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的灵蝶在与被追踪者距离过近后会自动消散,只留下一点带有指向的星末。
跟随着灵蝶残留的踪迹看,那掌柜的似乎并未直接去往医仙庙的主庙内,而是拐进了一条侧边的小路。
苏觅几人没走多久便瞧见了那两人的背影。
夜空中最后残留的一点月色也被阴云蚕食殆尽,周边的一切变得晦暗,瞧不真切。
那掌柜雷厉风行般快步走在路上,而他身后的那个伙计则是有些畏畏缩缩的模样,明明是比那掌柜的还要高出一个头的人,此刻畏畏缩缩地倒是比那掌柜的还要矮了半个头。
“掌、掌柜的,您慢些,这路都看不清呢。”
“啐!你个胆小如鼠的怕个什么,你与其在这怕那莫须有想不明白的事,倒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怕的到底是什么!”掌柜的语气恶狠,说完话后将两片薄唇紧紧抿在一处。
他的心中自然不是不怕,那突然出现的女子,还有白日里那莫名的笑声,无一不让他胆战心惊,但他此刻不能露怯。
伙计又被训了一通,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说,只是看向周边的眼神还是充满了闪躲和恐惧,稍有些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瞪大眼警惕。
他们穿过一条两旁是灌木丛的小道,直奔一间点着明灯的屋子而去。
那屋前驻守着两名侍卫,掌柜的见着人后便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与他们说了几句话,侍卫便伸手推开了紧闭的房门,但只单独请了掌柜的进去,而那伙计则是被留在了外边。
这间屋子面前的地形开阔,不易藏身,苏觅倒是有符篆能帮助她们有隐去身形,但此地布着阵法,恰好是能让隐身一类的术法无所遁形。
苏觅沉思一瞬,用灵力将地上一块石子拾起,倏尔抬眼看向那伙计。
铜钱大小的石子划破寂静的夜色,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砸向伙计的膝弯,而在砸到的瞬间石子当即化为齑粉消散在空中,寻不到一丝踪迹。
伙计只觉膝弯猛地一痛像是被什么砸了一般,剧痛让他忍不住弯了腿,紧接着另一侧也是一痛,他直接重重跪在了坚硬的石板上,脸上先是出现一瞬的懵然,随后惊恐地低头在四周寻找着,在遍寻不见砸他的东西之后,恐惧的神色开始占据他的面容。
只听见他突然瞪着眼大叫了一声,开始连跪带爬往外跑去,边上两个留守的守卫不曾料想到这一出,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追出去一个。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多赚几个钱,我没想害死你们啊!”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你们要找就找那些真正把你们害死的人!”
伙计又疯又叫,最后直接跪在地上开始磕头,将地面嗑得“咚咚”作响,几下就将额间撞出血印。
侍卫想要将他拉起,但却拗不过一个陷入癔症的疯子。
这里的动静自是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从中走出一个赤金华袍的中年男子,后边还跟着那掌柜。
“这般吵闹是怎么回事?”
“回城主,这人好端端的发了疯,拦都拦不住。”余下的侍卫说道。
城主不悦地摆了摆手:“那你还不快去帮忙,把这人先给押下去关起来,记得把他嘴给堵上。”
对于这个意外,掌柜的面上带了一丝歉意,好言好语说了几句,才让城主消了气。
侍卫们合力将挣扎不断的伙计架起往外走,城主两人再次回到屋中。
趁着方才那场闹剧转移了众人注意,苏觅一行人已然转移了阵地,一行人悄然跃上了屋顶。
越千舟又是最后一个,他自是有法子快些上去,只是他先前说了自己来自民间一个略懂术法的世家,此刻也不该过多露出太多能力,以免她们起疑。
况且,适度的示弱也是让对方放轻警惕的方式。
他将目光投向万俟玥,“万俟姑娘,不知你可否——”搭一把手这几个字还未说出口,前边的万俟玥已经被苏觅带离了原处。
越千舟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落在一旁的方芸上,又将话说了一遍。
方芸面上稍作犹豫,而后手掌一翻,将自己的灵剑召出,锋利的剑尖带着寒芒递至越千舟的面前。
越千舟有些无言看着面前的剑身。
方芸这才想起什么一般,收剑的同时将剑鞘幻化,再次递出:“抱歉。”
越千舟颇有些憋屈地伸手握住剑鞘,成功上了屋顶。
等上去之后,越千舟还不死心,他用有些羡慕的语气说道:“看起来仙长的大师姐很爱护这位小师妹,时时刻刻要求她待在自己身侧。”
而对方芸这位师妹却截然不同。
方芸收剑鞘的手略一迟疑,只道:“越公子,请记得你先前说的话,不会给我们拖后腿。”
说完就转身跟上苏觅二人。
越千舟冷笑一声,看来这人也不是完全不在乎自己被那大师姐区别对待的。
苏觅和万俟玥并不知晓后面的二人发生了些什么,她们已经寻到了屋子上方,小心地蹲下将房瓦掀开,明亮的烛光登时透出来,也清晰露出屋内二人的身影。
“屋外那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城主坐在梨木椅子上,面色不虞。
“回城主,他是被吓傻了,昨夜里咱们送去的那人,今早好端端地又回来了,就把他给吓成这模样了。”掌柜的语速略急,说完还擦了擦额间的汗,“小人是怕我这一人之言不足以让您相信这事,本是想带着他一同和您说,谁知他这会儿又犯了病。”
“我来前用那个留下的法器查了那黄符的所在的地方,还是在我们的客栈内,那、那人真的回来了。”
“上一个丢了,这一个跑回来了!”城主语气越发加重,而后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搁置在桌上,茶水顿时四溅散落。
掌柜的见着城主发怒,脑门上也是不停冒着汗:“城主息怒啊。”
“息怒?我息什么怒?!眼看着这临期的日子越来越近,到时候山主它们发怒,不只是我,你们也要跟着遭殃!”城主气得直喘气。
掌柜当即跪下,匍匐在地上不敢多言。
“那黄符每次只会选择一人,而且是非那人不可,徐家那女儿跑了,好不容易撞大运遇上这一个能让喜船接受的替死鬼,现在也——”城主越说越是颓然,鬓边的白发给他添了几分苍老姿态。
“留给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城主突然摸了摸自己布满皱纹的脸,讷讷道:“若非我说,谁能看出我才不过三十的年纪,却已这般衰老。若是满足不了那位的要求,我余下的性命只会缩减得更快,为何是要我来承受这些......”
他喃喃自语般说着,眼神突然一凛:“我若没了,你们也是那群人的子孙后代,它们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要不......我们去请示一下?”掌柜小声建议道。
城主听了他的话后久久不曾开口,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不然这代价你我都承担不起。”
在屋顶上围观完的苏觅几人也收回了目光,目送着二人走出屋子,走向主庙的方向。
她们自然也是跟了上去,好在那两名侍卫还未回来,而且这庙里也无人当值,他们这一路算得上畅通无阻。
主庙的门并未关上,大片的光从中洒落在门前的空地上,将城主和掌柜的身影拉长。
苏觅几人分开藏匿,以免目标太大而暴露,她将能藏匿身形符篆分发给了两位师妹,并没有给越千舟,甚至不屑为此解释一句。
越千舟自然也不可能去讨要,他只能自行寻找隐藏的地方。
苏觅带着万俟玥寻了一处便于观测的地方,只是稍微有些狭窄,好在她们二人都是女子,也不会显得太过拥挤。
万俟玥此刻和大师姐紧挨在一处,眼神还有些怯意。
苏觅这会儿也回味过来自己的态度方才似有些不妥,只是她现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她想了想道:“调整呼吸,让符篆适应你的气息吐纳节奏,能更好帮助你的隐藏。”
苏觅的声音很轻,几乎都是气音,因着两人挨得近,所以气息都落在了万俟玥的耳边。
万俟玥不是个木讷的人,她隐约能察觉出大师姐言语里的软和,先前的那点不愉快此刻因着大师姐好听的声音渐渐消散。
“大师姐,我知道了。”万俟玥说道,“还有方才是我不对,我不该放松警惕的。”
苏觅难以说出口的话倒是被她先提起了,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我也不该那般凶你。”
笑意重新回到万俟玥的眼中。
此刻苏觅才想起去看一眼女主的愉悦值,数值停在六十四,方才她生气的时候甚至没去注意。
下次她也得多注意一下。
与此同时,城主二人已然到了门口处。
只见城主和掌柜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一前一后迈过门槛。
从苏觅和万俟玥的角度,恰好能看见莲花台上那座雕琢精美的白玉像。
屋内的烛光突然无风自动,几乎与红烛断面持平,却又不曾熄灭。
目睹这一切的城主和掌柜面上虽还算镇定,但跪在蒲团上的身子却还是不由自主轻抖起来。
“医、医仙大人......我有话想对您说......”
城主的话音落下之后,空气里静谧了一会儿,而后响起一道如山涧泉水般清透的笑声。
紧接着那尊洁白如雪的玉像缓缓抬起了半阖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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