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故人殊途(一)(半次加更)
萩原千速刚刚在桌旁坐下, 此时此刻猛然站起身来,湛蓝色的双眼明亮:“你和他很熟悉?”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是朋友。”
威士忌闻言,没忍住讶异地挑了一下眉——
在组织, 朋友可是个奢侈品。
不,确切地说, 是真挚的友谊是个奢侈品。
要真算起来, 其实组织的大部分人都是把朋友当消耗品用的。被怀疑了?把朋友推出去。任务失败要接受惩罚了?把朋友推出去。被条子追捕了?把朋友推出去。正在被任务对象反杀中?
——那朋友用处就更大了,不仅你可以推他出去替你挡刀, 还能拖延时间让自己逃得更远, 和追杀者拉开距离。
话扯远了, 总之在组织, 如果成为一个人的“朋友”, 那恐怕是最需要被警惕的事情。
当然威士忌相信松田阵平不是会背叛朋友的人, 因此当对方说出朋友两个字时, 他是着实吃了一惊的。
如果松田阵平说那位“hagi”与自己是朋友,那他必然是在说他们俩有着真挚的真实的友情。
但——
组织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还能不清楚吗?那里怎么可能是让一个人可以交朋友的地方?
在那个阴沉混沌的泥沼里,别说是发自内心的真挚的友情了,纯粹的、不带任何算计的情感都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BOSS居高临下的监视、组织更高层决绝无情的命令、同辈的组织成员冷眼旁观着窃窃私语, 一切的一切织成了一张密密的大网, 随着在组织待的时间越长,这张大网越收越紧几乎可以将人勒死。
无助的人们在其中挣扎求生,挥动着四肢,就好像那对他们的处境有丝毫帮助。然后他们只会在绝望中察觉到疼痛逐渐剧烈,那张大网深深地嵌进他们的皮肤, 刻进他们的血管,在血流的冲刷中膨胀, 然后愈发让人难以顺畅地呼吸。
而发自内心的情感,那些与他人的羁绊与链接,它们是只有在自己有思想的自由与余裕的情况下才能滋生的奢侈品。
萨特说,人是自由的。
这个所谓自由的说法,几乎残忍到冷血的地步。诚然,人做任何事的时候都有选择的机会,若是这选择的机会导向了自己或他人的死亡,这还算是选择吗?若是这选择的机会因视角受限而从未被人所发掘到、所意识到,这又是否能算是选择?
在组织里,友谊可以是沾血的,可以的邪恶的,可以是残忍的,可以是被精心营造的美好幻境,如同小美人鱼的故事一般,虚伪的情感在日出时化为泡沫消散。
而那些从小便出现在组织的人,像松田阵平那样的人……
威士忌轻轻地用右手的食指敲击着桌面,轻微的声音几乎称得上细不可闻。
那样的人,几乎不可能获得放松身心肆意相信他人的权利,因为他们一直紧绷着一根弦——自小与血腥、阴谋、黑暗与谋杀打交道之后,拥有这样的后遗症是理所当然的。
而听上去,那位“hagi”似乎也是一名进入了组织的人,而且与这位萩原千速小姐关系匪浅。
等等。
威士忌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离开组织之后他当然不可能停止关注组织的消息,而组织论坛是一个很好的从侧面了解组织近期动向的渠道。
当然,组织论坛你的信息密度其实并不是非常高,而且大部分时候还需要威士忌自己辨别哪些是有用的信息、哪些是无用的。
一般而言,想要找到组织最新的动向,他只能通过底层组织成员们发的帖子里图片的背景,来辨别他们都在哪些地方做任务,从而判断组织近期重点关注的地域。
因此,基本上每个帖子他都点开来看过一遍。
当然,那个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CP帖子也不例外。
这下,威士忌回忆起当时图片里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个很明显便是眼前的卷发少年,而另一个确实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眼睛。
——应当就是松田阵平所说的“hagi”。
威士忌当然不会像那群论坛里的组织成员一样磕起CP来,不过他知道这些之后,内心顿时浮起一种欣慰感。
——关系真好啊,两个小少年。即使是在组织,也能交到真心的朋友,真是厉害呢。
他这边转瞬间头脑中转过无数思绪,而那边松田阵平与萩原千速则是开始了闲聊。
萩原千速拿了纸巾沾了酒吧的茶水,随手一抹,擦掉了自己嘴唇上夸张的黑色口红。
现在她那张属于神奈川刑警警花的清爽英气的脸庞完全露了出来,青年女性尚且带着几分青涩的坚定眼神几乎让卷发少年心里一酸。
不过人在组织多年,他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是绝对不会将内心的情感表露出来的。
“……是朋友啊。”她重复了一遍松田阵平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带轻松的笑容。她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连她自己解释不清楚。
她轻松于自己的弟弟还活着,庆幸于自己找到了对方的消息,同时深切的担忧依然萦绕不去,盘旋着几乎将她的大脑占满。
如果真的一切安好,为什么弟弟这么久都没有来找她呢?让家人这么担心却迟迟不出现——果然,是将自己卷进了什么麻烦当中去吧。
而且松田阵平先前那句“现在非常安全”,隐含的前提便是萩原研二经历过一段并不安全的时间。
“可以向我证明一下吗?”她提出要求。
“证明什么?”
“研二还活着,并且和你是朋友的事情。”
“唔……”松田阵平愣了一下,他倒不是没想到萩原千速会这么要求,不过他今天早晨才和萩原研二重逢,还没来得及留下其他照片。
毕竟他们本来就不是爱自拍的人,再加上进入组织之后,就更不可能留下这种随时有可能被别人看出行踪的把柄了。
威士忌挑眉,及时说:“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有照片呢。”
松田阵平:“……?”
他质疑:“你都多久没有接触组……接触黑乌鸦了?而且hagi今天才回的霓虹。”
威士忌笑道:“不要质疑我获取情报的能力啊,男孩。”
他拿出手机,点进了浏览器,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按动,不一会儿一个网址出现在网址框里,等待着威士忌按下“回车”键。
松田阵平瞅了一眼,总觉得这网址看着说不出的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哪个网站。直到威士忌点击了“enter”这个键,卷发的少年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界面,认出了这是基安蒂在他面前念叨过很多次的组织论坛。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这网址在他看来那么熟悉了——被基安蒂灌输多了,那就可不是能稍微记下一些相关内容了吗,其中网址自然首当其冲。
……不,但是这怎么看都很适合被吐槽吧!
为什么组织人员,尤其是底层人员,那么闲啊!他们到底哪里来的时间,天天在组织论坛里吃瓜啊喂!
而且,威士忌——
“你哪里来的论坛账号?我记得这个是只有组织内部成员才可以拿到的吧。”卷发的少年有些不解地询问,“你的前一个身份不是在琴酒的帮助下假死了吗?”
威士忌:“……我是一个情报网遍布全球的情报贩子。”
伪造出一个组织底层成员的身份对他而言,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那你之前好像没有查到千……萩原小姐的身份吧?”卷发的少年挑眉。
好险,他趁着没有人注意到他差点喊出像是“千速姐”这样的亲昵称呼,放松地松了口气。
他在进入酒吧看到两个人的神态那一刻就看出来了,威士忌根本没有查到萩原千速的身份——当时这个男人一脸警惕,还在担忧萩原千速是是谁拍来打探消息的人呢。
威士忌:“……”
好啊,八年不见,这小子还会怼人了。
这不是他正在被追杀,以前在那批同伴都联系不上了吗,否则只是查一个不是里世界的女孩而已,怎么查不出来呢?
他干脆不理一旁的卷发少年,径直翻了组织论坛上的帖子——现在那个在剧本杀店门口偷拍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底层组织成员的帖子还是“hot帖”呢。
当时,那位用户名为“闲着来玩剧本杀”的楼主在发完主贴之后似乎还没磕cp磕过瘾,后来补了两张偷拍的照片,正是萩原研二上松田阵平车的瞬间。
这家伙还在后边的帖子里可惜自己没有抓拍到两个人刚刚照面的那个瞬间。
他点开照片给萩原千速看,成功又让金发的年轻女子眼中绽放出灿烂的光芒。
三个人聊的还算融洽。
萩原千速试图问了几次萩原研二的现状,以及两个少年现在正在做什么,但无论是直截了当地询问还是旁侧敲击的试探,都被卷发少年简单地挡了回去。以萩原千速的才智与情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对方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神奈川的精英女刑警咬了咬唇,但终究没有追问下去。可以得知弟弟平安的消息已经很好了,她还能奢望什么呢?
*
东京。
“等一下——坐在后边的先生可以出来一下吗?”还未上过警校的未来女刑警言语间已然有了些许锐利的气质。
大和敢助皱了皱眉:“怎么了?”
诸伏景光心里一跳,但又觉得没道理——对于没有接触过人//皮//面//具的人来说,他们很难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般可以让人改头换面的神奇道具,因此就算真的看到他的脸上有什么因为面具不贴合而展现出的奇怪地方,他们也只会疑惑,而非以这种严厉的语气说话。
他和萩原研二、伊达航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紧张的情绪。但诸伏景光并没有做出什么大动作,而是将声音装得粗了一些,以符合他用作伪装的那张中年男性的脸,然后故作粗鲁地说道:“干什么干什么?我们还赶时间呢,好不容易趁暑假带着两个儿子出来玩,你们两个家伙别扫兴啊。”
被当做儿子的萩原研二、伊达航:“……”
诸伏景光看了他们一眼,眼神无辜:这是最合理的关系,总不能说我这个“三十岁大叔”和你们两个是忘年之交吧。
大和敢助质疑:“先生,您让儿子开车载你就算了,遇到有纠葛还让你的两个儿子下车,自己待在车上休息?”
诸伏景光:“……”
不过反正戴着人//皮//面//具呢,大和敢助认不出他来,诸伏景光自暴自弃地开演:
“怎么了怎么了?下车多费劲儿。”他粗声粗气,吊儿郎当地说,“儿子养了不就是为了让我自己享福的吗?真的是,你俩管的忒宽了些吧。”
萩原研二:“……”
有、有点好笑。
幸好他早已习得喜怒不形于色的技能,这才没有笑出声来,而是能板着一张脸,做出好声好气的模样对大和敢助与上原由衣两个人说:“这个……我们道歉也道过了,如果你们还需要什么赔偿的话我们也可以给你们,可以让我们走吗?家父的性子实在有些急,不好意思。”
大和敢助嘟囔着:“什么嘛,这种老爸怎么养出这么礼貌的儿子的。”
伊达航、诸伏景光、萩原研二:“……”
这句话让他们三个人都差点没绷住,一半是被雷的,一半是这真的有点好笑。
上原由衣却皱了皱眉,上前两步想要仔细端详诸伏景光的伪装。
伪装成三十余岁大叔的黑发蓝眼少年再一次心脏紧缩——他这个已经用过一次的不贴脸的人//皮//面//具根本经不起细看啊!
他大脑急速旋转,口头上却是作出吊儿郎当又不耐烦的模样:“干嘛干嘛,老子赶时间!这根本没擦到你们的车,我儿子停下来查看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们还想得寸进尺吗?”
上原由衣忽然伸手触碰了一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正巧是眼部皮肤与人皮面具接壤的地方。
诸伏景光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咬了咬牙,用在组织底层混的时候听同伴说过的油腔滑调的语气调戏道:“哟,小妞儿还挺主动,老子的脸好摸吗?”
大和敢助一下子就火大了:“你这家伙干什么?小心我告你骚扰啊!混蛋!”
“到底是谁先伸手的啊?!怕被骚扰就滚开啊,我还要赶时间上路呢!”
“那也不能说这样的话啊!”大和敢助看上去已经摩拳擦掌想要揍人了,却忽然发觉上原由衣的表情不太对劲,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的凝重。
“怎么了?”他转过头问自己的女性好友。
上原由衣严肃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几乎要烧穿诸伏景光用来伪装的人//皮//面//具:“这位先生,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为什么您分明没有涂粉底液,没有画底妆,却在脸上多处用了修饰妆容用的修容和阴影?”
诸伏景光的心一沉。
上原由衣抬手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想要抹去对方脸上的装饰,但这一擦,却将对方的“脸皮”直接擦了下来!
上原由衣尖叫一声,猛然后退,脑子里闪过无数和人皮有关的神话。
大和敢助上前一步,却好像看到了什么,紧锁眉头。
上原由衣紧紧闭着眼,不敢看,等缓过神来,她正想睁开眼,却听到大和敢助不可置信的声音:
“你……你是高明的弟弟吗?”
第52章 故人殊途(二)
金发的女人攥紧了拳。
但是就这么放弃自己好不容易了解到的弟弟的消息了吗?可恶啊, 好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但是眼前的卷发少年都已经透露那么多消息了,她也已经知道了她所想要知道的弟弟还平安的消息。询问更多内容的话,连她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她不断地用指尖轻点着桌面, 逐渐加快的节奏彰显了她心中的焦虑,也无声的诉说着她想要获取更多信息的渴望。
她咬了咬下唇, 下定了决心。
——看着眼前两个人的态度, 她想从他们这挖到更多信息,似乎是不太可能的。
在神奈川的刑警大队里, 她一直被认为是最有套话天赋的警察之一, 这源于她与生俱来的善于观察他人的天赋和她自己的情商。
因此, 以她的经验可以看出, 对方两个人都是受到了专门的训练, 知道如何在被追问、套话时岔开话题, 口风很紧的人, 她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如果松田阵平和这位“二一三”先生不想告诉她更多的真相的话,她是决计问不出来的。
好在她已经不是原本那个对于里世界一无所知的天真青年了。从眼前两个人的谈话中,她已经能获取到部分的信息。
身为萩原研二的姐姐的她,依靠观察周围与倾听他人谈话来获取情报的能力丝毫不逊色于她的弟弟。而她的弟弟萩原研二,正是凭借这两项能力, 成为里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情报大师芝华士的。
从这就可以窥得萩原千速的情报收集天赋有多么恐怖。
她看得见当松田阵平说出“是朋友”三个字时威士忌脸上露出的惊讶神情, 要么是因为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所处的环境并不适合产生友谊、也不常会产生友谊,要么是因为以松田阵平的性格不会与他人拥有友情这样的羁绊。
其实根据松田丈太郎对于自己儿子的描述,松田阵平是个很“独”的人,确实不太像是会交朋友的模样,但是萩原千速的直觉告诉她, 那位“二一三”惊讶的原因里,前者占据大部分因素。
一个不允许友情存在的机构, 必然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成熟的冷酷机构,那它在里世界必然存在了有一段时间。这使她之后自己去调查变得更方便了,金发的青年女子在心中思索着。
还有松田阵平和“二一三”先生说的那句话。
“你都多久没有接触组……接触黑乌鸦了?而且hagi今天才回的霓虹。”
萩原千速不清楚在改口之前卷发的少年是想要说什么,就语境猜测的话太过困难,毕竟这句话本身她就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这不妨碍她从中提取关键词汇。
“黑乌鸦这是那个组织的代称吗?”她在内心记下了这样的疑问。
还有松田阵平的后边半句话。这半句话的隐含前提是萩原研二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在日本,这可以表明那个他所在的组织是个资产不算匮乏,同时产业也做得比较大的机构。
毕竟,萩原研二离开日本总不可能是出国度假去的,那些个里世界的黑暗组织哪里有那么好,还能供他出国旅游或是学习?只有出差这一种可能性。
还有最后那位“二一三”先生给她看的照片来自一个论坛,而一个机构可以发展到拥有多人论坛,那么它包含的人数一定不能太少。
萩原千速在内心冷静地借助方才他人寥寥几句话的信息,试图勾勒出那个萩原研二所在的机构的大致模样。如果她无法直接通过询问获得,那么她至少可以从言语中推敲出信息。反正她绝不会止步于现在,根本见不到弟弟,只是模糊地直到他还平安。
松田阵平当然可以看出萩原千速有多么渴望得知弟弟的近况。
那个在他的第一个世界里一直照顾他包容他的成熟冷静的大姐姐,现在只不过还是一个十九岁的青年,就算在神奈川刑警队里边破过几次案子,到底还是缺乏经验的小年轻。
而他尽管面容稚嫩,灵魂却已经轮回过无数次。
宛如互换位置般奇妙的差异,让他略感惊奇,但却没有多少不适应。
但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将组织的存在告知萩原千速。
如果组织没有任何人盯上萩原千速,那么他必然是不会向对方告知组织的事宜的。但是组织现在注意到了他幼驯染的姐姐,而且介于对方同萩原研二的长相如此相似,未来暴露的风险依旧很大。
那么,将情况告知对方,让对方有个心理准备,是不是更加明智的选择呢?
如果对方是那个已经三十岁出头的、经验丰富成熟自立的女警,松田阵平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对方组织的大致情况,隐去自己和好友做过的事情,但是强调组织做过的恶事,以引起千速姐的警惕,让对方大概心里有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但是现在的萩原千速连二十岁都没有到,这个倔强坚定的青年女子既然敢不上大学直接上警校,就敢一意孤行地去和组织这样里世界的庞然大物硬碰硬。
但话又说回来了,不告诉萩原千速她的弟弟萩原研二现在在什么样的里世界机构里,萩原千速就不会自己去调查了吗?她有能力单枪匹马地找到威士忌,就有能力找上里世界的其他情报商人。
以组织在里世界的闻名程度,能够根据萩原千速提供的相关信息查到这只庞大凶猛的黑乌鸦身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要将组织相关事宜给萩原千速透露一些吗?
三人的包厢内暂时陷入了沉默,几人分别陷入自己的思绪里时,松田阵平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猛然起身,厉声喝道:“什么人?”
他对于他人的目光是极为敏感的。
就在方才,他感受到一种阴暗粘腻的目光正在窥伺,属于组织的黑暗气息缓缓侵蚀着空气——是组织的人在监视这个房间。
监视是刚刚才开始的,松田阵平有信心,任何形式的监视,只要是一个真实的人正在观察他,他就可以在第一时间感受到。
但是组织的人为什么要前来监视?他们想要监视的对象是谁,是他、威士忌、还是萩原千速?前来监视的又是哪一方势力的人,是朗姆吗?
来不及犹豫了,松田阵平咬了咬牙,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掏出了一个反监控窃听的设备并将其开启。
在一般的情况下他不会开启这个装置,因为它会影响方圆大约500米范围内网络装置的蓝牙连接。他设计的这个装置是通过发射与空气中的无线电波波形相反的波,在波的叠加时与空气中原有的无线电波相抵消——也就是说,让空气中原本的网络的波的疏部与他所设计的装置发射出的波的密部相撞,两列频率相同的波相遇之后消失。
换句话说,如果他开启了这个装置,那么方圆500米的人都会知道这里有一个人开启了反监控与窃听的装置,极其容易暴露自己。
但是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决定了——他必须告诉萩原千速,她正在试图调查的,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当然,具体细节是不可能透露的,他只需要让青年女子意识到,自己顺着查下去,若是查到组织了,只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麻烦。
萩原千速可能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但是如果她的父母甚至她的弟弟的性命受到威胁,她绝对会自责的。
“我可以保证现在没有任何人的监视与窃听。”他说,“萩原小姐,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这些信息,只是已经有人盯上你了——我不知道是谁,但是大概率盯上你的人和组织有关。如果你不希望让你的父母陷入危险,请你留在表世界,不要轻易尝试进入里世界。”
萩原千速用那双湛蓝的眼睛看着他,青年女子的眼神中仿佛跃动着不屈的火苗。
“组织已经存在于里世界将近百年,它的势力遍布全球,欧洲、美洲、亚洲、大洋洲,它的触手扎根在这世界的每一片土壤,若你想和他们硬碰硬,全身而退的几率比鸡蛋自由落体砸到地上还完好无损的几率还小,是完全的以卵击石。”卷发的少年严肃地说。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向威士忌:“这位,八年前通过假死勉强脱离组织,直到现在都不能拥有自己稳定的身份,还在被组织的人追杀。”
萩原千速猛然睁大眼睛,她身体前倾,问出来的问题却无关自己的安危,而是:“那研二他……真的安全吗?”
“……如果你不干涉组织相关的事务,他会保持安全的状态。”松田阵平犹豫了一下,狠了狠心,以不容置疑的拒绝口吻说,“我、hagi,还有我的另外两位好友在组织都是受人尊敬的人物,但是这都建立在boss还认可我们对于组织的‘忠心’——我们真的怎么想的不重要,让那个老家伙这么以为就好。”
“但如果让组织的人知道hagi那个不属于里世界的姐姐正在找他,你觉得boss会怎么想?你觉得他会不会担忧自己这位得力的下属,为了亲爱的姐姐而背叛他呢?毕竟,尽管hagi是我们这一代组织里最有能力的人之一,但他的替代品也不是找不到。对于boss来说,他最害怕的还是被人背叛。”
卷发的少年那双青色的眼睛盯向面前比他大了没多少的青年女子,成功看到她皱起眉头,求证似地看向一旁的威士忌。
威士忌叹了口气,看向紧盯着金发女子的卷发少年:“我以为你不会告诉她这些。”
松田阵平耸了耸肩:“告诉她真实情况,才能让她更好的权衡利弊——这可是芝华士的姐姐,他们姐弟俩都聪明的很。她可以知道什么对她弟弟来说是最有利的。”
萩原千速内心天人交战,但她的潜意识让她相信面前的少年——她的直觉几乎从未出错过,因此她停下了用手指点桌面的动作,然后抿了抿唇:“好,我不会再尝试调查我弟弟相关的信息,但我有一个条件。”
在大部分时候,松田阵平都不会允许别人在他面前谈条件,但眼前是千速姐。所以他柔和了面庞,放缓了神情,这让他看起来又有几分14岁少年的模样了。
“你说。”
“我需要定期收到照片,向我证明我的弟弟还活着。”
这不是什么很困难的要求,所以松田阵平答应了:“好的,给我你的邮箱,我会每三个月给你发一张照片。”
萩原千速点头答应,从一直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又掏出一支笔,写下了自己的邮箱。
松田阵平将其收下,冲着萩原千速点了点头,然后就起身打算告辞。
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之前朗姆派来的年轻人质问他的时候,他撒了个谎让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到其实并不存在的“诸星大”身上,他需要迅速回去,伪造并补充相关的证据链。
但就在他离开之前,萩原千速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他皱了皱眉,想不通对方叫住他是有什么用意。该交流的事情都已经交流完了,萩原千速是个聪明人,懂得权衡利弊,没道理会再胡搅蛮缠。
金发蓝眼的青年女子站了起来,看着他,眼神复杂。
“最后一个问题,”她说,“你打算去见见松田叔叔吗?”
卷发的少年张了张嘴,难得感受到了手足无措。
*
“你……你是高明的弟弟吗?”
这句话一出,在场几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气氛瞬间凝滞。诸伏景光感受到四只眼睛紧紧盯着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逃吗?那不是更可疑?而且自己现在的身体只有十四岁,小胳膊小腿的,怎么跑得过两个正在备考的警校预备役?
不逃吗?以他现在的面貌,还有什么否认的空间呢?他和哥哥的长相实在是过于相似了。
就在一刹那,一旁正在旁观的萩原研二忽然灵机一动。
他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的卸妆油,往脸上一抹,先前作为装饰使自己面容成熟的、涂在脸上的化妆品全部被抹掉了,那张属于14岁少年的明显稚嫩的面容就此裸//露了出来。
然后他又趁人不注意,把自己用剩下的那个人//皮//面//具塞给了一旁的伊达航。
然后有着黑色半长发与紫色眼眸的少年狰狞地笑了一声:“没想到妖怪的身份被你们发现了,那就没办法了!”
伊达航愣了一下,然后将塞来的人//皮//面//具套在了自己的头上。
尽管用过一次的人//皮//面//具,被撑开了,略有些不贴脸,但是奈何伊达航的面庞比萩原研二的要大。
因此,他带上人//皮'/面//具后,尽管脸上紧绷着难受,但从外面看,效果还是不错,就像是整个人换了一张脸似的,也变成了一个三十多岁大叔。
然后他也将脖颈处的卷边塞进了衣服领子里。
这边上原由衣看到原本还在和自己说话的18岁青年一抹脸瞬间变成一个少年,转头又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变成一个大叔,整个人对于所谓“妖魔鬼怪”的说辞已经信了八分。
“敢助,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她抓着好友的衣服小声说。
第53章 进击的统子(一)
大和敢助睁大了眼睛, 黝黑的脸上显现出几分不可置信的神态,显然是没有想通,为什么两个人能突然变了张脸。
诸伏景光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配合好友作出一副狰狞得完全别认不出他的本来样貌的模样,然后提高了声音, 刻意地捏出了花魁的腔调:“这位姐姐, 还从未有人能揭下小生的面皮……”
这一嗓子直接把上原由衣吓得花容失色,她拽着自己的好友就往车上跑。或许人在惊吓的时候能使出的力气格外大, 连大和敢助这样的体格都被她拽得一个趔趄。
“由衣, 等等, 他们……”大和敢助还想仔细探查一下那位长相和诸伏高明有几分相似的少年, 但是被上原由衣拉着不得不朝着车子的方向走。
“啊啊啊快走啦!”上原由衣闭着眼睛, “恐怖电影里都是那些看到了妖魔鬼怪不跑还想上前去观察的人第一个死!”
大和敢助还想留下来:“可是这青天白日的也不像是恐怖电影啊。”
他话音还没落下, 诸伏景光使用潜行的技巧, 降低自身存在感偷偷绕到了他的身后,然后夹着嗓子幽幽地在他背后说:“真的吗,先生?”
大和敢助:“!!!”
以他敏锐的观察力,很少有人可以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在他视野范围内移动。不过诸伏景光不是一般人,身为现在组织里最强的狙//击//手, 他本就很擅长隐匿自己的气息。
这段路本就偏僻, 他们是专门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把车停下的,为的是不影响其他人在路上开车的人。此刻明明是夏天,凉风却吹过他浸了些许冷汗的后衣襟,让他从脖颈一路凉到脚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平时分明不是怕鬼的人, 以往上原由衣走夜路时因为阴森森的气息而害怕,觉得有鬼在一旁窥伺时, 他还会半嫌弃半玩笑地拉着她告诉对方没什么好怕的。
而且现在天空湛蓝,正逐渐像夜晚的靛蓝色色过渡,将要落下的太阳被云层遮挡住,变成绚烂的彩色,如果忽略皮肤上不知为何出现的阴冷感,周遭分明还是暖洋洋的。就算把这一幕拍成恐怖片,也分明会是没有任何人会看的,一点也不恐怖的那种片子,这样的氛围就连上原由衣都吓不住。
……那为什么,他的心底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惊慌感?
他的思维好像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冷眼旁观,莫名其妙地看着另一部分因以前完全吓不到自己的东西而感到毫无来由的害怕。
如果说上原由衣对于鬼怪的恐惧还有些来由,那么大和敢助感觉自己内心浮现的负面情感完全是毫无逻辑的。
他咽了一口口水,后退两步,正要强作镇定地继续询问,却被上原由衣拉着跑回了车里。
青年女子平常看着娇小,这会儿力气却是大得可以直接将他拽走。
大和敢助被上原由衣拽上了车之后,在女性好友的催促声中驱车离开了。这段路本就僻静,两人开车驾驶离开后,三个少年才后知后觉地呼出一口气。
而后有着半长发的紫眸少年微微皱眉,充满疑惑地说:“他们居然就这么走了——我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惊吓会有这么好的效果。我记得大和警官不怕鬼吧?”
诸伏景光微微抿唇,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此时此刻内心直觉般的惊慌感。
……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
“班长……?”萩原研二忽然注意到一旁高个子少年异样的沉默。
班长并不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正相反,当同伴们因为某件事情而感到沮丧或是惊慌时,他一般都是第一个采取措施,安慰或者是鼓励对方的人。
但此时此刻,他却紧皱着眉一言不发。
片刻后他沉声道:“……我该离开了,皮斯科应该还在据点等我。”
诸伏景光愕然:“等等,班长,发生什么事了?”
高个的少年身形顿住片刻,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我在皮斯科那边还有点事情,如果回去晚了我担心他知道我和你们在一起。”
“——你们知道的,皮斯科老了,不想要站队,只想安度晚年,所以我最好也和站队明确的人表面上保持一点距离。我们加个通讯吧,网上联系!”
诸伏景光直觉不太对劲,但还是把通讯器号码给了自己曾经警校时期的班长。善于观察人面部微表情的萩原研二却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他当面并没有说什么,毕竟伊达航的理由无懈可击,如果他死缠烂打着,一定要对方说出真正的半路离开他们、不跟他们一起回据点理由,反倒难办。
而且他们五个警校好友都没有去逼问对方的伤疤的习惯。当年诸伏景光的事情,除了松田阵平直截了当的去问之外,其他人都持着一种好友不说就不多问的态度。
现在也是一样,萩原研二看得出来,伊达航并不想多提这件事情。
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自然地询问:“那你从这里回去方便吗?需要我把车给你吗?这里离我们的距离也不远,我和hiro可以自己走回去,或者叫我们的其他朋友送我们回去。”
伊达航摇了摇头:“不用。我朝外面走一段,然后让龙舌兰来接我。”
他那有着黑色半长发紫色眼眸的好友表面上自如地微笑着,内心却在暗自皱眉。
——不对劲。
他说的理由绝对不是他要离开的真正理由。
班长离开的理由肯定和刚刚遇到大和敢助与上原由衣的事情有关。
但是有什么关联呢?这件事就是意外,甚至,真要找一个背锅的人,那也应该是他,毕竟是他在开车的时候回头没有看路,导致差一点擦上前面的车的。
但是……
联想到他开车的时候感觉手感不对的问题,萩原研二微微沉下眸子。他倒不是怀疑这个车子是被班长动过,毕竟在他们到达“淑女pizza店”之前班长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会来。
只是车子被动的时机实在是太过诡异,没有人在那个时候有时间和动机去改动车子油门的牵引力系数。
再说了,以他的能力和眼光,如果车子被动过,肯定一眼就看得出来。别忘了,他的爸爸妈妈可是开修车厂的,他从小就是在各种正在被爸爸妈妈维修车子中间长大的。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改动还不被萩原研二发现,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件超自然的事情。
有谁可以做到这件事……?
再加上大和敢助与上原由衣的忽然撤退。
有着黑色半长发的紫眸少年对于他人恐惧的眼神是再熟悉不过,而恰巧,当时这两位未来的长野嫌优秀警察的脸上,呈现的就是那样的神情。
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令人恐惧的事物一般。
但没道理啊?他突发奇想的表演本来就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转移一下大和敢助和上原由衣的注意力,好让诸伏景光有时间想想办法的。
怎么会……
哈,多么恰巧啊,超自然的存在,他正好就知道一种——系统。
萩原研二垂下眉眼,过长的刘海在额前投下一层阴影。
先前四人齐聚的时候,他们就隐晦地通过交流得知了彼此拥有系统的事情,但是由于系统的规则,他们无法详细得知彼此拥有什么系统。
也有可能松田阵平、诸伏景光、降谷零已经知道彼此的系统的详细信息了,只是没来得及暗示他?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尽管萩原研二自己的系统——读档重生系统——并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更改一辆汽车的零件、或是让一个人由心底感到惧怕,但是不能因此就认为所有系统都不可以。
不过这些也只是猜测,萩原研二无法证实,碍于系统的限制,也没法将这一猜测直说出去。
但是他只是隐隐有一种感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
【是你做的,对吗?】
【……是你做的,是吗,回答我。】
伊达航的表情平静,看上去只是普普通通地在路边刷着手机。
手机上还显示着龙舌兰给他发的消息:那么久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又遇到什么事情了。我马上来接你。
他捏着手机的那只手用力到指尖发白,手背爆出青筋,小臂肌肉绷紧。
【系统:嗯哼,bingo,你猜对了,真厉害啊,不愧是他们曾经的班长呢。】
【系统:不过我可要说清楚哦,只有撞车这件事儿是我干的,至于后边的恐吓——让我看看是我的哪一位好兄弟。】
【系统:……啧,怎么是那家伙。】
【系统:真是看到那家伙就烦啊……倒是它绑定的那个小男孩,金发深色皮肤的那个,是个可造之材呢。】
什么??
伊达航略微睁大了眼睛,眼中流露出明晃晃的震惊。
金发深色皮肤……是他想的那个人吧?
他的同期好友,降谷零。
他、降谷零、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五个人都重生了,而且他和降谷零都有系统……是不是说明了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也有?
如果他们五个人都有系统,而且都像他所有的厄运系统那么可恶的话……
他攥紧了拳头。
*
这么多年来,松田阵平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八年前他一头扎进组织,就好像忘记了自己还有家人一样。他走在危险的、血腥的路上,义无反顾地越走越远,从来没有想过回头,也不再回得了头。
他就这么失去了选择陪伴父亲的机会。
但若真的让他永远待在父亲的身边,不去面对危险,不去结识自己的好友,不去接触那个他分明知道已经存在的丑恶的里世界,任由他曾经的好友们怀揣樱花的信念与对正义的憧憬,随着命运的轨迹奔赴着死亡……
他会甘心吗?
因此,卷发的少年可以说,他不后悔离开父亲这件事。或许他心怀愧疚;或许在夜深人静之时,他会想念松田丈太郎,想念那个曾经教他拳击的男人,那个在母亲离开之前强壮有力、充当着家里的顶梁柱的男人;或许走在大街上,看着一个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孩子露出童真的、灿烂的笑颜,他自心底产生某种酸涩的情感……
但他从不后悔,因为他必须这么做。
他不会在明知道日本的里世界里有组织这样一个罪恶的庞然大物存在,他们而且一直在毁灭一个个家庭的幸福、抹杀一条条无辜的生命的情况下,还心安理得地用孩童的身份享受世界。
但……
他抿了抿唇,冲着萩原千速摇了摇头:“算了,我这边的事暂时还没有结束,就不把麻烦带给那个老头子了。”
“帮我跟他报个平安,顺便告诉他,在我三十岁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看他的。”
说是三十岁,其实他指的是二十九岁,这是担忧把年份的太明确了,会让有心人感觉很在意。
至于为什么是“二十九岁”——那一年实在是过于特殊,以至于他没有一次轮回时活过这个时间点。
即使是那次他避开了警校,成为了赛车手萩原研二的专属机械师,他都在二十九岁那年和幼驯染双双成为了两个不同的案件的受害者。
松田阵平深吸了一口气,率先走出酒吧的店门。
外边的天已经半黑了,靛蓝色的天空之上繁星点缀着,太阳还未完全落山,被云层半遮半掩着,别有一番韵味。
他站在自动开合的门前停留了片刻,然后走进了逐渐黑暗下来的外部空间,只给后头的萩原千速留下了一个背影。
“我没想到他会将组织的事告诉你,虽然并没有透露多少。”威士忌看着眼前比起八年前来已经长高了不少的卷发少年,略有感慨,“八年过去了,其实他也没有变化多少啊。”
“如果之后还需要帮助,你可以用原本我给你的联系方式联系我。”他看向一旁已经全然撤下伪装,露出自己原本面貌的金发女子,“这次我并没有帮助你,所以不算是还了人情。”
其实在萩原千速眼里,提醒她并向她揭露里世界的残酷与冷漠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人情了,但是送来的人情不要白不要。
她点了点头:“好的,那现在我就先告别了。”
威士忌轻快地点点头,然后看着青年女子飘扬的金发也消失在了还未完全漆黑的夜幕之中,逐渐远去。
“明明是里世界的组织代号成员,却还是有表世界的牵绊什么的……”他凝望着对方逐渐缩小的背影,意味不明地轻声说着,又喝下一口威士忌。
“真是罕见啊。”
*
夜晚,东京的酒店里。
尽管被大和敢助一再威胁着不许说出去,但是上原由衣还是将今天傍晚遇到的事和诸伏高明分享了——毕竟这还是她的幼驯染第一次被这种妖魔鬼怪吓到,哼,那家伙再也没有资格说她胆子小了。
现在正是他们高中毕业的暑假,他们三个人一起约着来东京玩,但是因为昨天诸伏高明临时有事情,没能和他们一起出行,所以没有目睹到“精彩”的车祸。
“……我一把扯下那个妖怪的面皮,却发现那面皮底下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有着和高明你一样上挑的蓝色眼睛,但是它的更大更远一些,像猫一样。”她讲述着,没有注意到自己一向冷静理智的好友一瞬间的失态。
第54章 进击的统子(二)
系统所说的“死对头”, 应该指的就是另一个系统。
如果降谷零也有系统的话……
伊达航攥紧了拳头。
【系统,你不是一直期待看到我用他人的气运值和你兑换,向你购买某个事物吗?】
他垂下眉眼, 粗黑的八字眉更显得凶狠。一向开朗的少年霎时间沉下神色,也让人不由得感觉毛骨悚然。
【那是当然——宿主你终于想通了吗?用和你有情感羁绊的人的气运来换取任何事物, 决不会损害一丝一毫的宿主你的气运, 稳赚不赔呦!】系统的语气活泼,像是完全不知道随意剥夺他人的气运是一件多么过分的事情。
就像它今天突然剥夺萩原研二的气运, 让他险些遇上车祸一样。若不是萩原研二的车技了得, 及时绕开, 他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
伊达航:……
无论交流多少次, 他都对系统那不把人命当人命的高高在上的傲慢与漫不经心而感到愤怒与无力。
他是在死后莫名奇妙地绑定这个名为气运系统实为厄运系统的东西的。
说实话, 和其他几位因公殉职的同期不同, 他平庸地死于一场普通的意外的车祸, 除了娜塔莉之外无甚遗憾,因此他并没有什么重生的执念。
而厄运系统找上他的原因很简单:
——【宿主伊达航,与气运之子降谷零(气运值:500000)、气运眷顾者诸伏景光、松田阵平、萩原研二、高木涉、佐藤美和子(气运值:100000)等人拥有情感羁绊。】
那时伊达航才知道,他们的世界是一个为高维世界所控制与观测的世界,而“气运值”, 取决于他们的出场集数与观众喜爱程度。
比方说他的警校同期松田阵平, 尽管人气高,但英年早逝,导致出场集数不多,所以气运值不算特别高。
后来随着重生的次数多了,他也了解到, “气运之子”之上还有“位面眷顾者“与“位面之子”,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 获得这两个顶级称号的是一群高中生与小学生,也就是所谓的“主角团”。
【抹杀那个你提到的“死对头”,让它从它宿主的头脑里消失,需要支付多少积分?】
【嚯,你说它啊。】系统拖长了语气,【难得宿主你想要用气运值来和我做交易了,我就给你打个折吧!何况我也可想要让那家伙被彻底抹杀了。】
系统说到最后半句话时,原本轻松的语气荡然无存,变为了某种咬牙切齿与幸灾乐祸
所以,给他打折完全不是因为什么“宿主你想要用气运值来和我做交易”,而仅仅是因为这家伙想抹杀降谷零脑子里的系统吧!
毕竟,在这群高维的存在眼里,他们就像是随时可以摆弄的玩具,而能被他们在意、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也只有——
另一个和它一样的高维度的存在。
【200气运值,怎么样,和你那些气运眷顾者的好友比起来,这点气运值真没什么,最多就是让他们被怀疑成卧底什么的,没有关系啦,不到该死的时间他们是不会死亡的。】
系统的语气轻描淡写。
不过伊达航清楚事情远没有那么轻松,所谓“该死的时间”其实是指被高维世界控制的死亡时间,而恰好,他发几位同期的死亡时间都不晚,萩原研二在二十二岁那年,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都在二十六岁那年,而降谷零则是在二十九岁那年。
规避在确定的年份死亡的方式只有增加气运值,而伊达航还不清楚这究竟应该如何增加。
【系统,】他在脑海里说,【我想查询我可以抽取气运值的角色与相应的气运值数量。】
【好的宿主,正在为您查询。】
【已为您从小到大排序:
龙舌兰:1000
皮斯科:5000
萩原研二:无法查询
诸伏景光:无法查询
松田阵平:无法查询
降谷零:无法查询】
【怎么回事?那群系统怎么一个个的都在这个世界?TMD真服了,故意和我作对、让我无法使用他们的气运值是吧?】
系统暴躁的声音展示出它的不满,之前伊达航还从未见过系统这样“真情流露”——果然,只有面对平等的存在的时候,系统才会拥有情感波动。
而他们对它们来说,不过是可以随意操控的人偶罢了。
*
降谷零没有想到已经八年未曾联系的系统会忽然找上他。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向系统兑换东西,他就不需要满足系统另一端,那群以“喜爱”之名行残忍之事的家伙的愿望。
【我喜欢看到小阵平所有在意的人都被杀死的绝望迷茫,但是每当自己自杀都会被阻止的无力,一定要让他迷茫自责觉得自己会把厄运带给别人!斯哈好香!零零,交给你了,上!搞死萩原搞死千速姐搞死松田大叔搞死美和子小姐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战损,就爱战损!零零,趁着景光还是小哑巴,搞他!打他!欺负他!好可爱啊,都是划痕的小脸蛋~】
【哇哦,是幼儿期的小哀……啊不对,这个时候还是志保呢!嘿嘿,还是两三岁的小宝贝啊,零零,你知道我们想看什么的吧嘿嘿嘿嘿嘿嘿——】
【唉,每次看到一心向往正义的小柯,就觉得很厌烦呢——这样一点都不有趣,不是吗?零零,你知道应该怎么做的吧。快点行动,让他对正义失望、对光明产生厌恶,让他不再相信未来可能会有的美好。我想看他的眼神里满是空洞!】
当系统那冰冷的机械音在耳畔响起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立刻联想起了对方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念出那些变态的弹幕的时刻。
那些弹幕充斥着各种高维世界高高在上的言论,宣泄着他们邪恶得无法在他们的维度表露的癖//好。他们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要求对于这些“低维生物”对未来会造成什么影响、会不会让对方留下终生的心理阴影,他们只觉得——
看到这些“低维生物”的挣扎与嘶吼非常的有趣,他们受伤的模样可怜又帅气。
毕竟他们不是同一个维度的人啊,毁掉他们这些低维度世界的人,对他们一点影响也无法产生。
就像当他们这些被掌控的低维世界的家伙,刨开蚂蚁的巢穴时,不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是否毁灭了一个蚂蚁的王国吗?
降谷零压下生理性的恶心感,只觉得喉头阻塞着连呼吸都无法顺畅进行。胸口的憋闷连急促的呼吸都无法缓解分毫,就好像大气压强顷刻间变为了两万帕。
周边的世界扭曲变形,视野一时昏暗一时又是高饱和度的明亮,他在原地咬牙片刻,聆听着系统的要求。
【嘛,这边高维世界的大家想看长野三人组的恐惧表情呢,不过不用苦恼哦零零,我已经帮你完成了唔,三分之二。】
【可惜现在没有恰当的理由可以吓唬高明呢。欸呀呀呀,让我们看看这个网友的弹幕——看起来他和我的XP很像哦。】
【咳咳咳,我要开始念啦!】
【网友:好想看高明哥害怕哦,这种平常理智冷静的智囊型人物也会露出不一样的表情吗?】
降谷零垂下紫灰色的眼眸,瞳孔紧缩着,眸色变浅隐隐有变成蓝色的趋势。他攥紧了拳头,指甲紧紧陷进皮肉里,留下浅红色的月牙形痕迹,轻微的刺痛于他而言几乎无法被感受到。
金色的刘海在额前交叉,投下的阴影在深色的肌肤上不甚明显,在已经变成浅紫并正在向蓝色过渡的眼眸中却映得格外清晰。
该死的该死的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片刻后猛然张开原本被攥紧的拳头。月牙状的红痕在同空气相接触之后迅速肿起来,在手上像是漂亮的月牙形浮雕。
【系统,】即使是在脑中,也能感受到他声音中的冰冷与厌恶,【我不记得我近期有和你用愿望值进行兑换与交易。】
【哇塞哇塞,好大的气性啊,随口读了几句评论就用这样的语气和人家说话,人家要伤心的呀。】系统无甚所谓地开着玩笑,【八年不理人家了,人家出来找找存在感怎么了嘛?】
【有事说事。】降谷零的额角暴起青筋。
系统咂咂嘴:【虽然没有和我交易,但是我可是立功了哦?隔壁那个总是紧追着我不放的烦人家伙就在这个世界呢,那个混蛋还想怂恿他手底下的宿主对你动手呢,如果不是我修改了世界意志,让拥有系统的人的气运值变成正无穷,你现在就被盯上了呢。】
【】
【怎么样?这么说的话,是该回报我吧?】
【】
降谷零回忆起六年前他和诸伏景光、松田阵平齐聚时几人发现的事情——系统之间,似乎有些私人恩怨。
【那个系统的宿主是谁?身为全知全能的高维生物,你应当是知道的吧?】金发的少年敛下眉眼询问。
【嘛嘛,这个当然知道咯,就当是免费赠送给你的消息啦,记得感恩戴德哦——是你的那个班长,名叫伊达航的那个。】
【那如果让你进一步直接抹杀那个系统,你需要我付出什么?】他也从方才的愤怒之中冷静下来了,思忖着询问。
【嘛,让我看看——那就,挑选一个迫害琴酒的网友评论吧!零零你是不是还没有迫害过琴爷啊哈哈哈哈哈。】系统笑着,机械音中透露出几分诡异的活泼与轻松,最后的笑声更是有一种非人的诡谲感。
【既然也是帮我解决死对头,那就给你安排个轻松的——过几天七月九号的时候给琴爷过个生日我就帮你ban掉那个家伙,怎么样?】
降谷零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冷静道:【我再考虑考虑。】
他得先和班长交流一下——不知道班长那个系统最讨厌哪个系统呢,是不是他们五个人所拥有的五个系统中的一个。
系统确实全知,但这所谓的全知仅仅限于这个世界所有的客观事实,它们无法看到也没有兴趣看到低维生物的想法。
他可以利用这个特点。
*
“……我一把扯下那个妖怪的面皮,却发现那面皮底下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有着和高明你一样上挑的蓝色眼睛,但是它的更大更远一些,像猫一样。”聆听着上原由衣的讲述,诸伏高明迅速直起身子。
“可以更详细地描述一下那个男孩的样貌吗?”他略有些急切地询问,然后意识到自己打断了上原由衣的讲话,眼神中带了一些歉意:“抱歉。”
他的好友只是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然后思索了一下如何描述:“说起来,那个孩子的样貌和高明你有几分相似,敢助那家伙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以为那是你的弟弟呢!”
“不过高明的弟弟怎么可能是妖怪呢,肯定是敢助那家伙乱说的啦。”
诸伏高明皱了皱眉,陷入了思索。
上原由衣的笑容很快消失:“高明你们家不会真的有妖怪的基因吧?”
有着和诸伏景光相似的蓝色上挑眼眸的青年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的沉默带来的误会,不由得失笑:“不,并没有,只是我依稀记得我以前在种花的书籍上见过一种面具,敷在脸上便能改变一个人的样貌,和妖怪并没有什么联系。不知道由衣你今天见到的是不是就是这样的面具。”
上原由衣:“欸?”
诸伏高明站起了身,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你们还记得今天那辆车的车牌号吗?”
上原由衣:“欸???”
看着好友看向自己的眼神,她愣了半秒:“因为担心真的是车祸什么的,我有拍下来对方的车牌号码,等我找一下——”
她掏出自己的手机,迅速翻看着图库。
“找到了!是XXXXXXXX!我这就通过短消息把照片发给你。”上原由衣说着,又有些担忧地询问,“你不会想要去寻找那辆车吧,东京市那么大,我们也找不到啊。”
诸伏高明摇了摇头:“我去一趟警察局。”
外头的天已经全然黑了下来,走出去,黑夜的气息几乎立刻就将他包裹,霓虹灯闪烁,城市进入了夜生活的繁华,处处都是闪烁着明灯的商场。
是长野县看不到的风光啊。
东京市的警察局隔一段就有,毕竟是霓虹的大城市。青年走进去,报了车牌号,以“自己的车被这辆车刮擦到了,所以才想要和车主联系”为理由,请求查找到车主的联系方式。
交警很快受理了,但是反馈却是——并没有找到这辆车。
接待诸伏高明的是一个看上去毕业还没多久的女交警,也许是见他面容中还能看得出学生的痕迹,立刻让他进来坐下休息,然后在确认了诸伏高明提供的照片,发现确实有这样的车牌号,不是顽皮的青年乱报故意妨碍警察办公之后,自己去翻监控仔细查找。
很快这位女交警就发现,这辆车在东京市的监控里可以被找到,但是无法查找到车主信息。她上报了之后,以日本公安系统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秒回的速度迅速地得到了一个回复:
不要管,也不要继续查。
第55章 进击的统子(三)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 如何与班长说明系统的相关事宜。
事实上,如果仅仅是因为不能向其他人说出系统的存在这样简单的原因的话,降谷零完全可以通过暗示的方法达到与伊达航交流的目的。
但问题的难点在于, 他不能让那些高维世界的观众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说实话不是所有的高维观众都怀抱着恶意,比如之前那个愿望是“给琴爷过生日”的高维网友, 它的愿望就更多是善意而非恶意。
但是这不能掩盖它们在对待低维世界的他们时毫无道德感的事实。
那群高高在上的高维世界的家伙, 它们无论是恶意地对待他们还是善意地对待他们,本质上还是想要满足自己的心理需求——当然, 比起前者, 后者确实要可爱很多。
如果降谷零遇到的都是善意的观众, 那么可能他不会觉得所有高维观众都是可恶的。然而恶意的来自高维的家伙们都让他产生PTSD了, 他厌恶着一切尝试操控他做这做那的高维观众。
在它们身上, 降谷零感觉到的情感或许有扭曲的爱意, 也有纯粹的喜爱, 但始终缺乏的是尊重。
他们想要的是参与感,是可以让某个漫画角色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的满足感,是肆意干涉一个本该自然发展的世界线的掌控感。
无论他们提出来的要求,是善意也好,是恶意也罢, 他们都在干涉这个世界, 阻止这个世界按照自然运行规律运行。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那群高维的家伙不干涉,他们的世界又可以自然运行下去吗?想到他那仿佛被延长到无限长的二十九岁,混乱的时间线仿佛在诉说他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与可笑。
他晃了晃头,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事情。
如果他想要伙同同伴们搞死系统的想法被透露出来, 那群高维的家伙肯定会不乐意,而且还会想方设法使绊子。毕竟, 系统没了之后,它们可就没办法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纸片人了啊。
降谷零思忖着。
当务之急,还是和班长见一面吧。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针刚刚过了12,正在向1出发——已经是第二天了啊。
窗外,微弱的月光被霓虹灯的光芒干扰着,澄黄的,明亮的,然后融进了五光十色的灯光里,最后就彻底消弭了影踪。
零星的行人走在大街上,有的醉醺醺的东倒西歪,有的神采奕奕蹦蹦跳跳,还有的正常地走着,看上去像是刚下班回家的社畜。降谷零靠在白兰地的安全屋的阳台上看着底下,晚风吹拂过面颊带来些许凉意,却使得他更加昏昏欲睡。
他精神上不是很想睡觉,但是这天实在是发生太多事情了,十四岁小孩儿的身体实在是撑不住。
他列了一份备忘录放在床头:1,联系班长,与他会面;2,询问松田阵平查询到的有关萩原千速的信息;3,,动身前往神奈川。
然后就简单洗漱,接着躺到床上进入了睡眠。
*
另一边,神奈川。
松田阵平离开酒吧之后,径自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心神不宁。
萩原千速的问题回响在他的耳畔,让他再一次皱起了眉。
“你想去见见松田叔叔吗?”
太久没见父亲,现在想象一下重逢的场景,比起感人松田阵平更觉得尴尬。
这个世界的他和老头子相处也就六年,其中的大部分时间松田丈太郎都处于醉酒的状态——在松田阵平的母亲离开之后,他就染上了酗酒的坏习惯。
像是电视里经常拍摄的那种很令人感动的情节,什么“孩子失踪三十年终于被寻回,父母孩子三人执手默默哭泣”或者是“失踪二十年的孩子回来了,一见到父亲就扑到对方身上紧紧抱住”什么的,套用在他和松田丈太郎无论哪个人的身上都过于恶心过于OOC了。
他们和萩原家的亲子、姐弟关系不一样,松田家的父子两个本就不是情感非常外露的人。
如果真的遇到了
卷发少年单手捂脸
总感觉不是打一架就是喝一杯!完全想象不出来啊啊啊!
窗外夜色深沉,因为是月初的原因,月亮还是弯弯的一个小勾,月光也因此显得暗淡,在丝丝缕缕的云层间,散发的光芒还没有一旁成群闪烁着的星星们耀眼。云卷云舒,带着惬意懒散的光芒。
神奈川的光污染没有东京那么严重,相应的,这里的夜晚也没有那么繁华。
卷发的少年近段时间接的任务都是东京本地就可以完成的,这会儿来到了神奈川,虽然怎么说这里都算得上是家乡,但还是颇为陌生。
虽说是夏日,但是其实还没有完全变得炎热,蝉鸣声已经出现了,但是微弱得似乎听不见,就那么轻轻地在空气之间荡漾着,如同在波浪间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不知会被水流带到哪里去。
有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在毫无选择权力地随波逐流,只是这一步已经踏出去了,他也已经无法回头了。
卷发的少年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平板。
他通过私人的通讯方式给自己的同期降谷零发了一条消息:长时间定居在神奈川或是近期来神奈川的组织成员都有谁?
墙上的时钟不紧不慢的走着,滴答的机械音,让他的心里生出几分安全感。时间向前走着,没有回头。整整八年的时间,没有轮回与重来。
时针跨过12,逐渐偏转着角度就要指向1。外面更黑了,就连月光也若隐若现的,就要消失踪迹。
降谷零没有回应,大概金发的少年已经去睡了吧?
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卷发的少年这般想着,也打算去睡觉了。
*
东京和神奈川共享着同一片天空,有所不同的是,这而本该是靛蓝或是黑色的天幕之上,霓虹灯的光芒如同绚烂的星云在遥远的千里之外的映射。
即使是夜晚,车辆往来也丝毫不见减少,在四通八达的马路之上,车流宛如穿梭的风,在行人身边掠过撩起混杂着机械金属与塑料味的空气,又逐渐驶离仿若丝毫没有停留。
女交警明显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抬眼悄悄看了一眼前来报案的男性青年,略有些惊慌地想要确保对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上级给她发了什么消息。
在确认对方并没有把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己这边之后,女交警的眼神中沾上一丝歉意。
这种事情她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说实话,听她的几个前辈们说,这还挺常见的。无非就是那个车没开好、擦到别人的车的家伙恰巧是一个富家子弟,他的爸妈拿钱摆平了这件事情。
至于为什么这次收到回复格外的快,也许是因为自己的上级现在正好闲着吧?毕竟大晚上的,应该也没什么事务。
她没有起什么疑心,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眼前这位彬彬有礼的青年。对方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但是谦和有礼,比起她的一些咋咋呼呼的男同事还要强一点。
房间里灯火通明,LED灯光纯粹的白将桌面上的食物映照得清清晰晰的,与外面繁华但是杂乱的夜晚风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房间角落的监控器闪着不祥的红光,无机质的摄像头宛如是真人的眼睛一般,对准了房间里的人们。
房间非常的整洁,毕竟是警察局的接客室,倘若有丝毫杂乱,说不定会被投诉。一时间安静下来的气氛,让女交警感觉有些不自在。她内心对眼前青年的歉意更甚,但又想不到什么方法去弥补,只能试探性地递上一杯温水。
然后礼貌的青年摇了摇头拒绝了。
他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没有查到对方信息这件事,倒不如说他看上去早有预料。今年只是安静地说:“谢谢您,女士,愿意帮我查询这辆车的车主。上夜班辛苦了,非常抱歉我的到来浪费了您的时间。”
女交警受宠若惊地摇了摇头,没有经验的她并没有想到自己遇到了一位如此好说话的报案人:“啊,没有,怎么会添麻烦呢?是我没有查到,给您添麻烦了才对。真的很不好意思!”
青年简单地冲着她点了点头,没有动她递过来的水杯,直接离开了警察局。
凌晨的晚风有些凉意,好在是夏天,再凉也凉不到哪儿去。他身上的衣服颇为单薄,但也算是一件长袖,并不至于冷到让人感冒的地步。
“高明?”追上来的大和敢助与上原由衣眼神中略带担忧。
大和敢助说:“由衣说他和你讲述完我们今天的经历后,你突然就离开了。是发生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事情吗?”
诸伏高明简单地摇了摇头,有着比弟弟更加成熟与细长的上挑的蓝色眼眸的青年温和地笑了笑:“没什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只是确认了心里的一个猜测罢了。”
他站在沉沉的夜色中向前看,亮着灯的警察局仿佛是黑暗的街道中的指路标志,但是他却仿佛能看到其上沾染的点点脏污与泥泞。
就今天来警察局询问车主消息的结果来看,恐怕警察内部是有“那个黑乌鸦”的内鬼的。
尽管他已经收取了很多的信息,但是他依然不能完全确定“那个黑乌鸦”在里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但是他不打算真的以身涉险地踏入里世界。
他的父母已经离开了,他不想让弟弟再失去一个家人。
只是……倘若樱花不再纯粹,那么他成为警察的意义是什么?
诸伏高明的好友们只知道他一心想要考取警校,成为一名警察,来寻找他的弟弟。不过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其实寻找诸伏景光不仅仅只有成为警察这一条路子。
诸伏高明并不打算高中一毕业就进入警校,他的规划是在上完大学四年之后尝试考警校的职业组。
而大学的专业,他肯定会选修计算机相关的内容。如果不打算亲自涉险踏入里世界的话,那么借用网络技术无疑是最好的方式。
*
“贝尔摩德大人,我们确实在神奈川看到了威士忌。但是只是刚刚发现他的踪迹,我们派去监视的那个人就被发现了。”
“他并没能把完整的情报传回来,我们只知道,当时和威士忌同行的还有一个女人与一个少年。”
明亮的宾馆里,单面的落地窗向房间里的金发女人兢兢业业地呈现着外面繁荣的城市景观。高楼大厦交错着矗立在市区里,最近的一座上面划过巨大的英文广告——
[莎朗.温亚德最新电影《七日迷情花园》8月1日上映,不见不散]
金发女人诱惑的面容被广告牌放大了无数倍,来往行人却是找不到丝毫的瑕疵。这位响彻世界的国际女星的长相实在是没有任何可以攻击的地方。
能在容貌和演技上和她比肩的,也只有她的好友藤峰有希子了。只是两三年前,藤峰有希子女士忽然宣布自己结了婚,要暂时息影一段时间。
于是她便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国际第一巨星。
然而,鲜有人知的是,表面光鲜亮丽的她,内里却早已腐朽败坏——
其实,她是世界第一犯罪组织的核心成员,贝尔摩德。
金发的漂亮女人懒散的伸了一个懒腰,一节白皙的小腿从水中伸了出来,随意地搭在浴缸的边沿上。
乳白色的泡沫遮住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女人将手机按在耳边,神色晦暗不明。暂时固定的甲片长度远远超过了手指,上边点缀的钻石反射着浴室中纯白的灯光。
“哒”“哒”“哒”。
塑料的甲片与硬质的手机壳互相碰撞,传来清脆的响声,被手机的传声筒放大之后,在另一端的组织成员那儿就变成了极具压迫感的声响。
宛如死神拖着镰刀一步步逼近的脚步,在他的耳畔不断地回响、放大,成为掌控他命运的手,紧紧扼住他的咽喉。
“哼,”美艳的女人冷哼了一声,末端是气音,仿佛带着一些笑意,“哦?联系不上了?那我要的情报,你们也不打算给了?”
女人的声音里分明带着魅惑般的温柔,但是电话另一端的组织成员却是已经吓到两股战战。
“不,不是,贝尔摩德大人,请听我解释……我们……”
“闭嘴吧。”贝尔摩德轻轻嗤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需要听你的解释。组织是可以容许一个无能之辈找借口的地方吗?”
“不过,我也不打算现在就给你什么惩罚。”女人的声音再一次变得婉转动听,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声音底下藏着多少分虚伪、冷漠与残忍。
“你有一个机会,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当然,别以为你就此被放过了。这样的机会是我施舍给你的。”金发女人的声音轻柔,语调却分明带上些许的警告意味。
她看向窗外,阿美莉卡的夜晚被五光十色的繁华所缠绕,无数商厦依然灯火通明,仿佛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喧嚣与热闹声。
但谁知道,倘若打开窗户,看到的会是怎样一副糜烂的景象呢?
“那个和威士忌在一起的女人,不要让组织的其他势力发现她的存在。”美艳的女人声音冷漠,但是说出的话对手机另一端的组织成员来说,仿佛是挽救他生命的圣歌。
“是,是。大人,我一定按照您说的做。”
第56章 进击的统子(四)
抬手。
美艳的女人斜睨般看向窗外。亮丽的灯光映得包裹着她整条手臂的水光如同阳光之下的钻石, 锋利但美丽。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眸好似薄冰,你以为它脆弱得伸手就能掰折,实际豁口比最快的刀还要锋利万分。
冰蓝的眸子俯视的时候更加凸显出几分冷漠的气质, 她微微仰着头,后躺靠在浴缸后檐的瓷砖上, 金色的长发被浴帽简单地罩住, 几根散乱的发丝从里头伸出来,被蒸腾的水汽浸得湿透, 显得随性慵懒, 但丝毫不减她的气势。
城市的光彩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投射进房间之内, 一切繁华在这宾馆最高层的总统套房内被一览无余。外界的灯光被房间内的白炽灯全然吸收, 仿佛这房间内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罪恶的、肮脏的、赤裸的她, 却身在居高临下, 为光所普照着的那一端。
这样的错觉让她转瞬间厌恶得几近作呕。她挂了电话,猛然从漫过全身的水中站起,带得原本平静的水面霎时间开始上下起伏,乳白色的娇嫩泡泡“啪”“啪”地连续破裂,像是那童话里的小美人鱼在太阳升起后绝望的消亡。
贝尔摩德赤脚踩在被浴缸里的水泼溅得潮湿的地面, 从墙面的钩子上取下干燥且洁净的浴巾为自己披上, 任白色的柔软布料缓慢地吸收自己身上的水珠,而未能被吸收殆尽的部分便滑过光裸的小腿,砸在了地上,像是阴天潮湿的空气在肮脏破旧的窗户上凝结,化作溶解了脏污的水珠向下流。
美艳的女人抬手摘下浴帽, 于是金色的长发没了束缚,于脑后自然地垂下, 几缕落在了胸前。
她不介意帮自己的小徒弟一把,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师徒情谊,至少贝尔摩德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萩原研二生来便应当同夜晚的黑乌鸦相伴,他拥有在这潭污浊的泥沼之中肆意翻腾的能力,宛如一只尚在成长期的猫头鹰,澄黄的双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炯炯有神,时刻窥伺着等待最佳的时机给予目标致命一击。
她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六岁的男孩紫眸中闪烁的危险光芒使她嗅到了同类的味道,那是扎根于腐朽的泥土之上、艳丽的蔓珠莎华。当时她便认定了,眼前的男孩与她是同一类人。
她就算对萩原研二有几分特殊,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在黑夜中互相舔舐伤口的恶兽,他们理解彼此的罪恶与因而产生的脆弱,他们厌恶自己浑身黏腻的血污但又无法摆脱,纵观整个组织,也只有那个男孩能和她产生一样的感觉了。
他们先天生来便与这世界的黑暗一隅相契合,因此即使内心深处叫嚣着脱离的渴望,他们也无法挣脱。与其说是因顾念情感而出手相助,倒不如说是为自己寻找一份慰藉。
——倘若一个如她这般扎根泥沼的彼岸花仍能有来自光明的表世界的记挂,那于她而言倒也像是个不错的虚拟童话故事。
我亲爱的小芝华士,面对久别重逢却依然记挂着你的家人时,你的反应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哦。
女人垂眸低低地笑了一声,冰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复杂的情感,然后便转身离开了浴室。房卡从浴室的电源拔出来的那一刻,整个浴室由光明顷刻间转为黑暗。窗外的繁华终于挣脱了过于明亮的LED灯光,在已经无人的房间里空阔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但无人有闲心欣赏。
有着金色长卷发的女人已经离开了,顺手合上磨砂玻璃制的门。于是浴室归于寂静,斑驳的光影依旧流淌。
*
早晨七点,闹钟准时响起。
天空湛蓝,尚且泛着刚刚天亮时的鱼肚白,太阳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笑得灿烂又明烈,阳光执拗地往前冲着,誓要冲破厚实的窗帘,照到房间里的少年身上。
比起成年人,青少年的身体更加需要睡眠,在衡量了自己白日与夜晚工作的效率之后,降谷零憋屈地放弃了压缩睡眠时间卷工作的想法,勉勉强强地保证了自己每天至少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墙上时钟的时针缓慢旋转着指向7的位置,秒针悄无声息的滑动,不让人察觉分毫响声。降谷零翻了个身,生物钟已经让他半睡半醒地将要起身。
他昨晚设置的闹钟在七点的那一刻准时想起,叮铃铃的声音仿佛是警校的起床铃。
金发的少年睁开眼时,紫灰色的双眼之中已经全然没有了刚醒来时水雾氤氲的迷蒙,剩下的只有理智与清醒。
他查看了一眼昨天晚上贴在桌头柜上的备忘录,然后下了床去洗漱,脑子里依然思索着该如何同班长交流。
总之,先把人约出来吧。
晨光熹微,透过窗户映到卧室里边。空气中飘浮着的细小尘埃与阳光共同构成了丁达尔现象,将空气都染得好看起来。
少年洗了把脸,抹去清晨最后一丝睡意,又去简单叠了被子,给自己做了早餐——他险些下意识做三份,然后想到现在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不在旁边。
降谷零打开了自己的平板,边充着电边试图查询和萩原千速有关的信息。不一会儿,少年的眉头便紧紧皱起,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昨天还能查到消息的“萩原千速”这一词条,现在已经完全搜索不到了,这绝对是有人压下了和她有关的所有消息的原因。
会是谁呢?降谷零的表情凝重起来。松田阵平没有这样的计算机能力,但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谁会担心萩原研二的家人是否会遭受到威胁?
但若是,对方抹去萩原千速的信息并不是出于好心的保护的话……
金发的少年脑海中浮现出了一种更加可怕的猜测。
在里世界,被人注意到并拥有相应的“词条”固然不是一件好事,但“词条”一晚上仿佛人间蒸发一般突然消失更加令人恐慌。
降谷零的第一反应就是——萩原千速还活着吗?
里世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当一个拥有词条的人被里世界的人了,他的词条就会被全部删去,也昭示着此人在世上完全消失。
这是一种里世界的人的傲慢的挑衅。
金发的少年咬了咬牙,小麦肤色的双手搭在了平板键盘上,快速按动起来。他敲打键盘的动作迅速又流畅,超越时代的计算机能力给予他的并不是速度上的加持——毕竟未来很多可以引用的库现在还没有——而更多的是强度上的增长。绿色的字符中有时出现黄色的引用,红色error的偶尔闪烁也不过是让他停顿半秒。
……range (1,10)……
……if str (sum [hagiwara] )=……
不断涌现的字符映在深色皮肤的少年的眼底,紫灰色眼眸中显现出的专注几乎要浓烈到凝为实质。
窗外隐约遮掩着阳光的层叠云层似乎被风吹得散去了一些,照得客厅都变得更加明亮了。
这个地方名义上是白兰地的安全屋,实际上大部分时候都是降谷零在使用它。身为信息计算机组的情报人员,他们俩都挺“宅”,很少像出外勤的组织成员们那样到处跑,因此很多安全屋买下来只是为了浪费组织的钱,没有什么实质上的用途。
因此哪怕降谷零把这间安全屋作为他们警校几个好友的据点,大概白兰地都不会在意。
金发少年的手指导常灵活,在键盘的各个按键上移动,仿佛织女在穿针引线、蝴蝶于花间翻飞。与第一世有所不同的是,那时候他的指茧主要集中于中指与食指的指茧,是行家一眼就能鉴别出来的、长时间握枪留下的痕迹;而这一世他的指茧则在十指指腹,乍看起来倒是和普通的公司职员没有什么两样。
……enter。
降谷零按下了最后一个键,让程序开始运行的同时,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自己手心渗出的汗液几乎将他的键盘都要蹭湿。
白兰地的安全屋内配备的网络设备是全国乃至全球顶级的,几乎是眨眼间电脑便呈现出了删去萩原千速的信息的IP拥有者——对方在神奈川,是新加入组织的成员,一个没什么用的废物,现在似乎正被贝尔摩德安排着做事儿。
贝尔摩德……
她看着似乎同萩原千速没什么关系,没道理废心思让组织的一个废物新手去杀了萩原千速;但同样的,她也没道理帮助这位神奈川的女刑警,删去对方在里世界被查探到的消息。
不过轮回多次,降谷零同贝尔摩德合作过不知多少回了,他再清楚不过这个女人是个多么难以捉摸、做事随心所欲的家伙。
如果让降谷零列一个组织里难以揣度的人的名单,那贝尔摩德绝对首当其冲。
……等等。
金发的少年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一顿。
这一世里……贝尔摩德似乎是萩原研二的直系导师来着
那她的行为……难不成是因为萩原研二吗?她是担心萩原研二被表世界的亲情耽误,所以先下手为强?还是顾及着这些年来那一丝微薄的师生情谊,保护自己小徒儿的姐姐?
降谷零思绪繁杂,手上却是清爽利落地关上一个个窗口,用先前就用过的监控搜索程序,在“神奈川”这一定位上查找自己的同期好友的姐姐的身影。
无数窗口顷刻间跳出来,有着紫灰色眼眸的少年向前倾身,以最快的速度筛选、分析,删去了不重要的窗口。
墙边时钟不紧不慢地运行着,秒针顺滑无声地顺时针旋转,分明没有丝毫动静,却无端让人觉得紧迫。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正在查询的对象正在神奈川警署,同同事有说有笑地聊天。
警局的房间宽阔明亮,办公桌上摆放着办公用的电脑,还有刑警学、犯罪心理学和法医学的书籍堆积在刚毕业不久的女警桌上。刑警大队的大家都穿着正装,看上去正趁着没有案子的时间享受闲暇的时光。
“……呼。”降谷零陡然松了口气。
以贝尔摩德的风格,不会在昭告自己杀了人之后再费尽心思易容成对方,以求粉饰片刻的太平。而除去贝尔摩德之外,组织里无人能伪装他人伪装得如此惟妙惟肖——可能萩原研二也可以做到,但对方是不可能害自己的姐姐的。
说起来,现在的刑警队伍居然那么闲的吗?金发的少年露出半月眼,没忍住在心里吐槽。好好珍惜吧,十五年之后一个案子接着一个案子,你们会忙死的。
放松下来后,他终于有空去处理其他事情了。
他收到了松田阵平的消息,卷发的少年请求他帮忙查询今日去到神奈川的组织成员都有谁。
金发的少年皱了皱眉,立即意识到想必自己的好友正在追查萩原千速相关的事情。
那么范围就立刻缩小很多,只需要细致地观察出现在萩原千速身边的组织成员——
威士忌?那家伙还真的在萩原千速身边啊?降谷零愣了一下,然后透过电脑屏幕看到松田阵平与两个人的会面,意识到卷发少年所指的应该不是这位叛逃的组织卧底。
电脑技术卓绝的金发少年快速敲击着键盘,动作轻盈仿佛一场表演。
那间里世界酒吧被封存的、声称保密性无需担忧的记录被一一调取出来,一幕幕清晰地呈现在降谷零的电脑屏幕上,宛如赌徒手中被陈列的清清楚楚的牌。
对于计算机信息情报人员来说,这些陈列分明的资料与他们的筹码也无甚分别了。
然后画面定格在松田阵平感受到有人监视的那一刻,不远处的楼房上一个色块以不引人注意的幅度晃了晃,又隐没在夜晚的黑暗中。
人眼无法察觉的颜色差异被电脑清晰地圈画出来,又被放大、增加锐度与对比度,变成了更为清晰的人形,尽管具体样貌无法被呈现出来,身高、体重、估测的性别与年龄都一应俱全地写在旁边了。
金发的少年只是继续调了一下监控就查找到对方的踪迹,与贝尔摩德派去神奈川删去萩原千速信息的那个废物是一对搭挡。
降谷零:那是贝尔摩德的人。昨晚贝尔摩德将里世界内网上萩原千速的消息删去了,初步判断她的态度偏向善意。
他将这条消息发了出去,松田阵平还没有回复,大概是在做别的事情没有看到。
然后就是班长这边了。
降谷零思索了一下,用私人线路给伊达航发了一条消息:班长,是我,zero。有空来聚一下吗,一起吃点 Pizza。
他与班长太久没见,不太清楚怎样暗示能让对方理解,所以最后思来想去选择了第一次见到班长的地点——淑女pizza店。
*
就在距离降谷零不远处,曾经的警校四人组的共用据点里。
有着黑色半长发的紫眸少年舒展身体,在生物钟的作用下睁开了眼睛。
他一向不是一个认床的人,但是他认房间。
这并不意味着他只习惯用自己的房间睡觉,而是当这个房间乃至于整个房子里有其他人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防备,无法安心入眠。
但是他在这个据点里,却是一点防备的心思都没有。
“唔——”他伸了个懒腰,听到了自己房间的开门声。
以他的习惯,本来是应该警惕这样突然的开门声的,但是此时此刻,他依然懒洋洋的。
开门的是诸伏景光。
“我听到了声音,猜测是萩原你醒了,所以就进来了。”黑发蓝眼的少年说,“我多做了一份早饭,要一起吃吗?”
萩原研二欢呼一声:“好耶,是小诸伏的厨艺!我洗漱一下就出来!”
就在此时,他身体忽然一僵——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是他的系统,读档重生系统。
第57章 进击的统子(五)
对于诸伏景光来说, 做饭是一种享受。
和好友重逢的八年以来,他一直都在六点半左右起床,包揽了这个据点居住的的每一个人第二天的早饭。
不仅仅是松田阵平、降谷零这些前世的好友, 也有岩鹤真、七田理代这些从这一世的幼年期开始、一同成长的朋友们,甚至偶尔的偶尔会包含黑泽阵。
他自然清楚组织的罪孽与他这些新认识的好朋友们身上的罪恶, 但是他自己手上不也沾了很多血污吗?
……当然, 这些情谊根本无法胜过他对组织的憎恨就是了。若真有机会的话,他恐怕会毫不犹豫的让这些他在组织的“好友”们被法律审判。
若真有机会的话, 他也会让自己被法律审判的。
清澈的阳光透过客厅的帘子照耀进来, 将透明的茶几映照得一目了然, 它昨夜刚刚被擦过, 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痕迹。
萩原研二还在睡觉。他不太清楚这一世萩原研二习惯于几点起床, 只能先做个早饭。如果萩原研二起床用餐的时候早饭已经凉了, 大不了再用微波炉热一下。虽然会有些缺乏口感, 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黑发蓝眼的少年站在厨房里,熟练地从冰箱里掏出前天买来的火腿与生菜,再拿出芝士片和各种酱料调配。
如果说在他身上有什么始终是真实从未改变过的,那可能就是他的厨艺——那是哪怕成为卧底他也不需要刻意伪装的、真实的他的一部分。
毕竟第一世里他的厨艺没几个人品尝过,这并不会轻易暴露他的身份。
他的动作娴熟又迅速, 不出五分钟, 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特制三明治就做好了。经过烘烤,几乎呈现焦糖般的黄色的面包片一上一下地夹在各种配料两边,芝士被暖烘烘的温度烘得稍微融化了一些,粘连在一旁的火腿与生菜上。
在烘烤之后,面包片呈现酥脆的触感, 在上面摩擦两下会发出仿佛蹂/躏纸片般的声音,倘若一口咬下去, 便会发出饼干折断般的咔嚓声,之后浓郁的口味才会被舌尖所感知到,火腿、生菜、芝士夹心与他特制的酱料随后就会化作诱人的回香,在口腔中荡漾。
他从厨房里出来时,便察觉到了萩原研二房间中的轻微响动,当然,那种响动的声音极其轻微,幅度小到一般人察觉不到,也只有像他这样的狙//击//手能够轻易地感受到了。
一般来说,组织成员即使是刚刚起床也处于一种警惕的状态,一睁开眼睛必须让头脑清明、思维清楚,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迷茫与困倦,这更是再常见不过、也基础不过的准则。
不过偶尔处于这种放松状态也很不错,不是吗?总是紧绷着神经,会非常疲惫的,这点他在遇到几位好友前就早有感触。
黑发蓝眼的小男孩弯了弯眼睛,眼神柔和。萩原研二的状态让他想起他刚与松田阵平重逢时的模样。
和曾经关系最要好的几位同期的相处,确实让人感到再开心不过呢。他的内心无端升起几分感叹与欣慰,敲了敲萩原研二房间的门,然后将门打开。
“我听到了声音,猜测是萩原你醒了,所以就进来了。”黑发蓝眼的少年说,黑发软软地贴在后颈上,探了个头进来,眼眸弯弯的,显得分外乖巧,“我多做了一份早饭,要一起吃吗?”
萩原研二欢呼一声。有着黑色半长发的少年那双紫色的眼眸中是藏不住的放松,细看之下似乎还有几分早上刚醒时的迷茫:“好耶,是小诸伏的厨艺!我洗漱一下就出来!”
萩原的语气真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啊,很能给人鼓舞呢。有着黑发蓝眼的少年笑了笑,却见自己要好的同期表情突然一变,那双紫色的的眼眸中,刚醒时的迷茫与放松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清明与警惕。
他的眉毛皱得死紧,一瞬间浑身的肌肉也紧绷起来,似乎是看到或听到了什么非常不好的消息一般。
诸伏景光一向是个细心的人,在察觉到对方不对劲的那一刻,他就上前两步,声音关切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萩原?”
但就在下一刻,他的脑子里也传来了一个声音:【好久不见哦,宿主。】
声音是无机质的金属音,它在他耳边响起,分明并不刺耳,甚至为了不伤害到他的大脑,体贴地调到了人耳最适合的响度,但却让诸伏景光防佛的脑海中响起炸药爆炸一般的轰鸣声,震得他脑海眩晕。
他紧紧的攥紧手,用力到手背上爆出了青筋,指间发白失去血色。
黑发蓝眼的少年脸色骤然冷凝下来,联想到自己好友的神情,瞬间就意识到恐怕对方与他遇到的是相同的情况。
他敛下眉眼,停顿片刻,对着脸色已经明显不好的萩原研二说:“我先失陪一会儿。”
*
【好久不见,宿主先生。】
当这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响起时,有着黑色半长发的少年整个人的心情就已经陷入了阴霾之中,如同正在被暖洋洋的阳光笼罩的人忽然被投入接近零度的冰水之中,刺骨的寒凉感从脚底一路顺着脊椎冲向天灵盖。
【整整八年没有呼唤过我的生活 ,宿主先生,您过的可真适应啊。】
窗外投下的阳光仿佛骤然被阴云所遮盖,原本灿烂的光都没那么耀眼了。房间似乎被蒙上一层阴影,萩原研二从床上下来,走去洗手间洗漱。
因刚刚早起而显得尚且散乱的发丝自然地垂下,在额前投下一道阴影,使得那双平日看起来璀璨得仿佛星云一般的紫色眼眸都显得阴沉起来。
他那双眼眸中的紫色非常的特别,倘若在明亮的阳光之下,那双眼睛就显得像是紫色的宝石一般纯净又灿烂,盯得久了,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一般,充斥着魅惑的光芒;但倘若是在昏暗的光影之下,紫色就会变为更深的、接近黑色的深紫色,细看之下仿佛是黑夜里正在蛰伏着的野兽,随时等待着给予你致命一击。
【这么久没有联系了,你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他在脑中询问,声音冷淡。
【哪怕面对着即将要被你杀死的任务对象,你都能谈笑自如,用最甜蜜的话语将他人引入最危险的陷阱;面对我的时候,却偏偏要有这般冷漠、丝毫不留情面吗,先生?】系统的语气分明是管家般的礼貌语气,但声音中却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感,让紫眸的少年无端地感到恼怒。
【我倒不知道系统的服务中还包含着陪聊的内容。如果你非要说那么多话,那我也只能失陪了。】萩原研二的态度依然是不想搭理对方,但很明显,他不得不这么做。
【那自然是不包含的,宿主先生。但您倒也不必这么气急败坏。】系统彬彬有礼地回答,这时候又像人工智障一般,忽略了萩原研二的嘲讽。
【……倘若你确实没有任何事,只是想来破坏我的心情的话,你成功了。而现在,你可以功成身退地消失了,系统先生。】有着黑色半长发的少年咬牙切齿。
【自然,你是知道我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习惯的。】系统的话依然慢条斯理、彬彬有礼,一如既往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恼怒。
但有着紫色眼瞳的少年反倒平静下来了,他并不希望被系统激怒,更不想在与系统交流的时候因愤怒而失去理智、做出事后会让他后悔的决定。
【好,那就跟我说说,你来找我所为何事?】他也开始放慢语调,学着系统的模样慢条斯理地说话。
但其实他的心里也没有底,因为他是受制于系统的。系统能轻易将他激怒的原因就是,如果对方真的控制他去做些什么事情,他完全无法反抗。
高维的存在本就凌驾于像他这样的低维生物之上。尽管很不愿意、也很不甘心承认……
不过,尽管那群高维生物能做到的事情比他们要多、能看到的视野也比他们要广,他们的智力却是相同的。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点,就是那群高维生物看不到他们这些所谓低维生物心中所想。而且它们也没有兴趣、没有心思去揣摩他们的所作所为背后蕴含的到底是什么想法。
萩原研二攥紧了拳头,他完全可以利用这样的信息差去做一些事情。
比如……从系统这儿了解一些信息。
【哦,你也开始装腔作势起来了?是不是完全忘记了,你没有与我进行任何抗衡的权利?】系统那属于高维生物的傲慢让他无法容忍,被自己所俯视的地方有一丝一毫想要与他对峙的想法。他无法容忍对方以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有着紫色双眸的少年眯了眯眼。
凭他多年做情报人员的经验,说话的语气像系统这样的人一般会对两种人感兴趣,一种是敢于同他对峙的、与他站在平等的线上的人;另一种是对他百依百顺、将自己放在他的下位的人。
而他刚刚试了第一种,并且发现这种方式完全无法成功,根本原因是他无法与系统站在同一条平等的线上。对于系统来说,他始终是低人一等的低维生物,生死全然由那些高维的存在所掌控。
这样的傲慢固然会使得他感到非常的屈辱与可恨;但与此同时,也能让他更容易地伪装出对系统百依百顺的模样而不被怀疑。毕竟对于像系统这样的高维生物来说,低维生物对他们百依百顺才是正常的现象。
刚刚就说过了,它们没有兴趣去关心低维生物的心里的真实想法。
所以萩原研二立刻放弃了自己平日里对于系统的冷漠态度,毕竟现在他的目标是要获取更多的情报。
只要将这当成一次平常的任务就行。毕竟他也不是没有过装出对人物对象百依百顺、最后再一刀将对方捅死的经验。
系统说的有一句话是正确的。
——“哪怕面对着即将要被你杀死的任务对象,你都能谈笑自如,用最甜蜜的话语将他人引入最危险的陷阱;面对我的时候,却偏偏要有这般冷漠、丝毫不留情面吗?”
确实,他没有必要一直对系统摆出如此抗拒的态度。如果将对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任务对象,那么他就只需要……
有着黑色半长发的少年垂头片刻,然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以他的能力,连身体的动作都不需要,只是自然而然的,整个人就变得温顺起来。
只能说,不愧是师承国际巨星、奥斯卡影后贝尔摩德的家伙,这演技确实不一样。
就连那双刚刚因为系统的出现而变得阴暗的紫色眼眸,现在都仿佛变得清澈起来,颜色变成了明媚的高饱和紫,似乎还隐隐带着一些服从的意味。
这样的神情他在平时任务中运用的绝不算少,没有对系统用过,只是因为每次系统的出现都会牵动他的心态,让他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思考自己要如何对付系统。
但是同伙伴的重逢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就仿佛找到了支柱一样,可以安心地耐下性子来思考对付系统的方法。
【抱歉,是我僭越了。】他说,语气是伪装出来的温和,不过系统丝毫没有察觉。
【先生以为,仅仅凭借一句无关痛痒的道歉,就能获得我的原谅吗?】系统傲慢地说,【我又怎能判断出你这句话是否是真心的?】
当然不是真心的。
不过萩原研二直到系统确实不在乎他是不是真心。对方只是享受这种有一个低维生物卑躬屈膝的感觉,因此通过找各种借口来延长他道歉的时间罢了。
【我从未如此天真地想过。】萩原研二作出谦卑的模样,【系统先生倘若有什么要求,我会尽力完成,以作赔礼。】
他敢这么说,就是笃定了系统并不会拿他的好友们的性命作为要求。
他不知道其他的系统怎样,但是他的这个系统一直秉持着一种高高在上傲慢,从不在意那群低维生物是生是死,对方的所有要求都只不过是想要拿像萩原研二这样的低维生物取乐。
【只怕我提出来的要求,你是绝对做不到的。】系统依旧语气是彬彬有礼的傲慢,【我在高维世界有一个很厌憎的家伙,他此时此刻恰巧就在你的那位卷发好友的体内。】
【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抹杀那个讨厌的系统。】
萩原研二的瞳孔猛然睁大。他不知道该如何抹杀一个系统,但如果抹杀的方式是取松田阵平的性命……
好在,系统接下来的话打消了他那个可怕的念头。
【当然,仅仅杀死那个卷发的小朋友是无济于事的,你们低维生物的卑贱躯壳也困不住我们。】系统随意地说,【所以我说了,你根本无能为力嘛。】
萩原研二的眼睛骤然一亮。
【系统先生,我记得……我身为宿主,如果拥有足够的读档值,是可以许一个愿望的吧?】
【虽然不知道我现在拥有多少读档值,但不知这个愿望可不可以是——抹杀松田阵平脑海里的系统呢?】
系统那段沉默片刻,而后无机质的金属音瘆人地笑了。
【你这只低维的小蚂蚁,脑瓜有的时候也挺灵活的嘛。】
【还不错啊,这个主意。】
*
不远处,淑女pizza店里。
降谷零压低了帽檐,紫灰色的双眼警觉地探查着周身的情况。
不一会儿,一个比他略高一些的少年坐在了他的对面。
“班长。”
“zero。”
只有他们两个才懂得含义的称呼,在他们对视的那一刻被脱口而出。
第58章 进击的统子(六)
伊达航其实没怎么进入过这间情报交易商店。
先前就说过了, 怪盗淑女的“淑女pizza店”在里世界属于其特殊的、中立的存在,而他身为皮斯科的徒弟,自然是遵循自家师父明哲保身、不搞事不惹事的准则, 不踏入组织成员不该涉入的领域一步。
上次他进来是为了萩原干速,这次则是因为收到了降谷零的信息。
“淑女 pizza店”的标牌简陋, 内部倒是还挺有设计感。三排桌椅的摆放呈现出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特殊规律, 乍看之下丝毫不见杂乱,但细细一看也说不上齐整, 只是让人感觉很有个性。
灯光倒是昏暗, 但并非是暖色的黄灯光投下的昏暗。头顶正上方的吊灯投下的光芒是冷白色的, 让人无端地觉得冰凉。
墙壁四面是深棕色, 被刻意做成了砖块堆叠的形状。最靠里的一面墙上是白油漆绘下的巨大的怪盗基德的图案, 简笔画的小人歪着嘴笑着, 似调皮又似是嘲讽。
伊达航一眼就见到了坐在角落里在自己的电脑上操作着的, 金发的少年。
在略有些昏暗的冷白色灯光照耀之下,降谷零的肤色粗看上去和周围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可以说,这样的灯光方便了他毫无端倪地融入东亚的人群之中。
不过伊达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是相处已久的同期好友,而是因为这并非他第一次看到对方使用这样的伪装技巧。
别忘了, 他可是曾经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对幼驯染一起成为公安卧底的人之一啊。
尽管公//安为了防止训练卧底的途中某个人背叛而导致的情报泄露, 让他们都选用了不同的教练教导卧底技巧。但是总体而言,公安#/所教导的伪装风格是差不多的。
“班长。”
“zero。”
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的问候,仿佛跨越了他们分别的那数不清的岁月与时光。
伊达航在来之前是纠结过的。他的厄运系统的运作方式非常奇怪,即使他不主动用同伴的气运值去换取任何事物,厄运系统也会自动抽取与他走得最近的人的气运值, 美曰其名是“维持宿主在这个世界上存在所必须的气运值”。
这也是为什么上次伊达航分明没有使用气运值交换任何东西,萩原研二的运气却突然变差, 居然会撞上前边的车子的原因。
不过,或许是出于某种曾经同期间的默契,他猜测降谷零约他出来的事,应当与他们两个人脑子里边的系统有关系。
【你会抽取降谷的气运值吗?】在赴约之前他询问自己的系统。
【我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吗?】系统反问。
【……】伊达沉默片刻,突发奇想,【你可以抽取降谷的系统的气运值吗?】
他不清楚气运值这种事物是如何判定的,也不清楚是不是只有像他们这样的低维生物拥有“气运值”,但是他总可以问问试试。
当时他还在皮斯科的安全屋,洗漱间的灯光格外的明亮,让他能更清晰的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庞。米色的墙壁与瓷砖是像皮斯科这种追求安逸的老人最喜欢的、看起来温馨的式样。
他难得能够心平气和地同脑内那道无机质的机械音相交流。
【……可以。】系统沉默片刻之后才回答他,不知道是不是伊达航的错觉,它的声音中却分明带上了一些兴奋的感觉。
系统也会有兴奋的情绪吗?
伊达航并不理解系统的思维,所以我没法下定论。但是他所知道的是,系统对于和自己同类的生物,与对于他们这些低维生物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时间回到现在。
昏暗的灯光有很多种暗示,它可以是亲密,可以是威胁,可以是各种氤氲着不详意味的事物的集合体。或许这也是怪盗淑女选择这样的灯光作为pizza店的灯光的原因。
因为它代表着神秘,而神秘恰恰是一间情报交易商店的主色调。
“我们五个人里,有几个人来到了这个世界?”伊达航坐定之后,缓缓开口。
降谷零昨天晚上在睡觉之前与自己的幼驯染有过交流,知道他们已经把五位同期好友们都穿越过来的信息告诉了班长。以他的聪明才智,瞬间理解了班长的意思。
——班长并没有在重复他之前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而是想暗示性地获取这一信息:我们五个人里,有几个人获得了系统?
“我们五个人都遇到了一样的情况。”降谷零耸了耸肩,用并不完全应和伊达航问句的回答来表明自己理解了班长的暗示。
“进入组织之后我一直在想,对于同类的敌意是不是常见现象?”伊达航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启了这样的话题。
【总感觉班长这话挺ooc的呢,不太符合我们高维网友们对于他的刻板印象啊。】降谷零的系统吐槽着。
当然ooc,因为班长想表达的并不是这句话的表面意思。
同类,代指系统与系统、高维生物与高维生物之间的关系。
伊达航在暗示性地询问,系统们之间是否有特殊的仇怨。
——降谷零紫灰色的眸子略微闪烁。班长也发现了吗?自己的系统似乎会对某一个特定的系统产生敌意。
他的系统似乎格外厌恶班长的系统,它所布置的消灭班长的系统所要付出的代价是降谷零拥有系统以来做过的最容易的事情。
仅仅给琴酒过个生日,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除了琴酒都没有一个人会受伤。甚至他还可以把锅推给基安蒂,那位少女肯定很乐意去组织举办这样的活动。
不知道班长的系统是怎样的态度?
“或许我对hiro的关系是这样。”他说,一双紫黑色的眼眸紧盯着对面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的黑色眼眸。
所谓的“我”,指的是降谷零的系统,而“hiro”,指的则是诸伏景光的系统。
他是在暗示自己的系统对诸伏景光的系统确实怀有恶意。
【咦,这话说的,你和hiro怎么也gay gay的了?说起来好像景零确实磕的人很多呢。】
降谷零:【……】
什么叫gay gay的,什么叫也……
“既然如此,那看样子我对你也一样。”伊达航说。他显然敏锐地意识到了降谷零言语背后的隐藏含义。
【班长怎么也gay gay的,你们警校五人组怎么回事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班长不是有官配吗,也被你们带坏了。】抽卡系统笑得猖狂。
官配不是你们这群高维生物自己拆的吗?现在又叫起来了?
降谷零在内心冷哼一声。
两个人眼神相对,都闪烁着笃定的光芒,厄运系统现在大概在摸鱼,只有降谷零的愿望系统觉得这个世界怪ooc的。
但问题不大,磕,都可以磕。混邪无底线的高维生物如是想。
“不过在7月9日之前,我都无法实施任何行动。”降谷零这回正在暗示自己必须在七月九号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之后才可以让自己的系统对伊达航的系统动手。
伊达航皱了一下眉,不过思索了一下就意识到,不同系统兑换的条件可能不太一样,需要做到的事情也不太一样。降谷零可能需要等到7月9号这个日期之后才能让系统答应自己的条件。
他点了点头:“计划可以拖吗?”他在询问找系统兑现的时间可不可以自己选择,还是必须在完成系统的要求之后即刻兑现。
“可以。”降谷零点头道。
昏暗的灯光在顷刻间变得明亮,冷白色的光照耀在降谷零的金发上,微微地有些反射。棕色的做成砖头状纹路的墙壁也反射着光亮,最里边那张墙壁上的怪盗基德图案更加栩栩如生起来。
“哟,这刚刚开门,居然已经有客人了。”黑羽千影站在后厨门口,看上去像是刚刚从后厨走出来。尽管大家都清楚,她晚上肯定并不是待在后厨。
黑发的女人半靠着站在后厨门口,穿着简单的卫衣和运动裤,眉眼间是调侃的神情,显然和一旁金发的少年关系匪浅。
“抱歉,千影姐,我们只是暂时借用一下这块地方罢了。”降谷零歉意地冲她笑了笑,然后对着一旁他熟悉的少年示意,“我们该走了。”
伊达航于是也点了点头:“那么,7月9号之后见。”
*
几万亿光年之外,高维宇宙里。
由粒子组成的虚影在层叠的街道上行走,不时两道虚影重叠交合,然后问好:“哎呀,我们两条时间线居然又一次相遇了。下次时空变换到这个位置不知是多少光年以后了。”
“可不是嘛,真巧啊。”
然后两道时空发生极其微小的偏移,表现为两道虚影在彼此的视野里消失无踪。
不远处,时空间转咖啡馆里,两道虚影同时出现在了相邻的座位里。
“好久不见,【真酒】。”
“你也一样,【代价】。”
“说起来,我记得我们两个的宿主好像在同一个世界里。这可是好几百个时间单位中都难得遇到一次的巧合啊。”
“那可不是嘛。说起来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真酒】举起面前的咖啡杯抿了一口:“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你知道【厄运】和【读档】的关系不错吧?”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和他们俩关系都不咋地。”【代价】说,“怎么,想让我帮忙搞他们?这我可不一定做得到,毕竟时空间转的法律怪严格的。”
“借用你的宿主来操作不就行了,”【真酒】不以为然地说,“你稍微引导一下,让他许个愿望。那个卷毛小男孩看起来就不咋聪明的样子,还不是你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反正只要拿出足够的东西兑换,宿主的要求我们系统必须满足,时空间转的警察也管不了你。”
“那万一我提出的要求他不愿意付出怎么办?”【代价】挑眉。
“提什么要求还不是你定,你定一个他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要求,他还不是上赶着会去做?”【真酒】又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咖啡。
“哈,说的还挺简单。”表面上这么说着,【代价】的脸上却是一派轻松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简单。只不过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点,“不过和【厄运】、【读档】那两个家伙的恩怨是你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掺和?我可还有我想要搞的人呢。”
“谁?你说的不会是【抽卡】那家伙吧。”【真酒】嗤笑一声,“别开玩笑了,你知道和那家伙结仇的系统多了去。在你动手之前,估计【厄运】早就解决他了。”
“……”【代价】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只能冷哼一声,“好吧,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么看来我和【厄运】是盟友才对,我又凭什么要为了你去搞他呢?”
“你也不用搞他呀,你去搞【读档】也行。”【真酒】无所谓地说,“就看在我们俩这些年的情分上,算我欠你一次。”
【代价】鬼使神差地非常想要答应。
——气运值是随着世界的诞生而产生的、直接关联世界意志的事物,就算是高维生物也无法摆脱它的影响。只是就和低维世界的人一样,他们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也被世界的规则所束缚着。
就像当【厄运】直接扣除【抽卡】的气运值时,【抽卡】毫无所觉一样。但即使是直接掌管着气运值的【厄运】也没有想到,扣除和自己同等级的维度的生物的气运值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即为,他自己的气运值也会被扣除。
这就是为什么【真酒】和【代价】如此顺利地就谈妥了,让【真酒】想办法抹杀【厄运】、【代价】想办法抹杀【读档】。
原本【真酒】抹杀【厄运】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现在直接上升为了百分之一百。
当真是可喜可贺。
*
【你这只低维的小蚂蚁,脑瓜有的时候也挺灵活的嘛。】
【还不错啊,这个主意。】
听着系统被勾起了兴趣的声音,有着黑色半长发的紫眸少年唇角勾起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笑容。
他早该意识到的,系统和他一样是智慧生命,那便一定有弱点,也一定会有容易被勾起兴趣的点。而他现在已经抓住了后者。
【只是,我不知道现在的读档值是否足够。】他假装小心翼翼地询问,【如果再次读档,我不一定能和那位【代价】系统再次分到同一个世界里。我担心……】
句句都在为自己的系统着想,听得对方心花怒放,只觉得自家宿主终于学乖了、懂事了。
【我的权限尽管还称不上顶级,但也已经足够改变一些事物。】系统的语气虽然谦逊,但依然居高临下的,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权限有多么高一样,【就比如你需要花费的读档值,如果你确实打算去抹杀我的死对头,那我可以给你打个折。至于折扣力度嘛……至少以你现在的读档值是绝对足够的。】
萩原研二垂下眉眼,心里已经有了思量。
【系统先生的权限真是太高了,好厉害。】他在心里商业吹嘘着。这种虚伪的话他到手拈来,面对真实人类的时候还需要表现得更加感情丰富一点,但是面对系统的时候根本不用顾虑那么多。
【算你识相。】系统对此非常满意。
五位系统各怀心思,完全不知道他们的末日即将到来。
第59章 进击的统子(七)
*
昨晚熬的实在是有些晚了, 卷发的少年起床的时候,晨光已然大亮。
皇家礼炮是个懒散的家伙,他没有准时起床的习惯, 有时还会嫌弃和他共用一个安全屋的松田阵平起太早了吵到他。
因此他并没有特别按时的生物钟。不过一般来说,必要的时候他都能准时在早上七点钟起来。
他看了一眼床边的电子钟, 时间已经接近八点半, 倒也不算特别晚,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他习惯性地先穿衣洗漱, 解决完之后再查看自己的手机和电脑上的电子邮箱。降谷零已经把他需要的信息发给他了。
窗外耀眼的阳光已经投了进来, 照亮了他的卧室。夏天的早晨, 阳光从来都是不容小觑的。他一边啃着昨天晚上顺便从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 一边翻阅着降谷零的消息。
……是贝尔摩德?她为什么会派人来监视……哦对。
卷发的少年思维转得极快, 顷刻间就想通了。
她是负责威士忌这一件事的人, 里世界有传言说威士忌还活着, 那么她自然会安排人去调查。
如果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一个和自己的小徒弟样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很难不被勾起兴趣,不是吗?
诚然,萩原千速化了很浓的妆,将自己改变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但是贝尔摩德认人, 从来都不是仅仅依靠眸色和发色这样浅显的特征。
她是一名情报人员, 而里世界习惯运用的遮掩样貌的方式就是化妆,要想从各种各样用化妆的手段将自己的样貌改变的人中一眼辨别出他们的真实样貌,就只有一个方法。
——记忆骨相。
就算一个人用各种颜色的彩妆将自己的面容如何覆盖,TA的骨相都是无法改变的——除非去做手术。
而与此相同的是,亲属间样貌的相似, 大多是眉眼的相似;而眉眼相似,骨相自然也会相似。
贝尔摩德能够一眼鉴别出来, 倒也不算奇怪。
令松田阵平惊讶的倒是贝尔摩德居然选择了隐瞒,而不是上报或者将萩原研二叫回美国质问。
不过就这件事而言,似乎利用计算机信息技术进行查询更为方便——降谷零的实力他是放心的,而且对方也在关注这件事,所以交给他没什么问题。
现在还有另一件事就是他的私人通讯号码似乎被拉入了一个有另外四个人在的群。拉他进去的是降谷零的号码。
松田阵平:?
降谷零:我认为我们有必要整理一下我们重生的关键。
松田阵平:等等,这个群里的另外三个人我都知道,最后一个是谁?重生的赤井秀一?
伊达航:嗯……?根据我查到的信息,赤井桑好像没有重生吧?
松田阵平:???班长?
被外面的阳光照得透亮的房间里,卷发的少年睁大了眼睛,眼眸中满是震惊。
松田阵平的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多,一眼看上去一目了然。他并没有什么装点房间的习惯,因此房间四壁都是干净的淡蓝色,这还是之前某个底层组织人员替他置办的时候,觉得小男孩都喜欢蓝色,所以才在装修的时候粉刷上的。
不过尽管没什么东西,他的房间却绝对算不上整洁——地面上有各种散落着的零件:螺丝刀,螺丝钉子,钳子,甚至还有散落的双绞线……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坚硬的东西硌到脚。
诸伏景光好几次吐槽他的房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不过好友们都知道,松田阵平的摆放有自己的逻辑与秩序,而且卷发少年也从来没有硌到过自己的脚,所以也没有人干涉他。
不是,等等,班长什么时候也重生了?所以原来他们五个真的一个不落的,全部都遇到那些糟糕的事情吗?
看他那位金发同期的信息,他就能推断的出来——班长和他们一样,都是拥有系统的人。
不然那个所谓的“重生的关键”,还能是指什么呢?
降谷零现在拉群讨论这个,大概是想正式将抹杀系统作为一个议题放到明面上去讨论了吧?至少,是对于他们五个人来说的明面上。
话又说回来了,另外三个人看上去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他们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吗?
怎么没有一个人知会他一声?
卷发的少年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可恶,这件事,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好想打人冷静冷静。
就你了,金发混蛋。
人在几百里之外的东京的降谷零忽然觉得浑身一阵发冷,后脖颈爬上凉飕飕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奇怪,难道是今天衣服穿少了吗?
他揉了揉鼻子,开始思索班长所说的话。
降谷零:班长,六年前前我和hiro、松田他们在调查美国的斯泰林家相关信息的时候有查到一个名为伊丽莎白的美国女孩,有着黑色的长发与绿色的眼眸,样貌同赤井秀一可以说是几乎一模一样。
降谷零:稍等,我将信息发给你。
此时此刻,还在与自己的系统斗智斗勇的萩原研二完全没有看到自己的金发同期好友发出的这条消息。
……否则,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会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还是会尴尬地捂住自己的脸庞。
降谷零不知道那位伊丽莎白是谁,他还能不知道吗?
——那分明就是他年少不懂事的时候使用过的假身份啊!
当未来的萩原研二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他一定会想要告诉曾经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千万不要用他人的脸庞作为参考来设计自己的假身份的脸,否则侵犯肖像权倒是其次,自己也会引来社会性死亡。
可惜现在的萩原研二还保持着对此一无所知的状态。
于是轮到伊达航对着黑皮金发的少年发来的消息陷入了迷茫。
样貌长得爽朗憨厚的他挠了挠头,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没道理呀,我明明刚刚重生的时候就调查了所有前世的熟人,除了他们们四个没有任何讯息之外,其他人我都确认过的,没有重生的呀?”
而且六年之前……他也关注过斯泰林家事件。介于朱蒂.斯泰林在伊达航所经历过的某一条被他蝴蝶得不成样子的世界线里曾经和赤井秀一修成正果,他也顺理成章地连带着调查了一下自己这位曾经的卧底同僚,发现当时的对方还是可爱的小学生,正忙着巩固学业和照顾弟弟妹妹。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带着记忆重生的样子——毕竟大部分重生者都不会被小学的作业所困扰。
即使那是比当时赤井秀一应该读的年级要高两级的小学作业,但毕竟还是小学的功课啊,重生者们可是带着成年人的记忆和知识水平穿越回来的。
但是看看降谷零发来的照片……又确实像是当时的赤井秀一本人伪装出来的,你那家伙的节奏女装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转换性别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隐藏自己的方法,尤其是在美国这样一个性别多元化的国家。
——就算你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了,说不定你还可以耍无赖,大喊什么“不许靠近我,我是跨性别者!我身上的服装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不能伤害我!”
哈哈,他当然在开玩笑。
伊达航敛眉。
他没有降谷零那么快捷的获取情报的方式,也不像萩原研二那样可以变装,然后依靠桃花掏出自己想要的信息。他获取情报的方式非常的简单直接,那就是派爱尔兰去目标人物家里或者经常去的地方附近到处乱放窃听器和监视器,或者是向情报商人买情报。
因此,在短时间内,他没有办法去收集到赤井秀一的信息。毕竟远在美国,而且在发现对方安然无恙之后,他就没有多费心思去管他。
现在一时也探究不出来。
伊达航:那我们还是聊回我们重生的关键的事吧。
这是又要开始讨论有关系统的事了。
降谷零:首先我们都能确定的是,我们不断的轮回与重生,一定是基于某些人的恶意的。
这里的“某些人”,其实就是指的是系统与高维生物。
松田阵平:如果强迫他们消失在我们的眼睛里,那么一切就好办很多,我想这是我们的共识吧?
卷发少年一般习惯称系统为“它”,但因为不想让那令人厌恶的脑子里的寄生虫发现端倪,所以刻意改为了“他们”。
而所谓的“强迫他们消失在我们的眼睛里”,其实意思很简单,就是抹杀。
而所谓的“那么一切就会好办很多,这是我们的共识吧?”这句很像反派的台词,其实只是在说——是不是所有人的系统都乐意去抹杀其他系统?
降谷零:我想是这样。
伊达航:对我而言,没错。
两个人都给出了肯定的回复,不知道诸伏景光与萩原研二那边怎样。
降谷零:只是我的计划要等到7月9号之后才能实施。
他不知道别的人的系统有没有给完成任务的时间要求,总之他最好还是知会一下其他几个人。
第60章 新的一天(一)
*
【宿主, 我们俩打个商量,】卷发少年耳畔忽然想起那很久没有听到的系统的声音,【我跟那个金发小家伙脑袋里的系统和解了, 现在我比较想干的是你那个幼驯染脑子里的系统,还是原来那个条件, 200毫升血液, 可以吗?】
松田阵平:【?】
他其实早就已经不忌讳听到系统的声音,但是没有想到, 在系统对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 他的心跳还是会漏跳半拍, 生怕又有什么不合理的要求要在系统的要求下被施加到自己的身上。
不过, 似乎随着与好友的重逢, 他被系统困扰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 而且这次系统也没有提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不过为什么这次系统格外好说话, 还有一种它在真的好声好气和松田阵平商量,让他答应自己的要求的既视感?
松田阵平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代价系统正在心里大骂自己怎么就答应了真酒系统。原本它自己想要搞死抽卡系统,但是这一渴望并不至于强烈到他需要求着宿主答应,甚至可以悠哉悠哉地说得好像那是自己的恩赐。
但它答应了真酒系统, 这就导致如果它没能成功让宿主用200毫升的血液交换抹杀读档系统的条件的话, 它绝对会被真酒那个混蛋一直嘲笑到被格式化的那天。
可恶!它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啊喂!
但除了摆出诚恳的态度,它也想不到别的办法让松田阵平答应了——之前它对对方的态度那么差,当时只是觉得好玩,而且满足了自己的施//虐//欲//望,现在这不, 火葬场了吧!
真酒那个混蛋说的时候倒是容易啊!代价恨恨地想着,到底怎么让宿主心甘情愿地同意付出代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说了, 现在它冷静下来细想,如果让真酒抹杀厄运,厄运还怎么抹杀它的死对头抽卡系统啊???真酒这纯纯就是在给它画饼吧!
它恨啊!为什么当时会如此轻易地就答应那个坑人的家伙?!!!朋友多年,虽然没有明显的利益纠纷,但它被那家伙坑得还算少吗?
卷发的少年早就知道系统并不只是待在他的脑子里,而是身在别的地方,每天只付出一部分心神关注他们。
不过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脑子里面的几个系统相互之间还有交流。
那看来,就算他们五个人的系统正好能互相克制,他们也必须在同一个时间进行抹杀的兑换。否则,这群系统肯定会私下里交流,并从中推测出他们想做的事。
——那群系统只是傲慢得愚蠢,并不是傻子。
卷发的少年沉下脸来,微卷的刘海在脸庞上投下阴影。
*
伊达航:那先来说说敌意的对象吧,就算诸伏与萩原没有上线,也至少可以当作整理信息。
降谷零:hiro。
松田阵平瞬间明白了自己好友的意思,对方是想直接把自己的系统的敌意对象的宿主发出来——以系统的家伙的智商,大概率是看不出来他们真正的意思的。
其实这个暗示已经并不隐晦了,任何人细细揣摩大概率都能揣摩的出来。但关键的问题是,系统并不会去细细揣摩他们的思维。高维生物自然而然带上的高人一等的高傲使得它们不愿意降低身份去细细揣摩那些它们看不起的生物的心声,于是这就给了它们的宿主们可趁之机
松田阵平:hagi。
伊达航:降谷。
很明显,班长也理解了降谷零的意思。
降谷零的系统很明显没有看懂他们在互发些什么消息,心直口快地询问出声:【你们在干什么呢?怎么忽然开始叫起对方的名字了?】
有着金发的少年并没有理它。
降谷零:现在看来,我们三个人中应当是没有重复的,不知道萩原和hiro怎样。
诸伏景光:抱歉,这么晚才看到群聊消息。
诸伏景光:班长。
*
时间倒退回数十分钟之前。
晴空朗朗,阳光明媚,这样的天气之下,人本会有个好心情。事实上,在刚起床的时候,诸伏景光的心情,还非常应和这样晴朗蔚蓝的天。
如果不是系统突然发出声音,这样的心情本不会消失的那么快。
【宿主。】真酒系统似乎是所有系统中唯一一个打算从自家宿主的心理出发,循循善诱地引导对方抹杀自己的死对头的,当然,更有可能的是,它是唯一一个想到的,【我猜想您一定有时会怨恨像我这样的系统吧。】
诸伏景光皱了皱眉,他没有明白对方突然说起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厌恶就能摆脱吗?
而且,以真酒系统的脾气,肯定不会突然说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相处了这么多年,他还不了解自己的这个系统吗?对方说话总是话里还藏着话,就像一只千年的老狐狸,就算面对自己看不起的低维生物时,言语间也是缜密的。
【哈哈,别这么警惕啊,小景,这次我可是真的不包含什么恶意——当然,我想提出的要求,对于你本身也没什么好处就是了。】真酒系统慢悠悠地说,【不过我可是很了解你的哦,那些对你没有好处、但是对其他人有好处的事,你会更加趋之若鹜。】
【你应该已经猜出来了吧,你的四位好友都有系统。】它说,【但我猜你们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系统也是可以被抹杀的存在——当然,关于这件事你可不能告诉你的几位好友,我会盯着你的。】
诸伏景光心里一跳。
属于系统的傲慢让真酒系统觉得没有低维生物会想到去要求自己的系统抹杀他人的系统,但诸伏景光知道,自己的小伙伴们从六年前就开始策划让系统相互抹杀的事了。
【话说到这儿,凭借你的聪明才智,应该也知道我想说什么了。】真酒系统哼笑一声,【我想让你使用你的真酒扮演值兑换愿望——让你许愿“抹杀厄运系统”。】
【那现在是你在求我吧?】诸伏景光说,【我又凭什么要花费我的真酒扮演值来满足你的愿望?】
【嗯哼,我在跟你说之前就想过你会这么回答我。】真酒系统说,【毕竟接受过公///安的谈判训练嘛,不奇怪。不过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情——】
它冷下声音,无机质的金属音因此显得更加的诡异:【无论怎样,你都是被我控制着的玩偶罢了。确实,我承认,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确实无法抹杀厄运那个蠢货,至少不会如此轻易。但你想过拒绝我的要求之后,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是不是这些年以来的安逸生活让你忘掉了我对你是个多么危险的存在?】
诸伏景光早上醒来的时候便将空调关上了,闷热包裹着他的全身上下,感觉就好像是掉进了肮脏的泥潭,沉重粘腻的感觉被沾满污秽的泥巴的衣物糊在身上,好像一个巨大的虫茧,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猛然移动到窗边,用力推开窗子,更为然后就被灼热的气息洒了满脸,但好歹是不再憋闷。
窗外的树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沙沙”的树叶摩擦的声响绵绵不绝,时而又化为“唰唰”的树叶抖动的声音。绿色的叶片在空中摆动、晃动,看起来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惊险之感。
【如果你胆敢拒绝我的要求,那么从此以后,你的生活将不间断地受到我的骚扰。是的,我承认,你已经拥有了足够的真酒扮演值,让你得以不用屈从我的要求被迫做出符合“真酒”人设的嗜杀之事,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刻意提高你生存所需要的真酒扮演值的阈值呢?】
【那你将会不得不继续完成我所布置的任务,在明明不动手也不会引起组织怀疑的情况下,被控制着抓住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折磨他们,虐待他们,刑///讯他们,最后再杀死他们。想想这样做之后你会获得什么样的后果?不仅仅是有一次沾染上无辜的人的疼痛挣扎着流出的鲜血的双手,还有被你的四位好友们怀疑、厌恶、疏远……】
【他们会说什么?“诸伏景光,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朋友多年,我第一次发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如今的你,已经完全背叛了樱花,背叛了正义”还是“别靠近我,我不想再与一个非必要时主动揭露虐//杀卧底的人走在一起”这样的话语吗?还是说这是你期待看到的吗?就因为拒绝我的一个请求?】
微风带着热意从窗外吹拂,一只讨厌的蚊子也随之进入屋内,围绕着这件房间里唯一的活人嗡嗡地叫着,如同一个不会停止的马达,直到有人用手将其拍打得血肉模糊,又或是饱食一顿延续着自己的生命。
翅膀以极高的频率扇动,一向温和的诸伏景光都忍不住心生厌烦。
【……】
诸伏景光刚刚佯装的拒绝,其实本来就是为了让系统相信他之前根本没有想过可以抹杀其他的系统,现在被胁迫着才不得不答应了这个请求的。
他本就是想让系统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语,以顺理成章地让对方抹杀别的系统。但是
但是他依然不能接受系统这样的话。
几乎是被贬低到尘埃的感觉,完全无法掌控自己,无法掌控自己的行为、生活,一切都会被系统搅和的一团糟,而仅仅只是因为没有满足对方的要求这样简单的原因而已。
好讨厌、好讨厌、好讨厌
黑发蓝眼的少年攥紧了拳头,声音低沉:【好,我答应你。】
【哼哼,这才对嘛。想要现在抹杀吗?】
【暂时不要,请给我一点时间。】
诸伏景光用力闭了闭眼,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极端的愤怒之后,大脑空白片刻后终于再一次恢复了思考,他发现自己的手机正在不断地震动,似乎是有人不断地在发消息。
会是谁?他拿来手机一看,发觉是降谷零拉了一个群聊,把他们五个当年的警校好友都拉进去了,而他们现在正在讨论有关于系统的事情。
他稍微爬楼,然后快速地领悟了降谷零想要他们发送的内容,于是简单地发送消息:
诸伏景光:抱歉,这么晚才看到群聊消息。
诸伏景光:班长。
他倒是不担心这联系的内容被真酒发现,对方大概率觉得诸伏景光特意叫上一句班长,是在指自己道歉的对象。毕竟傲慢如它不会觉得人类有能力自己想到抹杀他人系统。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第一次有人想到互相克制的办法来对付系统,毕竟,别人就算想办法想的也是如何抹杀自己的系统,谁会去想怎么让别人摆脱恶意的系统吗?就算是系统主动提出来,也没几个人敢于牺牲自己来换取别人的快乐——谁敢确保其他人答应了系统的过分要求,以抹杀自己脑中的系统呢?
也只有这五个足够信任彼此的家伙会这么做了。
诸伏景光:萩原一直没有上线吗?
诸伏景光:他现在和我在一间安全屋里,我去看看他。
*
【哼,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忙,就不在你这儿耽搁时间了。等你准备好了就叫我,我来抹杀代价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当诸伏景光敲门进来的时候,读档系统正好扔下这样一句话并离开了。
窗外的浓厚云层正好散去,灿烂的阳光裹挟着几丝暖意透了进来。空调仍在运作,发出些许声响。
诸伏景光:“萩原,你吹了一晚上空调,起床之后居然不关掉一会儿的吗?会着凉的!”
萩原研二忽悠系统的任务大成功,心情还不错,于是双手上举做投降状:“我错了嘛hiro妈咪——”
黑发蓝眼的小男孩额头上冒出#的形状,随手捞过空调遥控板关掉空调:“萩原——”
玩笑间,诸伏景光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无论怎么说,事情都在朝着本来计划好的方向发展。
然后他才想起来自己进入萩原研二房间里的目的,连忙说:“萩原你看一下手机群聊吧?zero拉了一个群。”
紫眸的少年眨了眨眼,爬起来去床边拿手机,然后开始爬楼。
接着就看到了
伊丽莎白.温亚德???等等,为什么会提到她啊喂???那不是我以前用过的假身份吗!!!有着半长发的少年睁大了眼睛。
黑历史怎么被同期翻出来了啊喂——!!!
等、等等
萩原研二简单地联系了一下上下文,颤颤巍巍地询问一旁的诸伏景光:“你们之前说的,调查到的赤井秀一,指的是她?”
黑发蓝眼的少年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脸上如遭雷劈的表情:“是呀,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问题大了去了那不是赤井秀一那是他萩原研二啊!紫眸少年在内心无声哀嚎着。
“我以为你们查到的是当时里世界暗网上的‘诸星大’?”他依然怀抱着一丝希望,试探性地询问。
“啊,我们忘记告诉你了,”诸伏景光说,“那是zero的身份之一,他直接借用了赤井的假名。”
萩原研二:“”
好、好一场巨大的乌龙。
他捂住脸:“伊丽莎白.温亚德是我的假身份。”
诸伏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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