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41
点点星辰爬上夜幕, 将兵荒马乱的下午悄然遮盖。
许明习找大姐要了个折叠小桌,擦干净桌腿后搁置在床上,手机横着倚靠在水杯外壁, 调高音量播放视频。
人鱼讨厌说教, 用看电视剧的方式来深入了解人类社会, 或许是一个比较温和的选择。
记着对方上次的吹毛求疵, 许明习严谨挑选出几部好评率极高的佳作, 着重留意了下主演外形和声音,确定无误后才开始播放。
人鱼怀里抱着两件衣服,是许明习下午被打湿换下来的, 趁后者没注意, 人鱼揉成一团, 正好充作抱枕。
等许明习发觉, 她的衣服已经皱皱巴巴,被人鱼严丝合缝贴在身前,觉察到她的视线,人鱼露出警惕,护食般抱紧了衣服。
许明习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暂且不跟对方争论衣服的归属。
她敲了敲桌面,低声说:“这次好好看剧,不要左顾右盼。”
人鱼没吭声, 下巴搁在衣服上, 轻轻嗅了嗅。
几秒后, 人鱼睁眼:“你的衣服好香,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许明习挑眉, 微微侧头去嗅自己身上的衣服,只有淡淡的洗衣粉味涌入鼻翼, 让她瞬间回神。
“记着我刚才说的话,”怕人鱼过会儿再弄出别的动静,她略带威胁地说,“不然今晚就不让你抱着睡了。”
人鱼撇了撇嘴,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哼。
画面交替,前奏响起,电视剧开始流畅播放。
许明习将枕头竖起放在身后,肩膀放松,略显慵懒地往后靠,她平时的娱乐时间很少,看影视作品更是约等于无,因此很快被剧情所吸引,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看。
不知过了多久,留意到身旁的视线,她才脱离沉浸式看剧的状态,分些眼神给旁边的人鱼。
对方抱着衣服,学着她的模样靠在枕头上,蓝色卷发凌乱散在肩颈,衬得一截脖颈愈发白皙。
再往上,那双弧度好看的眼睛并没有看向手机,而是一直盯着她看。
许明习感到莫名,忍不住出声:“别走神。”
人鱼不满嘟哝:“没意思,她还没有你好看。”
突如其来的拉踩吹捧,许明习怔了怔,紧接着便是一阵头痛。
虽说从小到大,有不少人当面夸赞她的长相,可像人鱼这样毫无杂念,单纯用欣赏的眼光夸赞的,几乎没有。
接触的这段时间,人鱼没少夸她的外貌,许明习本来已经渐渐习惯,但今晚对方的眼神太过炽热,让许明习觉出几分隐隐的莫名。
她回视过去,人鱼的蓝眼睛睁得圆润,眼尾俏丽上挑,睫毛浓密卷翘,好看得像个玩偶。
那道注视火辣主动,眼睛仿佛会说话,在向她发出某种无声的邀约。
许明习的呼吸顿了几秒,转瞬又若无其事挪开目光,抬手摁了暂停,背景音消失,房间内一片静谧。
氛围似乎悄无声息变得暧昧,人鱼的下巴重新回到衣服上,轻轻蹭动,呢喃的声音不算大,但足够许明习听清。
“你的气味好香,脸也好看,我更想看着你。”
人鱼含混不清地说着,被衣服阻隔,她的手指似乎在慢慢揉动:“我有点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再吃东西?”
话题跳跃得太快,许明习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怪异感,可她来不及多想,人鱼便闷头倒在她的肩上,耍赖般紧紧黏住,蹭来蹭去。
许明习无法,起身去给娇气的人鱼拿零食,勉强容忍对方在床上吃东西的行为。
趁着人鱼嘴被面包塞满,她本想再次敲打对方,想了想,还是索性放弃。
人鱼孩子气得很,越是提醒对方注意什么,越是容易跟她对着干,倒不如先放一放,松弛有度。
思及此,许明习轻叹:“你如果不想看的话,那今晚就算了……就是有些可惜,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看电视剧。”
不知怎的,人鱼忽然抬起了头,像是被某个字眼吸引了注意,眼睛亮如星辰。
“要看,不许关。”刚才还漫不经心的人鱼此刻仿佛被施了魔法,对电视剧充满兴致,“我可以边吃边看,你快点开,我要再看一会儿。”
见状,许明习面露迟疑:“你不会再抱怨主演不好看吧?”
人鱼连忙摇头:“不会!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看电视剧的。”
得到保证,许明习放心少许,心底腹诽人鱼善变,手指触动屏幕,画面重新动起来。
本以为人鱼刚才的保证是随口一说,不料对方居然真的在认认真真看剧,一整集下来几乎没有咬面包,看得格外入迷。
片尾曲响起时,人鱼才慢慢回神,继续咬着面包咀嚼。
许明习没有继续放下一集,而是先转头看向人鱼,如严厉的老师开始提问:“你觉得怎么样?”
人鱼咽下口中的食物,微微皱眉,看到许明习专注的目光后,到嘴边的话换了一句:“……我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许明习悬着的心落下来,这部剧情跌宕起伏的狗血伦理家庭剧,人物关系错乱,画成图的话估计能看得眼花缭乱。
起初她还有点担忧,怕人鱼理不清人物关系,没想到对方说起剧情内容时概括得较为精准,超出预期许多,属实不易。
许明习欣慰不已,奖励给对方一枚小面包,以作鼓励。
人鱼刚才还闹着说饿,现在吃起东西来倒是斯文,细嚼慢咽,不紧不慢。
许明习点了继续播放,准备多熏陶人鱼一会儿,争取短时间内让对方熟悉复杂的人类社会。
她发觉了自己近期的变化无常,理智和感性斗个天翻地覆,迟迟分不出胜负,令夹在中间的她愈发难以抉择。
人会有私心,有私欲,做不到完全的坦荡公正。
许明习明知人鱼充满神秘和危险,却还是控制不住冒出大胆的想法——她想把人鱼带回城市中,圈养起来。
那会是独属于她的人鱼,独一无二的宝物。
许明习不愿去深究其后蕴含的掌控和占有,她清楚知道,这样的行径是不被允许,充满偏执色彩的,可她还是驶离了正常轨迹。
她非圣贤。
人鱼吃完小面包,把包装纸递给许明习,示意她丢掉。
许明习垂眸,目光落在对方伸过来的手上,停顿几秒,没有肢体接触,隔着几厘米的距离,捏住包装纸的一角。
这个小细节并不起眼,人鱼没有发现,也不会去深究,她脑袋里的东西很少,纯粹到让人诧异。
人鱼捏着手指尖,刚才看的电视剧比之前要好很多,抛开主演的外形,剧情还是足够跌宕的,勾引到了没见过世面的人鱼小姐。
等许明习重新坐好,人鱼已经拖动进度条跳过了片头曲,直接进入剧情,托腮目不转睛看向屏幕。
静静凝视对方轮廓美好的侧脸几秒,许明习收回视线,下一秒肩头就传来沉甸甸的压力。
人鱼的长发散发出好闻的香气,好似永远都是带着水汽的,潮湿幽冷的气息止不住往她的鼻翼扑去。
这条鱼,从头到尾都黏人的。
许明习眼底浮现出一点笑意,她不动声色调整了坐姿,以便让人鱼靠得更加舒适。
结束了这一集,时间已经不早,人鱼打了个哈欠,眼睛慢慢闭上,没从许明习的肩头挪开。
许明习退出播放软件,今日份熏陶课程到此为止,循序渐进,明天继续。
她将小桌折好,推了推人鱼的手臂,示意对方把脑袋挪开。
人鱼迷迷糊糊抬头,看她一眼,旋即抱紧了她的手臂,一副准备就这样睡觉的做派。
许明习又推了推人鱼,人鱼像是恼了,隔着单薄布料掐了她的胳膊。
挺疼的一下,许明习毫无防备,下意识嘶了声。
人鱼的模样太过无辜,总会让人忘记她战斗力爆表的本质。
许明习不再勉强,把小桌搁置在床边,准备等明早起床收拾。
人鱼应该没睡熟,只是太困,在她转身动作后,慢吞吞睁开双眼,迷蒙地看着。
“你们人类,”等人类事了,回身躺回床,人鱼忽然出声,嗓音低低的,藕断丝连,“会因为什么亲嘴?”
许明习忪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人鱼继续嘟哝:“我刚才都看到了,电视剧里的两个人,明明不是相爱的关系,却也能嘴巴贴着嘴巴,发出声音。”
“所以,是什么关系都可以亲嘴吗?”
“我们也可以吗?”
“……”
断断续续的话语,配上毫不设防的姿态,宛如天真的小兔,逐步走向恶狼的面前。
这简直是一道超纲题。
许明习的良知、道德、学识,都不允许她在涉世未深的人鱼面前颠倒黑白,为一己私欲哄骗对方。
可在那双干净澄澈的蓝色眼睛注视下,她说不出那般正经的话。
与白日最大的区别,黑夜能放大情绪,好的坏的,汹涌肆意,令人容易短暂失控,做出僭越的行为。
许明习垂下眼睫,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并非所有人都可以,但我可以。”
这不是什么标准答案,人鱼困得要命,大脑像生了锈,有些无法消化这句简短的回答,她歪了歪头。
许明习的手指紧了紧,将布料攥出一片褶皱,她的心跳变快,不受控制想到人鱼在睡梦中吻她的模样,她方寸大乱,时至今日仍无法平静。
罪魁祸首乖巧倚靠在她的身上,塞壬的歌声仿佛从遥远的海洋飘来,将她的理智和分寸都依次吹散。
许明习喉咙发紧,加重语气说:“我们,是可以接吻的关系。”
第42章 Chapter42
说完, 许明习便生出几分懊恼。
她捂住人鱼的唇,指腹贴在软肉上,视线不敢抬起, 落在薄毯上。
“该睡觉了, 有什么明天再说。”她仓促地说完, 收回自己的手, 仿佛再停留一秒, 她就要在海洋中迷失航向。
许明习用后背对着人鱼,侧身盯着不远处的墙面,毫无睡意。
背后一阵轻微声响, 没过多久, 她感觉腰上多了点东西, 倒是不重, 但很有存在感。
那应该是人鱼的手臂,对方黏人得很,每晚都要抱着她的手臂入睡。
许明习的心脏一角变得很软,如华夫饼,松软喷香, 是被人鱼悄无声息侵占的领域。
心底滋生的阴暗蘑菇被踹开太久,已经蔫巴巴的,她心跳仍旧很快, 大脑异常活跃, 忍不住胡思乱想。
喜欢上一条鱼, 大概是她至今为止,做过的最离经叛道的事。
可她甘之如饴。
待身后安静下来, 人鱼绵长的清浅呼吸声传来,她动了动发僵的四肢, 慢慢挪动,用了不知多久,在不惊动人鱼的条件下,从侧躺变成平躺,最后改为面对人鱼。
折腾这么一遭,许明习也忍不住有了困意,她眼睫眨动,在暗色中仔细打量枕边的人鱼,可惜看不清晰。
第一次动心,许明习不想表现得太过莽撞,可她没有经验,哪怕理论知识再充足,实践时也会手忙脚乱,手足无措。
她不喜欢太多意外的变动,但面对人鱼,她愿意送上自己所有的耐心。
不过,从理性的角度来说,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公司的事需要她时刻关注,还要揪出谋杀她的幕后主使,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带人鱼回去,无异于把对方置于险境。
处理地痞时惊动关系网,有多少人发觉她并未葬身鱼腹,又有多少双眼睛从暗处投来新的目光,而那位歹毒的凶手,是否也已经派出了新的人选,准备再一次的暗杀。
……
清风吹拂,许明习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
她的心跳回归正常,思绪不宁地皱眉,眼皮轻轻跳了两下。
许明习不是个迷信的人,可在这一刻,她无端冒出一股莫名的直觉,这个小渔村已经不再安全。
她需要尽早离开,或许是明天,或许是现在。
许明习不动声色靠近了点,鼻尖离人鱼的很近,仿佛下一秒就要碰到。
人鱼并不适合跟她一起冒险,最稳妥的办法,大抵就是让对方回到海底,那里对人鱼而言是最安全的。
心中出现了两个争执的小人,几乎快要拳打脚踢起来。
许明习做过那么多次决定,从未如现在这样踌躇。
她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在公司重新坐稳位子,继母、继妹和小姑,以及其他躲在暗处的缩头乌龟,都需要她清理干净,恐怕不会是很短的时间,或许十年半载,或许耗尽余生。
这一次的谋杀,无疑是一种开战的讯号,除非决出胜负,恐怕至死不休。
许明习清楚,那些家伙坐不住了,也不准备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样的深度清理需要从长计议,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胜算有多大。
身边的人鱼有了新的动静。
许明习回神,刚要侧头去看,腰腿便被一股大力压住,不像是手臂或者腿该有的重量。
她愣住,紧接着觉察到冰冷湿意透过衣服覆盖在皮肤上,引起阵阵战栗。
人鱼发出不耐的哼哼,尾音拖得又长又软,上挑着像无形的钩子,是鲜少露出的娇媚姿态。
许明习听得耳朵一酥,后颈泛起热意,她下意识想要往后退,离开这个令她方寸全无的妖精。
人鱼的嗓音,是造物者偏爱的表现。
不知为何,人鱼的尾巴冒了出来,分明白天泡过清水,之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反常的事。
许明习眼皮跳了跳,无端感到紧张不安。
她们之间的距离岌岌可危,人鱼比之前更加亲密地贴在她的身上。
对方的上半身渐渐挺立,湿润的长发垂落,轻轻扫过许明习的脸颊,留下些许无法忽视的痒意。
大海的气息浓郁起来,带着充足的水汽,仿佛要将人溺毙,宁静而深邃。
许明习不由得屏住呼吸,她看到,人鱼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散发着轻微的光泽,和平时完全不同,陌生而危险。
那神态,与捕食者搜索猎物时,聚精会神的样子无二。
只是几秒,短暂如一瞬,那道目光便落在许明习的脸上,没有再挪开分毫。
许明习不知道人鱼能否看清她的表情,但在这样粘腻的注视下,她从心底升起一股不妙和排斥。
没有人乐意当猎物,许明习手指蜷了蜷,喉咙发干。
人鱼只是盯着她,没有更多的动作,可饶是这样,也足够令人胆战心惊。
强大美丽的生物,在悄无声息凝视人类,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在此之前,亦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过了多久,人鱼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她的鼻尖触碰到了许明习的,又缓缓往下挪动,停留在人类脆弱的脖颈,轻轻嗅了嗅。
许明习感到毛骨悚然,浑身汗毛竖起。
可她像是被施了紧箍咒,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人鱼贴近她的颈子,直到柔软微凉和她的皮肤毫无缝隙。
几乎没有声音的触碰,觉不出半分情|色意味
在这样紧绷的氛围中,人鱼吻了她的颈侧。
许明习睫毛无声颤动,她的手指在身旁攥成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亦没有任何回应。
她猜不透人鱼的想法,或许是刚才的话刺激了人鱼的好奇心,又或者对方现在露出了点本性,想要恶劣地玩弄她。
“你身上好香。”
人鱼嗓音低闷绵软,像是不需要回答的呢喃:“真的好香……我好喜欢。”
许明习来不及消化对方话里的痴迷,皮肤便觉到一点濡湿。
她四肢僵硬伸着,大脑彻底宕机。
——人鱼在舔她的脖颈。
夏夜燥热,吹进的风都是烫的,皮肤沁出些许薄汗,令人意识都有些恍惚。
许明习想要甩一甩头,可大脑却越来越迟钝,头重脚轻的感觉慢吞吞飘起,她半阖着眼皮,安静躺在枕头上,没有任何力气。
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她们的床上,许明习看到人鱼耳朵上竖起的三角薄膜,不止是眼睛,对方的头发也在发着淡光。
披着月色,人鱼直勾勾盯住她,冰凉的手指抚摸她的肩头,不得章法,生涩仓促。
许明习轻轻地喘了两下,她不知道人鱼怎么了,也不明白现在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脑袋里塞满浆糊,根本没有恢复清明的可能。
她能做的,只有徒劳捏住薄毯的一角,如砧板上的鱼般任对方摆布。
人鱼又在凑近嗅她的脖颈,仿佛那里蕴藏着足够吸引她的宝物,迟迟不肯离开。
月凉如水,身下的床铺失去实感,似乎变成了泛着浪花的海面,一眼望不到边。
迷迷糊糊的,许明习失去了意识。
覆在她身上的人鱼并没有觉察到,她的小人已经陷入了某种昏迷,她不受控制地释放出能量,将可怜柔弱的人类推向更深的泥淖。
人鱼觉得身体的哪个部位很不舒服,她无法形容,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来缓解这种不适。
坚硬轻薄的鳞片在人类的腰腿上缓慢挪动挤压,水汽肆意入侵后者的睡衣,涌入布料内里,将皮肤打湿。
她的脑袋靠在人类的锁骨上,鼻尖抵在对方的喉咙,嗅着那如解药般的香气,慢吞吞缓解。
半昏半醒,人鱼终于想明白自己的异样为何出现——她的求偶期到了。
人鱼成年之后,理应是要通过求偶期甄选伴侣,可她既没有看中的同类,也迟迟没有求偶期,于是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早在之前,她的身体便传递出过讯号,只是她没有注意,加上缺乏经验,因此将那些细节一一忽视,造成此刻难解的窘境。
想明白这些,人鱼倏地回神。
她看向鳞片之下的人类,小人是柔软虚弱的,被她这么不知轻重压了许久,眼睛都已经闭上。
人鱼惊慌失措滚下床,急急忙忙竖起尾巴支着上半身去看,半晌,她才颤颤巍巍把手指伸过去,探人类的鼻息。
指尖染上温热,人鱼松了口气。
还好,小人没死。
确保人类没有被压死,她才没精打采往床上爬,爬到一半,浑身又开始不对劲,索性放弃挣扎,重新滑回地板。
之前听族人讲过,求偶期漫长而痛苦,如果找寻到了命中注定的伴侣,就可以与之结合,一起度过甜蜜美好的时光,反之,则会体验一番痛不欲生。
人鱼托腮嘟嘴,觉得族人大概在唬她,所谓的痛不欲生根本没有突破她的阙值,勉强算是难耐。
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没看中过谁,那些花里胡哨的雄性倒是经常在她面前围着,可实在没劲透了,还不如去无名洞穴探险来得有趣。
人鱼不觉得在这次求偶期内能遇到命中注定的伴侣,她想了想,抬手去找人类的手,然后紧紧握住。
目前为止,她只觉得这个亲自救活的人类长得最合心意,如果以后她要找伴侣,对方必须跟小人一样美丽才行。
这样想着,人鱼又开始慢吞吞努力往床上爬。
她把脸贴在人类的脸颊上,鼻尖侧着,嗅对方身上散发的香气,想到什么,又气鼓鼓地低声说:“千万不要像小人一样嘴硬。”
明明身上这么香,怎么总是不承认。
第43章 Chapter43
许明习感觉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重。
阳光落在眼皮, 将睫毛染成金灿灿,她的大脑被唤醒,迫使她从睡梦中脱离。
窗外日光大好, 天空一片蔚蓝, 白云蓬松如棉花糖, 美得像一幅画, 是城市中少见的干净澄澈。
许明习伸了个懒腰, 下意识往旁边摸去,却没有碰到微凉的皮肤,她动作一顿, 慢慢转过头去, 身侧空空如也。
和人鱼认识这么久, 许明习从没见过对方早起, 对方可以称得上是懒惰的代表,每天都想多睡一会儿。
许明习没来由感到怪异,她掀开薄毯准备下床洗漱,脚底却被硌了一下。
几枚薄而硬的鳞片,安静躺在她掌心, 于阳光下显出璀璨光泽,色彩鲜亮华丽,是比宝石还要耀眼的存在。
许明习微微拧眉, 昨晚睡觉之前, 地板上还没有这些鳞片。
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碎片, 可惜太过模糊,转瞬便消失, 无法继续深究,只留下淡淡的微妙感。
她轻摇脑袋, 将影响思考的情绪挥散。
所以,在她入眠之后,人鱼曾经从她这边下过床,并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双腿变回过尾巴,还不慎蹭掉了鳞片。
最近人鱼的鳞片似乎不太牢固,总是很容易掉落,从她们相识至今,她已经收集了足够多的鳞片,都是对方无意中掉落的。
许明习没有研究过海洋生物,但她也能猜到,鱼尾作为对方极其重要的身体组成部分,按理说不应该这么脆弱。
是有什么影响了人鱼,迫使对方变得虚弱吗?
许明习若有所思,她攥了攥手指,穿上鞋便往外走,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人鱼。
不知道对方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过既然变回尾巴形态,也能说明人鱼正处在不妙的境地,如果没有及时补充水分,可能要更加糟糕。
她得赶快找到人鱼,弄清状况,然后考虑对策。
步伐不停,大脑也在不断浮想联翩,许明习按了按眉心,将那些不好的猜测打包清除。
她将整个二楼都找了一遍,却没有看到人鱼的身影,顺着楼梯往下走时,房东大姐端着盆问她今天准备去哪玩。
按照往常的作风,哪怕再不高兴,许明习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可现在她思绪不宁,实在没有和人寒暄的想法,于是只言简意赅留下一句有事要办就急匆匆从大门离开。
此刻的她,满脑子都是人鱼的颦蹙。
对方悄然占据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平时不显山露水,直到消失才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往脑袋里钻,扰得她不知所措,无从下手。
人鱼不声不响离开,不知是去做什么。
许明习经历过一次对方的不告而别,本以为可以不再重蹈覆辙,却不料这么快就重新品味一番,甚至比上一次更加难以忍受。
最起码,上一次对方在夜里赶了回来,而现在人鱼几乎是失踪了一整夜,直到白天也没有音讯,如凭空消失一样,根本没有头绪。
许明习在周围搜寻一圈,最后体力不支被迫中止笨拙的大海捞针方案。
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掌心被鳞片硌出深深浅浅的印子,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不知不觉又在攥紧。
平复着呼吸,许明习飞快地思索人鱼可能去而她没有去到的地方,冷静而清晰地规划着接下来要搜寻的区域。
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对人鱼的了解如此贫瘠,脑海中只有寥寥无几的地点,再多便是一片空白。
许明习指尖捏紧,发丝被海风吹得飞起,撩过她的眼尾脸颊,留下淡淡痒意。
她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大海,思绪发散着,揣摩对方离开陆地重回海洋的可能性。
未果。
许明习后知后觉感到疼,她的掌心渗出血,鳞片上笼着一层淡淡血色,平添几分妖冶邪气。
忪怔间,许明习心中一动,若有所察抬头。
不远处的几人,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离开,一直围着附近打转,时不时将目光落在她这边,行径有些可疑。
许明习抿了下干涸的唇瓣,微微眯起双眼。
迎着海风和潮气,沙砾不知何时滚进鞋里,将她的脚底硌得生疼。
她没有力气,也无处可逃,索性放弃不必要的挣扎,保持原本的姿态安静坐着,只是将手心里的鳞片攥得更紧了些。
离开的这一天,终究还是比想象中来得更早-
经过亲身体验,人鱼不得不承认,前人的话有可信之处。
昏睡的人类近在咫尺,就像香喷喷的甜点,不断引诱着她去啃咬扭蹭,用尽全力去亲密相贴,直到融为一体。
可她却不敢肆意妄为,生怕把对方压出个好歹。
人鱼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四处搜寻到几瓶矿泉水,全都浇在尾巴上,给热气腾腾的身体降温。
她的脸滚烫泛红,呼吸都仿佛带着热气,这是之前从未经历过的。
人鱼尝到了求偶期的厉害,深知继续留在人类身边,只会变得更加难以控制,如果在不清醒状态下误伤了对方,她可能会自责到海洋枯竭的那一天。
塑料瓶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噪音,水珠蜿蜒的小腿迈过,白皙的脚踩着鳞片,重新停在床边。
人鱼用湿润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人类的鼻尖,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仍在昏迷中。
她的睫毛微颤,眼睛变得愈发深邃幽蓝,散发出光泽。
“晚安,我的人类,”
人鱼呢喃道,“做个甜梦。”
她很快就会回来。
……
空灵的歌声在深夜的海边响起,夜幕星星点点,忽明忽暗,仿佛在回应。
人鱼小腿摆动,长长的卷发被风吹动,一下又一下拂过肩头。
她低声哼着小曲,伸了伸懒腰,从礁石跳入海中,浪花卷过,一抹莹亮的蓝折射月华冷意。
冰冷的海水浸泡着皮肤,熟悉又舒适,是用水盆泡尾巴无法媲美的惬意。
人鱼舒畅地游了两圈,这才来到姐姐身边,凑近了去拥对方的肩,以示亲昵。
“求偶期?”
人鱼点头:“是哦,我以为还要很久之后,没想到前阵子就开始了,差点出大问题。”
“既然计划有变,不然就别上岸了。你的身体最重要。”
人鱼:“不可以,我接下这个任务,就必须要完成,否则要被嘲笑了。”
“可是——”
不等对方继续说,人鱼便游走了些,距离被拉开。
显然,她不想听到接下来的话。
“姐姐。”
人鱼语重心长地说,“我已经成年了,需要担负起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不让我们的族人在海洋中迷失方向,你们总不能永远把我护在身后。”
“……”
想了想,她又继续说:“而且,我不认为求偶期有多么可怕。”
——只是有那么一点点费她的人类罢了。
人鱼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一本正经地看向对方:“我这次找你 ,是想去一趟深海密林,找女巫配一种药剂。”
话音落下,对方便立马否决:“不行,我不同意。”
“你都不问问我是什么药剂,居然直接拒绝!”人鱼气得鼓起了腮帮。
话虽如此,她自己也清楚,在这种时候提起,对方肯定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因此并没有特别生气。
一只透着凉意的手抚过她的卷发,女人声音略低:“无非是和求偶期有关的药剂,不管是延迟还是压抑,我都不允许你服用。”
作为人鱼成长过程中无法避开的一关,求偶期显然有着独特而漫长的考验,甚至还有一种说法——只有顺利度过求偶期,才算是真正成年。
住在深海密林里的女巫以炼药为生,可哪怕再完美的配方,制作出的药剂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后遗症,而与求偶期相关的药剂则更是容易出纰漏,严重些或许会毁掉身体的机能。
“姐姐知道,你是想早点查明真相,可事情过去那么多年,相关的线索已经所剩无几,谁都没有办法保证能揭开谜底,让当年的一切昭告天下。”
女人有着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说话时微微盈着光,好似在蛊惑:“先跟我回去,顺利度过求偶期,我去找母亲说明实情,她会找到合适的人选上岸。”
人鱼呆了呆,紧接着便猛地摇头,重新拉开距离。
她浑身都竖起了无形的尖刺,戒备十足:“我不管,我就是要上岸去查明真相,区区求偶期而已,我只要按时服用药剂,就没有太大的问题,等事情解决了……我立马回海里,往后都听你的!”
越往后说,她的声音越低,逐渐透出点摇摆,显然是专门来哄对方的,并不打算真的照做。
与她相处多年,深谙她的品行,女人轻声笑了下,说不出是嘲讽还是不在意。
“我可没有说,让你以后都听我的。”
女人垂下睫毛,遮住一半眼瞳:“姐姐尊重你的选择,但在这种时候,你也要试着从不同的角度去考虑,而不是一意孤行,将自己置身险境,总之,先回去吧,万事从长计议。”
“而且,刚刚差一点就好了,你现在怎么这样警惕?”
闻言,人鱼表情有点忿忿:“姐姐!你不要再试图控制我了,这叫趁虚而入!胜之不武!”
对方:“……”
“你从哪学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词。”
说到这,人鱼表情松懈了点,语气也忍不住得意起来:“当然是跟我的小人学的,姐姐,你根本就不知道,岸上的人类有多么可爱,我的小人有多么可爱,她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类!”
第44章 Chapter44
A市。
两边树木高大挺拔, 在车窗玻璃留下一抹快速倒退的绿色残影,和高楼大厦映衬着,形成熟悉而陌生的现代化城市样貌, 是与临海渔村截然相反的风格。
车辆慢吞吞如蜗牛, 挪动的距离按厘米来算, 路况糟糕到令人心烦意乱, 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忍不住猛吸了两口, 继而不耐地抖烟。
在一众等待绿灯的汽车中,这辆白色面包车显得格外不起眼和平凡,任谁都不会浪费时间去多停驻几秒目光。
烟味在封闭狭小的空间内蔓延, 很快便传到后座, 劣质难闻的气味充斥着鼻翼, 连呼吸都变成了件痛苦的事。
“开窗通风。”
女人嗓音略显沙哑, 打破车内的寂静。
这是上车后,许明习说的第一句话。
她身上换了套地摊货,布料做工实在粗糙,磨得皮肤泛红,细瘦的手腕搭在腿上, 被衬得愈发白皙。
虽然此刻不占高位,但她的姿态未曾放低半分,仍是上位者模样, 透着股令人不敢怠慢的矜贵。
闻言, 坐副驾的中年男落低了些车窗, 余光瞥了眼神色不耐的同伴,又伸手过去把对方嘴里的烟拿走了。
“啧。”没了烟, 司机明显不太高兴。
他长了一张方脸,眼睛极小, 时常流露出贪婪和愚蠢,看起来不太聪明。
方脸不喜欢折腾,连着两三天颠簸,心情早就不爽,现在连烟都被没收,更是看人不顺眼。
绿灯亮了,他猛地一踩油门,起步时颠得所有人一晃,这才舒坦了点,继续慢悠悠赶路。
副驾男人扫他一眼,然后笑眯眯回头看向后座:“我这兄弟没心没肺,您多担待,马上就到地方了。”
许明习目光挪到他脸上,不动声色捏了捏指尖,没有应声。
车上一共三个中年男,方脸矮胖,副驾高瘦,后座还一个圆脸高壮,几乎不怎么吭声,从渔村离开后,这三人便几乎是寸步不离守着她,其中高瘦男心思缜密,是这个小团体的头目。
许明习曾经试图套他的话,但对方太过谨慎,嘴巴很严,得不到有效信息,只能作罢。
凭借着记忆,她留意到现在正是往外环走的路,那边三教九流,拉帮结派,人员流动性很强,滋生着许多无法言说的交易。
之前出于工作,许明习短暂跟一位地头蛇打过交道,深知这样的人就是贪婪无度的恶犬,除了允诺的报酬,还会企图从雇主身上扒一层皮下来。
她猜不准到底是谁肯花大手笔费时费力以这样的方式将她带回来,对方跟推她下海的幕后主使又有怎样的关系。
一切都像缠在一起的毛线,剪不断理还乱,她后知后觉,自己无形中被迫陷入了未知的泥淖。
许明习尚且能应对这些,却也忍不住深思,她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对手。
“到了,下车吧。”
许明习回神,这才发现外面的景色已经跟刚才的截然不同,她轻轻晃了晃手腕,疑心这些人背地里投药,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不少。
小区里的露天停车场不算大,周围是破旧低矮的楼房,不远处的垃圾桶散发出臭气,隐约还能听到小孩的嚎啕大哭声。
脏乱差,具体而形象。
高壮男从后备箱拿出眼罩和绳子,用眼神示意许明习接过。
“您还是戴上吧,别让我们为难。”副驾男及时出口。
许明习没再迟疑,接过戴上。
幸好眼罩是刚拆封的,她稍微调整了下角度,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每挪动一步,都让人心中惴惴,疑心下一脚便要踩空,这种对未知的不安和谨慎,让人很难保持沉稳镇定。
绳子粗糙,磨着掌心的皮肤,被许明习悄然攥紧。
她勉强压下情绪,逼自己保持清醒,大脑飞速运转,思索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情况。
一切似乎没有糟糕透顶,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本来只有一个想要杀死她的幕后凶手,现在又有神秘人出现搅浑了水。
如果这两者不是一个阵营,那么她或许可以争取和后者进行交易,用合作的方式抓到凶手,如果对方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那她这次回来大概是凶多吉少,也没法多做什么,只能怪老天无眼,对她总是这么苛刻。
唯一庆幸的,大抵是人鱼没有和她一起,免遭于难。
思及此,许明习不受控制般,开始想起人鱼。
分开这几天,她很少主动去想对方,现在无意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思念争先恐后涌出来,转瞬占领她的大脑。
不知道人鱼究竟去了哪里,如果对方回去,发现她不告而别,或许要气得腮帮鼓起,边跺脚边大喊大叫。
这样想,许明习忍不住抬了点唇角,小幅度摇头。
她对人鱼的感情很复杂,在这个时候分开也是一件好事,起码能独自理清头绪,然后再做打算。
可是,心脏仿佛被抽干了血液,没精打采,搏动都有气无力。
不容她继续发散思维,男人的声音传来,示意她停下脚步。
紧接着,副驾男满是歉意的声音传来:“对不住,计划有变,您得睡会儿了。”
许明习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秒颈侧便一痛。
重新启程,方脸松着离合,慢慢发动车子。
他转了转眼珠,没忍住侧头看向副驾:“刘哥,这女的到底什么来头,为啥要费这么大劲抓回来。”
他们是A市某个片区的地头蛇手底下的小弟的小弟,几天前还在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打电话催收,老大一句话就把他们仨派去了南方海边,坐完火车坐轮船,屁股肠胃颠了个遍,真是好一阵折腾。
刘哥摸了摸下巴,掏根烟出来递过去,嘴里也叼着根,点火后吸了口,眯眼淡声说:“不能问的少打听,有钱人家里的腌臜事多着呢,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说完,他透过车窗上面的缝隙,不着痕迹打量了下离得最近的楼房高层-
深海密林偏僻难寻,光照不进去,常年阴森森的。
浮游生物随波飘荡,小型海洋生物成群结队游过,很快就消失在密林的入口处,好似被吞噬了般。
没一会儿,水波剧烈起来,有些鱼虾来不及躲闪,被冲撞到贝壳上,摔得晕乎乎,好半天没再动。
“都说了我可以自己来。”一抹蓝色经过,留下不满的女声。
紧跟其后的,是一尾鳞片纯黑的人鱼。
“我可以答应帮你瞒着母亲,但这件事没得商量,”黑发人鱼和她并行,“密林险象环生,太过危险,让你独自前来我不放心。”
人鱼撇了撇嘴,没有继续表达不满,银蓝色尾巴扭动着,破开水层,朝入口越来越近。
起初,深海密林只是一片生长在海水之下的不明树木,鲜少有生物靠近,直到第一位被流放的人鱼来到这里,并在最古老的大树下挖出炼药手册,女巫便正式存在了。
传闻那位女巫阴暗自私,多次犯错,屡教不改,被流放时还扬言要毁灭整个人鱼族,研究炼药后,她继续为非作歹,最终被女王剥夺了活着的权力,灵魂也失去进入轮回的资格。
在那之后,密林里的一切便被她的女儿接手。
第二任女巫没那么放肆,对上一辈的恩怨也不在意,潜心钻研手册多年,不仅没有残害人鱼族的同类,还偶尔售卖自制的药剂,只不过索要的报酬极其高昂,只有少数求药者能成功归去。
这逐渐演变成了来深海密林求药的传统,一代代女巫提出各种刁钻困难的要求,只有满足她们后才能拿到心仪的药剂,不论来者是谁,皆是如此。
在这之前,人鱼从未来过密林,只听说过这些传闻。
她一鼓作气游到密林入口附近,停了下来。
海底几乎没有这种高大的树木,据说这里是曾经的古战场,海水被鲜血染红,残骸成为养料和土壤,迷失方向的魂灵游荡其中,永远无法离开半步。
阴气沉沉,毫无生机。
人鱼下意识往后退,被扑面而来的阴暗气息震慑住。
“深海密林,绝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黑发人鱼靠过来,揽住她的肩,轻轻安抚。
不论如何,现在身边有个伴陪着,确实安心些,人鱼没有叛逆地回怼。
黑发人鱼叹了口气:“现在离开还不算太晚,一旦进去,万事就由不得我们了。”
历代女巫臭名昭彰,劣迹斑斑,大多数人鱼都不会主动来密林,新生儿听她们的事迹便吓得啼哭不停。
这实在不是她们该来的地方。
人鱼脸上闪过纠结,想到什么,仍是坚定地摇头。
她侧头看向对方:“姐姐,我必须要上岸。”
小人还在等着她。
见状,黑发人鱼明白,怎样的劝诫都说不动她了。
作为族里最小的公主,哪怕她平时骁勇善战,也太心软单纯,轻易相信人类的哄骗,心中有了牵绊。
这不是一件好事。
黑发人鱼眼底幽深,暗暗捏拳。
“姐姐,帮帮我,”人鱼眨着蓝色的眼睛,樱红的唇微启,“如果有你陪着我,刀山火海我也不害怕了。”
她惯会甜言蜜语,平时就能哄得各位姐姐晕头转向,此刻更是用无辜信任的眼神看过来,任谁都招架不住。
黑发人鱼摇头,拿出一枚朱红色的鳞片:“这是母亲交给我的,她猜到你会闯祸,怕遇到难缠的对手,用这个死里逃生。”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人鱼顿时欢快起来。
鱼尾甩动,水浪涌动,两道身影穿过密林入口。
浮游生物明灭,好似无数只眼睛,悄然盯着她们离开的背影。
第45章 Chapter45
再次醒来, 太阳西斜。
许明习碰了下仍有不适感的侧颈,下床去卫生间走去。
镜子里的人面容沉静如水,带着休息不佳的微倦, 透出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
她轻转头, 在苍白的皮肤上, 颈侧的红色印子显眼, 像白雪落梅, 仔细看,最中央还有一个淤青的针眼。
想来是三人临时接到了什么指令,突然改成对她下手, 又或者老小区里根本就没有碰头的人, 只是虚晃一枪, 混淆视听。
重新回到熟悉的环境中, 许明习的警惕心逐渐上升,思虑变重,心中沉甸甸的。
如今她太过被动,一直顺着别人的想法来,只会把自己推向更加难以预测的困境, 到时就如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需要主动去争取一次。
这样想着,许明习无端生出几分别样的厌烦情绪。
她抬头, 怔怔看向镜子, 和镜中的自己对视。
在小渔村里, 日子是慢下来的,安逸又随性, 她却想着要回城市里来,重新掌握公司的话语权, 找到想要杀她的幕后凶手。
一切看起来都毫无问题,可现在回到这里,她又开始厌烦,对这样熟悉的勾心斗角感到疲倦,下意识想要逃离。
许明习忽然搞不明白,她究竟想要什么。
世人大多贪婪无度。
既要又要,永不满足。
从前她不认为自己和那些人有什么相同的,此刻冒出的怪异感,让她陡然惊觉,原来曾经的她那样狂妄自大,竟幻想着众人皆醉而我独醒的戏码。
简直可笑。
一时间,许明习思绪更加混乱复杂,她长长地深呼吸,试图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许明习瞥去一眼,不自觉捏了捏指尖,停顿几秒才走过去。
门外,中年女人笑得和蔼,端着的托盘里摆了清粥小菜,看起来颇有几分食欲。
“我是这里的管家,您醒了就吃些东西吧,过会儿会有医生来给您检查身体,不必担心健康问题,主人吩咐过,等您在这休养好就可以离开。”
想到什么,管家继续笑吟吟说:“而且,您无需知道我们主人是谁,离开后也无需去查,来去皆是缘分,既然选择回来,您就得做好准备,这场对弈中,输赢不会那么快见分晓。”
关上门,许明习扫过摆盘精致的粥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刚才打量过,这个房间里没有装摄像头,可既然管家能这么及时送餐,就说明她算不上小心谨慎,仍遗忘了许多细节。
许明习没有先碰食物,她重新站起来,缓慢踱步,终于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一枚不起眼的摄像头。
她没有放松,接下来又搜找出几个外形不一的摄像头,确定视线范围内再也找不到任何可疑物品,才将那些摄像头丢到床上,用被子盖住。
做完这些,许明习这才松了口气坐下。
她看了眼餐食,到底是有一阵时间没有吃东西,胃里空荡荡的,还微微作痛。
这次许明习没有犹豫,拿起瓷勺舀粥,入口微甘软烂,正好符合她现在的口味。
许明习垂眸,暗忖对方的细致入微。
一连几天,许明习都没有见到除管家和医生之外的人。
靠着每天涂药,她颈侧的伤口转好,身体各项数据都没有问题,算是让许明习放心不少。
只是,唯一有点奇怪的是,她的睡眠质量变得糟糕,总会做一个梦。
梦里什么都没有,她像一块安静的石头,在漫长的时间里,极有耐心地等待着谁的出现。
许明习隐约猜到了什么,可她不愿相信,只是跟那条人鱼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对方便深入她的心脏,连梦境都盛满了思念。
况且,她还在耿耿于怀,那天早晨人鱼究竟去了哪里。
这种隐私,许明习自然不会向医生倾诉,除了一日三餐和锻炼,她整日闷在房间里,放空发呆的次数与日俱增,频繁站在任何角度去思考许多人和事。
她想了太多太多,阴谋计较,得失恩怨,好的坏的,几乎称得上是忙碌。
即便如此,深夜转醒,她还是会想起渔村的小床上,喜欢挨着她的手臂睡觉的人鱼,对方的体温和柔软,是那样的鲜明具体。
这样的喜欢,不该存在于她身上,尤其是现阶段。
许明习拾起冷静理智,感受到心脏被切开的幻痛,她愈发封闭,不愿和旁人打交道。
别墅的主人始终没有现身,许明习也不准备继续久待,身体恢复好后便跟管家告别,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离开。
出发前,管家把一枚白玉戒送给她。
表面干净,打磨得圆润光滑,放在手心触感微凉。
“主人说,你们以后会有见面的机会。”管家笑眯眯地说。
许明习咽下到嘴边的话,攥了攥微凉的玉戒。
她站立半刻,忽然开口说:“或许你们主人是错的,我并没有那么强的好奇心,回来也只不过是阴差阳错。”
说完,许明习抬手,掌心朝上,白玉戒剔透莹润。
管家表情一顿,抿了下唇。
“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您也不想再见到那位蓝发小姐吗?”
许明习指尖轻轻一颤,她掀起眼皮,重新看向管家,对方眉眼微弯,一派和蔼慈爱,眼中却透出几分精光。
见她不语,管家似早有预料,压了压她的手指:“您还是收好吧,既然不着急,那就再住一阵子。”
停顿两秒,管家又说:“至于那位小姐的下落,就看您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许明习心中一沉,眯起眼睛-
“阿嚏!”
蓝发在水中掠过,险些被树枝勾到。
人鱼的手腕被握住,睁眼时离长针状的刺叶仅有一步之遥。
“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黑发人鱼将她拽离险处,忧心忡忡地问。
人鱼眨动眼睛,疑惑地歪了歪头,又摇头。
她把手掌贴在心口,感受那里有规律的搏动,忽然有点奇怪。
不知怎的,刚才好像短暂跟谁有了感应,让她甚至忘了当下的所有,想要专心致志去回应对方。
看着姐姐投来的目光,人鱼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又用力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能软硬兼施让姐姐允许她来深海密林已是不易,不能因为这点小插曲半途而废。
人类还在等着她。
思及此,人鱼目光坚定地一甩尾巴,挣开姐姐的手,用更快的速度朝着前面游去。
黑尾叹了口气,也紧紧跟上去。
穿过怪林,眼前呈现出新的奇异景象。
大小不一的石头凌乱堆叠,被海水浸泡腐蚀成千疮百孔的样子,浮游生物从中漂浮,表面被一层淡粉色的植物覆盖,绽放着颜色深浅不同的硕大花朵,看起来美丽又无害。
人鱼猛地一刹车,浑身鳞片都要竖起,目光锐利警惕地扫过这些漂亮的花朵,小心翼翼又往后退了退。
刚赶过来的黑尾不明所以,和她撞在一起。
于是,人鱼眼睁睁看着花朵离她们越来越近。
某一瞬,盛放的花朵似乎拢了一下,紧接着便有无数肉粉色的细小软管从花心伸出,直直朝她们冲来。
人鱼眼瞳骤缩,她来不及躲开,只能在最后关头用力推了一下姐姐,让对方远离这些危险的植物。
在黑尾惊慌的神色中,软管将人鱼包裹住,连亮晶晶的尾巴也没放过,并且以极快的速度重新缩回花朵里。
刚才还岁月静好的花朵立马合拢,推出一波水浪,将黑尾冲得被迫后退,紧接着,那些看似薄软的花瓣,如坚硬的蚌壳般,再也无法打开分毫。
不过须臾,海底恢复平静,看不出任何危险。
第46章 Chapter46
咕嘟。
一连串小水泡拥挤着, 用不算快的速度从植物丛中升起。
硕大鲜艳的花朵随波轻轻浮动,少许浮游生物忽明忽暗,将海底照得阴森可怖, 像是巨型野兽在悄然沉睡。
倏地, 一种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像是某个讯号, 唯一一朵合拢的粉花散发出强烈的红光, 愈演愈烈, 直到附近所有花朵被光芒覆盖。
啪。
一声轻响。
像是下了一场盛大的花瓣雨,无数破碎的深浅粉色纷飞,连根茎也没有躲过这场灭顶之灾, 化为点点荧光, 在海底沉浮。
一抹蓝势如破竹冲出, 尾鳞折射出冷冽的银蓝光泽, 矫健迅捷,毫无犹豫。
黑尾不知所踪,人鱼攥了攥手心里微微发热的朱红色鳞片,上面残存的母亲的气息已经渐渐消散。
这是入林前姐姐给她的,说是母亲早有预料, 让她以此死里逃生,没想到这么快就用掉了保命符。
海神的力量非比寻常,哪怕只是一枚鳞片, 其中附着的能量也足够强大, 用在这里简直浪费。
人鱼不免感到可惜。
母亲的鳞片已经变得灰扑扑, 不复最初的光泽,她没有丢掉, 插在腰腹附近,准备留作纪念。
突然, 水中有了异动。
人鱼敏锐侧头,尾巴甩动,转瞬便离开了方才的位置。
三枚暗绿鳞片破水刺来,入木三分。
她没有松气,保持高度警惕地四下巡视,眼底幽蓝,升腾起少许怒意。
不论何时,放冷箭都不是值得歌颂的方式。
人鱼骁勇善战,对危险的捕捉格外敏锐,她很快锁定了某处,旋身避开对方偷袭的同时,甩出一枚冰蓝色鳞片。
一声痛苦的轻哼传来。
珊瑚丛后,一尾深绿色逐渐清晰。
对方面色阴郁,嘴唇乌黑,看起来不像善茬,右手捂住腰侧,皮肉间插着一枚蓝鳞。
“你赢了。”绿尾冷冷地说。
人鱼高傲地抬了抬下巴,接受来自对手的认可,她向来无往不胜。
族中对女巫一系避之若浼,传闻离奇古怪,曾有过后者三头六臂的说法,不过到底同出一族,再怎么诡异也不会过分难辨。
人鱼保持警惕,和对方隔着安全距离,出声问:“你就是女巫?”
绿尾没有回答,低头盯着蓝鳞看了两秒,突然用手指捏住它拔了出来,腰侧瞬间弥漫起淡色血雾。
她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面不改色按了按伤口,不知用了什么,那里变得平整如初,不再狰狞。
做完这些,绿尾才慢悠悠抬头:“我就是女巫。”
人鱼不明觉厉,下意识竖起鳞片防备,想了想又冷静下来,喜气洋洋问:“你是不是有很多药剂,有没有能抑制求偶期的?”
本以为深海密林险象迭生,结果居然只销毁了一堆粉花就见到传说中的女巫,这样想来似乎也不见得有多么困难。
留意到她的愉悦,绿尾眯起双眼,思忖后又平静颔首。
“你应该听说过,女巫的药剂不是白给的。”绿尾乌唇微启,露出似笑非笑的弧度,“哪怕是公主,也没有优待。”
人鱼微睁眼眸,有些意外对方看出自己的身份,不过想到刚才的大动静,便觉得理所应当,毕竟不是谁都能拥有海神赐予的鳞片。
她迟疑几秒,干脆直奔主题道:“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
绿尾没想到她这么痛快,故作沉思,半晌才回答:“我要一个人。”
人鱼歪头,不理解她的要求。
绿尾慢慢游着,靠近不远处的珊瑚丛,水波涌动,一抹黑色露出来。
消失的黑尾此刻被带刺藤蔓缠绕,牢牢捆住全身,不能动弹,也无法言语,只有一双眼睛仍保持清明,看起来还算正常。
“我要她。”
绿尾重新看过来,语气笃定地说。
几乎是下一秒,银蓝色的鳞片便破水而来,擦着绿尾的面颊刺入珊瑚,引起小幅度波动。
人鱼眼底幽蓝一片,亮起不同寻常的冷光。
绿尾成功激怒了她。
“不可能。”
人鱼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冷冷回答。
她昂首,以少见的上位者姿态漠视绿尾,缓缓抬起右手:“放了我的姐姐,不然今天你我必有一亡。”
人鱼族有独特的决斗方式,右手在胸前画生死状,催动能量令其生效,之后必会拼个你死我活才算结束。
小公主脾气太好,从未参与过决斗,但并非是一窍不通,反而跃跃欲试,却苦于没有对手。
绿尾提出这番狂妄放肆的要求,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决斗人选。
见状,绿尾拧眉:“难道你不想要抑制求偶期的药剂了?”
“如果你不放了她,那我宁愿不要药剂。”人鱼神色冷漠道。
绿尾眉心拧得更深:“可我就是要她,没得商量。”
“那就接下我的生死状,”人鱼手指在胸前划动,“只有踩着我的尸首,才能把她留下。”
虽然人鱼很想去岸上找她的人类,可如果代价是失去姐姐,她宁可独自熬过求偶期。
一笔一划将生死状画好,人鱼咬破指尖,将血珠往前甩,下一秒,血珠便仿佛有了生命,用不快不慢的速度开始从头画符,血线极细,看起来有几分诡谲。
绿尾摆出防备的姿态,一双墨绿色眼睛如蛇瞳竖成麦芒。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传来:“都给我住手!”
人鱼的动作一顿,绿尾也身形一僵。
黑尾不知何时挣脱藤蔓,手臂腰腹上鲜血淋漓,看起来很是唬人。
她气势汹汹朝绿尾游去,抬手便给了对方后脑勺一巴掌,紧接着又游到人鱼面前,用力揪了揪后者的耳朵。
“我看今天谁敢当着我的面打架。”黑尾看起来像是要气得炸毛了,她全无之前的温柔平静,“真是反了天了,一个两个都不学好,整天净想些逞凶斗狠的坏事。”
“姐姐,我这是在保护你。”
人鱼不服气地反驳。
然后,耳朵又被用力揪了揪。
这下人鱼不敢再吭声,委屈巴巴地看着黑尾,我见犹怜。
黑尾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绿尾,对方像是受伤的幼兽,刚才的锋芒和恶劣都消失了,简直快要碎掉了,还在强撑镇定。
“既然已经有别的妹妹,你还来做什么。”绿尾嗓音压低说完,下颌随之绷紧。
人鱼瞬间瞪眼:“什么叫别的妹妹,我怎么不知道,姐姐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妹妹。”
绿尾冷呵:“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黑尾扶额,一副头痛模样。
看着两个根本不同频的幼稚鬼快要再次吵到打架,黑尾重复刚才的行为,好歹让双方安静下来。
被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黑尾头痛片刻,做出选择。
她转头看向绿尾:“抑制求偶期的药剂,拿来。”
绿尾表情有一瞬的破裂,像是不敢置信,落寞又失望,但过了几秒,还是拿出了一枚淡绿色的胶囊状物体。
黑尾接过,递给人鱼,在后者喜滋滋的神情中说:“好了,拿到药剂就赶紧回岸上,完不成任务我就去找母亲告状。”
人鱼嗯嗯点头,转身准备走,见黑尾没跟上,疑惑地歪头催促:“快走呀姐姐。”
黑尾没动:“这次我不陪你胡闹了,自己爱去哪就去哪吧。”
“啊?”
人鱼不解,回过头来想要继续追问,眼前便被绿尾挡住。
方才还一副碎了的模样,此刻却恢复了傲慢姿态:“她的意思是,要陪我一起留在这里。”
绿尾刻意咬重了某个字眼,几乎称得上是明晃晃的挑衅和得意。
人鱼鼓起腮帮,右手跃跃欲试准备举起。
黑尾啧了声,重新拉开双方。
“先把药剂服用了,看看效果如何。”黑尾提起正事。
人鱼被带动着转移注意力,连忙应声,掰开软膜倒入口中。
一股说不上好的味道,怪怪的,但又算不上太糟。
她表情有点莫名,艰难把药剂咽下去。
“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
人鱼左看看右瞧瞧,忍不住嘟哝。
一声冷哼传来,绿尾说:“什么药剂都不可能立马见效,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你!”人鱼气得尾巴都竖起来了。
黑尾熟练分开,着重教训了喜欢挑事的绿尾,然后对人鱼说:“去吧,去岸上做你应做的事,找你想找的人。”
注意到姐姐严肃的表情,人鱼抿了下唇,一脸郑重地点头。
这次一别,不知道多久才能再姐妹相见,她抬手抱了抱姐姐,目光坚定地转身离开。
黑尾停驻,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不免有些神伤。
下一秒,身旁传来阴恻恻的声音:“真是好一场姐妹情深的戏码呢。”
黑尾:“……”
第47章 Chapter47
女巫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离开深海密林, 人鱼没有停顿,一鼓作气朝岸边游去。
起初一切还算正常,结果游出去不久, 浑身便燥热难忍, 她身处冰冷海水中, 却好似在火炉里被煮, 从头到尾都仿佛点着了火, 怎么也扑不灭。
人鱼筋疲力竭,还晕头转向迷了路。
她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被高温烧得眼睛一片通红。
女巫果真和传闻中的一样, 是歹毒而阴险的家伙。
最起码, 对方明明有机会告诉她药剂有副作用, 但没有开口提醒, 兴许就是故意报复。
人鱼忿忿地甩了甩尾巴,因为没控制好力度,不小心扭了腰,疼得她呲牙咧嘴,嘶嘶直叫。
人鱼不免去想, 要是她的人类在就好了。
如果对方看到她受伤,绝对不会视而不见,她只需要露出一点可怜巴巴的表情, 人类就会细致入微照顾她。
好像更想她的小人了。
可恶。
人鱼努力甩着尾巴往前游, 可腰腹持续作痛, 她头晕眼花,滚烫身躯和冰冷海水仿佛要决出个高低, 夹在中间的她只剩难忍的煎熬。
她最后用力晃了晃鱼尾,嘴巴张开, 咕嘟咕嘟升起几个泡泡,双臂张开往下沉。
完蛋噜。
人鱼最后一刻陷入绝望。
她不会是第一条淹死的人鱼吧?-
“您好,这边请。”
佣人的声音响起。
许明习睫毛轻轻颤了瞬,神智回笼,她面不改色颔首,掩饰心脏传来的异常躁动。
这几天,她偶尔会心悸,急促又突兀,毫无规律,像是某种讯号,无声告诉她,那位玩失踪的人鱼小姐状况不妙。
至于为什么把这种异常和对方联系起来,许明习怀疑,人鱼大概偷偷对她做了什么——她好像不太正常了。
起初这种征兆不是很明显,但她心细如发,还是从生活中的蛛丝马迹中捕捉到些许苗头。
对水逐渐依赖亲近,海浪声伴着人鱼歌声频繁出现在梦里,她在辽阔的大海中自由自在,好似天生就属于那里。
偶尔,双腿还会微微抽搐,又痒又麻,需要缓一下才能恢复正常。
许明习没有把这些异样告诉医生,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感到轻微不安。
只能希望,那条叛逆的人鱼别闯出大祸。
年过半百的老裁缝拿软尺贴合许明习的身体,仔细丈量各处维度。
为了身体各项数据保持正常,许明习有健身的习惯,如朝气蓬勃的小白杨,体态匀称端正,颀长挺拔,肌肉紧实。
虽然这段时间疏于锻炼,但之前的底子还在,看起来仍是赏心悦目的。
她的头发略长了些,这阵子没有抛头露面,也便没有及时剪短,披散在肩头,显得慵懒闲适。
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依旧引人注目,带着独特的颓气清贵,让人忍不住猜测她的过往。
量完需要的数据后,老裁缝推了推眼镜,朝许明习笑了笑:“您先休息一下。”
许明习颔首,坐在一旁的软椅上,垂眸看向双腿。
那种痒麻的感觉又来了,不早不晚,偏巧在这个时候,若不是刚才不需要走动,怕是要被人觉察出不对劲。
忘记第几次想到人鱼,对方音讯全无,不知所踪,仿佛渔村的一切只是场朦胧的梦,她醒过来,梦也就碎掉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许明习心脏微微抽痛。
她面色比刚才冷了些,端茶来的佣人动作愈发小心,轻手轻脚离开。
许明习手掌落在双腿,不动声色按压,缓解不适,她漫不经心想到来这里的原因,眉心微拧。
管家搬出人鱼,她确实乱了阵脚。
如果别墅的主人连这些都知道,那她在渔村时并没有想象中安全,暗处不知藏了多少双眼睛。
一举一动被人盯着,任谁知道都不会高兴。
许明习留在别墅,除了被对方用人鱼牵制住,还有管家送来的文件——公司股份的变动。
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许儒茜的股份近期上涨了不少,想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那位继母又开始搞小动作,暗戳戳想把许儒茜抬上桌。
虽然现在许父重回公司主持大局,但对方到了享乐年龄,无心事业。
如果她不早点回去,恐怕许儒茜就要日渐坐稳位子。
——也不对。
许明习眸光微暗,姑姑许凌英不可能置身事外,任由那对母女把玩许氏。
思及此,许明习忽然想起,最后一次和对方见面,好像就在出事前一天。
许凌英年逾四十,仍未婚嫁,醉心事业,手掌大权,事业心强到可怕,工作起来比许明习还要卷。
许明习和这位姑姑没有什么温馨回忆,对方莫名讨厌她。
从小到大,许凌英看她的眼神满是厌恶排斥,像看待仇人般,充斥着强烈浓郁的恨,某些时候,却又长久盯着她,露出惆怅难过,仿佛透过她在凝望谁。
不过,当别的亲戚诋毁羞辱许明习以及她的母亲时,许凌英会把那群长舌之人训得哑口无言。
两人往来不多,勉强算是点头之交。
可那一天,许凌英罕见地对许明习有了些好脸色,甚至算得上是温和,同她讲了几句家常。
许明习当时以为是签了大单心情好,现在仔细回忆,恐怕并非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将她推下船的人,到底是继母派来的,还是姑姑派来的,至今仍未有线索,但现在公司一团乱,狗咬狗的戏码很快就要上演,她需得暗中观察,从蛛丝马迹里找到答案。
哪有什么良善之辈。
从来都是戴了面具的虚情假意之徒。
许明习轻轻摩挲手指,冰凉的玉被体温暖热,触感细腻滑润。
那天收下白玉戒,她没有放起来,反而大张旗鼓戴在手指上,既是向别墅主人的示好和表忠,也是告诉对方,她们已经是一条船的人。
果真,没过多久,管家便告知许明习,需要定制些新的衣物,以供未来出席宴会。
之前许明习对穿搭不感兴趣,不论常服还是正装,都由助理去购置,黑白灰三色完美包揽衣柜,样式简约,算不上精细。
老裁缝刚才问过她的想法,许明习脱口而出衬衫长裤即可,可下一秒,脑海中闪过一抹蓝色身影。
对方总喜欢穿五颜六色的丑裙子,衬得整条鱼都欢快活泼,像朝气蓬勃的小太阳,充满春天气息。
她迟疑几秒,难得想要试试裙装。
结束今天的量体,许明习在偌大别墅里散步。
别墅建在郊区,风景宜人,清幽安静,适合修生养性,调养生息。
经过刚才的休息,许明习的双腿恢复正常,走路时没有异样感,仿佛之前种种都是错觉。
她推开玻璃门,站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眺望着不远处的花园,正是百花斗艳的时节,处处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不知怎的,许明习心情好了许多。
她的心原本封闭着,拒绝任何窥探的目光,可某一天,咸湿的海风吹进来,一条小鱼偷偷溜进来,在一片不大的水域中欢快转圈。
小鱼对陆地上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就像人类对大海有许多向往和期待,对方也对陆地充满好奇。
不知道海底是否会有这样明媚的景色,如果小鱼在这里,恐怕要……
“啊啊啊!”
一道尖叫声传来,含着惊慌:“这是什么东西?!”
许明习思绪被打断,有些不悦看过去。
阳光下,来者一头蓝色长发,被照出波光粼粼的美感。
管家笑眯眯跟在对方身边,回答道:“这是猫。”
许明习:“……”
她好像出现幻觉了。
第48章 Chapter48
春日融融, 阳光明媚。
许明习在一派春光艳色中,短暂忪怔片刻。
她的睫毛轻轻抖动,忍住没有眨眼,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那抹蓝上, 久久不能挪开。
“猫?我好像从哪里听说过……”
来者挠了挠太阳穴, 多日未见的脸庞如初, 在花团锦簇中格外突出, 好似汲汲营养盛放的名贵鲜花,美得令人不舍忽视。
许是觉察到她的目光,对方懵然抬头, 一时间四目相对。
许明习周身仿佛裹着一层薄薄的膜, 听觉和嗅觉被屏蔽, 她只能看见对方。
风声, 鸟声。
各种鲜花的香气。
以及阳光落在身上的暖意。
这些狡猾而聪明的家伙,惯会趁其不备,一同戳开小小的洞,紧接着如漏气了般,那层膜化为乌有。
许明习听到了来自对方的呼声:“人!人!”
紧接着, 她的眼底倒映出,那抹朝她奔来的蓝色身影。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至怀中被微凉填满, 她险些被撞倒, 往后退了一步, 勉强稳住身形,与此同时, 双臂也不由自主抬起。
春风拂面,盛开的花朵轻轻摇曳。
台阶之上, 两人拥抱依偎,好似世间只剩彼此,亲密无间如在热恋。
阳光洒在手边的蓝色长发上,粼粼波光如灵动的游鱼,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鼻尖,整颗心都沉静下来。
这大概是近期内,许明习最心安的时刻。
她微低头颅,不动声色靠近人鱼的发丝,轻轻蹭了下。
像是在确认,现在不是在梦中。
离得近了,她听见人鱼低声嘟哝的动静:“……还好那些人没骗我,找到了我的……”
旁的听不太清,但因为这句嘀咕,许明习回神,想到什么,抬头朝花园看去。
本该站在那里的管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许明习:“……”
她落下的心重新悬起来,甚至比之前更为沉重。
不过,眼下不是猜忌的好时候,时隔多日和人鱼重新见面,她不想分去太多精力去想无关人士。
就当是一场无知无畏的放纵。
许明习敛去心中升起的杂绪,摸了摸人鱼的长发,温声问:“累不累?”
闻言,人鱼动作一顿,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些。
只有在乎一个人,才会一见面就关心,而不是问东问西。
人鱼闷闷嗯了声,抱紧了许明习:“我终于见到你了。”
听到这句,许明习心里莫名软软的。
虽然不知道人鱼是怎么来到这里,但在她们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不止有她一个人在思念,这足以让许明习暂时原谅人鱼当时的不告而别。
心软大概十秒,重新坚如磐石。
许明习摸着人鱼的发丝,出声说道:“那天,我醒来之后,发现你不在房间里……你去哪了?”
说完,她松开双手,和人鱼之间留出一段社交距离,比刚才的亲密姿态缓和不少,更适合闲聊——或者说是审问。
人鱼像是还没切换过来频道,听到后呆了呆,然后眼神躲闪,目光止不住往一边瞟,看起来心虚得很。
许明习以为她知道自己不告而别这种行为是错误的,微微挑眉,继续说:“在我们人类社会中,撒谎是一种糟糕的行为,鼻子会变长的。”
人鱼睁大眼睛,立马捂住自己的鼻子。
来自深海的人鱼怎么会知道,这种说辞只是一种亲昵的恐吓。
她像是害怕鼻子下一秒变长,手指紧紧捂在脸上,眼神乱瞟的同时,浑身都紧绷了,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见状,许明习才发觉这个玩笑开大了,摇头叹息,神色自然拉住少女的手,往室内走去。
人鱼不能长时间脱水在日光下暴晒,不然皮肤受损,会疼痛难忍。
上楼关门,许明习先让对方转了个圈,仔细检查了一下人鱼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看到明显伤痕和青紫,这才心情稍微好了点。
人鱼对这里的事物很感兴趣,逛了一圈,躺在大床上,开心地说:“在这里睡觉一定很舒服。”
床垫厚软,躺着仿佛落在一团云上,整条鱼都要陷进去。
许明习倒了杯水递过来,还记着对方没有回答,但既然人鱼不想说,她也不愿逼迫,那样得到的结果是建立在人鱼痛苦之上的。
她要的,是人鱼主动坦白。
转念一想,她同样隐瞒了人鱼许多事情,如果要尽数审判,那她也算不上什么清白好人。
不过,许明习眯了下眼,忽然问:“刚才在花园,你为什么那样叫我?”
人鱼大喊大叫跑过来,她方才沉浸在见到对方的意外和欣喜中,没有注意到那个奇怪的称呼,现在反应过来,倒是有点摸不到头脑。
双手捧着杯子喝水的人鱼动作一顿,湛蓝色眼睛看过来,有点疑惑歪了下头。
许明习:“……”
忘了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唔。”
不等许明习提醒,人鱼自己先想起来了。
她眨了下剔透的蓝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叫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
许明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们相识这么久,居然连称呼都没有提起过。
往常她们吃住都在一起,不需要用特殊的称谓来称呼对方,于是这个在人类社会中最基本的礼仪习惯被遗忘。
重新回到需要社交礼仪的环境中,就得开始查缺补漏,免得被有心人做文章。
人鱼双腿盘着坐在床上,白皙的手指收拢,把水杯稳稳握在掌心,手臂和腿部线条平直。
她的长发披在肩上,有一缕垂在身前,在手臂旁,松散弯曲,但很有光泽,颜色深浅自然,小脸也白净漂亮。
造物者的偏爱太过明显,人鱼美得不费吹灰之力。
那是一种全然信赖的姿态,自下而上的仰视,哪怕不靠近,也会产生这条笨蛋小鱼又香又软的念头。
许明习心痒几秒,或许是回到熟悉的环境,她更为松弛,亦或是重新见到对方,她不再如苦行僧般克制压抑。
掌心落在人鱼的发丝上,轻轻揉动。
触感微凉,有着大海气息的冷香扑入鼻翼,熟悉而好闻。
“别动。”
许明习出声打断人鱼抬头的动作。
人鱼果真没再乱动,乖乖坐着,任由她摸头。
许明习去卫生间拿了把木梳,将人鱼的发丝收拢在手中,凉丝丝的,柔顺丝滑,一不小心就会偷偷从指缝溜出去。
不论做什么事,许明习的耐心都会很足。
虽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人鱼也没出声问,捧着水杯当雕塑,只在偶尔被发尾扫到脸颊时,鼓起腮帮吹气。
过了片刻,许明最后稍微整理了下发绳的角度,松开了双手。
她嗓音微哑:“去照镜子看看,喜欢吗?”
人鱼顿时像上了发条的小机器人,仰头喝光水,抱着杯子跳下去,稳稳着陆后朝卫生间跑去。
许明习慢了几步,等她走到门口,女孩已经转过身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你好厉害!”人鱼抬起脸,眼睛亮亮的,“我喜欢这个样子!”
稳住身形,许明习的手落在对方肩头。
她莞尔:“喜欢就好。”
心血来潮的想法,但结果出乎意料不错。
人鱼的长发被发绳束起来,在后脑勺固定住,一个很简单的丸子头,因为她的手艺欠佳,发丝整理得不算完美。
但人鱼肉眼可见的开心,在她怀里蹭了蹭,又转身去照镜子,
左看看,右瞧瞧,新奇得像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头发。
总是披在肩头的长发扎起来后,光洁白皙的肩颈便露出来,轮廓清晰,线条优美,单看背影也觉得赏心悦目。
人鱼似乎没有什么颜值上的短板,脑袋弧度恰到好处的饱满,散落的碎发增添灵动可爱,让她愈发讨人喜欢。
许明习从后面靠近了点,抬手去整理人鱼耳边的碎发。
人鱼动作一顿,安分下来,眨着眼睛,从镜子里看她身后的人类。
对方的黑色长发被固定在后颈,配上无悲无喜的表情,似乎带了点超脱世俗的清冷。
离得很近,彼此的气息交汇,不分你我。
人鱼鼻尖耸动,闻到一股异香,她向后看去,和人类的鼻尖堪堪蹭过。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气味,人鱼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描述,她总觉得像是同类的气息,但又觉得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
——那可是没有尾巴的人类。
人鱼捂住鼻子,又松开,再次去闻。
怕闻错了,这一次她专门用比刚才幅度还大的动作转头,结果一不小心和人类撞在一起。
不止是鼻尖,还有嘴唇。
更为浓郁的香气扑鼻,人鱼表情空白,来不及继续去深思,惊讶地捂住嘴。
被她冒失撞到的许明习也抬手捏了捏微痛的鼻尖,面不改色和人鱼对视:“怎么这么不小心?”
人鱼:“……”
她张了张嘴,有点茫然地说:“对不起,我的嘴巴刚才好像攻击到你了。”
许明习险些笑出来,摇摇头,故作镇定回答:“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说完,她想了想,又说:“下次你可以轻一点攻击我,不然我的鼻子会有流血的可能。”
人鱼小鸡啄米般点头,模样乖巧可爱,让人想摸摸她的脑袋。
许明习照做,掌心触碰着微凉,沉吟片刻,出声说:“许明习,我的名字。”
不知多久没亲自向别人说出自己的名字,许明习竟没来由感到一种郑重。
“以后,你可以这么叫我。”
她牵过人鱼的手,在对方掌心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名字。
人鱼会说普通话,可不会写字,大概是看不懂这三个字的写法。
但没关系,许明习可以教会她。
第49章 Chapter49
“你好, 我的名字叫……”
人鱼蹲在一盆花前,自言自语着,说到关键部分却卡壳了。
她绞尽脑汁, 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两个字该怎么读。
“……这不重要。”
她拽了拽碎发, 深呼吸, 继续说:“我的人类也有名字, 她叫许明习。”
这次没再卡壳, 人鱼流利说完,表情明显很高兴。
她对着花盆又重复了几遍,然后起身冲桌前看书的人类跑去。
“许明习!”人鱼语气高昂亢奋, 好似完成了什么无比艰难的任务, “我记住你的名字啦。”
许明习合上书, 侧头看过来。
人鱼穿着带刺绣的米白色短裙, 露出一双笔直的小腿,依旧是简约好看的丸子头,像天真烂漫的邻家妹妹。
在繁华的大都市里,多的是漂亮裙子,渔村淘到的那种奇丑无比的衣服, 永远不会出现在待选方案里,成功拯救了许明习的眼睛。
这大概是和人鱼重逢以来,她最欣慰的事了。
许明习张开双手, 牢牢揽住扑进怀里的人鱼。
对方最近有了新的爱好, 总会趁她不注意突然袭击, 如果她没抱住,就会遭到嘲笑, 被人鱼质疑力量不足。
在这种事情上,许明习当然不希望被质疑。
短短几天时间, 她就练成了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习惯,能够精准把偷袭的坏鱼给抱住。
这次也不例外。
人鱼跨坐在许明习的大腿上,在她怀里拱了拱,然后仰起头来,一副要夸奖的模样。
既得意,又开心。
许明习生出几分恶趣味,故作镇定:“你对着那盆花念了好几天,要是还记不住,我真要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了。”
她的语气不快不慢,平淡如水,仿佛没有被勾起丝毫兴趣。
闻言,人鱼嘴巴撇了撇,有点不太高兴。
“可是,可是……”
她表情郁闷地重复了几遍,然后不吭声了。
人鱼的普通话是族中某位在陆地上生活了许多年的长辈教的,对方教给她许多美好的词语,也讲述过自己在人类社会中的有趣见闻。
却没有告诉她,要怎么跟人类据理力争。
在吵架这方面,她还很稚嫩。
人鱼换回自己的语言,嘟嘟哝哝了好长的一段话,表情也臭臭的,嘴巴都要撅上天。
虽然许明习听不懂,但不妨碍她知道,那大概率不是什么好话。
连生气的时候,人鱼也是可爱的。
许明习颠了颠腿,正在气头上的人鱼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抓眼前人的肩膀。
等她紧紧抱住许明习,那种颠簸感便消失了,人鱼呆了呆,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是许明习在故意吓唬她。
人鱼:“……”
更生气了。
横竖也讲不过许明习,她干脆低头张嘴,在可恶的人类肩头留下一个深深的咬痕。
她用了些力气,几乎要把刚才的不满全发泄在这一口上,因此咬的格外凶狠。
“嘶。”
许明习痛到失去表情。
关于人类和人鱼之间的力量差距,还是很有必要提一提的。
听到动静,人鱼松开牙齿,心情变好不少。
她看着表情痛苦的人类,发出天真的疑问:“你怎么了?难道我咬疼你了吗?”
“我都没有用全力耶。”
“……”
许明习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目光扫过人鱼微启的嘴唇,洁白牙齿若隐若现。
属狗的美人鱼。
她痛苦扶额,长叹一声:“余瑜,不可以这么咬我。”
怕对方不放在心上,她追加一句:“真的很疼。”
许明习很少流露出这种类似于脆弱的模样,被喊了新名字的人鱼懵着喔了声,乖乖把手放在身前合十。
见人类眉心紧拧,余瑜不免有点担忧和心虚:“有多疼呀,要不……你咬回来?”
许明习:“……”
她竟真的产生了这个想法。
大概是跟人鱼待久了,连脑回路都变得有点清奇。
许明习甩开那些幼稚的念头,想了想,把衬衫的扣子解开。
她习惯了一年到头西装革履,到现在衣柜里也还是衬衫长裤居多,最新定制的衣物里可能会夹带几件裙装,但也是以后了。
余瑜把手放在膝盖上,玻璃珠般剔透的蓝眼睛一眨一眨,盯着眼前人的动作。
她总觉得许明习的气质很难概括,但总的来说,是一种带着冷颓的禁欲之感,很有距离,却也很容易挑起征服欲。
想看这人被情|欲染透,糜|烂艳丽的样子。
许明习的锁骨轮廓明显,有两个小小的窝,内衣款式很正经简约,简单的纯黑色,衬得皮肤愈发雪白细腻。
余瑜的目光几乎要挪不开,她直勾勾盯着锁骨以下,被纯黑包裹住的地方。
闻着香香的,应该也很软。
那种香味,像是沐浴乳,但又不止是沐浴乳,融合了许明习身上的气味,变得格外勾鱼。
余瑜眨了下眼,喉咙有点干涩。
大概是缺水了。
她不在意地想。
摸起来……会不会很软呢。
余瑜有点走神,直到额头被弹了一下,微痛令她收回发散的思维,凝神看向眼前人。
人鱼的目光太强烈,许明习自然注意到了,这条小黄鱼究竟在盯着哪里看。
她险些气笑,有些无奈地磨了磨牙,这才缓和情绪,保持镇定说:“别乱看。”
余瑜点头,又看了一眼纯黑才目光上移。
人类本该白皙光滑的肩头,此刻盖了一个深红色的齿印。
椭圆形,每颗牙齿的轮廓都印得一清二楚,颜色浓郁到已经看见血丝,又红又紫。
余瑜吓了一跳,她面带惊疑地抬头,看向眼前人。
许明习点了下头,闭了闭眼睛。
沉默几秒,人鱼绞着对方的衬衫衣摆,认真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早知道人类这么不经咬,她就不用那么大的力气了。
顿了顿,余瑜伸手,微凉的指尖落在自己的杰作上,轻轻戳了一下,一抹鲜红便出现在指腹。
余瑜难过极了,她不小心伤害了人类。
都破皮流血了,不会很快就要死掉了吧。
好可怕。
人类真的好柔弱。
余瑜一边胆战心惊地自责,一边咬唇去看人类的表情。
许明习不知道人鱼小小的脑袋里又在想什么杂七杂八,伤口在往外渗血,需要及时处理一下。
“你去帮我拿块打湿的毛巾来。”
她冲人鱼下达命令。
人鱼迅速点头,从她大腿退下去,转身往卫生间跑。
好端端的调情,最后变成了血光之灾。
许明习摇头,对这种走向感到不可思议,但一想到对方是脑袋笨笨的人鱼,又觉得理应这样发展。
鸡飞狗跳处理完伤口,许明习的肩膀被纱布缠绕,变成了战损版人类。
人鱼殷勤备至,像呵护婴幼儿一样,端茶倒水照顾她,生怕一不小心让伤势变重。
许明习本想提醒对方不必仿佛天塌了般惊慌,但想到得给人鱼一点教训,又闭紧了嘴巴。
再溺爱小鱼,也得立家规。
“许明习,你要喝水吗?”
“许明习,肩膀还痛吗?”
“许明习,你困不困呀。”
“……”
许明习快要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了。
长这么大,从没被这么频繁地喊过。
读书忙于学业,在家没人作伴,她几乎没有私交甚笃的朋友,也没有别人那样丰富多彩的日常,再加上气质冷淡,几乎没有人会主动亲近她。
哪怕有,也不会坚持太久。
人鱼明明生长于冰冷幽暗的海底,却有着一颗赤诚之心,像灼灼炎日,带来无穷无尽的温暖。
处在冰冷中的人,乍一接触这样的暖意,会下意识选择回避,免得被灼伤,可谁又能不渴望滚烫炽热的阳光。
在人鱼又一次喊了许明习,后者抬手,轻轻捂住了人鱼的嘴唇。
人鱼的嘴唇很软,像香香软软的小面包。
许明习直视着那双蓝色眼睛:“余瑜,我现在感觉一切还好,如果你继续跑来跑去的话,情况就说不准了。”
余瑜眨了下眼睛,乖乖点头。
她四下扫视一圈,搬了把椅子过来,靠着许明习坐下。
卧室的空间很大,她偏偏选择跟人类紧挨,仿佛守在洞穴前的恶龙,生怕一不留神就被被外来者抢走了珍藏的宝藏。
人鱼的心思不难猜,许明习心里顿时软软的。
那双时不时看向她的蓝眼睛,藏着许多可贵的情绪,让人觉得,被这样相信着是一种莫大的荣光。
顿了顿,许明习揉着人鱼的头发说:“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她说得很突兀,但人鱼像是读懂了她的情绪,轻轻抱住人类的腰。
“许明习,”人鱼语气闷闷的,“我没有丢下你,我以为你还在那个小房子里,结果我在海上找不到方向……然后我就来这儿了。”
人鱼的记性不太好,加上那个时候刚吃了药,在大海里晕头转向,如果没有突然出现的大网兜住她,或许她真的要当第一条被淹死的人鱼了。
她不想提那么丢人的事,含含糊糊解释不清,表情看起来很可怜。
许明习硬凑出前因后果,大概明白了些。
——人鱼没有故意失踪。
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大家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想说的话,逼迫得到的答案也不会改变什么,还会让场面变得难看,不追问也罢。
“而且,你怎么不在那个小房子里了,”人鱼眼中透着好奇,“我一睁眼,她们告诉我,你在这里,我还不太相信呢。”
本来是想偷偷溜走的,听到人类在这里,她才勉为其难跟来。
许明习忪怔片刻,不知该说什么。
这份信任,太过沉甸甸。
香气袭来,人鱼的嘴唇被碰了一下。
她微微睁大双眼,听到眼前人说:“那我们就这样待在一起吧。”
不要再分开了。
第50章 Chapter50
入夜。
许氏别墅灯火通明, 佣人来来往往,端出各式各样的食物。
“哗!”
“你们眼里还能有谁!”
男人暴怒的声音传来,“这种大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真是反了天了!”
佣人顿时缩了脖颈, 几人对视一眼, 谁都不敢去再往前走一步。
餐厅里, 满地狼藉。
饭菜汤水在地板上蜿蜒, 呈现出深色不规则轮廓, 到处都是碗盘碎片,让人无从下脚。
刚吼完的男人胸膛起伏,常年戴着的儒雅随和面具不复存在, 怒目圆睁的模样可怖, 像是要掐死擅自做主的妻女。
多日前, 许氏集团现任总裁许明习不慎坠海, 至今下落不明,大权暂时回到了许父手里。
不过,许父位子还没重新坐热乎,一家老小就全把主意打到公司上了。
先是许凌英擅自换掉一批合作商,进一步掌握话语权, 后是小女儿许儒茜手里的股份突然增多,暗箱操作,笼络股东。
双方愈发有打擂台的倾向, 心思活络的人已经左右逢源, 押宝站队。
不论哪方上位, 许氏大洗牌都成了板上钉钉。
整个许氏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息,人人自危。
许父自然不满, 得知妻女的动作后,他一回家就大发雷霆, 几乎要把碗盘全都砸烂。
许儒茜年龄不算大,又在读书期间,自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和时间去做这些,但她的生母蒋飞凤却不是摆设。
早些年,许父作为成功企业家回母校开讲座,遇到即将毕业的蒋飞凤,校园女神的美貌让他一见倾心,展开猛烈追求。
成熟儒雅男人的魅力,把未踏入社会的女学生迷得找不着北,两人坠入爱河,很快有了爱情的结晶,理所应当领证结婚。
二十多年过去,岁月不曾在女人脸庞留下残忍的痕迹,她依旧妩媚妍丽,引人注目。
蒋飞凤慢悠悠喝了口汤,汤匙和瓷碗相碰,发出轻微的闷响,她用纸巾擦拭唇角,抬眼看向不远处震怒的丈夫。
“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这么生气吗?”
“许氏早晚都要给儒茜,早做准备也是好事,”女人姿态散漫,眼底含着精明和锐利,美丽而危险:“还是说,你想把许氏留给别的杂种?”
“……”
许父气焰明显弱了下去,表情讪讪。
当年,蒋飞凤生了许儒茜后,才知道许明习的存在,男人的甜言蜜语背后,藏着许多秘密。
蒋飞凤难以接受,介怀不满,可怀中的孩子嗷嗷待哺,许父又再三保证,恳求她不要离开,她才勉为其难接受了即将当人后妈的现实。
小明习粉雕玉琢,礼貌温驯,但蒋飞凤从第一眼就讨厌这个孩子——太过聪明优秀,令人忌惮。
这样下去,她的女儿该怎么在许家立足。
蒋飞凤没法对许明习做到散发母爱,忌惮又嫌恶地看着早慧的小女孩成长,变成独掌大权的女总裁。
许明习,是许儒茜的绊脚石。
桌上一片狼藉,蒋飞凤仿佛没有觉察,盛了碗汤递给女儿,目含欣赏摸了摸后者的头发。
许儒茜继承了她的美貌,一直都很优秀,现在没了绊脚石,以后只会更加大放光彩。
蒋飞凤不允许,也不会让别的绊脚石出现。
这些年,许父在外面有小动作,她都不去追究,全心全意培养女儿,好不容易看到胜利的曙光,谁来阻挠,都会被她清理掉。
“你最近身体也不太好,公司的事先放放,”蒋飞凤看向许父,“我订了飞国外的票,去散心吧。”-
一连几个晴天,许明习心情很好。
余瑜最近爱上了电视剧,不仅整天抱着平板看,还会跟许明习吐槽剧情。
虽然这跟当初的目的有所偏离,但好歹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人鱼了解人类社会,许明习也有些欣慰。
或许是管家向别署主人汇报过,她们对电子设备的使用没有被严格控制,不过装没装监控软件就不得而知了。
许明习没有冒失试探,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行事之前要斟酌,免得牵连人鱼。
余瑜看剧三大要求:人美,狗血,节奏快。
谁都无法抗拒狗血淋头的剧情,以及赏心悦目的美丽脸蛋,再加上恰到好处的节奏和画面,简直是人鱼诱捕器。
一开始许明习还会上网拉表格帮她整理好片,直到某天人鱼独自上网,发现了一个安利圣地。
她大吃一惊,通宵收藏无数推剧帖子,在踩雷和种草之间反复蹦跳,平板二十四小时无休工作,都要用冒烟了。
许明习也从一开始的欣慰,慢慢变成颇有微词。
从没想过,
有一天居然要跟电视剧争宠。
小鱼有剧瘾了怎么办。
得治。
许明习行动力强到可怕,当天就定制了计划,并在第二天收缴了歹鱼的作案工具。
“许明习,”人鱼一睁眼,果真开始寻找她的新玩具,“你看到我的平板了吗?它怎么不见了。”
许明习醒的比她早,有充足的时间来处理平板,免得被人鱼找到。
喝着咖啡,许明习目光重新落在书页上,面不改色回答:“没有,昨晚你放哪儿了?”
人鱼皱眉搓头发,把蓝色卷毛弄得乱糟糟,像孵小鸡的草窝,惨不忍睹。
许明习有点看不下去,招招手:“把梳子拿来。”
人鱼哦了声,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去卫生间拿来梳子,递给许明习。
因为最近沉迷电视剧无法自拔,人鱼对编头发都不热衷了,起床草草洗漱就盯着平板看,吃饭都得边看边吃。
人鱼搬来椅子,坐在许明习面前,卷发长而润泽,好似洒满细碎星光。
许明习手指在散发幽香的发丝间穿梭,握住一手微凉,为了拖延时间,这次她编了很久的小辫子。
人鱼惦记着下落不明的平板,途中忍不住出声催促几次,都被许明习搪塞回去。
直到人鱼耐心即将售罄,许明习才堪堪停手,让她去照镜子。
蓝色长发被分成三份,各在一侧编成蓬松的麻花,剩下的披在脑后,乖巧温柔,颇有几分俏皮。
人鱼对着镜子各个角度欣赏了一番,刚才的着急不满一扫而空,满脸笑容冲出去抱心灵手巧的人类。
“许明习!”
人鱼兴冲冲地说:“你好厉害,我最喜欢你了!”
许明习身形一顿,手掌落在人鱼的肩背,轻轻拍了拍:“我知道。”
人鱼很容易满足,也很好读懂。
她的世界被许多零零碎碎的小惊喜填满,不论回忆起哪天,都有让她感到开心的事发生。
许明习想做那个制造惊喜的人,织出五颜六色的梦,让人鱼的生活被喜悦充斥,而不是仅有电视剧,回忆变得平平淡淡,失去本该有的色彩。
再者,长期使用电子设备会损害视力,对人鱼的眼睛没有好处,理应及时控制频率和时长。
这样想着,刚才冒出的动摇被悄无声息压下去,许明习面色不变,下定决心不让人鱼碰到平板。
她思忖片刻,出声说:“你喜欢楼下的花园吗?”
人鱼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花园里争奇斗艳的鲜花是在海底不曾见到的春色。
刚来那两天,人鱼总会趴在窗边,眼巴巴盯着看,许明习担心对方的特殊被别墅其他人发觉,几乎没怎么带小鱼出门。
闻言,人鱼眼睛亮起来,连忙点头:“喜欢!好漂亮!”
许明习颔首:“那我们去外面看看吧。”
人鱼顿时活蹦乱跳,叽叽喳喳跑去找衣服穿,全然忘记平板的存在。
许明习余光扫过房间某处,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无事发生般去人鱼身旁,帮对方挑出条剪裁独特的小白裙。
这处别墅显然不常住人,但花园维护的很好,养了不少名贵品种的花草,看着赏心悦目,漫步其中,颇有几分误入仙境的错觉。
一进花园,人鱼便撒了欢,好奇地凑近去嗅,手指轻轻摸花瓣,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弄坏了这些娇贵的别墅贵宾。
她喜欢这种香香软软的东西,不自觉收了力气,但还是不小心蹭掉了几片花瓣,表情瞬间低落不少。
“许明习,”人鱼委屈地回头,“我没有……”用力。
话音未落,她微微睁圆眼睛。
耳朵上多了点压力,露水滴落在她的锁骨,凉丝丝的。
人鱼不敢置信抬手,想摸又不敢摸。
许明习随手折了几枝花,凑成一小捧花,蓝白交织,和人鱼的蓝眼睛很相衬。
她递给呆呆的人鱼,目光扫过后者耳畔的茉莉花,又帮忙扶正了点。
“我们人类有句话,现在我认为很有道理,”许明习露出淡笑,“鲜花还需配美人。”
人鱼脑速慢慢转着,分析出这是一句赞美的话,脸颊莫名变得有点热。
她抿了下唇,有点刻意挪开视线,紧紧握着捧花,脑袋里一片空白,像被无数咕嘟咕嘟的气泡充斥。
过了一小会儿,人鱼羞红着脸颊,靠近许明习。
彼时许明习正在思考,要不要教人鱼插花,以此打发时间,有效转移注意力。
先是衣摆被轻轻拽了拽,不注意或许要被忽视掉,堪称猛鱼柔情。
许明习直起身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人鱼。
对方穿着她挑选出的小白裙,恰到好处露出锁骨和脖颈,蓬松双麻花衬得脸庞愈发小巧精致,耳畔的茉莉增添几分文艺气息。
这无疑是一种视觉享受。
“怎么了?”
许明习嗓音不自觉变得温柔了些。
只见人鱼抿了抿唇,把那束小捧花递了过来。
“你说得对。”
“鲜花还需配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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