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起圣驾便开始回銮,走的时候他们的辎重都多了两车,全是蒙古各部送上的礼物。四爷说直郡王和太子那儿只会更多,更不用说上贡给皇上和太后的了。


    宝月生了个好时节,恰巧是中秋。若是在宫中还得去赴宴拜月,分月饼。既然是在塞外便简朴些,但明晚也有夜宴,他们便在今夜置了一桌。


    宝月捏着鼻子把郭氏一起请来同四爷吃了顿饭,这次她倒是消停了,一顿饭下来头也不敢抬。


    宝月看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绝不会把四爷让给别人,没有她给别人腾地方的道理。或许其他人有些委屈,可只要不到她眼前来,她便还可以只当不知。


    她赏了些珠翠首饰给郭氏,可想要再多的,那便不能了。


    第二日白日里四爷带她出去逛了逛,他们还买了一个兔子灯回来。回来后苏培盛递上来两封信,宝月不明所以,四爷只说让她拆开看看。


    正是宝月家中和弟弟额尔德克从京里送来的。


    宝月瞬间泪眼盈框,扑到他的怀里大哭起来,有这个比送她什么都要好。四爷如此有心,自然要表白表白,“咱们出发前我便派人往杭州去信,好险赶上了你生日。”


    他又哄她,“过生日可不许再哭了。”


    宝月忙忙展信来看,阿玛额娘只说家中一切都好,要她在京中放心,说给她准备了生辰礼物,要晚些走水路送到京里,又问她弟弟如今好不好,有没有给四爷惹麻烦。


    她又去看额尔德克的信,额尔德克说一开始他在骁骑营,但没多久就因为对火器感兴趣被上官要到了火器营里,如今还算受器重,问姐姐身体康健否。


    她把信折好,要玛瑙拿去好好收起,连忙给家中和弟弟回信,也说自己一切都好,要家人放心。


    四爷这才把自己的礼物拿出来,是一套象牙雕的鬼工球,各样大小的都有,


    “这个又叫同心球,我看之前那副牙雕的扇子你还算喜欢,便送这个给你。这个小的里头有拨片,风一吹就会发出声响,可以挂在帐子边。”


    他前头那句话说的又含糊又快,后面倒是莫名其妙的长篇大论,宝月不小心听都要漏过去了。


    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宝月偏不如他意,非要捉弄捉弄他,“这个又叫什么,妾没听清楚。”


    见四爷红着耳朵不肯说话,宝月噗嗤一笑。她前俯后仰,眼泪都要笑出来,心中酸酸涨涨的。


    四爷只看着她笑,也跟着微微笑起来。他拿起茶盖拨弄两下,氤氲的热气遮住他眼底一汪春水,俊秀的眉目也跟着舒展开来。


    两人对视良久,宝月终于按捺不住,亲了亲他颜色鲜艳的耳垂,故意在他耳边呵气,“多谢爷,我很喜欢。”


    四爷一怔,看着她的如花笑靥,眼眸间还有淡淡的水汽,双眼光华流转,眼中生动的情绪叫他一时目眩神迷。


    她的语气太郑重了,郑重的让他都有些嫉妒她的家人。如果是为了他,她也会流露出这样表情吗。


    八月底圣驾便抵达京中,四爷回去后便立刻和十四进宫去见德妃。德妃衣裳整洁,行止与平日里一般无二,眼中却都是血丝,显然是狠狠哭过一段时日了。


    德妃拉着四爷和十四爷的手,将他两个牵在一起,“额娘生养三子三女,如今只你们两个了。”她不住地流泪,看得四爷和十四爷揪心不已,“万望你们兄弟两个往后和衷共济,同心同德。”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两位爷心中感怀,一时间竟都看彼此顺眼不少,去了上书房后,四爷难得耐心地教十四练起字来。


    回来后四爷替她簪上一只镏金点翠钗子,心情沉重间也有些愧疚,“如今多事之秋,日后再好好带你出去玩玩。”


    这钗子是前向里四爷嫌内务府送来的不好,自己描样子使人做的。


    宝月揽镜自照,拨弄着钗上的流苏,不知怎么心中又想起那晚的话来。心念转动间,她霎时想起。


    ‘贤’,正是孝献皇后入宫的封号。


    宝月看着着镜子里他平静的眼神一惊,他用她比孝献,那他是什么?顺治?


    九月康熙又往南河出巡,这才回京城里没几日,这位万岁显然是个坐不住的。这回单单只点了四爷、太子和十三爷三个,显然也是有意为之,要将他们放到眼皮子底下来。


    四爷这次没带宝月,福晋再提议带宋氏也被推拒了,只说公务繁忙无心此事。


    福晋又契而不舍地给他塞了两个貌美的丫头,只说不好叫爷路上无人伺候。四爷面上应着,临行前却将这两个丫头丢在院子里,只带着苏培盛走了。


    四爷一走,府中果然平静起来,连去请安时福晋都和气许多。宝月可算过上了被选上时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可见四爷才是那个引起争端的祸首头子。


    至于四爷那天的话,宝月虽然心惊,但听听便也罢了。她不知道历史上的四阿哥是在什么时候起的念头,可最终他成功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却不知如今四爷心中也是杂乱无章,一团乱麻不知从何理起。


    他这些年也陆陆续续办过不少差事,常觉四海之间表面是清明盛世,实则官场上是贪官污吏,官官相护,苛税冗杂,百姓苦不堪言。


    汗阿玛在四境不安、内忧外患的情况下登基,文治武功无人能及,又以仁孝治天下,一张一弛以定大清万年基业。


    可如今朝中大臣肆意妄为,结党营私。为官的满人欺压汉人,为官的汉人欺压百姓。仁政便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他也曾想过要在往后辅佐太子清正朝堂风气,可太子日渐偏执。大哥身后站着的是还怀念着从前草原上八王议政时辉煌岁月的老臣,一旦复辟,天下就不再是他们爱新觉罗的天下。


    如果这些一定要有一个人去做,为什么不能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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