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军大的报名现场虫山虫海,虫挤虫,看不到边界。


    负责管理现场秩序的军雌,站在前台,声嘶力竭地吼道:“都给我站好了!两拨,分成两拨!!左边雄虫,右边雌虫!!”


    下面的考生摇头晃脑,叽叽喳喳,兴奋躁动。


    勉强被分隔开的长龙,左右摇摆着,又莽莽撞撞地纠缠在一起,头不见头,尾不见尾,混成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


    显然,吼叫的作用微乎甚微。


    雄虫身上的虫素有特殊的气味,能够被雌虫识别。


    路卿的虫素气味寡淡,混在一堆浓烈的气味中显得不够起眼。他本准备顺着雄虫的队伍往左侧走,不知被哪只好心虫牵带了一下,从左侧挤到了右侧的雌虫队伍。


    场上的教官还忙着整理队伍,艰难地在虫流中挤来挤去,匆匆一瞥,竟未发觉雌虫中混入了一只黑发雄虫,正悄无声息地要从雌虫的通道进去。


    路卿轻叹一声,也不急,慢悠悠地向前走。


    *


    空气中弥漫着闷闷的、湿咸的虫味。


    额间沁出热汗的雌虫教官舔了一下干燥的唇角,目光落在后面乌泱泱的一片躁动的虫群,手中的检测器湿滑地险些握不住:“虫屎的,这都什么事儿啊。”


    今年怕不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报名会现场。


    要不是受伤养病,他也不会呆在这里管一些小崽子排队。


    真他虫奶奶的烦虫。


    “过了。好,你过了。好,你……”


    到了身份审核记录处的虫群比先前有序得多。


    无精打采的教官用机器随意地在雌虫身上划过,视线草草地瞟走,不经意落在一头乌亮的黑发和一截细白的手腕。


    还怪好看的。


    教官把扫描仪对着路卿的手腕轻点几下,嘀咕着:雌虫长得那么高那么白还真是少见。


    “滴——!!”


    猝然一声惊响,红光色的细小光束从扫描仪的接口出喷涌而出,活像怕他们不知道出错了一样,声音尖锐刺耳。


    教官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目光惊疑不定地落在他身上:“你身上的虫纹呢?”


    雄虫无翅翼,或者说他们的翅翼早已退缩至肩胛骨处,代表可虫化的虫纹,只有雌虫身上有,而雄虫是没有的,所以雄虫不能进行虫化。


    机器扫描手腕不仅可以感应身份,自动登记在册,还能检测虫纹,检测到就会发出白光,检测失败就是红光。


    或许是红光刺激到了虫素,淡漠的清茶香姗姗来迟。


    教官鼻子皱皱,微不可查的虫素像是一只懵懵懂懂的小蚂蚁,试探性地用前面细长的触角,轻轻戳动了一下他的腺体。


    可即便是再怎么微小的虫素,他也能感受到是什么。


    虫奶奶的,这根本是只雄虫啊。


    教官咂巴了下嘴,不是,怎么想的,跑雌虫队伍里来?


    他看向路卿,路卿也回望着他。


    雄虫小心翼翼地用润黑的眼瞳看他,纤长的睫毛不知所措地微微颤动。


    教官心猛地一颤,顿时所有责怪之意烟消云散。


    “你在边上等等,我联系一下工作人员送你过去。”教官拿对讲机报告的动作可谓是迅速,目光转瞬收回。真是……差点被一只年纪不大的虫崽子迷惑了。


    路卿听话,乖巧地站到不堵着虫行道的一处阴影下。


    队伍里的虫挤着上前,路卿面朝着队伍的前端,额发轻轻地浮在眼骨的地方,遮住了半只眼,就像在看着来往的考生发呆。


    谁也没注意到的那眼脸上下开合之间,“茫然”之色收敛尽散,独留的一双漆黑不尽眼底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学校大门靠里侧的一处小角落。


    “谢谢您。”慢了半拍的雄虫撩起挡住眼的碎发,视线回收,对着教官露出的笑容依旧是那副迷茫又感激的,有些脆弱的模样。


    教官扫完一个考生,听到那温润的声音下意识抬头望过去后,才忽然意识到是那小雄虫在对他说谢谢,猛地低头,手握成拳,拳心放在唇前轻咳了一声,粗声道:“也不用这么客气……”


    算起来出身到现在四十多岁了,多少年没听过一句谢谢了?


    趁着扫下一个虫的时候,教官不禁偏头思量了一下。


    至少二十年了吧?就连他自己也很少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还怪不习惯的。


    想着,他目光一定,转而复杂的视线又落在雄虫的脸上。


    黑发黑眸的雄虫很少见,一般雌虫偏多,浅色系的发色是雄虫的主基调,而军雌发色亦或是体色都偏深,亚雌皮肤有白有黑,把这位阁下误认为雌虫也就不奇怪了。


    “稍等一会儿……”脾气一向不好的虫来回瞥了好几眼,想起家里娇气的不行的雄主,终于还是忍不住多管闲事地关心了一下这位看起来“弱不经风”的美貌雄虫:“要不要靠里面站点儿?虫少点,空气好点。”


    路卿摇了摇头:“谢谢,站在这里就好了。”


    “来了!来了!是哪位阁下?”清脆甜美的声音被扩音机放大了数倍,清晰地从另一头传来。


    教官朝着声音的那处转头过去,招了招手,漂亮的亚雌露出半颗毛绒的脑袋,高举着对讲机也招了招手,踮脚从旁侧的虫海中挤身过来。


    几秒钟后,冲出虫群的亚雌已经完整地出现在队伍的一边,黑色的小西服被翻起褶皱的一角,发丝汗湿黏在脸侧,略微有几分凌乱。


    但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切和善的笑,小西服在挤出来的那一刻便整理收好,端端正正的站着,双手交叠放在胸下的位置。


    “打扰了,这位雄虫阁下,由我带您去雄虫的测试队伍。”


    亚雌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半眯着眼说话,还带来一股很好闻的甜味。


    书嗅了嗅,总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豆子眼的狐疑之色浮现。


    行进路上,书悄趴在路卿的耳侧悄咪咪地私语:“我怀疑这虫有问题。”


    路卿:“问题?”


    书点点头,煞有其事的说:“能让我觉得熟悉的气味不多,但这甜味我一定闻到过,而且是和我生活息息相关的味道,很不简单,我怀疑……”


    “那个……”


    “嗯?”路卿微微侧头。


    亚雌的脚步停顿,背对着路卿,单薄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书立刻瞬移到远离亚雌的另一侧。


    什么,他要干什么!


    在这种紧张氛围的渲染下,书还是忍不住跟着这胸口一齐深吸了一口气,十分警惕地盯着雌虫五指将紧紧攥着的衣服一角一点点松开,就在一瞬间,猛地转身过来——


    书倒吸一口凉气:“呃啊啊啊!!!!”


    一张红扑扑冒着星星眼的脸出现在书的眼前。


    书:“……?”


    “请问,请问您是直播间里的那位阁下吗?”


    亚雌搓了搓手,脸泛着奇怪的红晕,既期待又激动地说:“我……我是您的雌父粉,我我我很喜欢……”


    路卿:?


    书:“呵。我早就想到了,真相就是你的雌父粉!”


    “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


    书推了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眼镜,半眯着豆子眼说:“证据就是那甜甜的气味,是路路子之前做过的花蜜的味道!”


    路卿:……


    路卿不太想和这书说话,别过头对着亚雌说:“不是,你认错虫了。”


    亚雌眨了眨眼,有些措手不及:“我……认错了?”


    路卿面不改色地肯定道:“嗯,认错了。”


    亚雌犹犹豫豫:“可是……你的长相……”


    路卿点头:“嗯,世界上长得一样的虫有很多,”


    亚雌原本因十万个肯定而雀跃的心被这坚定不移的态度震慑住了,不禁怀疑起真实性,越想越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巧碰见主播呢?一个粉丝没多少的新主播,怎么会被他在工作期间碰见呢?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证据和细节层出不穷地涌出,一旦“确定”是自己弄错了,一阵难以置信的尴尬就这么翻涌着上来,让他忍不住用脚趾抠出一间三室两厅的大房子。


    “啊啊啊对不起!!”当对方很肯定的时候,另一个态度没前者坚决的就会忍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亚雌现在就是这种情况,他连连道歉,欲哭无泪:“对不起对不起”


    路卿微笑jpg:“没关系。”


    一个道歉,一个笑得如沐春风般温柔。


    书一个战栗,书皮疙瘩落一地:“真可怕,骗起虫来眼皮都不带眨一下,不愧是你。”


    ·


    “喂,老兄,你这么急着下去做什么。”


    坦奇紧跟着前头大步流星的虫,嚷嚷道:“你不管上面了?安排给你的监管任务呢?”


    艾勒特头也不回,脚下匆匆:“有你在。”


    “虽然你这么说老子很开心,但是你注意点场……喂!”


    坦奇瞪大了眼睛,幸好手先他一步拦住了那只欲要拆了队伍的手:


    “你在干什么啊!”


    坦奇怒声道:“这是雄虫的队伍!!”


    艾勒特拉开队伍的一端,迈步已然跨了半脚,侧脸凌厉如刀,气势宛如一座巨大的冰山压在靠近他的雄虫身上。


    周边的雄虫毫无例外地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压迫感,或高或低的精神力都雌虫的力量被碾得支离破碎。


    有些虫已经受不了冲击,瘫倒在地上,面色难看的喘息。


    看到队伍的另一头,负责这边秩序的教官快要走来,坦奇脸色难看,拽住艾勒特的军服领凑到他耳边咬牙切齿地低语:“你疯了吗臭小子。扰乱招生会秩序这个罪够那些看你不顺眼的虫屎掺你一茶壶了。”


    “你找谁?哪只雄虫得罪过你?嗯?”


    坦奇的视线锐利地扫视过在场的所有考生,又偏头歪脸,目视远处,装作毫不关己的模样,小声出着主意:“等会儿可以偷偷把他抓出来,再和认识的教官说一声,好好关照关照他,没必要在这里闹事,对不对?”


    他倒完全没想过另一种可能,或者说脑海中一浮现这个想法就被他给踢出去了。


    笑话,艾勒特是出了名的冷木头,对洛克家族像吃了控制药一样忠诚得要死,军队里有虫还传过他是雄虫手下的走狗。


    只有和他相识的雌虫,才知道他的为虫。


    冷冰冰的,死守规章,不知道休息为何物,拼命工作的工作狂。若说除军队外的感情……手撕过一只雄虫算不算?


    他还记得那是艾勒特第一次发火,原因不太清楚,上头压住了消息不让他们知道。


    不过也就是那一次,这只冷冰冰的雌虫被关在监牢里受尽鞭刑,差点被打烂了肩胛骨,原以为洛克家族会帮着保释他,没想到那边竟置之不理。


    所以他一直不是很理解艾勒特为什么要听从这种家族的命令……


    艾勒特不知道身边虫的所思所想,他从进入这片区域的这一秒,捕捉到那一点残存的气息,五指指片便不受控制地伸长,黑甲尖锐锋利,圆形的瞳仁拉长成细长的竖形椭圆,隐隐有了虫化的态势。


    没有,他不在,他去哪里了!


    艾勒特的呼吸急促,眼珠无机质地转动,渐渐分叉出网状的血线。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喉咙口升腾着滚烫的热气,肩胛骨处的虫纹隐隐作痛,快要撕裂出足翼。


    不行,要找到他,要找到……


    “啊啊啊啊啊啊!!!!”鲜血飞溅在空中,落下几滴血雨。


    黑色的长足猝然跃向空中,一举划破了最近几只雄虫的脸。


    惨叫声四起。


    *


    大学的初试队伍隐隐有骚动的迹象,书好奇地回头张望:“嗯?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有点吵吵的。”


    路卿刚拔出石柱里侧的那一株小草,用手帕将草细细地包裹起来,专心致志,不敢多动:“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


    书点头:“也是。”


    书热烈的目光落在那一小团布料上,激动地搓了搓手。


    没想到这株食材会长在校门脚下的石缝里。


    推广药膳,胜利在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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