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小赫：
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 也是外公最担心你的时候。从小见到大，外公知道你这孩子错不了，能成大事。
长话短说，把信交给你的半血叫阿梅, 你叫她梅姨吧。阿梅是我早年意外救下的半血, 她是个孤儿，之后一直跟随我生活, 也算看着你长大, 不会伤害你。
我本应该销毁一切, 可还是担心有这一天，多希望你永远看不到这封信，用不到这把钥匙，你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度过此生, 我对你外婆也有交代了。
切记, 若尚有余地, 立刻远离血族，不要打开盒子, 一旦打开, 永无退路。若生命受到威胁, 打开它保命，保护好生你养你的父母。
阿梅会替我继续守着你们，但她不是血族的对手, 终究得靠你自己, 委屈你了, 好孩子。
切记。”
一遍又一遍, 迟清赫仔细默读他外公留给他的信，目光多次扫过信纸上的“切记”二字, 不免有些恍惚，感到陌生。
似乎不认识汉字了。
他将信纸塞回信封中，拿起桌上那把铜制的小钥匙，钥匙表面已经磨损，出现锈迹，有着历经岁月的沧桑感。
一切还尚有余地，还来得及。
迟清赫放下钥匙，没有去拿藏在书柜里的那个木盒。他冷静地坐下来，边回想边分析，从年初一那晚开始。
那只叫“阿梅”的半血，自他外公去世后的十一年里，一直默默守着这栋旧宅，代替外公守着他们一家三口。
年初一那晚，阿梅和他们一样，也在思念着外公，看到旧宅里亮了灯，想一起过年，所以悄悄过来了。
黑猫或许是阿梅临时抓来的“年夜饭”，怕吓到他们，便独自躲在杂草丛里进食。
至于黑猫的尸体为什么会被留下，迟清赫记起来了，是那晚的爆竹和烟花吓跑了阿梅，怕被人类发现当作怪物。
而他，把再平常不过的这点细节给遗漏了，想当然地默认半血和西城的半血一样，肆意虐杀无辜生命，暂时没伤害人可能是等级问题。
直到告诉莱恩……
迟清赫现在确定阿梅还活着，假死是为了逃脱血族的追杀。
何况那晚情况危急，阿梅看到他跟三只吸血鬼混一起肯定是震惊的，不敢与他说话，更不敢把信和钥匙交给他。
只是单纯喜欢上了一只吸血鬼，迟清赫不知道事态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他甚至没想过自己和荣泽能有未来，短暂拥有过就好，笨鬼偶尔想起他就好。
现在连短暂拥有，都成了奢侈。
隐约听到门外响起动静，迟清赫把信和钥匙一同收进书柜里，挑了本厚厚的书将它们盖住，仿佛不曾看过。
他打开门出去，见是他爸。
“这么早就起了？”迟鸿轻声催促儿子，“起了正好，趁你妈还没醒，带我去找你外公，等你妈醒了，你开车带她和小泽先走。”
迟清赫点头应下，之后带着他爸进山，一路上听他爸叮嘱，要把这事瞒一辈子，不能伤了母亲的心。
黎明时分，天蒙蒙亮，雨后的空气清新，林间鸟啼宛转，又是生机勃勃的一天。
迟清赫几次去看他爸的背影，很小的时候还在他爸肩上骑过大马，一转眼自己长大了，父母渐渐老去。
他不是一个人，有需要保护的亲人。
*
“荣泽，起床。”
“还睡呢？懒猪，快起来。”
“不想回去了是不是？那你接着睡，我丢下懒猪先走了。”
“不行，”荣泽迷迷糊糊睁了睁眼，翻身挪向床边坐着的人影，脑袋一抬，顺势枕到迟清赫大腿上，又闭上眼嘀咕，“不能丢下我……”
迟清赫没有留恋荣泽对他的这份依赖，硬将荣泽拖起来弄醒：“上车再睡，准备出发了，快穿衣服。”
“好困。”荣泽跟软骨头似的坐不住，东倒西歪往迟清赫怀里一扑，黏着迟清赫撒娇，“你抱我走。”
“……”迟清赫直接起身，见荣泽又往床上一瘫，赤条条地冲他挺尸抗议。
僵持不过半秒，活爹便亲自动手，给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儿子先把睡裤套上，再拎起来帮傻儿子穿上睡衣，最后抱下床哄一会儿。
“还是困。”荣泽手脚并用地缠住迟清赫，打着哈欠问，“几点了？”
笨鬼呵欠连天的，迟清赫没说时间，只说“再睡几分钟”，耳边很快安静下来。
听着浅浅的呼吸，他抱紧像藤蔓一样缠在他身上的吸血鬼，在房间里转着圈踱步，计划接下来的安排。
五分钟后。
“时间到了，下去。”迟清赫拍拍荣泽的背。
荣泽摇着头，不满地哼哼，双臂勒紧迟清赫脖子，死活不愿下去，除非能变身睡进迟清赫衣服的口袋里，才肯下去。
但凭空消失个大活人，母亲那儿没法解释，迟清赫不同意，也懒得亲懒得哄，索性把荣泽扔到床上。
“我再问一遍，走不走？”
“你干什么！”荣泽坐起来，这才注意到迟清赫不对劲。
他的宠物面无表情，一言不发，高大挺拔的身材往他面前一站，分明是在挑衅他，太可恶了，昨晚还好好的。
所谓输人不输阵，荣泽站起来质问宠物：“你怎么又奇奇怪怪的？为什么不听话？”
“你是想继续跟我爸妈一起吃饭，还是现在跟我走？”迟清赫反问。
荣泽：“……”
简单一句话，成功压下吸血鬼的起床气。迟清赫打开房门，没有回头地甩下一句：“我在车上等你。”
荣泽急忙穿上人字拖，等他追出去，发现迟清赫的爸妈都在车旁边，往后备箱里装着东西，有蔬菜，有鸡蛋。
“小泽睡醒了呀。”林佩指着后备箱里的一篮子鸡蛋，笑说，“这是附近村民送的土鸡蛋，锅里煮了好几个，快去吃。”
荣泽：“……”
迟清赫：“妈，他不饿，不用管他，直接出发吧。”
“不吃早饭怎么行？对胃不好。”林佩转头交代丈夫，“老公，你去拿袋子把鸡蛋装起来，给小泽路上吃。”
似曾相识的称呼，荣泽无意识跟着一念：“老公？”
迟清赫：“……”
以为荣泽故意学话，林佩“噗嗤”一笑，头回在孩子们面前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叫了二十多年，习惯啦。”
而荣泽以为迟清赫他妈在靠他爸，昨晚一起吃饭时还没听过这个称呼，这会儿一咂摸，知道自己被迟清赫耍了。
气得他打开后座车门，上车就睡，谁也不理。
车外的母子俩对视一眼，林佩用眼神询问儿子是不是又欺负人家了？迟清赫无奈耸耸肩，表示没有。
车不如床舒服，荣泽睡不着了，刚坐起来，就见迟清赫他妈拿着鸡蛋，打开另一侧车门，坐到了他身边。
“小泽，阿姨剥鸡蛋给你吃。”林佩撑开塑料袋，细心地剥着鸡蛋。
“……”
荣泽紧贴着车门想下车了，才摸到把手，还没打开车门，迟清赫动作比他快，坐进主驾驶位后直接上锁，安全带一扣，车就这么出发了。
林佩：“小泽，吃鸡蛋，这儿还有牛奶。”
荣泽：“我不吃，我困了！”
林佩：“不吃对胃不好，吃了再睡。”
荣泽头一仰，靠着椅背迅速进入睡眠模式，完美装睡。迟清赫瞧一眼后视镜，单手把着方向盘，另只手向后伸，“妈，给我吃吧。”
“土鸡蛋多有营养啊。”林佩不好勉强，便将鸡蛋给了儿子。
汽车驶离小道，进入主路，迟清赫一路专心开车，直到母亲小声提醒他把车内空调打高点，才发现荣泽睡着了，毫无防备地靠在母亲肩头。
“这孩子手真凉，脸都是凉的。”林佩用手托住荣泽下巴，心疼地与儿子商量，“阿赫，我找孙医生给小泽调理下。”
不能再有更多的人类与血族接触，迟清赫小声回：“妈你别管了，我去西城找。”
林佩不放心：“靠谱吗？”
迟清赫：“靠谱，我先开车。”
林佩感叹：“哪有这么体寒的。”
迟清赫又瞧了眼后视镜，荣泽安静睡着，特别乖，卸下防备的时候，是那么依赖人。
半小时后，他到了和莱恩碰面的酒店，那晚开过来的车还在酒店停车场停着。
“小泽，醒醒。”
“妈，我叫他，你换过来。”迟清赫下车，快速打开后座车门，趁母亲换到前面时，将迷糊的吸血鬼抱下了车。
荣泽依旧犯困，茫然地眯着眼，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车来车往吵死了，等面前的汽车开走，他转进迟清赫怀里，抱着迟清赫腻歪。
“我要睡你口袋里。”
迟清赫清楚荣泽对他的依赖。
笨鬼以前还能用魔法从他手里抢走鼠标，泥坑里的拖鞋怎么可能弄不出来。
能把他脏污不堪的裤子和鞋变得干爽，又怎么会没有能力烘干他的衣服。
他都清楚，这是荣泽在依赖他的表现，在慢慢开窍，喜欢跟他闹着玩。或许有很多个瞬间，荣泽也忘了自己血族的身份。
“到车里再变身，听话。”
“哦。”
回到高中附近的住处，迟清赫用手掌托住口袋里的小家伙，单手慢慢脱下冲锋衣，将小家伙送到床上。
轻轻关上房门，他立即给手机充电，开机后第一时间给莱恩发微信，邀请对方到自家旗下的度假村放松。
几分钟后，莱恩的消息回了过来。
“真巧，用东方话来表达默契，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就在你家的度假村，风景不错，难怪不缺钱，原来是个少爷。”
迟清赫没心情和莱恩开玩笑，接着发过去三个字：“晚上见。”
“why？我在度假，请不要打扰我。”
“请你吃饭。”
“东方人真是热情好客，谢谢，但不必了。好好陪你的笨鬼吧，饲养员先生。”
第42章 珍贵回忆
莱恩不希望被打扰, 迟清赫就没回消息了，仰靠在沙发上，扶着额闭眼养神。
整晚没睡，思虑过多, 他头疼的老毛病犯了, 累到想放空大脑，可连日来发生的事情紧密相关, 还牵扯到身边的亲人。
迟清赫不是没有好奇心, 控制不住去想, 木盒子里有什么，“永无退路”指的是什么，被外公说得既像毒药又像解药。
是担心他被吸血鬼同化吗？
还好将木盒子与钥匙都留在了那栋旧宅里，即便好奇, 他也仅是好奇罢了。
比起好奇心, 卧室床上那只嗜睡的小蝙蝠, 才是迟清赫当下最头疼的。
不能再让笨鬼依赖下去了。
他坐直缓了缓神，又起来去拿手机, 给莱恩发了条消息, 询问里奥的归期, 顺便问莱恩是否方便在假期最后一天，出来和他见个面。
这次等了半小时，莱恩也没有回复。
雨过天晴, 窗外出太阳了, 适合踏青赏春。迟清赫拿起桌上那台拍立得相机, 走到阳台, 对着天空拍了一张。
照片相纸慢慢出来，将蓝天定格。
这相机买对了, 他想。
接下来就给笨鬼多拍些照片，让笨鬼也给他拍几张。等笨鬼醒了，一起出去门买个影集，把照片都收藏起来。
次卧没有收拾，迟清赫躺回沙发上，在窗外吹进来的缕缕春风里，渐渐入睡。
一觉睡到爽，荣泽伸着懒腰，习惯性地先喊一声“迟清赫”，等着宠物过来伺候他，却不见人影。
“迟清赫？喂，过来帮我穿衣服！”
自打迟清赫那次犯浑认错后，荣泽就一直光着睡了，多少沾点动物本性，讨厌被束缚，人形状态下是一天比一天懒。
能坐着绝不站着，能瘫着绝不坐着，能被抱着绝不瘫着，哪儿都比不上自己宠物的怀抱和口袋。
养宠物的滋味是真不错，荣泽现在都怀疑莱恩那狗东西，表面是供血者，其实也是兄长的宠物，不然里奥当初怎么会从父亲身边要走莱恩？
但迟清赫与莱恩是不一样的。
思及此，血族小殿下第一次产生歪念头，想初拥他的宠物，印下永久的标记。
可惜念头一冒出来，荣泽迅速掐死了。
人类无法再被初拥，就算获得这个资格，也必须是人类中的贵族，迟清赫那么狡猾，那么普通，又是东方人，父亲不会同意的。
“迟清赫！”
得不到回应，荣泽闹了，风风火火下床，打开门杀到客厅，看见沙发上的大活人，直接往宠物身上一跳。
瞬间，迟清赫被这招“胸口碎大石”给震醒，吓得一惊，睁开眼就对上不该看的东西，也是来了起床气。
“像什么样子？去穿衣服！”他一巴掌将荣泽推下去。
结果刚坐起来，黏人的吸血鬼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十分自然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然后抱住他发起脾气。
“穿个毛，是你说在家可以不穿的，我现在又没直播，为什么要穿？还有，我叫你几遍了？你为什么不理我？”
“……”迟清赫打脸，转而反问，“没看见我在睡觉？”
荣泽也反问：“那你睡沙发干什么？为什么不去床上抱着我睡？”
迟清赫闭口不言了，在荣泽又准备亲上来时，他抱着荣泽一并起身，去拿桌上的相机，“穿上衣服出去拍照。”
没玩过相机，荣泽接过来捣鼓了会儿，觉得无聊又还给迟清赫，拒绝道：“不好玩，我手机呢？我要打僵尸。”
迟清赫回忆起自己小时候，母亲常常拉着他到处拍照留念，他也像荣泽这样不配合，觉得不好玩。
真是个小孩子，没有烦恼，让他羡慕。
把充满电的手机交给荣泽，迟清赫回房挑了件T恤和宽松的休闲裤，又回客厅去伺候他的祖宗。
帮荣泽穿袜子的时候，他随意地说：“打完这局别玩了，出去转转，等晚上去我高中那边走走，附近有个运河公园，有喷泉看。”
“哦。”荣泽沉迷游戏，压根没在意迟清赫说的是什么。
迟清赫以为荣泽听进去了，继续说：“南城有个挺大的游乐园，明天带你……算了，看情况，我不一定有时间。”
又一大波僵尸袭来，荣泽俩拇指灵活操控，只顾着杀僵尸，含糊“嗯”了声，依旧没在意迟清赫说的是什么。
两只袜子都穿好，迟清赫坐到荣泽旁边，看荣泽打游戏，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游戏玩法，全是明知故问。
只是想和他的笨鬼多说说话。
荣泽：“这帮僵尸好垃圾，我牛逼吧？”
迟清赫：“嗯，牛逼。”
荣泽：“里奥和莱恩都很蠢，不会打僵尸。”
迟清赫：“嗯，他们都没你牛逼。我也不会，晚上教教我。”
被宠物一番恭维，可把荣泽显着了，等一局结束后，紧接着进入下一局，换上直播时的口吻，进行现场教学。
荣泽：“亏你是个狡猾的东方人，连游戏都不会玩，真蠢。”
迟清赫：“……”
荣泽：“看我操作，这向日葵看见了么？它会喷阳光，只要收集这些小太阳，就可以种植物，先别急着种豌豆，多种向日葵。”
迟清赫：“……明白了。”
荣泽：“你明白个锤子，僵尸还没来呢。”
迟清赫：“……”
荣泽：“僵尸来了，看着啊，没装备的僵尸是最菜的。”
随口一夸而已，迟清赫自己挖坑自己跳，原本就宅的吸血鬼，这下更不乐意出门了，非逼着他也下载游戏，要一起玩。
“快去拿手机，我给你下载。”荣泽催促。
不得了，笨鬼会主动帮人下载游戏了。
迟清赫顿时有种傻儿子长大了会孝顺爹的欣慰之感，见时间还早，于是去拿手机，凑巧看见一通未接来电，莱恩几分钟前打的。
因为手机静音，没及时接到。
他打开微信聊天窗口，正敲着字，莱恩的消息先弹了过来。
莱恩：“一周左右，所以请珍惜时间，运气好的话可能两周？祈祷吧，这将是你最快乐的时光，也请给兔崽子一个愉快且美好的体验。”
迟清赫眉头稍稍拧起，对面又弹过来一条消息。
莱恩：“放心，里奥回来前，我会去找你。”
不论一周或两周，对迟清赫来说都太短暂。
如果祈祷有用，他希望这段时光能延长至自己生命的尽头。问题是没有如果，再快乐的时光也会成为痛苦。
他痛苦没事，笨鬼不能有事。
莱恩有的是时间度假，他却没时间再犹豫。
*
度假村这一边，莱恩放下手机，冲对面的男人抱歉一笑：“sorry，临时处理点工作。”
看着金发碧眼的型男帅哥，男人被迷得差点厥过去，腼腆地笑了下：“你中文真好，谢谢你邀请我喝咖啡。”
“是命运的安排。我学习中文，大概就是为了这一刻，与你相遇。”
“真的嘛？别逗我。”
莱恩几十年没这么煽情过了，难得里奥不在，难得放松，又难得遇上一个对他胃口的亚洲人，简单了解后得知对方曾在英国留过学。
“果然是命运的安排。”他略感亲切。
男人惊喜：“你是英国人？”
莱恩摇头：“不，我是法国人。”
男人：“……可你看着不像法国人。”
“如果可以，”莱恩笑着眨眨眼，“我希望成为你的人，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男人顷刻沦陷。
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莱恩带猎物去了酒吧，又将猎物带回自己房间，今晚会是个浪漫的夜。
前提是手机没有连续振动的情况下。
“稍等。”他打开微信，匆匆扫完两段内容，突然说，“很遗憾，我的工作实在太忙了，我们有缘再见，你先离开吧。”
花儿都开了的男人：“？？？”
上车后，莱恩戴上黑框眼镜，秒变低调社畜，驱车前往城区。
其实一通电话能解决，但他要亲自过去看看，这个叫“迟清赫”的东方小子在搞什么，口口声声说着喜欢，竟打算丢下兔崽子。
夜深。
迟清赫静静翻看着厚厚一沓照片，照片中的背景是运河公园的每一个角落，融在背景里的“人”才有意思。
看着看着，他笑了。
下午好哄歹哄，最后“牺牲”自己的嘴，总算把笨鬼哄出家门，忽悠去了运河公园。
笨鬼真是不会配合拍照，只会比划剪刀手，傻乎乎的，一副很容易被骗的样子，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有新的宠物，会不会忘了他。
每一张照片的等价交换，是一个热吻。
是迟清赫放纵自己，换来的珍贵回忆。
翻到其中一张请路人帮忙拍下的合影时，他笑不出来了，收起所有照片，慢慢躺下，翻身朝向沉睡中的吸血鬼。
“笨鬼。”
“对不起。”
等莱恩一到，迟清赫狠心下床，带走照片，拎起客厅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开门请莱恩进屋。
“你在搞什么？”莱恩直截了当。
“我回西城了。”迟清赫说，“先回去搬家，之后打算换个环境，可能去国外也说不定，一切就到此为止。”
莱恩似乎听了个笑话，问：“你不是喜欢兔崽子么？”
迟清赫：“喜欢能当饭吃？还是说我跟他能有结果？”
劝过迟清赫，莱恩心里清楚，道：“你不是一个在意结果的人，兔崽子刚好也喜欢你，爱情的美好在于享受，而不是结果。”
莱恩也看出来了，笨鬼真的在开窍，迟清赫现在非走不可。
他没有过问，没有多说，只讲了三个字：“我走了。”
“等等，”莱恩拦住去路，“既然如此，告诉你吧，为什么这将是你最快乐的时光。”
迟清赫停下。
莱恩：“等里奥回来，他会消除你的记忆。”
迟清赫：“……”
莱恩：“再告诉你一个残酷的现实。”
听莱恩说着残酷的现实，迟清赫没意外，和他下午想的一样。
吸血鬼拥有漫长的生命，早晚会忘记不重要的人和事。哪怕有重要的，在岁月的长河里，也会慢慢遗忘。
只是他一个人的时光。
第43章 承诺
南城游乐园。
随着轰鸣声的响起, 过山车急速冲向高空，如巨龙一般翻腾呼啸。
在一连串刺耳的尖叫中，荣泽脸臭得不像话，身体还被保护装置牢牢拴住, 难受死了, 不如回家睡懒觉。
“迟清赫你个大忽悠！！！”荣泽跟着尖叫一同大声发泄，气自己不长记性, 再一次被耍。
此刻的“大忽悠”, 眼睛紧闭, 嘴巴紧抿，双手死抓着安全杠，生怕自己晕过去，也是后悔来了游乐园。
待过山车平稳减速并最终停下, 迟清赫才算活过来, 忍着眩晕和恶心, 匆忙先跨出去，到出口外扶着栏杆缓解。
不是不想管闹脾气的吸血鬼, 他怕吐出来。
人群嘈杂, 混有各种气味, 荣泽多一秒都呆不下去了，举目四望，可恶的大忽悠居然还不见了, 又讨厌又欠揍。
“迟清赫！”荣泽嫌弃地避着人群, 结果成了最后一个出去的, 更气了。
等找到不听话的宠物, 说什么也要先揍一顿！
人群散开，一见到靠着栏杆的迟清赫, 荣泽就往对方怀里钻，跟狗似的深嗅着清甜好闻的气味，可这样仍觉难受。
迟清赫没在意周围投来的视线，伸手抱住他的笨鬼，摸着荣泽脑袋，低声问：“吓坏了？那鬼屋还去不去？”
“谁吓坏了？不去！以后不相信你了，就知道耍我，游乐园不好玩，我要回去。”荣泽赌气张嘴，咬了口迟清赫的脖子。
在外面不能光明正大吸血，于是就使劲嘬着每晚会咬的地方。
这笨鬼，还学会盖戳了。
迟清赫吃痛，察觉又有几道视线投过来，赶紧中止不雅行为，依着说“回家”。
不过从昨晚到今天早上，好不容易把笨鬼哄出来玩，刚入园还不足一小时就要走，照片没拍几张，有些可惜。
他牵着荣泽到人少的阴凉处，然后掏出背包里的相机。
“打完卡再走。”
“靠，怎么一直拍照啊。”荣泽恨不得把相机砸了，冲上去想抢，后脑忽地被扣住，“唔——”
迟清赫只吻两秒，舌头探进荣泽嘴里，粗暴地扫上一圈便退出来，成心吊着笨鬼，配合把照片拍了才能继续。
“……”荣泽不情不愿地靠着大树，对镜头比划剪刀手，“快拍！”
“别靠着树，没看见你旁边的熊吗？”迟清赫抬下巴指了指树旁边的卡通雕像，又指挥荣泽站过去跟熊一起合影。
本来就有小情绪，荣泽这会儿不肯配合了，抗议道：“命令谁呢你？我就要跟树一起拍，快点！”
看着赌气的吸血鬼，迟清赫没有勉强，主要他眼里的笨鬼比那头熊可爱千万倍，怎么拍，都是最好看的。
美好的画面就此定格。
下一瞬，黏人的吸血鬼扑了过来，迟清赫收好照片，单臂将荣泽拥进怀里，放纵地吻着，享受只属于他的快乐时光。
阳光明媚，微风不燥，是个好天气。
纯血种虽不惧怕阳光，但不代表喜欢晒太阳，担心晒着娇气鬼，迟清赫一路给荣泽撑着遮阳伞。
每走到一处适合打卡的景点，他就想方设法，各种忽悠，不惜吹嘘自己拥有高超的按摩技术，哄骗笨鬼拍下了一张又一张照片。
路过旋转木马时，迟清赫问荣泽：“要不要玩？”
荣泽拒绝：“不要，怎么还没到出口啊？”
哪有小孩子不喜欢坐旋转木马的，迟清赫改用激将法，又问荣泽：“那些马，你敢坐吗？”
荣泽不屑：“有什么不敢的？只有你们人类才胆小，坐过山车还乱叫，吵死了。”
“嗯，我胆小，不敢坐。”迟清赫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东方的旋转木马，其实有个可怕的传说。”
荣泽竖起耳朵：“什么可怕的传说？”
“神话故事不全是假的，传说在五十年前，有个非常强大的千年僵尸复活了。”迟清赫顿了顿，“算了，怕吓到你，不说了。”
“……”荣泽刹住脚步，“放屁，这世上就没有我怕的东西！快说，复活了然后呢？僵尸怎么了？”
“我胆小，你先陪我坐这个木马，等结束了告诉你。”迟清赫边忽悠，边牵着荣泽排进旋转木马的游玩队伍。
着急想知道传说的后续，荣泽咬牙忍了，谁知一靠近大波人群，体味、汗味、香水味等乱七八糟的气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好臭。”他转身埋进迟清赫怀里，闻着迟清赫的气味，鼻子才好受些。
南城气温比西城高，有的人天生汗腺发达，迟清赫也闻到了，不忍心委屈他的笨鬼，拉着荣泽离开人群。
他本身对游乐项目就没兴趣，只是想多制造些回忆，这会儿意识到，自己压根没有考虑荣泽作为吸血鬼的感受。
“对不起，荣泽。”
“道歉干什么？”荣泽追问，“后来呢？快告诉我。”
哪有什么后来，随口瞎编的。可笨鬼在期待，迟清赫硬往下编，胡乱说着：“僵尸复活，是想找一个人。”
荣泽：“找谁？”
迟清赫：“找他的朋友，他们死的时候，约好一起做僵尸，但他的朋友骗了他，投胎去了，投胎是什么意思，知不知道？”
荣泽摇头，“什么意思？”
迟清赫：“重生，重新做人。”
“重生？”荣泽觉得神奇，“不可能，只有我们血族才会重生。”
血族如何，迟清赫都不会再好奇了，接着瞎编。
临时发挥的故事没有逻辑，东一句西一句，编到后来八竿子打不着了，他又往回找补，说僵尸痛恨被欺骗，是来找朋友索命的，可其实僵尸失忆了，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原来朋友是僵尸的恋人，他们约好一起投胎，是僵尸失约，恋人一直在人间等着僵尸的出现。
“最后，他们一起坐旋转木马，和好了。”
荣泽听完很是郁闷，吐槽：“什么破传说，僵尸那么强大，怎么还会失忆？”
迟清赫：“不知道，僵尸坐完木马就死了，没告诉我。”
荣泽：“……那他的恋人怎么办？”
迟清赫一笑，本想问荣泽知不知道恋人又是什么意思，到底没问出口，不论答案与否，像现在这样已经足够。
他玩笑道：“不怎么办，给僵尸多烧点纸。”
荣泽：“……”
正好到了出口，迟清赫在纪念品商店里挑了一对可爱的小公仔送给荣泽，随口说：“这是纪念品，不嫌麻烦就带回家族吧。”
荣泽看看左手抓着的小猴子，又看看右手抓着的小白熊，都毛绒绒的，是古堡里没有的小玩意，还算顺眼。
“再给我买几个，我都带回去。”
迟清赫没同意，出园后，他摸了摸荣泽抱着的两只小公仔，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是一对。”
“什么东西？”
“没什么。”迟清赫把荣泽领到树荫下，“我去开车，在这儿等我。”
早上九点就被迟清赫拖起来，荣泽来了困意，懒懒地靠着树干。
等车一到，他麻溜地钻进车里变身，飞到迟清赫大腿上，展开翅膀露出小肚皮，等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揉上来时，他舒服地“吱”了两声，闭上眼沉沉入睡。
迟清赫轻轻抚摸着熟睡的小蝙蝠，莱恩昨晚告诉他，血族在动物形态下，相对比较脆弱，一般不轻易示人。
荣泽最近频繁变身，也是依赖他、信任他的一种表现，是以往从未有过的现象。
他想起去年冬天，在校外的美食街，有个阴暗古怪的男生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不客气地对他说：“我给你靠近我的机会，这是你的荣幸。”
从副驾座上的背包里拿出相机，迟清赫悄悄记录下这一瞬间，只要拥有这些记忆碎片，就算失去记忆也没关系。
他用指腹贴住小蝙蝠极为细长的前肢，无声许下自己的承诺。
*
接下来的日子里，迟清赫就在家待着，哪儿也没去，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全靠网购或跑腿。
他陪荣泽宅着，陪荣泽打僵尸，陪荣泽睡觉，荣泽赖床他也赖床，总之荣泽干什么，他干什么。
而不管荣泽想干什么，他都一一满足，无条件惯着。
短短半个月的小日子，把荣泽过美了，连群里催着拽少上线直播的老铁们都不要了，就要呼之即来的乖宠物。
荣泽一声令下，哪怕迟清赫做着饭呢，也会把火关掉，立刻满足他。
这不，被惯坏的血族小殿下又有需求了。
“迟清赫，快过来！”
荣泽心里默数，才开始数一，见宠物乖乖从厨房里出来，他痛快地扑过去，往迟清赫身上一跳，一顿猛亲。
“我先做饭。”迟清赫托住荣泽，抱紧他的笨鬼又亲又哄，“正炒着呢，乖。”
“不行，你去太久了，陪我打僵尸。”荣泽亲着迟清赫，耍无赖。
招架不住细密的吻，迟清赫趁势等价交换：“去把衣服穿起来，拍个照。”
“你给我穿。”荣泽撒娇。
拍照比填饱肚子重要，笨鬼现在很配合拍照，还会摆POSE，每一张都说“茄子”，迟清赫先回卧室拿衣服，裤兜忽然振了。
振动模式下的手机随时揣在身边，他一直在等，期间有谢修的微信和电话，有组长王远山的电话。
拿出来一看，这回真是莱恩的。
第44章 蛮不讲理
上周, 实习结束的谢修，返校后给兄弟打了通电话，在电话里跟迟清赫狂发牢骚，吐槽日子苦逼, 不想写论文, 不想毕业。
东拉西扯地唠了得有半个多小时，谢修越吐槽越激动, 约兄弟见面聊, 得知迟清赫在老家南城, 又羡慕上了。
于是继续唠，话题围绕着“继承家业”展开，结果没说几句，通话被某只翻了醋坛子的吸血鬼给强行掐了。
当时等着按摩服务的荣泽, 是这么冲迟清赫发脾气的, 一把扔开手机, 没羞没臊地挂在对方身上，先狠狠亲一大口。
再凶巴巴警告：“你是我的, 只能陪我。”
看似放狠话, 其实在吃醋撒娇。
迟清赫现在最扛不住的就是这个, 每回荣泽一冲他耍赖撒娇，他浑身血液就得沸腾上一回，半夜跑卫生间都勤快了。
也因为这一通“漫长”的电话, 迟清赫被立了规矩, 接任何电话之前, 必须先向祖宗报备一声, 打个申请。
但电话是莱恩打来的。
迟清赫没急着接，走到房门口, 见懒鬼又窝回沙发上，躺着在看游戏直播。
他喊了声，让荣泽等等，谎称王远山来电，自己离职前负责的项目出了点问题，关乎到医院那边的医疗系统，需要赶紧沟通。
荣泽听不懂，眼神一瞥，看迟清赫好像很着急的样子，也跟着有点着急：“那你快接啊，我又不会工作，跟我说有什么用！”
房门一关，迟清赫迅速接起快断的电话。
紧接着，听筒里传出含笑的声音：“还以为不会接了，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莱恩语气散漫，迟清赫紧绷的面容稍有松缓，询问：“那谁，还没回来吗？”
“哇哦，被你猜中了，开心么？”莱恩说，“里奥确实还没回来，毕竟西城的半血安静了太久，也许在定制新的计划。”
迟清赫并不开心，不过确实放松下来，又能多陪陪笨鬼了。
莱恩：“我昨天回西城了，感谢招待，南城是座美丽的城市，我玩得很愉快。”
莱恩指的是度假村免费之旅，和迟清赫后来特意为他安排的司机与导游，将南城能逛的景点，都带他玩了一遍。
“不客气，我也要感谢你。”
“用不着谢我，我是为了兔崽子，他能长大不容易，这是对他成年的奖励。”莱恩感叹起来，“血族冷漠，只有兔崽子不一样，你不知道吧，他小时候很依赖我，我偶尔会希望兔崽子有点人情味。”
相处久了，迟清赫能感受到莱恩对荣泽真切的关心。他走到窗前，低声说：“荣泽不冷漠，他充满热情，也尊重我爸妈。”
“那你很厉害，但请注意节制，随时观察兔崽子的状态，血族并不容易到达临界点，一旦到达，会兴奋嗜血，请保护好自己。”
“……”
想让莱恩放心的一句话，却被对方曲解意思，迟清赫一时接不上茬。
又听莱恩宽慰他，不用太过担心，一般不会出现失去理智的情况，因为血族生来谨慎克制，算是一种自我保护。
只不过荣泽属于纯血种里的特殊情况，多观察下不是坏事。
迟清赫没法说，便问莱恩：“还有别的事吗？我要去做饭了。”
经提醒，莱恩说起正事：“差点忘了，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西城？该给兔崽子泡血浴了，我在准备安排。”
迟清赫蓦地想起年前搞砸的事，忙问莱恩：“上一次的血浴，他泡了吗？”
莱恩：“嗯，他嫌弃是动物的血液，不配合，里奥绑住他泡了整整一夜，他们几乎吵了一夜，令我头痛。”
想想那个画面，迟清赫心疼上了，如果那时候没有惹哭笨鬼，就可以去温泉馆泡，不用遭受里奥的摧残。
莱恩：“这次靠你了，我相信有你在，兔崽子会乖乖配合的。”
迟清赫：“好，我知道了。”
莱恩提出建议：“不排斥血液的话，你可以和兔崽子一起泡，很浪漫不是么？”
迟清赫：“……”
“当然也很刺激，”莱恩暗示，“你们可以在血中……”
“别说了，”迟清赫及时打断，“我明天上午带他回西城，就晚上泡吧，先挂了。”
一通电话打下来，倒有点热了。
迟清赫抓着衣领来回扇风，试图给自己降温，仍觉得热，燥得慌。
他只当是房间太闷，打开窗户透气，接着开门出去，眼睛没往客厅那儿瞧一眼，径直走进厨房，刚准备开火继续炒饭。
“打完电话怎么不跟我说？你那项目出的问题怎么样了？”
“……”迟清赫怔了下，糊弄说，“没事，处理完了。”
“哦，那你刚才急个毛啊。”荣泽走进厨房，想亲亲他的宠物，一瞧不对劲，“你脸怎么红了？”
“……”对上荣泽单纯的目光，迟清赫少见地慌乱了，心跳加快，脑子里还不干不净的。
他假装淡定，绕到水池前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把冷水，边抹边说：“今天有点热。”
可惜反常的举动，逃不过吸血鬼的眼睛。
“你骗我！”荣泽关掉水龙头，挡开迟清赫擦着脸的手，盯着他质问，“是不是很严重？叫你回西城去？”
话赶话说到这儿，迟清赫干脆道：“不严重，但明天确实要回西城。”
不严重，为什么要回西城？
荣泽不信，一想到迟清赫要回西城工作，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陪着自己，心里就不舒服，极度不痛快，他把人抱紧，数落起来。
“活该，谁叫你去工作的？你不工作，就不会有问题。不准回去，我就要在这儿，你就得在这儿一直做我的宠物。”
迟清赫听笑了，直接将荣泽抱坐到台面上，与他的笨鬼平视：“怎么那么蛮不讲理？”
“就是不准回去！”荣泽用腿锁住他的宠物。
“我不工作，哪来钱生活？”迟清赫试图跟笨鬼讲道理，“没有钱，你那些衣服谁给你买？游戏皮肤谁给你买？”
荣泽理直气壮：“你自己买的，关我屁事，我现在又没穿，游戏皮肤我有钱买，我赚钱了。”
“……”迟清赫再一次输了，无力反驳。
这笨鬼，在家光着屁股跑了半个月，确实没穿他买的那些衣服。
凭“冷酷拽少”的本事，也确实挣了不少钱，有实力买皮肤。
荣泽：“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家里有钱，住那么大的房子，你现在开的车和莱恩买的是一样的，莱恩他从不买廉价的东西。”
说不过，迟清赫就不说了。
他抱荣泽回到客厅，去卧室拿了身睡衣帮荣泽穿上，哄道：“为了做你的宠物，我不打算再工作，但有个等价交换。”
只要迟清赫不去工作，一切好说，荣泽雨过天晴乐呵起来：“你说。”
迟清赫：“明晚把血浴泡了，是动物的血液，不喜欢也忍一下。”
荣泽：“就这？”
迟清赫：“嗯。”
“泡就泡。”鉴于迟清赫是个大忽悠，荣泽得寸进尺地加了个条件，拍着沙发说，“泡完回来，就回这儿。”
“好。”迟清赫也得寸进尺，“那得多拍几张照片，一张不够。”
荣泽摇摇头，“这不行，除非你跪下求我。”
迟清赫眉一拧，“你还没完了？”
“愚蠢的人类，快给我跪下！”
“……”
幸好在家里，迟清赫早已放下脸面，谁让笨鬼是个常犯中二病的憨憨，就当给笨鬼的成年奖励。
只要高贵的安东尼殿下开心，一切值得。
然而随着一声“咔嚓”响，迟清赫抬头一望，当即冷脸，不怪莱恩一口一个“兔崽子”，真是个欠收拾的兔崽子，学会偷拍了。
“给我。”他站起身去抢荣泽手里的照片。
“不给！你老拍我，我也要拍你。”头回看到迟清赫急眼的模样，荣泽乐得嘻嘻哈哈，高举照片不给抢。
“惯得你没边了是不是？赶紧给我！”
“就不给！我要带回去，把这照片挂我床头，天天看你给我跪下的样子。”
“……”
见迟清赫突然停下不抢了，荣泽又恶劣地将照片伸过去，勾引他：“你抢啊，怎么不抢了？”
迟清赫坐下来，说：“忽然发现，这照片没我的脸，谁知道？随便你挂吧，反正不是我。”
“……”荣泽后知后觉，即刻化身摄影师，举起相机对着迟清赫的脸，从远到近，从左到右，连拍数张。
而后沾沾自喜：“哼，衣服都一模一样的，就是你。”
迟清赫假意要抢，荣泽急忙把照片揣进睡衣的小口袋里，拔腿跑进卧室，关门上锁，隔着门挑衅迟清赫。
“我现在就用魔法把照片藏起来，让你永远都找不到！”
似乎怕被很快地遗忘，迟清赫用力敲着门，也挑衅地回了一句：“荣泽，有种你就说到做到。”
*
答应过荣泽，迟清赫便不回西城了。
隔天下午，根据莱恩发来的地址，是之前提过的那家温泉馆，他开车直接导航过去，三小时车程，等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温泉馆门口的另一侧，莱恩靠墙抽着雪茄，细细品味口腔里留下的香气。见黑色的汽车停稳，他略抬胳膊，碰了下自己身旁的男人。
“格雷，麻烦你先去招待安东尼殿下，我有话跟那位人类说。”
“好嘞，没问题。不过……”被叫做格雷的男人提醒道，“能不能别这么叫我？我姓‘龙’，单名一个‘星’字，叫我龙星。”
莱恩：“有点难听。”
龙星：“怎么会？我爷爷很喜欢龙，倒是你的‘荣虎’，真难听。”
莱恩：“……”
这头的车内，迟清赫一会儿戳戳小蝙蝠的脑袋，一会儿扯扯小蝙蝠的尖耳朵，最后戳戳小蝙蝠的狗鼻子。
“猪都没你能睡，起来。”
第45章 洞房花烛夜
“还是好困。”
荣泽挨着车东倒西歪, 等迟清赫拿出背包，想往迟清赫怀里靠时，面前走来一人，直接将他手握住, 他登时警觉, 嫌弃甩开。
“久闻不如一见！”
龙星被嫌弃也不尴尬，嬉皮笑脸地问候荣泽：“你好你好, 尊贵的安东尼殿下, 我叫龙星, 是这家温泉馆的老板，你也可以亲切地叫我星星。”
“……”荣泽有点印象了，里奥的老友在东方经营着一家温泉馆，眼前无礼的家伙应该是那位狼人的孙子格雷。
“这位是迟清赫先生吧？”龙星继而跟迟清赫打招呼, 抬手向后一指, “荣虎找你, 我先带安东尼殿下去房间。”
顺着龙星指的方向，暗处有一高大身影, 荣泽闻到浓厚的烟草味, 径直过去找莱恩, 皱着眉开喷：“狗东西，让里奥知道，你死定了！”
“他不会知道, 除非有只兔崽子告诉他。”莱恩小口慢吸着享受, 似乎无所谓。
“你先告诉我, 找迟清赫干什么？”荣泽质问。
有荣泽在, 重要的话自然不便多说，莱恩纯粹是想瞧瞧, 小两口有多甜蜜，兔崽子又有多少人情味，结果寒了心。
在兔崽子眼里，他还是狗东西。
尤其注意到迟清赫脖子上的深色吻痕时，莱恩无奈摇头，叹息道：“你长大了，安东尼，以后我不会再叫你兔崽子。”
“……”荣泽莫名其妙，“傻吊，我本来就不是兔崽子。”
见迟清赫在车旁一直没过来，莱恩便冲龙星打了一响指，示意对方先带迟清赫去房间。
他带荣泽随后跟上，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提醒道：“你兄长快回来了，今晚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浪漫之夜，庆祝你长大。”
“什么浪漫之夜？”荣泽没听明白。
早已会错意的莱恩：“那小子真的太害羞了，不够浪漫。”
“你在说什么？”荣泽还是没听明白。
与此同时，迟清赫收到一条莱恩的微信消息，没来得及看，温泉馆老板打开了房门，邀请他进去，他当场无语，以为自己进了谁家婚房。
这能是正经的温泉馆？
只见满屋喜庆的红，灯光暧昧，烛光摇曳，轻纱幔帐，氛围热情似火，红红“囍”字高挂床头，还是个超大圆床，离床不远有个大浴池。
浴池里的水在缓缓流动，数片娇艳欲滴的花瓣漂浮在水面。而浴池后方，通向露天温泉，猩红的血液装满一池，在暧昧的光线下，反倒诡异渗人。
“欢迎来到鸳鸯戏水之洞房花烛夜。”
“……”
龙星自来熟，推着迟清赫进屋，大谈自己对温泉馆的革新计划，力图打造不同风格的中式主题乐园，灵感源自各个朝代。
“洞房花烛夜这个主题不错吧？”龙星打开墙上的一处开关，“是我亲自设计的，请看天花板，可以欣赏古代星空的盛景。”
暧昧的灯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天星辰。
迟清赫打算等荣泽泡完血浴，换去正常的房间，可在这样的星空下，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和荣泽一起躺下数星星。
“这星空真浪漫。”莱恩姗姗来迟，夸龙星，“办得不错。”
“还有更不错的。”龙星切回暧昧的灯光，向荣泽展示自己的杰作，“很棒吧？安东尼殿下，希望你会喜欢。”
莱恩：“……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荣泽走进去，环视一圈后，往床上一坐，接着又一瘫，在超大的圆床上来回滚了滚，有些兴奋地说：“迟清赫，我要这个床。”
迟清赫：“……”
“安东尼殿下，你太有眼光了。”龙星上赶着拍马屁，“这床也是我精挑细选的，舒适度一级棒，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免费送你。”
莱恩：“好了格雷，就你话多，出去吧。”
龙星：“说了别这么叫我。”
等龙星一走，莱恩拍拍迟清赫，到露天浴池那儿借一步说话，交代迟清赫注意事项。
荣泽的血浴必须泡足十个小时，因为池中加了一种叫“迷香蕊”的血族药剂，是专门用来调理荣泽羸弱的体质，得充分吸收。
“还有吗？”迟清赫问。
莱恩：“我设置了结界，你们不会被发现，请尽情享受。”
迟清赫：“……”
“哦，最重要的一点。”莱恩说，“我在电话里的建议并不是玩笑，边泡边做的话，会加快吸收，对兔崽子身体好。”
迟清赫转头，见笨鬼在房间里东摸西瞧，那新鲜好奇的劲儿，像个小孩子。
他说：“我们没到那一步，也不会到那一步。”
莱恩惊奇地啧了声：“所以这么长的时间里，你们只是单纯睡在一张床上？”
迟清赫点头，又说：“我不会碰他。”
“好吧，难以理解东方人的想法。”莱恩要走，仍是忍不住问一句，“怕发挥不好是么？人总要学会成长。”
“不是。”迟清赫果断回答。
“那为什么？”莱恩说，“如果你想，兔崽子不会拒绝你。”
“我知道。”迟清赫比谁都知道，他的笨鬼那么好哄，只要多亲几下就会变得软乎乎，任他揉搓。
想起里奥那个家伙，莱恩低声说：“血族的思维与人类不同，有时候更像动物，在这方面，他们比人类纯粹，别想太多。”
每个深夜，迟清赫都发疯想占有荣泽。
每天都在压抑着自己，没人知道他的痛苦，他亦不需要被谁知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怕的不是与荣泽分离，不是失去记忆，是苦苦压抑的另一个自己，一个不计后果、不顾一切的自私鬼。
劝不动，莱恩不劝了：“今晚辛苦你，里奥大概明天或后天回来。”
迟清赫：“好，我知道了。”
他们一前一后进的房间，坐在床上捣鼓“玩具”的血族小殿下搞了半天，起急冒火，举起来就往躺枪的仆人身上砸。
“这什么破东西？还有这瓶子里的是什么？”
“怎么会是破东西？”莱恩将“玩具”顺手交给身后的迟清赫，不怀好意地笑笑，“安东尼，这是迟清赫偷偷为你准备的惊喜，能让你快乐的好东西。”
“……”像是摸到烫手山芋，迟清赫往床上一丢。
荣泽又拿起来左看右看，问迟清赫：“到底什么东西？”
迟清赫赶紧说：“不是我准备的，我不知道。”
莱恩：“含蓄内敛的东方人啊，别这么害羞。”
迟清赫：“……”
“这也是他准备的惊喜，”莱恩拿起那瓶液体，郑重交到荣泽手里，“让他教你怎么用，我这里还有教学视频，你加我微信，我发给你。”
没想到莱恩整出这一套骚操作，迟清赫手迅速伸过去一把抢走，连带荣泽手里的“玩具”也一并抢走。
没地方藏，他情急之下只好往自己背包里塞，催促道：“荣泽，别浪费时间，快去泡血浴。”
莱恩补刀：“安东尼，他不想让你快乐，多狡猾的人类啊，请好好收拾你的宠物，我走了。”
“让你走了么？”荣泽掏出裤兜里的手机，“快把视频发给我。”
迟清赫拦不了半点，眼睁睁看着俩吸血鬼当他面互加微信好友，后悔刚才没跟莱恩说清楚，兔崽子一旦开窍……
他直接将莱恩扫地出门，接着抽走荣泽的手机，欺身吻上去。
“唔……”
躺在舒适的大床上，荣泽吻瘾大发，双手捧住迟清赫的脸，哼哼唧唧地热情回吻，没脑子再想别的，手机被狡猾的人类关了机也不知道。
迟清赫悬着的心平稳落下，及时结束亲吻，把荣泽拎起来，准备帮笨鬼脱衣服。
“还要。”荣泽抱上去缠住迟清赫，冲他噘起嘴。
笨鬼越来越会撒娇，迟清赫受不了一点，心软贴上去亲了亲，说：“先泡血浴，得十个小时，早点泡完早点回家。”
“我命令你，陪我一起泡。”
“……”
谈不上排斥，但迟清赫心理上接受不了，自己是人不是吸血鬼，泡血浴怎么想都挺反人性。
不过被莱恩一搅和，他担心荣泽无聊想玩手机，再看到莱恩发的视频，后果不堪设想。
无奈，迟清赫硬着头皮答应了，脱光衣服，陪荣泽进了猩红的血池，坐下来之后愣是没敢瞎动，僵硬地浸泡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药剂的作用，血腥味不浓，相反有股特殊的香气。他勉强安慰自己就当是西瓜汁，先陪笨鬼泡一会儿，晚点找机会上去。
“莱恩这次准备得还不错。”
有宠物陪着，泡着不一样的血浴，荣泽在池子里来回扑腾，整个脑袋都钻进去，咕噜咕噜吐泡泡，显然玩上了。
“动作小点，别泼我脸上。”
看笨鬼玩得开心，迟清赫慢慢放松下来，靠着闭上眼，不料腿上一沉，黏人鬼来了，拱进他怀里，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他侧头避开，“都是血，不亲。”
“你敢拒绝？欠揍是不是！”荣泽强势掰过迟清赫的脸，用力吻住他，舌头急躁怼进去。
尝到奇怪的血腥味，迟清赫一时不能接受，圈住荣泽强势反击后，转而去吻荣泽的嘴角和脸颊，细细密密的吻沿着下巴继续走，吻到白嫩的脖颈时，他无意识张嘴咬住。
那一瞬间，迟清赫的心脏猛地剧颤，带着他整个人跟着颤了下，太过强烈，他震惊停下，回味着刚才的感觉。
自己竟想咬破吸血鬼的脖子，像荣泽每晚对他做的那样。
每晚都这样与宠物耳鬓厮磨，荣泽没察觉到迟清赫的不对劲，一泡血浴，他进食需求强烈，也回以细细密密的吻，吻到迟清赫脖子时，犬牙猛刺进去。
“呃。”迟清赫闷喘一声，身体瞬间有反应，紧接着燥热难忍，是之前不曾有过的感觉。
或许是药剂的问题……
不对，是莱恩搞的鬼，这血浴不能泡。
理智警告迟清赫，必须马上离开，可身体仿佛被定住一般，动不了。是了，笨鬼在吸他的血，会短暂麻痹他的身体。
好热……
迟清赫只觉得池中的血液滚烫，烫到他渐渐无法思考，奋力冲破麻痹，紧紧抱住冰凉的吸血鬼。
他要的不是降温，而是将折磨自己的热，通通传给吸血鬼。
让这只笨鬼深切体会到他的痛苦，他的压抑，他的全部热情。
第46章 言而有信
尚未被开发的小镇依山傍水, 像座世外桃源，有着原始的自然风光，也保留着休闲的生活节奏。
徐徐夜风下，莱恩半坐于冷泉池中, 不时品上一口红葡萄酒, 独自享受夜的静谧。
等里奥那个家伙回来，可没这么潇洒的日子了。他感慨地轻晃酒杯, 送到嘴边刚准备细品, 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打破静谧。
“啊——”
“好痛！”
“滚出去！滚唔唔——”
莱恩当即放下酒杯, 竖起耳朵去听隔壁院落里的动静。真不是他想八卦，作为兔崽子的“监护人”，这份心不能不操。
“迟清赫！你唔，你找死！”
“敢不听我命令唔嗯……”
有喘息逐渐加重, 而被堵住又被撞碎的哼叫, 断断续续了好一阵后, 莱恩听见兔崽子委屈的哭音，迅速跨出池子, 靠近那面墙。
兔崽子还在呜呜咽咽地哭着, 让他担心, 但贸然过去不合适。
“迟，呜……”
成长总是会伴随着痛苦，莱恩琢磨要不要过去帮一把, 不多时, 又听见变了味的哼唧, 哪里是哭？原来是想岔了。
“给我, 快点！呜——”
那小子果然是个莽撞粗鲁的家伙，太不绅士了, 不过兔崽子似乎喜欢这种粗鲁的方式，如此契合，难怪会看对眼。
莱恩重回池子里泡着，朝空中打了个响指，一道看不见的结界，瞬间将如疾风骤雨的炽热缠绵隔绝，夜恢复静谧。
他端起酒杯，朝那面墙隔空一碰，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安东尼，恭喜长大。”
清晨，鸟啼划破长空。
山脚下的古石道上，两道黑影一闪而过，落了下风的黑影仰头怒嚎：“嗷呜——”
莱恩及时停住，“让让你，小子。”
龙星从兽态转为人形，靠两条腿快步追上莱恩，沮丧道：“血族越来越强大了，人形状态下还拥有这么可怕的速度，我这咸鱼给狼人族丢脸了。”
“还好，我的速度并不快。”莱恩说，“你是没见过安东尼的速度，连里奥殿下都比不上。”
“不是吧？我看他连路都不愿意走，正好我那儿有提供便利的轮椅，还担心委屈了安东尼殿下。”龙星不可思议。
“他只是懒。”莱恩回到正题，“接下来得麻烦你了。”
龙星：“好说好说，里奥殿下曾救过我爷爷，是我们龙家的大恩人，我这儿是最安全的，放心把安东尼殿下交给我。”
前两天，莱恩乔装打扮成大学生，以面试为由，去了迟清赫实习过的那栋写字楼，许是半血藏得深，无任何异样。
而在此之前，他在南城也通过乔装打扮，潜入档案馆调查出了迟清赫外公，林文书的档案。
幸好档案保留二十年，莱恩得以发现，林文书竟来自最南部那座曾有半血出没的小岛，是岛内人。不过在三十三年前，林文书独自带着女儿到南城闯荡，之后父女俩定居南城，并落户。
凯里的绞杀任务是在三十四年前，迟清赫的外公与半血有交集，或许不简单，可惜那只半血死了，迟清赫应该知道些内情，瞒着没说。
就冲那小子对兔崽子的克制与爱意，莱恩看得透透的，迟清赫之前突然想到此为止，甚至打算出国，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安排这一出浪漫之夜，一为荣泽，二为利用，不管迟清赫瞒着什么，等里奥回来，一切都将揭晓，该有个结果了。
尽管于心不忍，可能会伤及无辜，莱恩只能照计划进行，唯有好好表现，取得里奥的信任，他才能从里奥手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格雷。”
“荣虎，你想让我提醒你多少次？别这么叫我，我叫龙星。”
“好的，龙星。”莱恩无奈自嘲，“我的公司快倒闭了，我是个失败的商人，还以为能在东方养老，突然理解你爷爷的想法。”
龙星：“你那什么皮包公司？不倒才怪。我非常建议你留下来养老，这儿多安逸，巴适得很，最近我妈在给我张罗相亲，我等不及子孙满堂了。”
莱恩：“提前恭喜你。那个人类小子，你帮我盯着点，里奥殿下明天回来，他有严重洁癖，我得回去打扫别墅。”
龙星：“我办事，你放心。”
莱恩凭空变出一管软膏，叮嘱龙星：“等那小子醒了交给他，尽量给他们独处的空间，别过多打扰。”
“现在淡季生意差得要死，你都重金包场了，”龙星拍拍胸脯，“保管放心！”
*
从晨曦到黄昏，昼夜更替，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迟清赫轻抚着吸血鬼光滑细嫩的背脊，瘦弱的肩胛骨像一对小翅膀，他掌心贴上去，有点硌手，不知道怎么才能把笨鬼养胖些。
身体那么瘦弱，明明承受不住他，还缠着他闹腾一整夜，睡了一个白天，醒来又闹腾，非要不可，不给就发脾气。
“荣泽。”迟清赫轻轻地喊。
“嗯……”荣泽迷迷瞪瞪的，趴迟清赫身上时睡时醒，一醒感觉迟清赫不在动，掐着他胳膊低骂，“又欠揍了？”
胳膊不痛不痒，跟小情趣似的，迟清赫笑：“别自讨苦吃，你又不疼了？”
身体虽然累趴，却丝毫不耽误血族小殿下嘴硬，荣泽食髓知味，不屑冷哼：“疼个屁，这么爽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满足我？”
迟清赫：“……”
荣泽：“以后天天这么满足我，知道么？快点！”
精气全让吸血鬼给吸走了，其实迟清赫有些困，可这会儿意识无比清醒，每晚都发疯想做的事，此刻正在实现，他在清醒地占有荣泽。
回不去了。
停不下来了。
要怎么舍得放开？
迟清赫已经彻底放不开，心脏疯狂跳动着，满腔爱意泛滥着，他翻身将荣泽压倒，目光沉沉望着彻底属于他的笨鬼，如同献祭一般，将自己炙热的，无畏的，有力的灵魂，完完全全奉献进去。
“笨鬼，要言而有信。”
“啊，你，你才笨鬼……”
落地窗外夜色朦胧，房间满室暧昧，直到夜深都未消散。苦了守着温泉馆的老板，龙星不放心，特地给莱恩打去一通电话。
“荣虎，那药膏我一直没机会给，他俩一天一夜没出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这么造啊！”
“没事，不要小看爱的力量。”
嘴上这么说，但实际远超莱恩的预料，着实低估了东方人的体能，同时也低估了迟清赫对兔崽子的那份爱意。
隔天一早，他便赶到温泉馆，在娱乐室与龙星品茶下棋，结果一直等到中午，才见到迟清赫，而迟清赫一见到他，直言想单独聊聊。
莱恩支开龙星，请迟清赫坐。
迟清赫也没废话，坐下后直接道：“我想和荣泽在一起，他哥那边我应该怎么做？”
“我记得昨天，哦不，是前天晚上，有谁跟我说不会碰兔崽子，怎么又碰了呢？”莱恩故意提醒，“还碰了一次又一次。”
看莱恩笑得不怀好意，迟清赫知道自己着了对方的道，现在去计较没意义，况且他不想计较，只想争取。
“我和荣泽有在一起的可能吗？”他问。
莱恩拿起茶杯，亲自给迟清赫斟上一杯茶，模棱两可地笑了一声，调侃道：“没看出来，你对兔崽子用情这么深，开始想要结果了。”
迟清赫没接话。
“那我就看不懂你之前的态度了，为什么会突然打算换个环境？”见迟清赫沉默，莱恩接着说，“别告诉我，你只是在克制对他的感情。”
听出莱恩话里的弦外之音，迟清赫知道有些事瞒不住，如果想和荣泽在一起，自己必定会付出代价。
他想起外公在信中的郑重交代，想起荣泽对他极尽的依赖，说着不能没有他的情话。
对不起，外公。
迟清赫在心里祈求外公的原谅，荣泽离不开他，他亦离不开荣泽，就让他自私这一回吧，他一定竭尽所能去保护父母。
“那只半血，是我外公很久以前意外救下的。”
“嗯。”莱恩示意迟清赫继续说下去。
隐去阿梅还活着的部分，迟清赫还原了洞穴内的情况，告诉莱恩，因为半血的死亡，他终于没忍住问了他爸，意外得知他外公当年留下了一封遗书。
“迟清赫！”
一声吼叫打断交谈，迟清赫起身准备去找荣泽，跟莱恩表示晚点再聊，荣泽找不到他会着急。
“等下，里奥来了。”
“……”
醒来就找不到人，荣泽揉着酸软的腰，一出来迎面撞上一张冰山脸，差点没吓死他，他下意识放下手，站直身体。
“你怎么回来了？”
弟弟的变化肉眼可见，包括身上浓烈的气味，里奥盯着弟弟，冷言质问：“安东尼，你在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荣泽最讨厌被质问，“我干什么关你屁事？你管得着么？”
里奥上前，一掌便轻松掐住弟弟脖颈：“既然这么喜欢那个人类，从现在起，我收回你安东尼的名字，做你的荣泽，你以后不再是我弟弟，不再属于血族。”
第一次从兄长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没见过大风大浪的血族小殿下一时慌了神，自己高贵的身份，高贵的名号……
“滚！”荣泽一把挥开里奥，“你踏马没资格收回我的名字！谁说我喜欢那个人类了？莱恩是你身边的狗，他跟莱恩一样，也是我身边的一条狗，凭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
“不，他跟莱恩不一样。”里奥目光扫向虚掩着的娱乐室，“他只是个弱小的人类，不配做你的狗。”
荣泽：“……”
里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荣泽和安东尼，你选一个。”
娱乐室内，莱恩轻轻关上门，不留情面道：“听见了么？你连做狗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能和兔崽子在一起？”
迟清赫始终沉默，好一会儿，走到椅子前，缓缓坐下。
他从没想过要让荣泽为难，只是有那么一瞬，他竟期待荣泽会犹豫，不用维护他，他会想办法克服一切困难。
只要笨鬼点个头。
莱恩到底于心不忍，过去准备安慰一下。
“我会和血族划清界限。”迟清赫收起所有情绪，强压下心口的疼，又站起身说，“但有个请求，希望你能帮我。”
第47章 迫不及待
微风吹来盛夏, 蝉鸣四起。
六月的艳阳天里，毕业季如约而至，四年光阴匆匆流去，转眼间大伙儿要各奔东西, 彼此诉说着逝去的青春, 畅谈着未来。
毕业仪式一结束，谢修立马找到兄弟, 约迟清赫去美食街搓顿大的, 他特地订了一包间, 请上其他三个舍友，准备来个不醉不归。
迟清赫：“不去了。”
“别啊！”谢修积极劝说，“刘潇你熟悉的，去年不是还一起爬过山？另外两个你也见过, 他们都挺好相处的, 就去呗？”
“没印象。”烈日毒辣晒得慌, 迟清赫快步前行。
“……”谢修语塞，一时闹不清兄弟是对去年一起爬过山没印象, 还是对他另外两个舍友没印象。
别说他的三友舍友, 迟清赫现在对荣泽那个苦逼少爷都没印象了, 跟突然失忆一样，不知道怎么说。
谢修起初提过一回荣泽，问荣泽去哪儿了, 谁知迟清赫反问他荣泽是谁, 给他整无语了, 说“荣泽不你儿子吗”, 结果迟清赫又给他爆出个惊天大雷。
“我是同性恋，不可能有儿子。”
倒没歧视同性恋, 但谢修钢铁直男，生怕兄弟打他主意，确保自己安全以后，才接受兄弟是个同性恋的事实。
并且就在上月中旬，他无意间发现迟清赫在服用两种进口药物，看样子吃了有段时间，百度一查，是治疗失眠和头痛的。
好端端怎么会失眠头痛呢？
经过一通瞎分析，谢修断定兄弟和苦逼少爷的关系不单纯，俩人背着他偷偷谈过恋爱。而失恋后，迟清赫受不了打击，选择性遗忘了与荣泽有关的一切。
这也是谢修没再提过荣泽的原因，很明显他的好兄弟被伤透了心，就荣泽那幼稚任性的德行，能长久才稀奇。
“清赫！”谢修跑过去说，“主要中午跟他们约好了，那咱俩晚上吃，吃完去唱歌放松下，庆祝毕业。”
迟清赫：“我下午回南城。”
谢修：“啊？这就回去了？”
迟清赫：“嗯。”
兄弟要回去继承家业，受学校离别氛围的影响，谢修忽然有些伤感，四年时间真的太快了。
西城是大城市，他打算留下来先拼个一两年，闯不出名堂再回老家，这样一来，意味着他跟迟清赫也将各奔东西。
“唉。”谢修叹气，“怎么一下有点不适应呢？我蹭你车一起回去算了，继承我爸的五金店。”
迟清赫：“不适应就去上班。”
谢修：“靠，冷血无情，这么快就成资本家了，没看大家都挺伤感的？这次一分别，很多同学这辈子都难见一面。”
“在学校里没见你多积极培养感情，现在毕业倒舍不得了？”迟清赫拿谢修开涮。
“行行行，说不过你。”谢修哥俩好地搂住兄弟肩膀，“亏了咱俩老乡，等哪天混不下去了，我回去投奔你啊，迟总。”
“可以，来给我当司机。”
“……”
户外像个大蒸笼，迟清赫正经起来，说：“八月份房子到期，我会过来一趟，回头再聚。”
谢修：“你家不缺你那点劳动力，着什么急？下周的面试如果不成，我就出去旅游，要不一起？正好自驾游，你给我当司机。”
迟清赫摇头，“不玩了，头疼，回去看医生。”
“……”一听兄弟头疼，谢修忙问要不要紧，不该说的话是半句没敢提。
“还好，从小就有的老毛病，习惯了，我先回去收拾东西。”迟清赫向后挥挥手，“走了。”
看着兄弟潇洒离去的背影，谢修纳闷，合着自己分析错了？
*
茫茫黑夜中，阴云密布，闪电雷鸣。
在被茂密树林环绕的高山之巅，巍然耸立着一座古堡。古堡由黑色石头建造，墙壁布满苔藓，这里不见阳光，常年阴暗潮湿，处处散发阴森气息，风中依稀能听见哀嚎。
沃埃德堡，不是人类所能踏足的地界。
狂风咆哮中，闪电一次次划破黑暗，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又一声“轰隆隆”的雷鸣，马尔吓得一哆嗦，扶住墙放松了小片刻，加快步伐前往走廊劲头的主卧室，心里祈祷着。
“上帝，快让雨停下吧，雷也停下吧，实在太吓人了……哦，我已经不是人类，可我胆子还是那么小，请放过胆小的马尔。”
快步走到尽头，另一道可怕的怒吼险些没将马尔吓死。
“迟清赫！！！”
糟了，马尔立刻打开房门，在闪电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看到床上苏醒过来的小殿下，急忙跪到床前。
“安东尼殿下，你怎么醒过来了？里奥殿下说你会沉睡五年的，这才——”
“我在哪里？”看到再熟悉不过的环境，荣泽明知故问，显然难以置信，自己怎么会回到古堡里。
“沃埃德堡呀，是莱恩送你回来的。”马尔爬起来说完，退到一旁等候吩咐，却见小殿下呆坐在床上，许久没下达命令。
荣泽慢慢想起来了，自己应该在温泉馆里的，在找迟清赫，里奥突然出现，威胁他要收回他“安东尼”的名字。
后来……
他没有见到迟清赫，再有意识，便是此刻。
“该死的里奥，该死……”荣泽愤怒砸床，“该死的里奥！你没资格这么对我！！”
马尔缩在边上瑟瑟发抖，安东尼殿下太可怕了。他很担心自己的安危，悄无声息地往外挪，刚挪到门口准备溜之大吉。
“马尔。”
“在，”马尔迅速滑跪到床边，“我在！”
“我沉睡了多久？”荣泽冷眼警告仆人，“不要骗我，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安东尼殿下，我是你最忠诚的仆人。”马尔磕头表忠心，接着说，“你已经沉睡了576天，一年零七个月。”
“……”
窗外狂风依旧在咆哮，马尔静静跪着，等了半晌不见小殿下发话，他小心翼翼抬起头，顿觉陌生，眼前的安东尼殿下，不像安东尼殿下。
“马尔，东方现在怎么样了？”
“呃，抱歉，我不知道。”
荣泽沉默一瞬，又问：“我沉睡期间，莱恩和里奥出现过么？”
“没有。”马尔趁机再表忠心，“只有我一直在这儿陪着你。安东尼殿下，我是你最忠诚的仆人，绝不会欺骗你。”
记忆空缺，荣泽有太多疑问，不知道里奥和莱恩在哪里，是否在东方，或是去了别的国家，不知道西城的半血有没有消灭。
如果消灭了，里奥和莱恩不可能一次不出现，尤其是莱恩，以往都会来古堡的。如果没消灭，以他们的能力不会拖这么久，一定出了什么事。
可最占据荣泽大脑的，不是血族，不是半血，是迟清赫。
他最想知道的，也是迟清赫。
温泉馆里发生的一切，仿佛就在昨天，荣泽还是不相信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怀疑马尔骗他，但马尔哪有胆子骗他？
将近两年的时间，东方又过了一个春节，下一个春节又快来了，迟清赫是不是要二十五岁了？还记得自己是他宠物的身份么？
“我手机呢？马尔。”荣泽跳下床，脑袋忽而晕眩了下。
马尔及时扶住他，讨好询问：“安东尼殿下，现在需要进食吗？我去为你准备新鲜的血液。”
“滚开。”不是迟清赫的血，荣泽不要。
他推开马尔，再次质问自己的手机，余光猛地注意到床头，在他枕头旁，摆着两只毛绒绒的小公仔，一只小猴子，一只小白熊。
是迟清赫送给他的。
“没有手机，你知道的，这里没有通讯信号。”察觉荣泽的视线，马尔提醒，“那是莱恩放下的，他说你或许会喜欢。”
“……”
尽管现实已过去十九个月，然而对荣泽来说，自己只不过睡了漫长的一觉。
他清楚记得这两只小公仔，存放在迟清赫南城的家里，也像这样摆在枕头旁，晚上跟迟清赫一起，陪着他睡觉。
迟清赫答应过他的，泡完血浴还回南城的家。
为什么会到莱恩的手里，是迟清赫给莱恩的么？迟清赫有没有问起他？知不知道他在沉睡？
“安东尼殿下。”马尔试着喊。
“马尔，”荣泽忽然说，“我要去东方。”
马尔大惊：“去东方做什么？”
“我要去找我的宠物。”荣泽说得坚决。
见小殿下执意要走，马尔着急拦住，“不行啊安东尼殿下，你走不了的，里奥殿下设置了结界，连我都无法飞出去。”
荣泽嗤道：“结界算个屁？我踏马非去不可！等我找到宠物，再找里奥算账。”
“……”记起莱恩当初的交代，马尔只好在边上待命。
看小蝙蝠即将飞出窗外，被一道火光狠狠甩回地面时，他忍不住劝：“请放弃吧，安东尼殿下，里奥殿下的能力你清楚的。”
小蝙蝠不听劝，铆着劲儿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同为纯血种，它不相信自己如此弱小，连兄长随意设下的结界都破不了。
为什么破不了？为什么？！
“安东尼殿下，”马尔看不下去，跑到窗户前用身体挡住，“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直到遍体鳞伤，小蝙蝠憋屈地蜷缩在床上，娇小的躯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圆溜溜的黑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雾，痛恨自己真的如此弱小。
废物。
马尔感谢莱恩的料事如神，掌心托起小蝙蝠，“安东尼殿下，我突然想起来，莱恩有个秘密通道，那儿没有结界。”
“吱！”荣泽怒吼，该死的马尔，你踏马不早说！
“不是我的错啊，安东尼殿下，要罚……你去罚莱恩吧，我好无辜。我先为你治愈，为了你的安全，我会护送你去东方。”
“吱吱！”
*
五天后，南城。
潜入熟悉的家，却没有熟悉的气息，荣泽在屋里找了一圈，连衣柜都没放过，可别说人影了，没有一丝生活的痕迹，迟清赫不在这儿。
“安东尼殿下，时间过去太久，你的宠物应该搬了家。”马尔提醒道。
不确定里奥和莱恩是否还在东方，荣泽警惕地先来了南城，温泉馆也没去打听。
他身无分文，买不了手机，只能靠一双翅膀去寻找自己的宠物，可惜没有线索。
就在荣泽要去那对人类夫妻的家里碰碰运气时，见马尔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一部手机，他当场急眼：“你哪来的手机？！”
“啊，”马尔慌忙解释，“莱恩给我准备的，来东方才能使用。”
“他还在东方？”
“大概是的。”
“靠！”荣泽一把抢走仆人的手机，想给迟清赫打电话，愣是不知道手机号码，于是翻通讯录，直接给莱恩拨过去。
很快，电话通了。
荣泽臭骂：“狗东西！”
“安东尼，真意外，你居然提前醒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笑声，荣泽想骂死莱恩，但没工夫骂，他着急问：“迟清赫在哪里？”
“不懂事的小兔崽子，你太心急了，稍等，我把地址报给你，记好了。”
等莱恩说出地址，迟清赫果然在南城，荣泽迫不及待想见迟清赫，将手机还给仆人后立刻变身，没听到莱恩电话里的提醒。
小蝙蝠一路飞到主城区的某栋公寓楼内，悄悄潜入其中某一户，在熟悉的气味里，满足地盘旋着，似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家。
从白天等到黑夜，荣泽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啊。
黑暗中，终于传出开门的响动，他躲在门后，等门一开，猛扑到人类身上，想用力亲一口时，却被一股力量瞬间推开，毫无防备地，整个重重摔到地上，痛死他了。
“该死，你——”
“你是谁？”
第48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客厅灯被打开, 荣泽呆呆地张着嘴，忘了疼，忘了说话。
眼前的高大青年表情冷淡，一身深色休闲西装, 右手中拎着一兜果蔬, 脚边是刚才推他时，从胳膊上滑落的大衣。
“你怎么进来的？有偷东西么？”
“……”
面对青年带着距离感的审视和质问, 荣泽才感知时间真的过去了很久, 久到迟清赫不认识他, 把他当成了小偷。
明明不久前还抱着他，没完没了地亲他。
“说话。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门没关，有穿堂风吹过来, 荣泽看着青年弯腰捡起地上的大衣, 然后脱下皮鞋换上拖鞋, 接着进屋放下东西。
再次质问他：“你到底是谁，自己说清楚, 还是我报警抓你？”
屁股好疼, 比迟清赫第一次弄他时还要疼, 疼就算了，迟清赫这该死的不让他亲，反过来要报警抓他, 真是可笑。
“你敢！”
荣泽连恨带怨地爬起来揉着屁股, 瞪住青年, 语气激动又霸道：“我是血族高贵的安东尼殿下！我想进来就进来！”
他以为迟清赫能想起来, 哪怕想不起来，也会好奇血族是什么, 跟他说点别的话，不这么奇奇怪怪，不这么陌生。
可迟清赫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隔了半秒，甩给他一句冷言冷语。
“有病就去医院，这是我家，搞清楚。”
在荣泽的世界里，他没有和迟清赫分开过，仅仅是五天没见到迟清赫而已。
结界造成的伤不同于普通攻击，因为体弱，他治疗就花了整整两天时间。
从古堡到东方南城，他又不眠不休地飞行了三天三夜，疲累到飞不动时，便让仆人背着他。
荣泽没深想过自己为什么着急要见迟清赫，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迟清赫找不到他会怎么办？会不会忘了自己宠物的身份，不听他话了。
结果何止不听话。
“你才有病！”荣泽不接受这个结果，更不想看见迟清赫的冷眼和棺材脸。
他怒吼警告：“不许这么看我！我讨厌你这样的眼神！”
“你在跟谁大呼小叫？趁我没报警之前，赶紧滚出去。”
见迟清赫拿出手机准备报警，荣泽气血上涌，鼻子发酸，连日来所受的委屈在这刻被无限放大，情绪一下子绷不住了。
他失控亮出犬牙，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凶狠地冲迟清赫哈气，明知道迟清赫也会像第一次的反应那样，不害怕他，却徒劳吓唬着。
想要迟清赫给他跪下认错，再亲亲他，抱着他睡一觉。他真的好累，也好困。
“荣泽！”门外一声呼喊，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及时赶到的莱恩见状，忙拦住即将扑向人类的小殿下，迅速解释：“不好意思，我弟弟精神不太好，没事就爱吓唬人，他戴的假牙，恶作剧闹着玩呢。”
“你踏马假牙，放开我！”荣泽挣扎起来，双眼牢牢锁着让他陌生的迟清赫，见迟清赫又放下手机，似乎看到希望，他剧烈挣扎，“迟唔——”
莱恩紧急捂住荣泽的嘴，边往外拖边道歉：“实在不好意思。”
“算了，家里没放值钱的东西，你们走吧。”
迟清赫！荣泽喊不出来，见门缝越来越小，而后门被关上，彻底看不见迟清赫了。
无处发泄的情绪压得他难受，他暴跳如雷，尖牙直接一口咬穿莱恩掌心，往死里发泄。
“嘶，兔崽子。”莱恩任由荣泽咬着，说，“你就不想知道原因么？把牙齿收回去，先跟我走。”
没过几秒，吸血鬼尖利的犬牙变成了两颗老实的小虎牙，极不情愿地离开了公寓楼。
带荣泽回了自己位于城区内的住处，莱恩没有过多废话，简短道：“与血族有关的一切，迟清赫都不记得了，你兄长消除了他的记忆。”
“……”荣泽瞪大眼睛，虽然先前疑惑过，可里奥不会轻易消除人类的记忆。
“我知道你好奇他的情况，给你地址是让你远远看一眼，而不是闯进去做贼。”莱恩无奈一叹，“能不能听我把电话讲完？”
“为什么？”荣泽重复着追问，“为什么要消除他的记忆？他没有犯错！”
莱恩：“他犯了错，知道的太多了。”
荣泽：“放屁！错的是你们两个，如果没有他，你们连半血的线索都没有，我现在就去找里奥！”
“找了有用么？第一，迟清赫的记忆不会回来；第二，你想继续沉睡是么？”莱恩劝说，“别再打扰他的生活，他已经忘了你。”
“……”荣泽木愣愣地杵着，沉默良久，才无力地念出一句，“他是我的宠物，是我的，我说了算，凭什么。”
一向狂傲无情的血族小殿下，因为人类，而有了人情味。
莱恩看在眼里，开口问：“安东尼，他只是你的宠物么？”
见荣泽不吭声，莱恩在沙发上坐下，说：“他还好好活着，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荣泽应声回头，冲到莱恩跟前：“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
“唉，真令人头痛。”莱恩扶了下额头，“里奥还不知道你过来了，你这兔崽子一直在给我找麻烦，我早晚死你手里。”
“……”荣泽破天荒地在莱恩面前老实了。
机会难得，莱恩拿出长辈的姿态，指指对面的单人沙发，“给我去那儿坐好。”
“你……傻吊。”荣泽咬牙坐过去。
“嗯，不错，很好。东方句老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也该成熟了，别总让我操心。”莱恩笑道。
什么热豆腐冷豆腐的，荣泽听不懂，也听不惯莱恩啰嗦，立马急起来，逼问对方到底发生过什么。
一想到迟清赫有可能会死掉，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就无法接受，哪知莱恩又跟他兜圈子，说些有的没的。
莱恩：“安东尼，你眼里怎么只有那小子呢？我跟你兄长还留在东方，你不关心任务的进展么？太让人寒心，失望。”
荣泽：“你想死是不是？快说！”
“说什么？”莱恩故意问，“任务还是迟清赫？先来说说任务进展吧。”
荣泽：“你，我杀了你！”
“你看你又心急。”莱恩靠向沙发，漫不经心地和荣泽开玩笑，“这么在意迟清赫，不如考虑做人类？你们血族不是有个禁术——”
“够了！你到底说不说？！”荣泽起身怒喝。
兔崽子真的陷进去了，莱恩收起玩笑，道：“他并不想做你的宠物，明白了么？”
荣泽：“什么？”
莱恩：“他最大的错误是爱上了你，妄想和你在一起，里奥完全可以杀了他。”
荣泽：“……”
“爱是什么，你或许不懂，我可以告诉你。”莱恩站起来，“爱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它很浪漫，很温暖，可以战胜一切。也是人类最美的语言，是付出与奉献，是宽容与理解，是思念与渴望，是心灵的契合。”
荣泽茫然地听着，似懂非懂。
莱恩：“当然你和他之间不存在这些，因为你不爱他。”
荣泽：“……”
莱恩：“他连做你狗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有资格爱你？安东尼和荣泽二选一，还记得自己的答案么？”
对此，荣泽毫无印象，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痛恨里奥对你的压迫，失控暴走了，引发了一场地震。”莱恩回忆着那天的情形，“温泉馆就在山脚下，山差点让你崩了，格雷家几十年的家业没了，目前还在重建中。”
“……”荣泽震惊到没了言语。
莱恩：“迟清赫很自责，很痛苦，觉得你失控暴走是他造成的，里奥也给了他一个选择，你的自由和他的记忆。”
荣泽：“……”
莱恩：“现在明白了么？里奥没有让你沉睡，是你暴走的后遗症。至于结界，也是怕你很快醒来，没想到你睡了那么久。”
“……”
为什么会是这样？荣泽无力地坐回沙发上，双手抱住脑袋尽力去回想，可仍是什么也想不起来，能想起来的只有迟清赫。
迟清赫抱着他数星星，跟他说，不管在哪里，只要在同一片天空下，一起抬头看星星，心灵就会相通。
迟清赫还跟他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等再过几十年，就可以到天上看着他了，只要他抬头，心灵还会相通。
可是现在，迟清赫那个瘪三还没死呢，就已经不记得他了。
用那么讨厌的眼神看他，说他是小偷，还凶他，要报警抓他，叫他滚。
太狡猾了……
“安东尼，人类和血族是没有结果的。”莱恩轻轻拍着荣泽的肩膀，安慰他，“消除记忆，不论是对他还是对你都好，别去找他，别再暴露血族的身份了。”
“不行，我要找他！”荣泽固执地找理由，“他是我的供血者。”
莱恩：“他现在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不能和血族扯上关系，除非你想害死他。”
荣泽：“我可以保护他。”
莱恩：“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正视自己吧。”
荣泽：“……”
怕荣泽不死心，莱恩苦口婆心地劝着：“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明白他对你的付出，请珍惜他付出的成果，放过他吧。”
“不行，不放……”荣泽喃喃道。
“今天你也看到了，他不想理你。”莱恩直接放大招，“因为他有恋人了，这个需要我解释么？是位不错的男士。”
荣泽瞬间脑补出迟清赫与别人亲嘴的画面，以及那方面，炸毛跳起来，“不行！他不能跟别人亲嘴！不能跟别人做！他是我的！！”
“兔崽子，你冷静点。”
“就是不行！”
刺激过大，血族小殿下承受不了，当场往沙发上一倒，睡了过去。
接到消息的马尔匆匆赶了过来，向莱恩解释：“安东尼殿下太辛苦了，飞行了三天三夜，我也很辛苦，背着他走了好多路。”
莱恩脸色一冷，教训马尔：“他没脑子，你也没脑子么？不知道坐飞机？两个笨蛋。”
“拜托，我有脑子啊。”马尔甩锅，“是安东尼殿下不听我的，他觉得航班太慢，还要转机，我根本拦不住。”
莱恩解开领带，靠在沙发上，“真累，一个两个都等着我伺候，我先去里奥那边，你照顾好安东尼，别让他乱跑。”
马尔：“哦，但愿安东尼殿下不会乱跑。”
*
翌日，一觉醒来的马尔疯了，急得团团转，安东尼殿下不见了不说，竟连他的手机也顺走了，这下要怎么联系莱恩？
有了手机，荣泽疯狂骚扰莱恩给他转钱，再三逼问打听出迟清赫工作的地方，莱恩也再三叮嘱他不能暴露血族身份，因为南城有半血的存在。
他警惕起来，并沉住气，告诉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中午饭点，荣泽守在一家工作室门口，意外撞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对方西装笔挺，梳着个背头，气质完全大变。
“喂，”他立刻上前打招呼，“谢修！”
“荣泽？”谢修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我找迟清赫。”荣泽表明来意。
小两年过去，如今兄弟有了新生活，荣泽却还是过去那样子，瞧着没什么变化。
谢修着急出去见客户，没工夫寒暄：“他不在，我这儿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荣泽拦住谢修，“那他在哪儿？你能把他手机号发给我么？”
谢修倒没不乐意，但过去和荣泽本来也没多深的交情，再者闹不清兄弟和对方的关系，万一给兄弟找麻烦可就麻烦了。
“这个……要不你留个你的电话给我，回头我让他联系你？”
荣泽不懂人际关系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谢修脱裤子放屁，在浪费时间。他语气略强硬地说：“你直接把他手机号给我。”
这一强硬，如今身为工作室老板的谢修，哪儿肯给面子？
谢修一口回绝：“手机号这东西挺私人的，我也不能乱给，等回头我问问他，他要愿意给，我再给你，行吧？”
“你，”荣泽皱眉，发飙之际硬生生忍住了，“那你现在给他打电话，问他。”
“……”谢修服了，荣泽还是过去的荣泽，他摆摆手，“荣泽，我现在挺忙的，没工夫跟你这儿掺和，先走了。”
“欸！”荣泽一把拽住谢修，掏出手机说，“那我把手机号给你，你让他联系我。”
记下号码后，谢修没走两步，又听荣泽在他身后冲他喊了句：“你告诉他，如果不给我打电话，我晚上就去他家等他。”
“……”
直到天黑，荣泽也没有等来一通电话。
第49章 委屈
莱恩告诉荣泽, 十九个月前，随里奥一同回到东方的还有剑士凯里。
百年来，凯里的银剑斩杀过无数半血，整个血族内部没有谁能比凯里更了解半血, 里奥便将任务交给了凯里。
但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地震, 西城的半血似乎有所察觉，彻底没了踪迹, 连凯里敏锐的嗅觉也无法捕捉到丝毫气味。
由此可见东方半血有多狡猾, 血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们无奈中断任务，以东方人的身份扎住在西城。
荣泽疑惑，血族如此强大，为什么只依靠嗅觉？不可能没有其它办法。而凯里那么厉害, 为什么不尽快揪出那帮杂碎？
说着说着给他急眼了, 骂骂咧咧控诉, 西城人口密集不是借口，里奥有能力保护人类, 消除人类不好的记忆, 为什么一拖再拖, 还消除了迟清赫的记忆。
把迟清赫还给他！
莱恩又是昨天那句东方老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表示这是一场持久战, 里奥要的是一网打尽, 揪出血族的叛徒, 肃清东方所有的半血。
半血与血族一样, 需要定期进食，显然东方的半血比他们沉得住气, 西城没出现过命案，也没出现过可疑的动物尸体。
直到半年前，他们从失业的格雷那儿得到了新线索。
南城有半血的踪迹，数量不止一只，并且都很狡猾，会掩盖自身气味，藏匿在人群中难以发现。
为此，莱恩特意改变容貌，伪装成普通大学生，来南城打拼，目前职业是一名私人导游，已经把整个南城摸得比他老家法国还熟悉。
至于里奥……
荣泽现在听不得兄长的名字，心里一直堵着气，直接把电话掐了，又回拨过去，警告莱恩不许透露他的消息。
相应地，他不会再暴露自己血族的身份。
话是这么说，可完全不暴露，实在难倒懒散成性的小殿下，不是嫌弃用腿走路累，就是嫌弃出租车里臭。
被迫混在人群中，难受死荣泽了，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昨晚闻到的清甜气味，那是迟清赫的味道。
如果迟清赫没失忆，他根本不用这么累。
吸血鬼倒霉起来，也是诸事不顺。
四季如春的南城在今年冬天突然大降温，搞得出租车里很闷，荣泽被司机师傅身上的老人味熏吐了，气呼呼下车，硬靠着一双腿，赶了二里路。
途中看到共享单车，他心动，依葫芦画瓢地跟着人学，摸索半天扫完码，结果刚蹬上去就摔了个狗吃屎，悲剧地发现自己不会骑自行车。
“该死。”
荣泽坐在地上，气急败坏地用脚踹车轮，开始埋怨迟清赫，都怪迟清赫不理他，不给他打电话。
“都怪你，我一会儿就找你算账……”
“没事吧孩子？”路过一热心大妈，及时将荣泽扶了起来，大概检查两眼，关心问，“摔哪儿了？要不要紧啊？”
“……”荣泽懵懵地没吭声，望着又帮他把自行车扶起来的人类女性，忽然想起迟清赫的妈妈。
其实那女人的气味不难闻，和眼前这位人类女性的气味差不多，没有那么让他不舒服。
“是被车碰了还是自己摔了啊？”
“我，我不会骑车。”荣泽结巴了下，反应过来自己在暴露弱点，和人类废话，顿时脸色不佳，转身就走。
“欸，孩子，不骑你把车锁上啊，这东西乱扣费。”热心大妈在后头喊道。
“……”
荣泽走回去，却不知道怎么锁，最后在热心大妈的帮助下，成功把车锁好。
他站在原地，考虑说点什么，谁知大妈拎起地上的菜，默默走了，没跟他多废话。
看着远去的背影，他想起来自己好像应该说声“谢谢”，或是叫声“阿姨”，省得迟清赫说他们血族不注重礼节。
“阿，阿姨！”
见那道身影停下，回头看过来，荣泽心里一阵别扭，觉得自己有病，跟人类废什么话？转念又提醒自己，这是血族的礼节。
他小跑过去，生硬地说：“谢谢。”
“哎哟客气什么！”大妈笑起来，“就搭把手的事。”
荣泽：“这是我家族的礼节。”
大妈一懵，这孩子说话怪洋气的。
她问：“没摔着吧？”
“摔到屁股了。”荣泽实诚地回了句。
看荣泽能跑能跳，大妈便觉得没事，边走边道：“男孩子嘛，摔两下不碍事，疼得不厉害养两天就好了。”
“哦。”荣泽揉揉屁股，脑子里蹦出不好的回忆，迟清赫昨晚那么用力推他，他有点憋屈地说，“疼。”
一个“疼”字，给大妈整不会了，于是随口安慰：“摔了肯定疼啊，回去冷敷个几分钟，好得快。”
“冷敷是什么？”荣泽好奇发问。
大妈糊涂了，好好一小伙怎么这不会那不懂的，是不是家里没人给教。她好心一番解释，说着走着便到了公寓楼。
“孩子，阿姨到了，得回家做饭。”
看到迟清赫住的公寓楼，荣泽一路憋闷的心情有所好转，说：“阿姨，我也到家了。”
“哟，那多巧。”大妈指着A栋，“我住那头，快回去吧，还疼记得贴膏药啊。”
“嗯！”
公寓楼有四部电梯，不用等太久，荣泽很快到达十层，停在1002室门口，耳朵贴着门，偷听里面动静。
没有声音，迟清赫还没回来。
虽然很想通过窗户飞进去，可自己现在是人类的身份，不能乱来。
荣泽怕引起半血注意，坏了兄长的任务，再迁怒无辜，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尽管心里特别不舒服。
他用着憋屈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宠物。
等了会儿有些无聊，荣泽闲不住，掏出手机下载好游戏，靠着墙打僵尸。
累就蹲一会儿，蹲不住就起来走走，最后犯懒，干脆盘腿坐在地上。
玩到手机提示电量不足，荣泽不玩了，一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他收起手机，背靠大门干等着，无聊疯了。
迟清赫怎么还不回来？好慢啊。
一个小时过去了。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干等到快十点，手机的电量终于耗尽，荣泽的耐心也耗尽，又烦躁又生气，还来了困意，等不下去了，想立刻变身飞进屋里，睡在有迟清赫气味的大床上。
快回来啊。
迷迷糊糊打瞌睡时，荣泽想去找迟清赫的妈妈，那个女人能帮他教训迟清赫，让迟清赫给他鞠躬认错。
不行，不能找……
她不知道自己儿子失忆了，莱恩说找过去会有麻烦的。
荣泽使劲揉着眼睛，尽量保持清醒，不切实际地琢磨着，怎样才能找回迟清赫的记忆，有没有魔法能恢复。
禁书里会有么？可是拿不到禁书。
“迟清赫……”荣泽嘀咕着，脑袋慢慢垂了下去，黑暗中忽而响起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他一下子惊醒，急忙站起来拐过去，迎面便撞上迟清赫，脸色却瞬间凝固，迟清赫的身边多了个陌生男人。
四目相对，迟清赫下颌微微绷着，脸色并不大好看，露出不耐烦。
“清赫，这位是？”陌生男人看着荣泽，开口问。
“不认识。”迟清赫摇摇头，抬手搭住男人的肩，“不是累了吗？泡个热水澡放松下。”
“出差是累，但见到你就不累了。”男人紧挨着迟清赫，调笑一声，“一起泡嘛？给我搓搓背。”
“不行！你不能给他搓背！”荣泽几乎是咆哮，硬挤进他们中间将二人分开，紧接着用力推开陌生男人，那手劲儿使的，恨不得推到外太空去。
男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仓促间一把掐住荣泽手腕，“你干什么？我招你了？”
“滚你大爷！迟清赫是我的！”手动不了还有脚，荣泽气头上莽撞胡来，抬脚要踹男人，反被对方眼疾腿快地迅速绊倒在地，“啊——”
男人摁住荣泽，转头问：“清赫，他到底是谁？”
“说了不认识。”迟清赫略一停顿，“想起来了，是昨晚闯进我家的那个小偷，精神有点问题，别理他了，走吧。”
“原来是个小偷，你先开门进去，反正我有钥匙。”
见迟清赫走了，荣泽不停地呼喊他名字，想爬起来，奈何低估了男人的臂力，身体被摁着动不了，他挣扎臭骂：“你个傻吊，放开我！我要找迟清赫！”
“傻吊？”男人揪住荣泽衣领，拎近跟前警告，“换别人我早大嘴巴抽上去了，看你岁数不大，我就不以大欺小了，话说前头，不管你跟清赫过去有什么，他现在是我对象，我俩感情挺好的，过两年准备去国外登记。”
荣泽：“……”
“呦，怎么还淌眼泪了？”男人无动于衷地笑了声，“以为哭了就有糖吃？别跟我哭，哭了我也不会让给你。”
男人放开荣泽，起身离开。
一天内，屁股连摔两回，高贵的血族小殿下受不了这委屈，可最委屈的不是屁股。
他狼狈地蜷在地上，死命咬住嘴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不想被人类看笑话，即便已经被看过。
开门前，男人返回去瞧了眼，进屋甩上门后道：“那小偷还躺在外面地上，有事吗？要不报警给他抓了？”
“不用管他。”迟清赫说，“你先洗澡，我去打个电话。”
刚说完，门“砰砰砰”巨响，不是敲，是脚踹出来的噪音。
“迟清赫！开门！快开门！迟清赫！”
“还好这一层都是你的，不然够扰民，我先去洗澡了。”
“嗯。”
“开门！迟清赫！你不可以给他搓背！不可以！”荣泽一脚接一脚地大力踹门，踹到累了坐下来，改用拳头砸，边砸边骂，边宣誓早已不属于他的主权。
“快开门啊你个瘪三，开门！”
“你是我的！开门。”
“开门，不能跟他亲嘴……”
“不能跟他做……”
“我的……”
累了一整天，受尽委屈的小殿下没撑多久扛不住了。他坐在墙角里，歪着的脑袋抵住门，慢慢睡了过去。
第50章 狡猾
“过来把他带走。”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我白天做导游晚上做技师, 很累OK？”
“跟我没关系，速度过来。”
“你小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他在我门口睡着了。”
“好的，让他睡吧。毕竟才受过重伤, 又连续飞行了三天三夜, 还有精力去找你，说真的我都吃惊。”
“……带他走。”
“没时间, 里奥那家伙还等着我的一条龙服务。你清楚的, 他冷血无情, 敏感多疑，比兔崽子难伺候。”
窗外夜色浓重，隐隐可见凝结的云团，黑压压一片, 正在漂浮。
迟清赫眉头不由拧紧, 手也无意识握紧耳边的手机, 试图抓住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来稳住自己情绪，却无济于事。
他深呼吸, 尽力调整情绪, 对电话那端的莱恩说：“李景安和王远山过几天来南城, 会带我去一个地方，想知道是哪里，就马上带他走。”
莱恩不吃这套, 反倒调侃迟清赫：“这么快就不忍心了？我是在帮你, 你让我做坏蛋, 他明天还会缠着你。”
望着黑压压的云团, 迟清赫沉默。
莱恩：“这样吧，我让他的仆人马尔明天早上六点过去, 你醒来不会见到他。”
“你能保证？”迟清赫没答应，“最好是现在，我半夜可能会出去。”
莱恩提醒：“兔崽子比你想的要固执，不狠心是甩不掉的，还是你希望里奥真的将他关起来沉睡？”
怎么可能会希望。
“等他再次醒来，你大概已经死了，或许这是你们最后一次的见面。”
“……”
“那家伙泡完澡了，先挂了，再见。”
通话结束后，迟清赫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就像天边拨不开的云团，沉闷着压抑着，想释放出来，下一场暴雨。
整整581个日夜……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有时觉得光阴似箭，和笨鬼相处的那些日子太快太短；有时觉得度日如年，再不会有一个笨鬼冲他撒娇耍无赖了。
也没人知道他昨晚有多高兴，高兴到极致开始痛苦，一宿未睡。今晚又有多激动，激动到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很憋很难受。
迟清赫庆幸自己还年轻地活着，庆幸荣泽醒了过来，记得他，独自跨越那么遥远的距离，来找他。
他终于重新见到了笨鬼。
“清赫。”
周弦打开书房门，凑巧捕捉到老同学脸上迅速收回去的笑容，甩他一冷脸，他挑挑眉：“要不我出去，你再笑会儿？”
“能不能养成敲门的好习惯？”迟清赫语气很淡。
周弦：“咱都两口子了，还敲什么门？”
迟清赫：“有事说事，私底下就别这么恶心了。”
“我恶心？”周弦笑骂，“我这他妈叫敬业懂吗？不过你这儿就一张床，先说好，我不睡沙发。”
“床让给你，去睡吧。”迟清赫无所谓。
去睡之前，周弦多嘴问了句：“你真就不管了？小男生哭起来多招人稀罕，我看着都忍不住心疼。”
“……”迟清赫问，“他哭了？”
周弦：“嗯，随便警告两句就哭了，缩在地上偷偷抹眼泪，看我进屋又着急了吧，接下来还用我配合吗？”
迟清赫：“继续配合。”
见老同学没犹豫，回答得过于干脆，周弦未干涉，只叹了一句：“你别后悔就行，小心以后追不回来。”
周弦是迟清赫的幼儿园同学，童年里唯一关系不错的玩伴。
只是迟清赫每年寒暑假得去乡下外公家，和周弦玩的时间不算多，周弦又在大班那年随父母移居海外。
去年周弦回国创业，两人在南城遇上，有了交集，那阵子迟清赫的状态非常差，没办法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刚好周弦总约他，他便赴约转移注意力，偶然得知周弦也是个弯的，一来二去，两人关系熟络了，但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奈何事出突然，迟清赫下班前，临时接到莱恩的电话，听莱恩给他凭空造谣出一恋人，相当无语。
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人，想来想去身边就周弦靠谱合适，只好硬着头皮演，给他整恶心了。
借口跟着电视剧随意编的，很拙劣，周弦自然不懂。迟清赫现在就担心一点，莱恩提前打的预防针不管用，门外那小笨鬼气头上乱说话，暴露血族身份。
“没什么好后悔的，”迟清赫说，“我跟他不合适。”
周弦：“确实不合适，看着刚成年，亏你下得去手。要我说，别投入感情最好，不行你补偿他一笔钱。”
迟清赫：“这不是在往外抽？”
周弦：“行吧，有需要找我，去睡了。”
等周弦一离开，迟清赫哪儿还笑得出来，在书房里或坐或站，不时看看窗外的夜色，又来回踱步。
夜间风大，隔着窗也能感受到风的力量。
心口一阵憋闷，迟清赫看着窗玻璃上映出的身影，无声提醒对方：别惦记了，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为了笨鬼好，狠点心吧。
克制着去看荣泽的冲动，他关上书房门，打开保险柜，拿出里奥交给他的特殊记事本，开始做记录，实时传送到里奥那边。
十八个月前，迟清赫接受王远山的邀请，回到了西城那家实习过的科技公司，成为一名正式员工。
同时见到了王远山口中的最大老总——韩靖。
韩靖瞧着三十出头，与李景安不同，既不严肃，也不刻意装老成，相反挺亲民，没有身居高位的领导架子。
但莫名让迟清赫感到不舒服，然而再不舒服都得忍着，必要的应酬和团建不参加不行，因为这是他和里奥进行的等价交换。
只有提供出半血的线索，才能保住记忆，保住那些被里奥发现，差点销毁的照片。
迟清赫没那么大本事去挖半血的线索，当时情况紧急，里奥确实难说话难伺候，莱恩为他求情也受了重罚。
幸好他外公的遗书派上用场，成了他谈判的筹码，他半真半假地忽悠里奥，决定赌一把，赌公司里有半血的存在。
可惜大半年过去，没找出丁点线索。
经历过阿梅一事，迟清赫不想再卷进血族与半血之间的恩怨，但比起回忆，他更舍不下的其实是照片。
多怕自己将来老了以后，会慢慢忘记笨鬼的样子。
还好里奥与心急的笨鬼不同，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终于在半年前，南城分公司成立的庆功宴之后，王远山露了一丝马脚。
事关半血存亡，迟清赫精神还能集中些，并没有事无巨细地向里奥汇报，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十二点。
他合上记事本，放进保险柜里，准备去洗澡休息。
夜深人静。
路过客厅，迟清赫看了眼门的方向，狠心直奔卫生间，等冲完澡出来，他再次看向门，数秒后狠心无视，关灯躺上沙发。
“随便警告两句就哭了。”
“缩在地上偷偷抹眼泪。”
睡不着，迟清赫就睁着眼，任周弦的话在耳边回荡，不是破罐破摔，是他控制不了，无法阻止。
紧接着，有一笨鬼钻进他脑子里，眼眶红红的，又抹眼泪又使劲吸鼻子，那么可怜巴巴，让他心疼。
笨鬼，对不起。
躺不住，迟清赫坐起来，想问问周弦怎么警告的，说了什么，于是走到卧室门口，手抬到半空，还没敲便放下了，转身往回。
门忽地被打开。
“兄弟，你的脚步声比你还着急，让不让人睡了？”周弦重重踩了两步给迟清赫听，“真心疼就去看看，别磨叽。”
“……”迟清赫否认，“没有，我起来喝点水。”
周弦：“行了，我帮你去看看。”
“不用，没什么好看的。”迟清赫拉住周弦胳膊，却被对方甩开。
周弦：“你不心疼，别拦着我心疼啊。”
“没你心疼的份，我自己去。”迟清赫挡在周弦身前，先过去开了门。
门是内开，刚打开一道缝，随即有个黑乎乎的身影，贴着门软软地往屋里倒。
迟清赫迅速蹲下，掌心托住荣泽的背，慢慢把门完全打开，听到熟睡平稳的呼吸，才稍微靠近些，确定没醒，才又小心翼翼将他的笨鬼抱起来。
“快一点了，你说你多狠心，是不是想冻死他。”周弦说得轻，“抱去床上吧，我走了。”
“别走，”迟清赫叫住周弦，“你这是吃醋了？”
“……”周弦一惊，显然没想到迟清赫能敬业到这地步，前任睡得跟猪一样死，还时刻提防着。
结果下一刻，迟清赫怀里响起一声含混不清的梦话。
“迟，迟清赫……”
身体轻飘飘的，荣泽做了个好梦，梦见迟清赫恢复记忆了，给他开了门，抱着他回家，没有凶他。
梦太好了，他忍不住想睁开眼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他就放过迟清赫这一次，不用跪下认错了。
可是眼皮子好沉啊，睁不开，困死了。
迟清赫怀疑莱恩成心的，在这节骨眼上给他没事找事，逼他搬家，说一些让他产生负罪感的话。
不知道笨鬼受了什么重伤。
到底没狠下心，舍不得委屈笨鬼，迟清赫轻轻将荣泽抱到床上放下，要退开时，脖子却突然被搂紧，笨鬼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吻。
久违的吻，他身体猛一僵，不敢沉溺，扭头避开后强硬地扯开荣泽手臂，语气有些重：“搞什么。”
“是啊，搞什么？”周弦靠着门框，“是你对象吗你就亲？怕你冻死好心收留你一晚，跟我抢男人？”
“……”荣泽揉了下眼睛，原来是梦。
迟清赫：“周弦，你先出去。”
周弦：“别背着我偷鸡摸狗啊。”
“我记得你好像叫荣泽，是吗？”不能多看一眼，迟清赫转过身背对荣泽，接着说，“我从来没见过你，更不认识你，希望你别再打扰我的生活，今晚先住这儿吧。”
“狡猾。”
迟清赫脚下一顿，等着笨鬼骂几句，这样他心里能好受些。
“迟清赫你给我等着！”荣泽下床站到迟清赫面前，不甘心地瞪着迟清赫，“我会把你记忆找回来的！”
迟清赫不为所动：“你搞错人了，我没有失忆。”
“你就是失忆了！”
“不懂你在说什么。”
可恶，不能暴露血族身份，不能吓到现在的迟清赫。荣泽有太多话想说，以往特能叭叭的小嘴没了气焰，只蹦出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你说，”他揪住迟清赫胸前的衣服，“你有没有戳过那个傻吊？把裤子脱了给我检查，我要闻！”
迟清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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