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来怀里抱着桑伊往宫门去,他的速度很快,从鸣凤阁到宫门的正常时间约有两炷香之久,但恶来的速度大大的缩短了时间,抱着桑伊飞速往宫门去,没有半点累着的意思。
桑伊本没有打算让恶来抱他的,但若是以他自己的速度,的确会很慢,所以他接受了恶来的提议。
躲过巡逻的侍卫,桑伊抬脸看着恶来,压低了声音问,“你就这样带我离开,你兄弟怎么办?”
恶来鼻间都是桑伊身上传来的香味,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分神道,“大王不会对他做什么。”
桑伊眨了下眼,“你想清楚了,跟我离开这里的话,你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恶来垂眸看着桑伊,他在少年的瞳孔之中看到了自己那张旁人一看就害怕的脸,离开这里,那个秘密就会被埋葬,桑伊再也不会知道……
他露出一个有些别扭的笑容来,“我本也没打算再回来,我的责任是保护公子,现在是,以后也是,公子便是我唯一的主人。”
桑伊的手搭上恶来的肩,他定定地看着恶来,“如果我们能离开这里,你便跟着我。”
获得桑伊的承诺之后,恶来眼中迸发出惊喜之色来,片刻后他才克制道,“我们走吧。”
桑伊颔首。
恶来很了解宫里,清楚知道走哪里能避开巡逻的人,桑伊在他怀里抬头看着天空。
白日的时候还下着大雪,甚至一直未停,这一路过来,未被宫人打扫过的地方依旧堆积着厚厚的白雪,而就是这样的天气,黑夜之中有繁星和明月,似乎是为他们照亮了前进的路,未来也能如此……一片光明。
宫门近在咫尺,桑伊抓着恶来的衣服紧了紧,只是不知为何越是靠近宫门,他反而越是不安,他的直觉曾经救过他许多次。
“恶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桑伊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不自觉颤抖着,“我……我总觉得——”该停下。
“公子不必害怕。”恶来的语气温柔下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桑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天空,明月已经被乌云遮住了,方才还明亮的大道此刻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天空中飘飘扬扬的偶尔飘落几片雪花。
他想,可能是他太草木皆兵了,帝辛那个人如今受了伤,应当请了太医包扎,不知道他离开了才对。
更何况,若是不离开,等帝辛反应过来,那他伤了帝辛的罪名成立,他或许会被下诏狱,还会被帝辛杀了。
终于要到了。
终于……能离开了吗?
狐狸忽现于宫门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恶来神色凝重,他把桑伊放下来挡在身后,“你要做什么?”
“惩治叛徒。”狐狸掀开了黑帽,它眉发皆白,面容极俊,眼中却闪烁着针对恶来的冰冷杀意,“看来,你果真背叛了。”
“我的主人是公子,我并未背叛公子。”恶来身体站得笔直,他握紧手中的长枪,“狐狸,你不也很喜欢公子吗?公子想要自由,公子不想留在这里,你应当让开让我带他走。”
“感人至深!”帝辛低哑的声音随着鼓掌声响起,“真是感人至深。”
恶来神色紧绷起来,他把桑伊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看向帝辛。
帝辛唇色泛白,只披着一件外袍,露出被包扎的胸膛,他冰冷的视线从恶来身上扫过,落在从恶来身后探出头来的桑伊身上。
在见到桑伊那一刻,帝辛脸上的表情骤然温柔下来,他朝桑伊伸出手,“卿卿,过来,来孤的身边。”
桑伊的手紧紧地抓紧了恶来的袖子,眼里透露着拒绝之色,他说,“我要离开这里。”
“卿卿当真以为,他能带你走吗?”帝辛低低地笑出声来,“卿卿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天真。”
桑伊的目光在帝辛胸膛上停留了片刻,他说,“你放我走,若是你要留我在这里,我早晚会杀了你。”
“卿卿便这般想离开孤的身边?”帝辛叹息一声,“为何?”
“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难受。”
帝辛的脸色在暗夜中越发苍白难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疼了。
他往前一步,恶来忽地伸出手挡在帝辛的去路,帝辛传来极具压迫感的气势,但很快他又笑了起来,然后抽出了佩剑。
他看着手中的剑,声音很淡,“卿卿若是想走,那便杀了他——杀了他,我给你离开这里的机会。”
帝辛口中的他,是恶来,恶来下意识看向桑伊。
桑伊不可置信地看向帝辛,“你说什么?”
“想要自由,总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孤不爱做善事。”帝辛道,“杀了恶来,我给你自由的机会,若是不杀,那便随我回去。”
帝辛笃定了桑伊不会杀恶来,会乖乖与他回去,就算真的杀了恶来……帝辛漫不经心地想,他只是给他的卿卿一个离开的机会,可没说一定会让卿卿离开。
毕竟,他怎么会让桑伊离开他呢?
桑伊抬手,在旁人眼中他大概是要接过帝辛的佩剑,然而他却只是哐当一声把佩剑扔在地上,他抬头看着帝辛,面容淡漠,“我不杀他。”
恶来的心脏随着佩剑掉地的声音充盈起来,公子不杀他,即便是杀了他有自由的机会公子也不杀他……
“真的不杀吗?”帝辛看向眼中带有欣喜的恶来,声音温和,“那你可知道,他杀了伯邑考。”
恶来的身体瞬间僵硬,他甚至不敢再看桑伊一眼。
桑伊有些呆,他缓缓抬眸看着面前的高大身影,“杀了伯邑考……是什么意思?”
帝辛接过狐狸捡起来的剑,语气格外温柔,“就是他杀了伯邑考的伯邑考的意思,这样的人你还敢跟他走吗?”
恶来杀了伯邑考?
桑伊的脑子一片混乱,他喃喃,“伯邑考……不是回西岐了吗?”
伯邑考不是回西岐了吗?他还想着,回昆仑之时去一趟西岐,然后看看伯邑考。
“伯邑考离开朝歌之后,是他——”帝辛指向恶来,看着桑伊,“他手中那杆枪穿破了伯邑考的脑袋。”
“不是。”桑伊心头慌乱,神色看起来却格外冷静,“你在骗我。”
“是吗?”帝辛轻叹,“那么卿卿问问不就知道了?问这个要带你离开的恶来。”
桑伊看向恶来,他唇动了动,声音沙哑,“……你杀了伯邑考吗?”
恶来一直笔直的身体忽地一下跪下,他抓紧了桑伊的袖子,却不敢看桑伊,只道,“公子,等离开后我再告诉你好吗?”
桑伊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知道,恶来真的杀了伯邑考,那个人死了。
“为什么……”桑伊本想问恶来为什么要杀伯邑考,却又止住,他缓缓看向帝辛,“是你。”
“若是没有你的命令,恶来与伯邑考无冤无仇,又怎么可能杀伯邑考。”桑伊呼出一口白气来,他直视着帝辛,“你为什么要杀伯邑考?”
帝辛似乎有些遗憾,听见桑伊的话,他却又笑了一下,“为什么要杀他?卿卿,任何一个觊觎你的人,试图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人都该死。”
他说到这里,握着剑将桑伊那被恶来抓住的袖子断去,剑尖指着恶来,“他同样要死。”
“殷寿!”
桑伊的话还没出口,面前的剑已经刺穿了恶来的胸膛又拔出。
“这样,卿卿便愿意随我回去了吧?”帝辛笑了起来,“毕竟,现在能保护卿卿的人,只有我了。”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桑伊的脸上,雪白的衣衫上猩红点点,他缓缓地抬手,轻触了一下脸颊上的血液。
是血,今天……他看到了很多血。
血缀在桑伊眼角,鲜红的、如同血泪又如同泪痣,妩媚却楚楚可怜。
恶来轰然倒下,他手里依旧拽着桑伊的袖子。
桑伊的瞳孔骤然放大,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男人,张了张唇。
“公子……”恶来的声音沙哑着,“不能……不能保护你了。”
桑伊跌坐在恶来面前,他的眼睛有些干涩,知道恶来杀了伯邑考的时候,他即便知道是帝辛的吩咐也不免对恶来心生怨怼,可这个人……就这样死了。
“公子,可是……为我而流泪?”恶来抬了抬手,又露出笑来,“公子,不要为我难过。”
他的手终究还是没碰得到桑伊的脸便重重地落到地上。
风吹得刺骨,桑伊的脸上一片冰凉,他茫然地抬起头,又下大雪了。
“叛徒已死,公子。”狐狸往前一步,“回去吧。”
“卿卿。”男人在桑伊面前蹲下身来,他微笑着把桑伊拥入怀中,手指替桑伊抚去脸上的泪和血渍,“跟我回去吧,外面冷。”
回去两个字给了桑伊极大的刺激,手中的匕首抵住了帝辛的脖子,眼尾殷红,哑声道,“让我走,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狐狸睁大眼,“公子。”
帝辛垂眸看着面前的匕首,眸光闪烁,“我一直想知道,卿卿这东西从何处来的。”
“与你无关。”桑伊脸色苍白,鼻尖却泛红,他一字一顿,“让我走!”
“不。”帝辛拒绝了。
他抬手握住了匕首,锋利的刀身轻易地划破他的掌心,鲜血直流,帝辛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浑然不觉,他注视着桑伊,如同注视着困在牢笼之中的无力挣扎的小兽,唇畔温柔的笑如同诅咒。
“卿卿,只要我活着,你便不能离开。”
真是个疯子!
桑伊握着匕首的手有些颤抖,“放开!”
“能死在卿卿手中也不错。”帝辛笑起来,“那么卿卿,你敢杀人吗?”
敢杀人吗?
“卿卿只适合做笼中之鸟,被人保护着。”帝辛另一只手握住了桑伊颤抖的手腕,夺过了匕首,“这样的东西对卿卿来说太过危险,还是不要碰比较好。”
他随手把匕首丢了出去,桑伊手中再没有能掣肘他的东西,帝辛眼中含笑,“我们回去。”
回去?回那个……鸣凤阁?
不,他不回去,他绝对不要回去。
黑发垂下来,遮住了桑伊大半的脸,让帝辛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喃喃:“师父。”
帝辛并未听清桑伊在说什么,眯了眯黑眸,“卿卿说什么?”
桑伊抬起脸,他的眼尾泛红,鼻尖也红,不知道是因为哭的还是被冻的,他用力地推开了帝辛,许是动作太大,帝辛的伤口崩裂开来,帝辛一时竟没能再抱住桑伊。
桑伊起身的时候身体还有些晃动,他脑袋发晕,眼前发黑,呢喃着,“师父。”
他不要成仙,他要……离开朝歌。
似寒冰般的气息在瞬间侵蚀这一片空间,桑伊努力地想要睁大眼,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玉清的气息,也感受到了,伸出去的手被握着。
他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似叹息般的声音响起,“不是说了,下次要早些叫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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