,拍了拍,扭头看向叶牧,“睡吗?”
“你不回去?”叶牧吃惊。
姜天照在沙发上坐下来,“不回啊,我问了护士,反正是单人病房,说可以陪夜。”
“我一个人可以的……这沙发太小了,你也没法睡啊。”
姜天照侧身蜷进沙发,一条腿搭在扶手上,另一条腿膝盖撑着地面,“我也……可以的。”
看着并不是很可以……
“不用了你赶紧打个车回去吧!看你这费劲的,这样睡一宿你明天还活不活了?你腰不想要了?”
姜天照警觉,“这跟腰有什么关系?”
叶牧举起一只手,在身上比划,“你看,你这样躺着,是这里受力,这里悬空,你这样相当于挂在一个绳子上睡一晚上了,腰部肌肉会拉伤的。”
“小龙女不也这么睡?”
“你他妈是小龙女?”
“我要是走了,你晚上起夜谁给……给你扶着?”
叶牧气短,“我只是轻微骨裂,手又没有断!我连个……还……还不能扶了?!”
好在床头灯够暗,叶牧说着臊眉耷眼的话,声音还是掷地有声的。
姜天照用抱枕盖住了脸,强行停止这次对话,“快睡吧,我太困了,打不了车了。晚安!”
叶牧负气地偏过头,懒得再跟小癫孩较劲,干脆闭上了眼。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声轻响,是姜天照起身关了床头灯。
一室寂静的黑暗中,叶牧重新睁开眼,偷偷转过头去,看向沙发的方向……
差点被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晃瞎。
月光投射在姜天照的眼底,目不转睛地盯着叶牧,盯得他背后的汗毛也立起来了。
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就只能看到一双眼,蛰伏在黑暗中,死死盯着他,像是《扑火》里的黑狼。
叶牧连忙转回头,心跳得厉害,他差点忘了,这个人喜欢狼塑,还跑去给狼塑自己的同人文点过赞,太可怕了。
不多一会儿,困意上头。
经历了九死一生的一天,叶牧终于绷不住有了睡意,朦胧间听到了手机嗡嗡震动的声音,震了没几下,沙发上起了一阵响动,脚步声轻轻地走进了洗手间。
“年轻人精力就是旺盛啊……”
这是叶牧进入梦乡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
第二天一早,阳光穿透眼睑狠狠晒醒了叶牧,他遮着眼放空了几秒,刚要试图翻身,一阵疼痛从肋下传来,才彻底清醒。
旁边传来低沉的呼吸,叶牧转过头去,姜天照覆盖在可怜的沙发上,睡得花里胡哨,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他连夜孵出个沙发。
“诶,诶!姜天照,姜天照!”
“嗯!?哪儿疼?!”姜天照猛地从抱枕里抬起头,头发乱糟糟地竖着,一脸懵懂的警觉。
“哪儿也不疼,”叶牧摆摆手,“起床了,一会儿我再去检查一下咱们就能回去了。”
姜天照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挣脱起来,转动着脖子和手臂,“诶……嘶!好像落枕了。”
“你看,我说什么了。”叶牧撇撇嘴,下床走去了洗手间。
姜天照坐在原地怔愣了片刻,挠了挠头,三步两窜地来到洗手间门口,“对了!昨天晚上时凌老师打电话来了。”
“嗯?说什么?”叶牧刷着牙,下意识问道。
“说是有个综艺,需要飞行嘉宾,他想让我去。”
叶牧吐出嘴里的泡沫,“哦……那是好事啊!你去吗?”
“我说我跟你一块儿去!”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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