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黎穗的手都握到门把了,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漱,蓬头垢面的,未免也太狼狈了,首先就输了气势。
她揉揉眼睛,又先转身进了洗手间,想着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
洗手间里,水流声哗哗。
手机被放在一旁,黎穗一边刷牙,一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慢慢冷静下来。
当喜悦褪去之后,有一丝淡淡的、很陌生的情绪涌了上来,黎穗不太确定,那能不能叫不舍。
或者应该说,是可惜。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真觉得周景淮是个不错的合租伙伴,生活习惯干净、擅长厨艺、时不时还能替她排解困扰。
可惜,离婚后,她就得搬走了,总不好意思再住在人家的婚房里,而且大概以后也吃不到他做的菜了。
可惜,要是能做一辈子的假夫妻,对她来说,好像也是不是什么坏事。
但那只是对她来说,不代表周景淮不想找女朋友,哪个男人不想过上所谓“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她已经自私过一次了,总不能再自私第二次。
整理好心情,黎穗的视线扫过还没熄屏的手机,却突然顿了动作。
左上角的备忘录上,显示着一串小字——
【更新于:今天03:18】?
撞、撞鬼了?
三点十八分,这个点她早就睡死了啊。
黎穗疑惑点开,在看到文字的那一瞬间,陷入了彻底的迷茫——
“周景淮!我要杀了你!!!”
黑暗的小巷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随之而来的,是男人阴森而狠戾的声音——
“多盖点土,我体寒。”
黎穗:?
悬疑故事好像突然变成了搞笑剧场。
不对,重点是为什么会突然多了句回答?
她梦游了?
手机bug了?
还是被什么神秘黑客入侵了?
凡事靠某度。
黎穗连嘴里的牙膏泡沫都来不及吐掉,咬着牙刷打开搜索引擎,在输入框里打下一行文字:【手机自带备忘录里突然出现奇怪内容是为什么?】
排在相关搜索第一位的网页,来自一个提问软件,提问者的问题,虽然和她遣词造句不同,但内容差不多,黎穗立刻点了进去。
1L:【从来没用过手机自带的备忘录,但今天突然发现手机备忘录上出现了一串奇怪的数字 837729737575892166839,是什么黑客留下的神秘暗号吗?】
2L:会不会是别人用过你的手机?
3L:这么多数字里,唯独没有4,楼主别急,说明没4。
4L:楼主有没有在同品牌的其他设备上登陆过你的手机ID?我觉得可能是同步了。
5L回复4L:解密了,确实是我的平板上登陆了一样的账号,我家猫用爪子打的。
黎穗:“……”
黎穗这手机用了四年多了,但从来没关注过这些,她的平板也不是同一品牌,根本没有其他设备可登陆啊。
等等,不对!
黎穗突然想起来,周景淮那个旧手机,和自己的手机是同一款。
两个多月前,她刚拿到那手机时,手机恢复过出厂设置,什么常用app都没有。
她想注册一个微信小号,应付那些搭讪的男人,又怕打扰周芷玉,就索性在那个手机上登录了自己的手机账号,用于下载软件。
当时她以为那个手机是周芷玉的,也没想过会被周景淮要回去,所以好像确实没有退出。
难不成……
黎穗差点被牙膏呛到。
此刻,离不离婚的事情,早就被黎穗抛之脑后,她满脑子的想法就如同昨晚写的小说开头——
杀了周景淮!
她急匆匆漱了口,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就冲出了卧室。
桌上摆着温热的早餐,周景淮正靠在餐桌边喝水,按照之前的经验,他喝完这杯水,就该出门了。
四目相对。
周景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淡淡提醒道:“趁热吃。”
黎穗双手叉腰,怒瞪着那双杏仁眼:“你怎么可以偷窥我的隐私?!”
她正打算和他大战三百回合,周景淮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一副要和她好好聊聊的样子:“黎穗,讲点道理。”
“什么?”
“你在自己手机里莫名其妙看到一个文档,标题说要杀了自己,你会不会点开确认?”
“……”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而且我看的是我自己手机里的东西,怎么叫偷窥?”
“……”好像,也有道理。
黎穗的态度稍微软了一些。
幸好,这段时间备忘录里一直是空着的,他看到的也就是这么一句真情实感的辱骂而已。
要是放在一两年前……
那可真是人心黄黄,不堪入目。
而且,是她未经允许用他名字在先,他要是真想偷窥,就不会写那一句话提醒她,假装不知道,之后才能看到更多内容。
黎穗好像被说服了,下一秒,听到他反客为主地问:“所以,为什么想杀了我?我有这么讨厌?”
“不是。”心虚袭来,黎穗坐下,一边舀着碗里的粥,一边解释,“周景淮这三个字吧,不是指你,你也看得出来吧?我是在写小说,那只是一个虚无的代号,我身边很多朋友的名字都被我用来存稿的。你要是觉得不好,那我下次不用你的了。”
“可以用,但就不能安排点好角色?”
黎穗缩缩脖子,理不直,气也不太壮:“这就是好角色,后面会有反转的。”
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他并没多问,把桌上的餐盘往她面前推了推,周景淮起身系上了西装外套的第一颗纽扣。
见他要走,黎穗想起什么,立刻又把主动权夺了回来:“那个,你帐号退出没?”
周景淮理直气壮道:“没有。”
黎穗那刚稍稍平息的怒火又燃了起来,她伸出手,掌心向上,语调强势:“给我。”
周景淮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到她掌心,转身进了洗手间。
黎穗记得,这手机之前的密码是周景淮的生日,但此刻输入后,屏幕却显示密码错误。
他换密码了?
黎穗又试了周芷玉和周景丞的生日,都不对。
难不成……
黎穗一字一顿,咬着唇输入自己的生日。
【密码错误】
果然,自作多情了。
她朝着大门紧闭的洗手间喊了一声:“密码是多少啊?”
“240120。”
这很明显是个日期,黎穗回忆片刻,想起来,这不就是周景淮去帝都的前一天吗?
那天有什么值得用来当作密码的?
黎穗不理解,当然也不是很感兴趣,她输入密码,第一时间点开了手机账号登陆界面。
手指在“退出账号”这四个字上停留了一会儿,黎穗漆黑的瞳仁转了转,突然又变了想法。
反过来想,她现在也掌握了主动权,说不定留着这备忘录,以后还能气气他。
比如……
黎穗换回自己的手机。
然后新建了一个备忘录。
她思索片刻,低头打下几个大字——
【男人嘴太毒,中年一定会发福!!!】
打完没几秒,这句话就被同步到了他的手机上,与此同时,洗手间的门把“咯哒”一声被按下。
黎穗按灭手机推到桌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悠哉悠哉地喝着碗里的玉米粥。
“走了。”周景淮把手机塞进口袋,朝玄关处走去。
身后传来开关鞋柜的声响,黎穗咬着勺子,突然又回头:“你等等。”
周景淮转过身,右手搭在鞋柜上,神色不知为何稍显严肃。
黎穗冲到他面前,面容紧绷,踮起脚,右手朝他的嘴巴连拍了三下。
“好了,你走吧。”
周景淮似乎怔了怔,过了会儿,嘴角才微微勾起一丝笑意:“解气了?”
“才没有!”黎穗用食指戳他心口,恶狠狠叮嘱,“你记住,你失忆了!昨晚什么都没看到!”
公主和大圣似乎感应到她的情绪,和她统一战线,蹲在一旁默契地瞪着周景淮。
周景淮没有被这股势力吓到,反呛道:“你以为我是你?”
“什么意思?”黎穗挺直腰板,“我记忆力好得很。”
周景淮意味深长地哼笑一声。
*
一天的会,让周景淮分身乏术。
直到傍晚时分,金色光线将办公室分割,他坐在办公桌后,终于有空看了一眼手机。
也是到这时候,他才发现,黎穗并没有退出账号,反而还挑衅似的在备忘录里留了话。
“男人嘴太毒,中年一定会发福。”
周景淮靠在办公椅上,漫不经心地复述了一遍。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宋杰拿着手机,表情纠结地进来打报告:“老板,苏吟心经纪人刚才又打我电话了。”
“有事儿?”
“就是上次绯闻后,你说谢谢他,他觉得你在阴阳怪气,一直怕你针对他,这回可不就立刻来邀功了么,说官宣是他的建议。”
宋杰有理有据地分析:“但是要我说,上次的绯闻十有八九才是他的策划,这回估计是苏吟心自作主张,所以才有传言说,俩人闹掰了。”
周景淮想起自己仅有的四个小时睡眠,哼笑一声,语气凉飕飕的,让人不寒而栗。
“再帮我谢谢他。”
“好。”宋杰拿着手机,走到角落打了个简短的电话,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了,报告道,“老板,他说应该的,不客气。”
“……”
周景淮心累地摆摆手,却在宋杰转身离开的瞬间,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立刻喊住了他。
“宋杰。”
宋杰把身子转了回来:“老板,还有事儿吗?”
周景淮的右手手腕搭在桌沿,转着一支钢笔,姿态虚心:“你说,我嘴毒吗?”
“老板,你……”宋杰欲言又止,眼神里写满了尴尬,“我可以不回答这问题吗?”
“怎么?”
“我刚答应了我女朋友,不能撒谎,否则明天就单身。”
“……”周景淮看似贴心地叹了口气,“算了,允许你不回答。”
“谢……”
“毕竟你能找到个女朋友也不容易。”
“老板。”宋杰微微一笑,“是老板娘说你嘴毒吗?”
周景淮的沉默,给了他答案。
宋杰挠挠额头,不太确定地问:“您平时跟老板娘,不会也这么说话吧?”
周景淮再次沉默。
宋杰摇摇头,一脸“抬下去吧没救了”的表情:“那完犊子了。”
周景淮和黎穗的相处模式,几年前就定下了,在发现自己喜欢上她之后,他不是没想过改变,只是都以失败告终,就像上次他难得态度温柔点,她反而觉得他奇怪。
周景淮认真请教:“你平时跟你女朋友,怎么聊天?”
“这要怎么说呢?”宋杰索性掏出手机,给周景淮看聊天记录。
【宝宝,饿饿,想吃烤鸭饭饭。】
【老婆,我马上就到家了,给你带烤鸭饭饭(啵啵)】
【宝宝真好(爱你爱你)】
【老婆更好(亲亲)】
……
周景淮闭上眼睛,把手机往前推:“拿走,有点辣眼睛。”
“这就是情侣日常啊。”宋杰一脸习以为常,“老板,你得好好学学,温柔的男人,才讨女生欢心。”
温柔的男人,才讨女生欢心。
宋杰走后,周景淮的脑子里回响着这句话。
他想起凌晨的时候,刚处理完工作,他正准备睡觉,却在朋友圈里看到有记者发了苏吟心官宣恋情的消息。
她官宣了恋情,足以说明之前的绯闻已经翻篇,那他当时拒绝黎穗离婚提议的借口,也就不成立了。
他很清楚,只要黎穗看到这个新闻,一定会旧事重提。
而他也不再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就在他思考着应对方式的时候,却意外看到,手机屏幕左上角的备忘录上显示了一行文字。
“周景淮!我要杀了你!!!”
他从来不使用手机的备忘录。
哪来的文字?
周景淮一开始以为是谁恶作剧,点开才注意到这句话刻意带了双引号,后面还有一段剧情描写。
他几乎瞬间想起,之前听爷爷提起过,黎穗好像在网上写小说。
他想,自己这名字大概成了她的素材。
周景淮转头看了眼手机账号,果不其然,登陆者id叫黎穗。
他按下退出,屏幕上立刻跳出提醒:【您确定要退出该账号吗?】
周景淮的右手拇指停留在那个“是”上,却又突然顿住。
几秒后,他选择了否,然后重新点开备忘录,留下了那句回复。
事情的发展一如他预料,黎穗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件事转移,丝毫没有想起离婚的事情。
她现在估计满脑子都只剩下如何和他作对。
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他想,或许自己还是应该尝试改变一下和黎穗的相处模式,否则距离她下次提离婚,估计也不远了。
虽然不必肉麻到这种程度。
他解锁手机,尝试着用温和的语气,给黎穗发去一条消息:【今晚几点下班?去接你。】
黎穗:【?】
黎穗:【干嘛?】
周景淮:【没干嘛,要吃什么吗?给你带。】
黎穗没有回复。
过了大概十几秒,手机响了,正是黎穗来电。
周景淮刚按下接听,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对面的人扯出一声惊叫:
“周景淮!你微信好像被盗了!快去锁定!”
周景淮:“……”
*
晚上周景淮回到家时,黎穗刚练习完糖画,正在收拾工具,开口就是一句:
“你微信找回来了吗?”
周景淮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嗯。”
“那就好。”黎穗好奇地问,“你给我备注了个啥呀?他为啥给我发这些莫名其妙的。”
“他群发。”
“哦哦。”黎穗想着,骗子都这样,先靠言语拉近关系,后面就要让转账了。
还好她警觉。
客厅里罕见沉默,黎穗这才注意到,他看起来有些严肃,不像平日里那般欠嗖嗖的。
“你怎么啦?这事儿很难搞吗?是不是公司机密泄漏了?”
周景淮没有直接回答,但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我最近会比较忙,晚上可能晚点回来。”
“啊,好。”看来大概率是了。
话都说到这了,黎穗自然不好在这种时候火上浇油地提离婚,她于心不忍地想,还是先放一放吧,等他把这急事儿处理完再说。
转了转酸涩的手腕,黎穗往沙发一躺,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准备开启深夜休闲模式。
却意外地发现微信右上角莫名其妙有99+提醒,黎穗惊讶点开,信息都来自高三班级群。
高三时她没有手机,这群还是上了大学后,何潇雨把她拉进去的,但那时候各奔东西,群里已经没什么人说话,她也就忘了设置免打扰。
今天不知为何又罕见热闹了一回。
黎穗翻到最上面,看到了班长苏天明的提问:【五一校庆,有人要回校吗?回的人到我这儿登记一下哈,隔壁班辉哥大气,资助了文化衫,到时候每人一件。】
底下陆陆续续有人回复。
【辉哥发达了啊?】
【谢谢辉老板!】
【当年我就觉得我们辉哥虽然瘦瘦小小,但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听说毕业一年已经做到经理级别了?牛啊!】
……
黎穗回忆片刻才想起大家口中的“辉哥”是谁。
陈辉,当年谈霄的同桌。
面对大家的热情,苏天明开玩笑道:【你们可别都来,那就太贵了,我怕辉哥破产,周五就请不了我们部门同事去云上了。】
【云上KTV?我知道那个,还挺贵,不过环境是真好,音响也牛。】
【你这么说,那不行,为了这文化衫,我也得去。】
【哎,班长帮忙问问辉哥,谈霄会来吗?我最近在看他的剧,演得太好了!】
【你想多了吧?都成大明星了,哪还有时间。】
【也是,都不知道他用不用这微信了,朋友圈也没见他发过东西。】
……
大家聊着聊着,话题就被岔开,全部引到了谈霄身上,谈论着他拿了多少奖、粉丝多疯狂、如何光芒万丈。
黎穗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这个名字,带给她最深刻的记忆,不是夏日午后的篮球场、不是时不时的担心忧虑,而是那个……阴暗潮湿的废弃洗手间。
黎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当年的无助,但此刻回忆起来,才发现她依旧记得那么清晰,就像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黎穗当年是在本校高考,最后一天的下午,考试开考前,她在课桌里发现了谈霄的纸条,说约她在废弃洗手间后的梧桐园里见。
黎穗确认,那个字迹的确是谈霄的,梧桐园也确实是他们偶尔有事会去的地方,于是她没有怀疑。
然而在经过那个废弃的洗手间,她却突然听到里面传来虚弱的呜咽声。
学校里经常会有猫猫狗狗进来,她没有多想,翻了翻口袋里正好有一瓶牛奶,就走了进去。
却没想到还没往里走几步,门就被人从外面拉上了,并且任她怎么拉也拉不开。
黎穗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
但这件事,最后无疾而终,连老师都劝她算了,一是因为她在考试前成功脱险,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二是因为那一块区域是监控盲区,并且考完大家就散了,很难着手调查。
黎穗本没想算了,可那个暑假,爷爷被查出了胃癌,她的注意力也一下被转移,而当下没追究,之后也就更没头绪了。
现在再回忆这件事,黎穗依旧觉得疑云重重。
突然想起什么,黎穗直奔卧室,从抽屉里的一本笔记本中,找到了那张,夹了五年的小纸条。
纸条是从一本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微微发黄,却很平整,上面简明扼要地写了一句:【14梧桐园】
黎穗坐在餐桌边,对着它出神,甚至连周景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回到了客厅,也没注意。
直到客厅里响起了电视背景音。
黎穗回头看了眼。
周景淮正在看王宝钏挖野菜。
*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张纸条很显然是仿冒的,而那个往她课桌里塞纸条的人,自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要弄清楚这一点,黎穗觉得,当时坐在她后座的苏天明是第一个可以询问的对象,但多年不联系,突然加好友问当年的事情,不仅突兀,还容易打草惊蛇。
黎穗本来想借着校庆的机会,让和苏天明关系更好的何潇雨牵线,去找他侧面打听一下当年的事情,但苏天明在群里的话,却让她觉得,计划似乎可以提前。
因为周五,正好是何潇雨的生日。
俩人本来就纠结着不知道要去哪里庆祝,想到这件事,索性就去了云上KTV。
按照何潇雨以往的习惯,一定是喊一大帮人一起庆祝,所以在发现包厢里就她们两个的时候,黎穗还挺惊讶。
“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了啊。”何潇雨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你不是要查当年的事情吗?人少好办事。”
“也不用。”黎穗倒是有些抱歉了,“今天替你庆祝生日才是主要的,我那就是顺道。”
“顺道什么顺道,我也好奇到底是谁那么恶心来着,要是今天能把那人揪出来,那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何潇雨脸色沉重,“但是都过去这么久了,真的能查出来吗?”
“不确定。”黎穗无声叹了口气,“先找苏天明问问看吧,但是就这么找到包厢去,好像太明显了。”
“我有办法!”何潇雨朝她眨眨眼,一脸笃定地掏出手机。
黎穗把头探过去,就看到她在班级群里艾特了苏天明:【班长!你品味真不错,这KTV环境老牛了!】
苏天明很快回复了她:【你也在吗?现在?】
何潇雨:【对呀,今天我生日,在包厢307,要过来吃块蛋糕不?】
苏天明:【行啊!这我可不能错过了。】
收到回复,何潇雨按灭手机,朝黎穗投来一个求夸奖的眼神:“怎么样?”
“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来?”
“苏天明这人当惯了学校干部,对于这种人情世故,最为看重,我在那么多同学面前问他来不来,你觉得他会驳这个面子吗?”
黎穗笑着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哎呀,不能太明显,显得我们像在等他似的。”何潇雨拿起平板,食指坚定一按,第一首就点上了她但凡去KTV必唱的经典老歌——
《求佛》
她拿着麦克风,站在茶几前,开始引吭高歌。
“为了你我变成狼人模样,为了你染上了疯狂……”
何潇雨是个讲究创新的人,即便这首歌唱过无数遍,却还是能每一次都能唱出不一样的调来。
黎穗配合地在一旁摇晃着手里的气氛锤。
“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愿意用几世换我们一世情缘,希望可以感动——上天!!!”
最后高音出来的瞬间,黎穗仿佛感觉到沙发在震颤。
也就是在这时候,门突然被人推开,透过红红绿绿的氛围灯光,黎穗隐约看到两个男人身影。
走在前面的,正是多年未见的苏天明,他一身西装革履,戴着银边眼镜,看起来斯文有礼地朝着何潇雨开玩笑道:“也只有你能唱出这种九转十八弯的调调。”
“滚啊。”何潇雨倒是没有生气,把视线投向他身后的人,不确定地问,“陈辉?”
陈辉比苏天明大概矮半个头,看起来有个一米七的样子,体型偏瘦,和曾经差别不大,但是脸上得体的笑容,倒是很难让人联想到曾经那个内向沉默的他。
“想着都认识,就拉辉哥一起来了。”苏天明给陈辉让开道,侧身看了过来,笑着朝黎穗挥挥手,“黎穗!好久不见,就你俩啊?”
“好久不见。”黎穗礼貌回应,视线往旁边移动时,恰好与一旁的陈辉对上目光。
俩人微微颔首,也算是打了招呼。
何潇雨按下暂停,热情招呼道:“坐吧,吃块蛋糕,正好买大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苏天明拉着陈辉坐下,不忘客套,“礼物过几天补给你。”
“不用。”何潇雨切了两块蛋糕,流畅地开启了话题,“哎,你俩在哪个公司啊?来这么贵的KTV团建。”
“新湖科技,陈辉舅舅家的公司。”苏天明顺口问,“你俩呢?”
何潇雨介绍道:“我在一家报社,穗穗是自由职业。”
“自由职业?”
知道他们肯定会追问,黎穗主动坦白了一半:“开了家小店。”
“不会是继承了你爷爷那糖画摊吧?”苏天明惊讶地脱口而出,“这能赚几个钱啊?”
说完,苏天明挠挠头找补:“我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觉得有点可惜,你不是辅大毕业的吗?名牌大学高材生做这个,是不是有点屈才了?”
“学历也不代表什么。”黎穗笑笑没有解释。
“也是。”苏天明指了指一旁的陈辉,“你看,辉哥那时候成绩也一般,现在却是我们四个人里发展最好的,都做到经理了。还有那个谁——刘文姿,黎穗应该记得吧?”
“天明。”似乎意识到话题不当,陈辉开口打断,但大大咧咧的苏天明,并没有意识到。
“就是当初高考的时候,把你锁在废弃洗手间里,害你差点错过最后一门考试那女的,当时她不就考了个三本么,但是我前段时间听人说,现在成模特了。”苏天明喝了口水,义愤填膺道,“真不理解这种人凭什么还能混幕前。”
黎穗和何潇雨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没想到歪打正着,苏天明居然主动提起了当年的事。
黎穗顺势问:“你怎么知道是她做的?”
“大二那年同学聚会,她自己承认的啊,而且谁不知道,当初班里就她看你不顺眼。”苏天明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都过去了。”
毕业之后各奔东西,黎穗再也没和人提起过这话题,还真不知道,在老同学的圈子里,居然已经对当年的事下了定论。
“她怎么……”
黎穗还想继续问,却被苏天明的声音打断:“哎,小雨,生日怎么都不点瓶酒啊?这么没氛围?”
何潇雨给他倒了杯橙汁:“点什么酒,万一醉醺醺吐地铁上,我明天就该成抖音红人了。”
“赶什么地铁,你也没买车啊?”苏天明拍拍陈辉的大腿,“辉哥有车,等会儿跟我一样,蹭呗。”
“不太好吧。”
“没事儿。”陈辉客套笑笑,放下只吃了一半的蛋糕,“总不能白吃你的蛋糕。”
苏天明看了眼时间,也跟着他起了身:“我们那边还没散场,那就说好了啊,等会儿散场给你发消息,门口碰头。”
如果是之前,黎穗肯定会拒绝,但关于刘文姿的事情,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于是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俩人又唱了两三个小时的歌,何潇雨收到陈辉的消息,说他们散场了。
走出大门,陈辉的奥迪就停在门口。
她和何潇雨坐在后座,氛围倒称不上尴尬,只不过让她无语的是——苏天明喝醉了。
他跟中了“不说话就会死”的毒一样,喋喋不休地朝何潇雨发着牢骚,从工作辛苦,到家庭矛盾,什么都说,黎穗完全找不到空询问那场同学聚会的事情。
“五一,我不、不加班……”苏天明的话说到一半,拍拍陈辉的肩膀,磕磕绊绊地说,“辉、辉哥这次还友、友情赞助了文化衫,你、你们要不?就算不、不、不去校庆也可以留、留个纪念。”
“好啊!”何潇雨一口应下,“你们都去吗?”
陈辉把侧身的苏天明一把按了回去,代替他回答:“我们五一当天去,确实也跟老同学们好久不见了。”
何潇雨扯了扯黎穗的袖子:“穗穗,你去不?”
“我到时候看吧。”
“我也不一定有空,万恶的资本家,说不定又揪我加班。”
……
插科打诨中,按照目的地的远近,一个个下了车。
最后留在车里的,恰是黎穗。
她和陈辉向来称不上熟悉,唯一的印象只有:他是谈霄的同桌,也是知道她和谈霄认识的几个人中的一个。
五年没见,彼此间越发生疏,黎穗又沉浸在“计划只完成了一半”的失落里,车内氛围很是安静。
陈辉大概以为她在不高兴,侧头看了她一眼,替苏天明打圆场:“你别介意啊,天明没有恶意,就是情商比较低,什么话都说。”
“没事儿。”黎穗扯扯嘴角,“我只是不太敢信刘文姿会主动承认。”
“好像还真是。”眼前是个红灯,陈辉将车缓缓停下,“我听天明说,那次聚会,大家喝多了提起这件事,有人对刘文姿阴阳怪气了几句,刘文姿就松口承认了,但态度挺嚣张的,还说让你有证据就去报警。”
黎穗的眼神黯了下来,盯着黑色的手机屏沉默不语。
“你打算追究吗?需要的话,或许我多少可以帮点忙。”
“谢谢。”黎穗微笑着摇摇头,“不了吧,都过去这么久了,追究了也没有证据抓她,我只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做。”
“可能……因为谈霄吧?我听说那时候,她对谈霄也有意思。”
“或许吧。”黎穗不置可否。
“对了,你和谈霄,还有联系吗?”陈辉突然的询问,将黎穗从高三的回忆里抽离。
黎穗淡淡道:“没有。”
陈辉叹了口气,语气遗憾:“还挺可惜的,当初霄哥经常跟我念叨你,我还以为你俩肯定能成。”
“我当初也觉得挺可惜的,还想着我以后再也遇不到这么帅的了。”黎穗轻啧一声,“没想到当天就遇到了。”
陈辉:“……”
*
到小区门口,黎穗解开安全带,朝陈辉道谢后就推门下了车。
然而刚走出几步,身后却又传来陈辉的声音。
“黎穗。”
黎穗回头,只见他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忘了把这给你。”
黎穗低头一看,是苏天明在车上说的校庆文化衫。
“谢谢。”黎穗低头接过,路灯照射在他左手的腕表上,反射出熠熠光亮。
黎穗这才看清手表的样子。
金色表盘,12个数字的位置,均用小巧的钻石替代,中央R字打头的logo,分外夺目。
她曾经陪周芷玉逛街的时候看到过,多少钱来着?
好像六位数。
真舍得啊,黎穗在心里默默感慨,余光却突然瞥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迎面而来,车灯的光亮,渐渐将她和陈辉笼罩其中。
比起担心周景淮误会她和陈辉的关系,黎穗更担心的是,周景淮那张嘴,万一下车发挥一下,绝对会让陈辉怀疑俩人的关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先走了。”黎穗朝陈辉摆摆手,抱着文化衫,跟脚下装了风火轮似的,一下就溜没影了。
但双脚毕竟没有四个轮子快。
黎穗跑到楼底下的时候,周景淮已经停完车,悠哉悠哉地靠在大门口等着了。
“蹿得那么快,逃情债,还是金钱债?”
“下一季中国好rapper没有你我不服。”黎穗双手抱拳,朝他做了个敬佩的姿势,“一个不熟的老同学而已。”
周景淮没什么反应,伸手按下电梯上行键。
黎穗的余光,也因此扫到了他的手腕,低调、简约的黑色表盘,上面点缀着点点星光,看不出是什么牌子。
要是放在平时,她根本不会关注到他戴了什么手表。
但因为刚才的事,黎穗这次难得好奇了一句:“周景淮,你买过那种十几万的手表吗?”
“没有。”
“看不出来你这么省钱啊?”黎穗轻啧一声,“你好歹也是个老板,还没人家经理阔绰。”
“怕别人以为我破产了。”
黎穗:“……”
人就没必要多嘴!
第16章
深夜,客厅里鸦雀无声。
公主和大圣都已经乖乖睡下,黎穗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当年把她关在洗手间里的,真的……是刘文姿吗?
虽然刘文姿确实有动机,也确实意外撞见过她和谈霄见面,但她总觉得,刘文姿并不是那么爱耍阴招的人。
她一般都是光明正大地翻白眼。
黎穗无声叹气,从睡衣口袋里再次掏出那张写着“14梧桐园”的小纸条。
也许是深夜的安静,让人的思路更加清晰。
那时候当局者迷,现在,她却好像能抽离出来,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更客观地去分析上面的内容。
谈霄只给她留过三四次纸条,内容也都言简意赅,只有时间和地点,但他很有自己的风格,比如14点就写14,不会写“14点”“下午两点”或“14:00”,也正因此,黎穗当时没有怀疑纸条的真假。
要刻意仿字迹不难,但知道他这个书写习惯的人,绝对是跟他关系很亲近的人。
而刘文姿,显然不包含其中。
当时看她不顺眼、知道她和谈霄的关系,并且了解谈霄的书写习惯,同时满足这三点的人……黎穗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名字:苏天明。
她还记得,高三三模成绩出来的那天,她夺走了苏天明班级第一的位置,那之后的一段时间,苏天明周围一直都是低气压。
她每次回头跟他说话,他也都爱答不理。
更重要的是,谈霄每次给她传纸条,都是托苏天明转交,苏天明的确是很有可能熟悉他的字迹和风格的。
难道,苏天明在KTV里那番义正辞严的指控,是为了甩锅?但是,这些都只是她个人的猜测而已,没有任何实锤。
脑子有些混乱,黎穗摇摇头,打算先不想这些让人心烦的事情,等校庆那天套套苏天明的话再说。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了好几天没登录的《宝物记》。
照旧打开邮箱,看看这几天官方有没有送抽卡的卷轴,没想到骤雨抠门的程度和周景淮有得一拼,完全无事发生。
倒是有一条新的公告。
【宝物记主题店将在辅川各大市集正式开业……】
公告是三天前的,只不过这几天黎穗没登录,所以现在才看到,而下面列出的市集名单里,排在首位的就是星光市集。
黎穗惊讶的同时,也恍然大悟,难怪那次调监控,市集负责人在电话里对周景淮那么毕恭毕敬,原来还有这层合作关系。
“还不睡?”
身后突然传来周景淮的声音。
黎穗回头一看,他看起来刚洗完澡,穿着她送的白色纯狱风T恤套装,头发半湿着,几缕碎发垂下,耷拉在额头,柔和了轮廓。
不知道是因为他太过坦然,还是因为看久了,这T恤的搞笑程度好像确实没有那么高了。
“要睡了。”黎穗的视线从他鬓侧往下划落的那滴水珠上移开,起身扯扯睡衣衣摆。
“刚躺半天想什么呢?”
“想——”
黎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把心里的疑惑和怀疑说给周景淮听。
这和当初事业上的迷茫不一样,牵扯上人际关系,后面如果她执意追究,还可能引发一系列矛盾,没必要托其他人下水,她想。
“想主题店的事情。”她甩甩手,表情瞬间阴转晴天,“宝物记真的要在星光市集开主题店啊?”
周景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追问,只低低“嗯”了一声。
黎穗低落的情绪,因为这,几乎一扫而空。
对于最近正好在学文物糖画的她来讲,这种感觉无异于像学渣踩了狗屎运,压中高考数学整张卷子。
拖鞋哒哒作响,她雀跃地朝房间奔去。
“发财了发财了!”
*
周五,主题店正式开业。
一如黎穗所期盼的,沾了主题店的光,市集内的人流量水涨船高,而她最近在苦练的文物糖画,也一下从无人在意,变得炙手可热。
旁边的店铺纷纷推出一系列优惠活动吸引顾客,黎穗随大流,也推出了“三个简单款打九折,三个复杂款打八折”的优惠。
但才第一个晚上,她就后悔了。
来逛主题店的人基本都是组团来的,就连买糖画,大多也是好几个人一起付款。
她的文科脑子,真的口算不过来这么复杂的数学题,尤其是还道道不一样。
“老板,我们五个简单款,两个复杂款,一共多少钱啊?”
“老板,我们是一个简单款,四个复杂款。”
“老板,我……”
“不好意思,麻烦稍等一下哦。”黎穗根本空不出来手来操作计算器,脑子一团乱麻的时候,她只能想到打电话求助。
微信聊天列表排在前几位的,是何潇雨、周景淮和周芷玉。
周芷玉被她率先排除,总不能大晚上的打扰长辈,何潇雨倒是可以……可是她数学比自己还差呢,算了。
黎穗头疼地给周景淮发去了语音邀请,幸好那头接得还算快速。
隐约听到音乐和交谈声,黎穗忐忑问:“你方便说话吗?”
那边音量轻了不少,周景淮的回答显得越发清晰:“你说。”
黎穗急匆匆问:“简单款六元,复杂款十一元,然后三个简单款打九折,三个复杂款打八折,那五个简单款,两个复杂款,一共多少钱啊?你快拿个计算器帮我算算。”
她刚说完,周景淮脱口而出:“50.2。”
这么快?
黎穗愣了下,转念想起周景淮的脑子,确实比计算器好使。
她抬头看向对面拿着手机正要扫码的女生,微笑道:“50.2,算50就好啦。”
说完,她又问:“那一个简单款,四个复杂款呢?”
“43.4。”
“43。”黎穗对另一位顾客说完,突然觉得身上的负担卸下了大半。
她一边画着手里的鼎,一边和周景淮说话,由于用嗓过度,显得有些沙哑,听起来显得莫名委屈:“周景淮,你现在没事吧?我算不过来了,你能不能别挂。”
“嗯。”周景淮应了一声。
“我不让你做白工,今天的营业额,我分你一半。”黎穗便戴上蓝牙耳机,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最开始,只有顾客结账时,她才会会对着耳机说话,后来夜色渐深,顾客慢慢变少,黎穗的话便多了些,开启了吐槽模式。
“我觉得我的手不是我的了,我现在是一个莫得感情的作画机器。”黎穗看着眼前空荡的小径,莫名松了口气,“你挂电话吧,后面都是散客,我算得过来了。”
那头似轻笑了一声:“几点结束?”
黎穗看了眼时间:“大概再半个小时吧,没几个顾客了,我接完这几单就不接了。”
“嗯。”周景淮说,“来接你?”
“不用,太麻烦了。”
“刚从再遇出来,顺路。”
再遇是周景淮朋友开的酒吧,从那儿到家,倒是的确会经过市集,这样岂不是可以少走二十分钟的路?
她今天已经快累死了,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那行,谢啦。”哎,又欠他一个人情,黎穗无奈地想。
那头,周景淮在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扫射下,挂断了电话。
他抬眸看向对面拿着酒杯,满脸揶揄的徐昭礼:“我有这么好看?”
“倒也不是。”徐昭礼贱嗖嗖地笑道,“你跟沉野,不愧是我们这宝地的卧龙凤雏,他在包厢看书,你在包厢做数学题。但是……我记得你没有妹妹啊?”
“我老婆。”
说完,徐昭礼脸上的笑瞬间变淡,转变成了一种担忧。
他突然蹿了过来,坐到周景淮身边,压低声音问:“你不会是看上高中生了吧?”
周景淮看着心情很不错,不仅没解释,反而轻轻挑了下眉梢。
“不对,刚才那点简单的数学,也不该是高中生的题目啊,初、初中生……?”徐昭礼脸都白了。
周景淮幽幽道:“你当我畜生?”
“那就好,那就好,我刚想说这可不得好死。”说完,徐昭礼突然扇了三下自己的嘴巴,“呸呸呸,不说死不死。”
周景淮看着他的动作,莫名觉得眼熟:“你刚这动作……什么意思?”
“什么?”徐昭礼又作势打了三下嘴,“这个啊?我老婆说她们那儿的习俗,说错话了要扇三下嘴巴,代表惩罚自己,收回错话,这样老天爷就不会当真。我以前老爱把死挂嘴边,我老婆每次都打我,成习惯了。“
周景淮脑海中浮现起那天黎穗打他嘴巴的动作。
当时他以为是她觉得他嘴毒欠打。
原来……不是为了解气,而是觉得他那句“多盖点土”不吉利?
*
黎穗一到家就瘫在了沙发上。
第一次忙成这样,她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抽走,提不起一点力气。
听到周景淮问她去不去洗澡,她也只是闭着眼睛摇摇头,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嘴里嘟嘟囔囔着:“我现在不想洗澡,我今天,画了……不知道多少个……手断了。”
黎穗闭着眼睛,抬手,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下一秒,却感觉有人把她的手扯了过去。
她勉强睁开一半的眼睛,发现周景淮把她的右手臂搭在他大腿上,双手拇指,按住了她手肘下方的位置,而后慢慢往下划动。
一股酸疼的感觉袭来,黎穗皱了皱眉,刚想抽回手,但酸疼过后,带来的却是一种莫名的松弛感。
她安然地又把眼睛闭上了:“你在帝都到底是学了多少东西,又会做饭,又会接电线,还会按摩……”
“兴趣。”
“人家大少爷的爱好是飙车、美酒,你这大少爷,还挺……”黎穗实在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词形容,最后脑子一抽,蹦出俩字,“贤惠。”
“啊——”不知道被按到那个穴位,黎穗疼得惊呼一声,怒瞪着他,眼里写满了:你这是报复!
周景淮像是料准了她纸老虎的脾气,丝毫不以为意,左手握着她的手臂,右手搭在她的手背,握紧,慢慢旋转着她的手腕。
劳累,让黎穗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肌肤接触,其实早已超越了俩人平时的相处距离。
此刻,周景淮于她而言,好像真的就只是一个按摩师傅。
她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朦胧间,听到周景淮问:“明天还开?”
“开啊。”
自己认真钻研的东西被人欣赏,内心是非常充盈快乐的,所以黎穗的声音虽然又轻又缓,带着困意,却非常坚定:“优惠活动只搞三天,再熬两天,我的脑子就够用了。”
“这两天正好周末。”周景淮低着头,拇指指腹不轻不重地划过她的手臂肌肤,嗓音懒懒地提议。
“找个双休又数学不错的人帮忙吧。”
第17章
黎穗觉得,周景淮的提议,非常非常有道理!
于是。
她立刻给何潇雨打了个电话求助,虽然何潇雨数学不行,但想着有计算器,再培训培训,总不至于太离谱。
何潇雨毫无犹豫地答应了,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就赶到了市集。
黎穗在一旁做着开门前的准备工作,给工具清洗、消毒,何潇雨暂时帮不上忙,就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百无聊赖刷短视频。
“重生到二十岁,我决定不再做姐姐的替身……”
“姐妹们相信我,这套真的特别好穿,一号链接可以直接去拍……”
“我的宝藏演员谈……”
再无聊的视频,都能硬控何潇雨起码三十秒,但唯独这个,黎穗只听到了七个字,就被何潇雨刷过去了。
想起上次聊天也是这样,一提到谈霄,何潇雨就跟被点了穴似的,黎穗忍不住笑:“我没这么应激,不就是谈霄么,没什么不能提的。”
“真的?”何潇雨半信半疑。
“嗯。”黎穗俯身收拾着工作台,不甚在意地说,“都过去五年了,我又不是王宝钏。”
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何潇雨看得出,黎穗这话没什么强颜欢笑的意味,讲话也就放开了些。
“那我……刷回去看看?还真有点好奇。”何潇雨说着,手指往下滑动。
手机里立刻又传出了视频博主激动的嚎叫。
“我的宝藏演员谈霄终于被发现了啊啊啊啊啊!大家看他最近播出的那部爆火校园剧《时光里的她》了吗?一整个让我梦回高中!!!阳光活泼小太阳和阴沉颓丧校霸实在太好嗑了!!!”
视频点赞已经破了百万,评论也有七万多条,何潇雨翻了翻,几乎都是夸赞。
【剧本好演技好哪哪都好!爆火是应得的!!!】
【笑死了,谈霄接这部剧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一电影咖为什么突然去演校园剧,还说为了恰烂钱,这下好了,啪啪打脸。】
【我终于第一次get到他身上的那股阴沉气质了,感觉这角色完全就是本色出演,我的本月男友!】
【他不会也有个白月光吧?真的演的太好了,令人不得不怀疑。】
……
何潇雨的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黎穗那忙碌的背影,又缓缓收回。
人总爱看帅哥美女happy ending的故事,她也不例外。
虽然谈霄和黎穗在学校里表现得和陌生人无异,但作为黎穗同桌及最好的闺蜜,何潇雨可以说对俩人之间的事情知道大半。
谈霄打架受伤了,黎穗担忧落泪、帮他包扎。
谈霄作业不交,黎穗就熬夜帮他把作业完成,还贴心地模仿他的字迹怕被老师发现。
谈霄被人告白,黎穗虽然内心酸涩,却从来不会多问一句,因为她说他俩并不是情侣,没有资格干涉。
然而即便如此,俩人最终还是分道扬镳。
至于原因,黎穗没有主动提起过,何潇雨自然也不好意思揭她的伤疤,但根据后来发生的事情来看,何潇雨猜测,最大的可能就是:谈霄被星探发现,要出道做明星,所以没有接受黎穗的感情。
虽说喜欢一个人,对方不接受无可厚非,但既然不打算接受,那就不要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付出啊。
想到这儿,何潇雨越发替黎穗不平。
她恨恨给这个视频点了个不感兴趣。
“渣男!”
*
“我是渣男?”
开门听到这句话,黎穗换拖鞋的动作顿了顿。
这个声音,好像很久没听过了,但和五年前,也大差不差。
黎穗走进客厅,果然,又是周景淮在看剧,巧的是,看的居然就是谈霄作为男主出演的《时光里的她》。
黎穗发现自己的论断没错,他真的很贤惠,连爱好都很平价。
她从未见过那么喜欢看电视的二十几岁男生,而且看的还是青春校园剧。
电视机品牌的老板们真该给他发面锦旗。
但和之前几天不一样,今天的周景淮,似乎看得格外入神,就连她靠近都没发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黎穗在他身边坐下,他才终于淡淡扫了她一眼。
周景淮正在看的是第一集开头男女主重逢剧情,那时候的校霸已经成了一位冷面刑警。
黎穗给自己倒了杯水,盯着画面里的谈霄看了几秒钟,几年不见,他褪去曾经的青涩,五官显得越发棱角分明,配上那身警服,的确气宇轩昂、英姿飒爽。
黎穗不禁回想起记忆里的谈霄,沉默、冷戾,像是冰山上最尖锐的那一角,似乎无论天气多暖,都没有办法让他融化。
但现在,或许是演技加持,他的眼神里,仿佛多了点光。
她又看向周景淮的侧脸。
他和谈霄,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安静的时候,眉眼之间尽是温柔,真让人想不到,有一张那么欠嗖嗖的嘴。
黎穗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看这剧的目的,不会和何潇雨一样吧?但翻遍所有记忆,她都找不到这俩人接触的任何桥段。
除了那次开家长会,他不咸不淡地提醒她要早恋的话藏藏好,但篮球场上那么多男生,也不一定指的是谈霄。
更何况都这么多年了。
是巧合的可能性好像更大。
黎穗也就没表现出任何和谈霄相识的样子,只好奇问:“这剧真有这么好看吗?”
“一般。”周景淮的手肘抵在扶手上,右手虚握拳头,撑着太阳穴懒洋洋道。
黎穗抱了个抱枕,往后靠在沙发扶手上,以一个咸鱼躺的姿态,和他一起追起了剧:“但是我看网上评论说,剧情特别好,男女主抱团取暖,温暖救赎。”
周景淮不屑似的哼笑一声:“抱团取暖的前提,是双方都愿意付出温暖,如果只是单方面的付出,那叫寄生。”
“有道理。”黎穗赞同地点了点头,一副懂了的样子。
下一秒,却默默掏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打下了寄生两个字。
【寄生(parasitism)即两种生物在一起生活,一方受益,另一方受害,后者给前者提供营养物质和居住场所,这种生物的关系称为寄生。】
虽然在搜索前就大概知道意思,但这么直白的解释,还是让黎穗的目光顿了顿,却又很快恢复如常。
电视里镜头切换,黎穗才发现,原来这个剧的女主角,也是眼熟的人——
苏吟心。
看着那一颦一笑,黎穗发自真心地赞叹:“她真的长得好漂亮,你说你怎么就没那福气。”
如果是正常的夫妻,当女生说这种话的时候,男生或许会觉得她在吃醋、在阴阳怪气。
但黎穗眼神里没有丝毫这个意思,有的,都是吃瓜的快乐。
周景淮神色慵懒,挑衅似的:“我福气在后头。”
黎穗:“……”
不愧是追剧达人。
广告时间,周景淮拿着遥控器关了电视机。
“你怎么不看了?”她才看了个开头,刚把兴趣调动起来。
“猜都猜得到的剧情,有什么看的必要。”周景淮拿着杯子,起身进了厨房。
也是,黎穗想,就她写小说的经验,之后的剧情无非就是,女追男,在一起后男主因为各种原因提分手,俩人分离,几年后重逢,男主说自己还爱着她,于是女主立马选择原谅,he。
没意思。
遥控器就在茶几上,但距离不远不近,要拿,必须下沙发,过分惬意的黎穗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索性继续刷起了微博,沉浸到连周景淮什么时候回来了都没意识到。
黎穗的关注非常杂,什么圈子的博主都有,手指往下一滑,又跳出无数新微博。
她颇有兴致地一条条看下去,在看到辅川公安刚发布的警情公示时,却不由警惕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周景淮问。
“好可怕。”黎穗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盘腿坐着,把手机怼到他面前,“抢劫犯。”
周景淮定睛看向那张蓝底白字的图片。
主要内容是,今晚一女生沿着长安街往小区走,在经过长定桥时,旁边灌木丛中突然窜出一名黑衣男子。抢走了她的包后,男子一路往西逃窜,至今没有抓获。
“长安街、长定桥,我半小时前才走过。”黎穗不敢细想,一想到自己刚才就经过了那片灌木丛,后背就一阵阵发凉。
但很快她又换了个想法:“但是这地儿他已经抢过了,警方现在肯定密切关注,他应该不敢再来了吧?”
“难说。”周景淮淡淡评价,“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黎穗的心又被提了起来,甚至感觉周围阴风阵阵,“你别吓我。”
周景淮把手里的热牛奶递给她,轻声说:“找个临时保镖接送吧。”
“保镖……有道理。”黎穗沉思片刻,立马对着不远处扯开嗓子,“大圣!!!”
“……”
周景淮攥着手里的杯子,想起昨天,她在听到他说找人帮忙的建议后,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头就兴奋地给何潇雨打了电话。
老公不如闺蜜。
周景淮咬着牙,勉强接受。
老公,狗都不如。
周景淮牙都快咬碎了。
第18章
何潇雨走进店里,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正在准备熬糖的黎穗,而是被牵引绳系在桌角的大圣。
像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还没有体会过被社会毒打的感觉,第一天上班的大圣显得非常期待,满眼都是清澈的愚蠢。
“啊,小傻狗!”何潇雨跟个色狼似的,抱着大圣,用脸蹭它软乎乎的毛,许久才停下问,“你怎么把它带来了?”
黎穗一边开锅熬糖,一边回答:“昨天看新闻,说我回家那条路上,晚上出现了抢劫犯。”
“抢劫犯?这么吓人?”何潇雨起身走到她旁边,撞了撞她的胳膊,“所以你是找了大圣当保镖?”
“是啊。”
何潇雨噎住,深思后忍不住问了个问题:“你老公呢?人还没狗有用啊?”
“啊?”黎穗像是没理解她怎么会问这问题,毕竟答案如此明显。
“不是。”何潇雨勾着她的肩膀,满脸无语,“你说你,要找人帮忙算账,你想到的是我,要找人保护,你想到的是大圣,你就一点想不起你老公?你不是说,你们现在关系挺好的吗?”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想过……”在周景淮说双休又数学好的人的时候,黎穗就想到他了,但犹豫过后,还是最终放弃。
“他平时上班已经很忙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再找他来算账或者接送?”黎穗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主题店,“而且这游戏就是他公司出品的,他又在一些采访直播里出过镜,万一有玩家认出他来呢?那可就解释不清了。”
“也是哦……”
黎穗低头拆着糖块的纸包装,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将她微弱的叹气声掩盖:“最重要的是,他帮我挺多了,我不想欠他。”
“穗穗。”何潇雨按着她的手腕,让她停下了动作,“你觉不觉得,你有点分得太清了?”
黎穗抬眸:“什么?”
“你记不记得,你大学的时候有一本债务本?我当时看到都震惊了。”上面记录了每一笔,周家对她及爷爷的资助。
小到,周芷玉给她买的拖鞋。
大到,爷爷的每一笔医药费。
她事无巨细地记着,还掉一笔就划掉一笔。
黎穗笑:“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确实没什么不好,但你现在不都还清了么。”
“可能因为……雪中送炭的一万块,和锦上添花的一万块,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即便数额上,她还清了周家的资助,但是心理上,她从未觉得两清过。
何潇雨依旧不太理解,拉着她的手说:“但是你和周景淮朝夕相处这段时间,怎么也算朋友了吧?朋友之间,不是每一次帮助都需要记下,然后来日再还的,那不是朋友,那是债主。”
黎穗在此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有点道理。
要说欠,从她用恩情裹挟他走进婚姻的那刻,她就已经欠了怎么也还不清的债了。
突兀的手机铃声,驱散一室沉寂。
何潇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清备注的那刻,惊讶地抬头看向黎穗:“苏天明。”
黎穗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想起之前的怀疑,眸光沉重不少:“你接吧。”
何潇雨按下免提,小心翼翼地“喂”了一声。
那头,苏天明笑呵呵地说:“小雨,你现在在家吗?”
“不在啊,有事儿吗?”
“那天不是说了嘛,吃了你的蛋糕必须给你补生日礼物,我可没忘啊,你现在在哪儿呢?”
何潇雨和黎穗对上了眼神,看到黎穗指了指地面之后,秒懂:“我在星光市集,穗穗的小店帮忙,你要来吗?”
“我还挺想去光顾,但下次吧,我这两天出差,礼物我让辉哥一起带过去,正好他也给你买了礼物。”
苏天明的话,让何潇雨骤然失望,她迟疑地看了眼黎穗的反应,见她点头才应:“好,破费啦。”
“应该的,辉哥的联系方式你有吧?他到了给你发消息。”
“嗯。”何潇雨挂了电话,眉蹙起,满脸遗憾,“真可惜,你说他会不会察觉到什么了?”
“察觉到应该就不会送礼物了。”黎穗笑笑安慰她,也安慰自己,“没事儿,下次再说。”
不多时,耳畔响起悦耳的音乐声,十二点到了,市集准时开门。
黎穗很快被排队的顾客转移了注意力。
大圣本来在黎穗的心里,只是起一个保镖的作用,但正式营业后,她才发现,这小家伙,还是一个迎宾好苗头。
不仅不怕生,每当美女姐姐摸它脑袋的时候,还会伸长脖子蹭蹭人家的手心,逗得排队的女生纷纷上手。
陪玩了一下午,夜色笼罩时,大圣的精力终于彻底耗竭,顶着一头凌乱的毛,被何潇雨牵着,有气无力地踱回了店里。
趴在角落的垫子上,大圣的呼吸渐渐平缓,姿态悠闲地吐着舌头,舔舐碗里的清水。
也就是在那时候,黎穗看到了陈辉缓步而来的身影。
他拿着礼物盒,朝黎穗挥了挥手,越过排队的人群,迈进门槛,却又立刻停了脚步。
不知为何,刚还趴在地上的大圣,突然弓起脊背,对着陈辉狂吠起来,一副极为防备的姿态。
陈辉本能地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何潇雨赶紧用双手搂住大圣的脖子,但并没有什么用。
见状,黎穗和眼前的顾客道了歉,脱下手套,跑到大圣旁边,用手轻轻抚摸着它的脊背。
大圣的姿态这才软化了一些,黎穗抱着它,抱歉地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陈辉:“不好意思啊,它今天可能累到了,比较烦躁。”
“没事。”陈辉扯起一丝笑意。
“你怕狗吗?”黎穗又问。
“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所以有点。”陈辉把两个礼物盒递给何潇雨,“一份我的,一份天明的。”
何潇雨伸手接过:“谢谢,其实不用的。”
“都是些小礼物,没多少钱。”陈辉看了眼墙上的钟,直截了当道,“那我就先走了。”
“啊?你这就走啦?”何潇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想着请你坐一会儿聊聊,”
“下次吧,公司还有点事,我看你们也挺忙的,就不打扰了。”陈辉客套笑笑,转身出了小店。
黎穗还蹲在大圣面前,温柔地摸着它的脑袋警告:“再乱叫的话,明天不带你来了哦。”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大圣呜咽一声,脑袋慢慢缩了回去,双眸却还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黎穗回头看了眼,陈辉的背影,渐渐被夜色吞没。
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大圣拆家的时候,对着她手里的相册也曾有过狂吠的异常行为,当时她还以为是因为它看到了爷爷的照片,难不成……
她抚摸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小雨刚才说,可惜。
好像,也不可惜。
*
晚上歇业,黎穗核算了一下这两天的营业额。
虽然偶尔在何潇雨报数的时候,她也会感觉到不太对劲,但忙得没功夫核对,此刻回算才发现,何潇雨当初放弃考会计证,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我算错了吗?”何潇雨探过头,好奇地问。
黎穗把计算器归零,笑笑道:“没有,都对的。”
“我就说嘛,我现在数学还是不错的。”何潇雨嘚瑟地摇头晃脑。
“我转一半给你。”黎穗掏出手机,还没点开微信,就被何潇雨按住了屏幕。
她佯装生气地瞪了黎穗一眼:“是不是不把我当最好的朋友了?”
“我不是这意思,都是你应得的。”
“我都说了,朋友帮忙,哪来什么应不应得。”何潇雨轻轻挥了挥手里的竹签,上面是刚才黎穗给她画的一幅金元宝糖画,“这就够了,走啦。”
“行吧。”黎穗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坚持是否正确。
就像何潇雨之前说的,有时候朋友之间分太清,好像并不会让人觉得感动,反而会让对方觉得自己不够重视这段情谊。
黎穗把工具清洗干净,一一摆放好,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她立刻打开了外卖软件,打算点个甜品当夜宵,现在先点上,等到家的时候,外卖差不多也就到了。可惜近段的蛋糕店,歇业的歇业,还开着的,也没有自己想吃的黑森林蛋糕。
要是那家Amour开近一点就好了……它家的黑森林,是她吃过最好吃的。
黎穗在心里默默盘算,要是从市集坐地铁过去,需要半小时,但要是周景淮从家里开车去一趟,大概只要十分钟。
她咬着下唇纠结,点开他的微信,字都打完了,却没好意思发出去。
就像小雨说的,她好像真的,分得太清了。
想到什么,黎穗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让上天决定。
她转而打开手机备忘录,建立了一个《种草清单》。
1、Amour家的黑森林。
黎穗想,如果周景淮看到了,并真的买了,那她以后……就不跟他那么见外了。
牵着大圣走出北门时,黎穗的思绪还沉浸在这个问题里。
晚风,为这个初夏的夜增添了一丝清爽。她低着头转弯,却见眼前路灯下,出现了一道影子。
黎穗朝左避让,那道影子便也跟着往右。
黎穗心里正嘟囔着是哪个不长眼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凉凉的嘲讽。
“我长得很像朋友圈吗?”
黎穗惊讶抬头,周景淮穿着一件干净白T和黑色休闲裤,单手插兜挡在她面前,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动,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不得不说,这颜值仿佛就给了他嘴贱的资本。
黎穗片刻后才回神:“什么朋友圈?”
“不然怎么就仅你不可见呢?”
“你好冷。”黎穗无语地瞪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怕大圣被抢。”
“……”黎穗没理他,“车呢?”
黑色迈巴赫就停在路边的车位上,俩人一前一后上了车,黎穗系上安全带,视线左右乱瞟。
没看到任何蛋糕的影子。
也是,她建立备忘录也就是五分钟前的事情,他那时候估计都已经到门口了,还怎么买。
黎穗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想着明天工作日,让他下班的时候带一份算了。
然而始料未及,当俩人到达家门口时,门把手上正挂着一个淡紫色的纸袋,上面印着明显的“Amour”字样。
黎穗双眸一亮,无事发生般拿着袋子进门,什么话都没说,甚至连句谢谢也没有。盘腿坐在沙发上吃了大半,她又想起了校庆的事情。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顺利多了,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看着周景淮的背影开了口:“周景淮,你周六有空吗?”
周景淮拿着两杯水从厨房走了出来,一杯放在她面前,勾了勾唇:“怎么?优惠活动推迟了?”
“不是。”黎穗歪着脑袋,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要一起,去做件坏事吗?”
第19章
校庆当天,阳光正好。
黎穗五年没回来过了,沿着大道慢慢往里走,才发现,这里似乎真的变了不少。
曾经的篮球场,早已推翻重建,连教学楼外墙也被翻新过,不见丝毫从前的斑驳。
巧的是,她刚走到教学楼底下,就看到苏天明和陈辉正站在树荫下聊天。
看到黎穗,苏天明先朝她挥了挥手:“小雨没来吗?”
“她今天加班,让我代她来看看。”
“她也太惨了吧。”苏天明用手肘撞了撞陈辉的手臂,急匆匆道,“那让辉哥带你逛逛,我去班级里发文化衫。”
说着,苏天明一溜烟就跑了。
陈辉倒是客气,礼貌问:“随便逛逛?”
“好啊。”黎穗没有拒绝。
俩人越过高三教学楼,耳边传来拍打篮球的声音,陈辉顺着投去目光,球场上大多是穿着文化衫的校友成群结队地回忆着青春。
黎穗有感而发:“我记得你以前和谈霄他们,也经常在这球场上打球。”
“是啊。”
“我那儿还有一张照片呢,那时候偷偷拍的你们队,你就站在谈霄身边。”
“那时候真好啊。”陈辉叹了口气,嘴角带着些许自嘲的笑意,“哪像现在,霄哥众星捧月,感觉和我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前些天问他校庆回不回来,他也没回我。”
“是啊。”
连着穿过几座教学楼中间的通道,黎穗看着不远处的白色小房子,惊讶道:“哎?那个废弃的洗手间改造过了啊?后面的梧桐园不会也没了吧?”
“梧桐园还在,洗手间好像改造成储藏室了。”陈辉看似贴心地问,“要不换个地方逛逛?”
“没事儿。”
见黎穗一路往前走,陈辉便没再说什么。
储藏室外面的墙壁洁白,没有一点灰尘,门开着,隐隐可见里面只是拆了便池,用水泥抹平了地面,但墙壁依旧破败,空无一物。
那个狭小的田字格玻璃窗,每一格,大概只有一个脑袋的大小,和曾经如出一辙,但却成了昏暗室内唯一的光源。
见黎穗走了进去,陈辉以为她还在想着高考被关的事,跟在身后劝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话音刚落,一只通体洁白的狗,蹭一下蹿了进来,随即,门被人从外面带上。
陈辉记得,就是那天在店里一直朝他叫的那只,他听到她们管它叫大圣。
大圣弓着脊背,再次朝着他狂吠。
他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几步,按下门把的右手手臂上青筋暴起,门却纹丝不动。
黎穗蹲下摸了摸大圣的脑袋,后者逐渐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洒在她背上,衬得她的表情模糊不清。
陈辉只听到她温柔的嗓音:“不好意思,故地重游,它可能有点想起当初的事情了。”
“你什么意思?”
“高考最后一天,我收到谈霄的纸条,经过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小狗的呜咽,我就进来看看,但我没想到我进来没一会儿,门就被关上了。”黎穗抬眸,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就像——现在这样。”
“这狗,就是当初那条?”陈辉难掩惊讶,眼神直直地盯着大圣看。
“是,对方显然不只是希望我错过最后一天的高考,而且还弄晕了一只狗扔在这里,算准了它醒来的时间,想让它吓唬吓唬我。”
“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陈辉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笑了声,“你不会觉得,当年的事情是我做的吧?”
黎穗唇角轻扬,完全不像在回忆黑暗的往事,语气里反而带着点自豪:“你不知道吧?大圣的记忆力非常好,对它好的人,许久不见,也不会生疏,同样,对它不好的人,它也会记得。”
“你……”
“那天它看着谈霄的照片叫,我没理解,后来我才意识到,原来它是看到了站在谈霄身边的你。”
陈辉本能地又退后一步,但身后就是墙壁,他偏头看了眼,转回脑袋时,那条该死的狗已经朝他扑了过来。
曾经被他折磨得无比瘦弱的小狗,此刻却光鲜亮丽,力气十足。
它凶狠地张开嘴巴,尖锐的牙齿和震耳的狂吠,让人不寒而栗。
陈辉手边找不到任何防守的武器,想跑,却又一次次被堵回墙角。
“黎穗!你故意放狗咬人,是犯法的!”陈辉怒目而视。
“你当初这地儿选得挺好的,这几年过去,还是没有监控。”黎穗蹲在地上,双手捧着脸,言辞贴心地笑笑,“放心,你要是受伤了,医药费我全包。”
大圣的牙齿咬上他的衣角,陈辉死命拽着,身体死死贴着墙壁,却不由发颤,见硬的不行,又来软的:“我、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是当初谈霄想给你的……”
黎穗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也不重要,只觉得好笑:“陈辉,你以为是在演偶像剧吗?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以为我还在意这些?你只要坦白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这么做,它就会停下。”
陈辉脸色煞白,眼见着身上的衣服被扯裂,他的心理防线也终于一步步坍塌:“因、因为我嫉妒谈霄,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没人会看我一眼,我知道你和谈霄约好了考相邻的学校,我要让他不如意。”
就是因为陈辉当初和她无冤无仇,甚至不熟,黎穗一开始才没怀疑他,听到这理由,她顿感无语:“你有病吧?你嫉妒谈霄,你关他啊!”
“因、因为他本来就考不上什么好大学,就算弃考,对他的伤害也不大,但你不一样,我要让他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因为他而功亏一篑哈哈哈哈哈哈。”陈辉说着说着,突然面目扭曲地笑了起来,就像这计划已经成功了似的。
“大圣。”黎穗这才喊停。
大圣乖乖地跑回她身边,双眼却依旧锐利冰冷,死死盯着陈辉。
“别冠冕堂皇地说什么,想看他最重要的人功亏一篑了,你不过是不敢直接对付谈霄罢了。”黎穗鄙夷地嗤笑一声,“欺软怕硬的懦夫。”
陈辉像是被抽了浑身的力气,他的身子顺着墙壁滑了下去,靠坐着和大圣四目相对。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它的曾经。
他小时候被野狗咬过,向来最害怕狗,但那年生日,舅舅却不明真相地送了他一条狗当生日礼物。
他没法表现出不喜欢,只能收下。
那狗看着漂亮,却凶狠得很,每次看到他就恶狠狠地叫,每次那种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在它身上看到了谈霄的影子。
凭什么,类似的出身,他谈霄孤僻冷漠,却依旧为人瞩目,而他处处与人为善,却还是受尽嘲笑?
他不服气,却又不敢对谈霄做什么,黎穗说的对,他知道自己的智商体力,都比不过他,所以只能从她下手,甚至安慰自己,这样更好,这样,谈霄绝对比自己错过高考更难过、更绝望。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计划没有成功,黎穗最后不知道怎么还是赶在开考前出去了。
而谈霄,却主动缺席了最后一门考试。
“咯哒”一声,门被打开。
“还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黎穗回头,唇角轻轻扬起。
“它完全没有吓唬我,相反,恰恰是因为你把它也放进来了,我才没有错过高考。”
*
在陈辉惊诧又惶恐的目光中,黎穗牵着大圣离开了储藏室。
一出门,她就看到周景淮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左手插兜,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黎穗走近,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传入鼻端,她低头才看到他右手指间的一抹猩红。
在她印象里,周景淮并不抽烟。
这还是第一次。
黎穗没有细想,刚想开口,就看到周景淮直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处灭了烟。
他走回来,接过黎穗手里的牵引绳:“让我一起来,连门都不给进,就为了让我凑个热闹?”
黎穗撇撇嘴:“那你不还是来了。”
“我这人天生爱凑热闹。”周景淮淡淡道。
黎穗伸了个懒腰,抬头,天空一片湛蓝,看不见一朵云,阳光虽暖,却不刺眼,令人不禁觉得神清气爽。
俩人沿着大道一路往校门口走,周景淮随口问:“它当初,怎么救你出来的?”
黎穗怔了怔:“你听到多少啊?”
不会连谈霄的事儿,也听全了吧?黎穗发现,自己倒不是怕他知道自己曾经的暗恋,只是那段暗恋的过程,现在想起来,实在太丢人了些。
她当初可能真的是被猪油蒙了眼。
“就最后一句。”周景淮说。
黎穗偷偷松了口气,想着也确实只有那句,是开着门说的。
她再次回忆起当初的画面,没有了许久前的后怕,反而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释然:“我当时,用洗手间里的扫把柄打碎了窗户,但因为是田字格,太小了,我根本出不去,求救了好几分钟也没人听见,倒是吵醒了它。本来它很防备,我也不敢靠近,就一直在旁边跟它大眼瞪小眼,后来它好像被我的温柔感化了……”
说到这儿,黎穗听到一声低笑。
她极为熟练地踹了他一脚。
“怎么了?就是被我的温柔感化了啊。”黎穗继续往下说,“它开始接受我的触碰,也不对我叫,我胆子就大了点,后来我发现,我虽然不能从窗户出去,但以它的体型可以,于是我就把扫把上的布条撕下,用地上的泥沾了水箱里的水,在上面写了废弃洗手间有人被关的字样,系在它脖子上,然后把它从窗户里送了出去。”
“但其实我也只抱着百分之一的希望,因为万一它直接跑出学校,那根本没人有机会看到字条。”黎穗长抒了一口气,“但是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根本没求救,它跑到门口,自己撞开了陈辉用来抵门的装置。”
周景淮的脑海中,闪过她高考结束那天,抱着大圣进周家求助的画面,这才恍然大悟:“所以当初,它脑袋上的血,是因为救你而伤的?”
“嗯,我当时一心想着考试,没察觉到,考完却越想越不对劲,就回来看看,没想到它还乖乖趴在门口。”
周景淮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他问她是否确定是流浪狗的时候,她那么肯定。
因为它甚至不是流浪狗,而是,被丢弃的。
俩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闲聊着出了校门,大圣安安静静地跟在身后,宛如骑士。
殊不知身后的教学楼二楼走廊上,有人停住了脚步,目光沉沉,落在他们相携的背影。
第20章 (二更)
学校里那点改变,和校门外比起来,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
那时候连小吃店都只有孤零零的一家面馆,现在却店铺林立,应有尽有。
黎穗给自己买了份冰淇淋,又兴致勃勃地在一家鸡蛋仔店门口排起了队,刚想问周景淮吃不吃,余光却扫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刘文姿。
她身形高挑,估计是职业需要,看起来十分瘦削,上半身穿着同样的文化衫,显然也是来参加校庆。
虽然几年不见,但她的样貌其实没有太多变化,只不过艳丽的妆容,让她的五官看起来更为立体,人也显得越发高冷。
而刘文姿,显然也一眼就认出了她。
俩人同时愣了三秒钟,随即默契地各自翻了个白眼。
擦身而过。
谁也没搭理谁。
但是在看到她身边的周景淮时,刘文姿却顿了下脚步。
大圣这段时间在店里深得女顾客们的欢心,看到女生就自动开启贴贴模式,此刻它好像也把刘文姿当成了顾客,脑袋轻轻蹭着她的裤腿。
黎穗恨铁不成钢,哪有自家儿子讨好仇人的事?
她一扯牵引绳,撤回了一个企图贴贴的大圣。
刘文姿倒是没有在意,头也不回地走了,黎穗想起她刚才盯着周景淮看的那一两秒,惊讶地问:“你俩认识?”
“不认识。”
黎穗想,那刘文姿应该是认出了他,她本能地一慌,但转念又想,俩人又没有亲密动作,就算被刘文姿看到,也没什么。
“你俩为什么不对付?”周景淮问。
黎穗撇撇嘴:“我也不知道,我俩高三之前都不认识,但高三同班之后,我就感觉她好像看我不太顺眼,我本来对她无感,但她看我不顺眼,我自然也看她不顺眼。”
周景淮目光沉着地看着那道背影,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黎穗脑子里警铃大作:“你不会对她一见钟情了吧?!这可不行啊!这要是以后成了我嫂子,处起来太尴尬了。”
周景淮默不作声,右手按在她头顶,将她脑袋转了过去。
黎穗这才发现轮到她了。
“您好,请问要点什么?”服务生礼貌地问。
黎穗看着餐单,点了一份冰淇淋鸡蛋仔,周景淮站在她身后,查阅手机上的消息。
宋杰问他:【老板,你今天还来公司吗?】
有什么东西扫过他的手臂,周景淮低头一看,是黎穗的马尾辫,长长一股垂在脑后。
他颇有兴致地用指尖拨了拨发尾,才回复宋杰的消息:【不回了。】
宋杰:【好的。】
周景淮:【陪我老婆去校庆。】
宋杰:【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去接你?】
周景淮:【不用,就是告诉你一声。】
宋杰:“……”
那头迟迟没有回应,周景淮倒是想起一件事:【和新湖科技的合作协议,敲定了吗?】
宋杰:【还没有,后天李总会去新湖科技和他们商谈具体的合同细节。】
周景淮:【托李总帮我代句话。】
*
黎穗又一次听说陈辉这个名字,是在一周后的深夜。
何潇雨惊讶地给她打电话,说陈辉好像被辞退,还和他舅舅断绝了关系。
黎穗惬意地窝在沙发一角,舔了口雪糕:“你怎么知道?”
“苏天明跟我说的。”
“你俩还有联系?”
“你不是说他是清白的嘛,我就想着再帮你套套话。”何潇雨神秘兮兮地说,“我都搞明白了,刘文姿承认的事情,苏天明其实也没有亲眼见到,是听陈辉转述的,那天在ktv,苏天明说的时候,陈辉第一时间阻拦,我还以为他是在为你考虑,没想到估计是怕苏天明说漏嘴。”
黎穗当时确实怀疑过苏天明,所以当陈辉问她是不是想搞清楚以前的事时,她才说不在意了,以免打草惊蛇,却没想到歪打正着,让陈辉放松了警惕。
“我是真没想到陈辉居然是这种人。”何潇雨恨恨道,“他那时候,看着多老实啊,话都没几句。”
“我也没想到。”不过现在谈论这些,早已没有意义,黎穗把话题扯了回来,“他被辞退是为什么?”
“苏天明说,是因为挪用公款被发现了,要是搁正常公司,他得坐牢,但这是他舅舅的公司,估计舅舅还是不忍心,保了他,但也和他断绝了关系,把他扫地出门了。”
“挪用公款?”
“对,而且最搞笑的,还不是他们公司自己发觉的,说是那天陈辉他舅舅和骤雨科技的人谈合同细节,结果对方说了一句话。”
黎穗立刻挺直脊背坐了起来:“什么话?”
“闲聊的时候,对方对陈辉舅舅说了一句,贵公司的员工待遇真不错,一个工作才一年的部门经理就能戴得起十几万的表,陈董公司还缺人吗?”何潇雨言语间一副看好戏的意味,“这是你老公的意思吧?”
黎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挂了电话后,黎穗三两口把雪糕吞了,签子扔进垃圾桶,然后起身冲去了周景淮的卧室。
“周景淮!”
房门漏开一条细细的缝,有昏黄的灯光透了出来。
黎穗连敲门都没顾及,直接推门而进。
“周景……”
视线里,是周景淮白皙的后背,睡裤松松垮垮地耷拉在劲瘦的腰部,腰侧还沾着几滴水珠。
黎穗跟被点了穴似的僵在了原地。
周景淮回头看了她一眼,从床尾捞过睡衣穿上才转身。
掩藏在发丝下的耳朵莫名发烫,黎穗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直截了当地问:“陈辉被辞的事情,和你有关吗?”
周景淮慢条斯理地系着扣子,幽幽抬眸:“你这是问罪,还是夸奖?”
“有区别吗?”
“当然。”周景淮轻笑道,“如果是夸奖,那我承认,算是与我有关,如果是问罪,那你等我组织一下语言再狡辩。”
黎穗噗嗤一声笑了。
她脚步轻快地在床尾坐下,双手撑着床沿,瞳仁里点点光亮闪烁。
“你怎么知道他那手表来路不正啊?”
“要调查一个人的经济情况并不困难,他本身的家境、工资都负担不起他在某些方面的消费。”
“万一是别人送的呢?”
“他身边唯一送得起这礼物的就是他舅舅,但我和他那个舅舅也打过交道,白手起家的企业家,节俭了大半辈子,香烟都抽几块钱一包的,怎么可能送他十几万的手表。”周景淮全程不曾露面,却又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黎穗还是有些不解:“但你怎么确定他舅舅会公正处理,而不是护自己的亲戚?”
“陈董性格刚直,应该不会徇私。”周景淮走到书桌旁,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漫不经心道,“而且,合同还没签。”
黎穗恍然大悟。
那是一句善意的提醒,却也不仅仅是一句提醒。
“周景淮。”黎穗站起身,郑重其事地伸出手,“谢谢你。”
周景淮垂眸,视线落在她圆润的指尖:“不觉得我未经允许,干涉你的私事?”
黎穗一本正经地建议:“我觉得你以后还是少看些刻意制造矛盾的偶像剧吧。”
“……”周景淮倒也松了口气,低头一看,她的手还直直伸着,忍不住嗤笑一声,“那怎么感谢还区别对待呢?”
“什么区别对待?”
黎穗不明所以,过了会儿脑海中突然涌现起一个画面,是那天校庆回来后,她为了犒劳大圣,一边说着“谢谢宝贝”,一边给了大圣一个结实的拥抱。
他,不是在和狗比吧?
他好像,就是在和狗比。
虽然无语,但黎穗攥了攥手,还是往前迈半步,伸出双手环住了他。
这个拥抱并不浪漫,跟“好兄弟好久不见”似的,她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谢了!”
周景淮的右手扶在她后腰的位置,轻轻一按,上半身俯了下来,下巴靠在她肩膀处,半开玩笑似的回了一句:
“身为老公,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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