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网恋事件簿(一)
“太乙历三七五年, 正月十四,晴。”
天光已然大亮,但是余清欢却并不想起来, 她以一种极为懒散的姿势瘫在床上,空出一只手拿着镜珠在元灵境上写日志。
她自己也没想到,就只是出去外面出个任务的功夫, 一回来,发的帖子突然成了大热门, 明晃晃地摆在论坛第一页, 以至于她现在打开元灵境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里面的人分三种,一种无脑顶帖的, 一种是在趁乱打广告的,最后一种就比较多了, 大抵是因为文字过于有力量让很多人引起共鸣,他们在一个两个的也在余清欢的帖子底下骂起自己的前道侣。
“这么多, 看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嘛。”
她啧啧两声,在床上翻了个身,开始继续写自己的爱恨情仇往事。
收尾,编辑,发送。
写完以后她将镜珠放在一边, 闭上眼睛默数三下, 再打开, 果不其然,那个名为“一点通”的家伙如约而至。
“一点通”此人,可以说整个帖子中最奇怪的存在。
他并不跟着其他人一样痛斥自己的前道侣, 也不是在无意义地顶贴,而是在——
“呜呜呜道友的文笔也太好了吧, 可以多写一点吗,好看,爱看!”
诸如此类,以上。
不是,这家伙脑子坏掉了吗,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呜呜的啊!
不过,看在他那么坚持不懈地夸自己的份上,她决定还是去礼貌地回复一下。
[人间至味:谢谢道友的喜欢]
[一点通:不用谢不用谢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
余清欢扬起的嘴角僵硬在脸上,突然起身给了空气一拳。
她就多余和他说话!
这一番闹腾前前后后日头也不过才偏移了一些,太阳甚至还没照到北鹤峰。
她不想出门,因为出门就肯定免不了和某个她讨厌的家伙打照面,干脆仰面躺在床上,借着一大清早的脑子清醒,想想之后的事。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给监天司写信,颜胥当时和她打赌要让她写三万字夸赞自己的饼,她没夸,三万字全用来给她求情上了。
好在司天监大人还算明事理,答应她不会胡乱扣帽子,至于元灵境中的关于千面魔藤的种种传言,他们也会查清楚是否属实。
算算日子,差不多是今天出结果。
颜胥家在哪她也知道,上次去的时候就注意到她后院里的百亩药田了,过段时间她再去看看,希望百年丹参已经足以入药。
李大昆和符汇她还没来得及去见。听说李大昆虽然不能再当玉柳公子,但是他并没有感到很难过,相反,他非常享受现在的种田生活,立志要当上文辛镇第一庄稼能手。
符汇那边,凌奚说他认识,所以监天司干脆就把这事儿交给了他。
她前几日在元灵境上看到个人哭诉自己被前道侣骗身骗心,也不知道发帖的是不是符汇。
余清欢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半天,连监天司的南宫大人到底是谁都仔细想了一遍,待确实没有东西可以考虑了,才不情不愿地把目光放到隔壁微微敞开的窗户上。
凌奚素来起的早,这个点他应当已经从后山练剑回来了,若是她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十有八九是在厨房里准备饭食。
按以往惯例,再过半刻钟他就会过来敲门催她一起用早膳,但那是以往,因为现在他们之间出了大问题,
乌鸦从空中飞过,心烦意乱的小姑娘把脸埋进被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想的一直都是别人的,却没想过自己。
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她和师兄以后到底要怎么办。
从洛阳回来以后他们就进入了这种诡异的相处状态。
敌不动我不动,敌动了我也不动。总而言之就是化身鸵鸟,主打一个能躲就躲。
还好山上只有他们二人,不然就会有人看到余清欢在前面努力种菜种药,后面跟了个红衣小郎君拿着书滔滔不绝,一边和她搭话还要一边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好友求救,最后被她狠瞪一眼,再灰溜溜离开。
说实话,不让她理人说话,她心里也憋得紧。
可让她理会凌奚,她更难受。
这一掌下去不仅打掉了她对凌奚残存的最后一点幻想,也把少女心底那点隐秘的喜欢彻底扼杀。
在元灵境上,大家的感情都说的很轻松。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一个字写出来断也能断的干干净净。但现实并非如此,她与师兄自幼相识,又一起相互扶持数十年,这情谊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有那么轻易。
而且她就真的能和师兄断掉么?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余清欢又用力给了枕头绑绑两拳,第三拳还没落下,就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她走出房门查看,发现是孟伦。
少年抱着一卷羊皮卷站在栅栏外,远远地对她招手。
“余姐!”
他跑的太快动作太猛,可怜的栅栏砰一声落了地,露出余清欢睡眼惺忪的脸。
“抱歉抱歉,我那个,不是故意的。”他手忙脚乱地施法把门安好,在后脑勺上随意乱抓一把,“我这里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什么事。”余清欢看起来也是一夜没睡,眼底下乌青一片,她打着哈欠靠在栅栏上,人还没靠上去,就听又是一声咔嚓——
可怜的栅栏也随它的好友,栅栏门一起远去了。
大门口动静太大,凌奚萝卜还没放下就往外冲,提着一把菜刀左晃右晃:“发生什么事了!”
“”
余清欢扭过头不理他。
孟伦尴尬搓搓手。
于是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孟伦先憋不住:“没事!余姐!我就是来给你们送个信的。前段时间你们不是缉拿了通缉犯千面魔腾吗?结果出来了!”
余清欢再也顾不得凌奚是否在旁边,忙上前一步问道:“怎么说。”
“啧啧。”孟伦晃晃手指,打算先卖个关子。
下一刻——
“唉!姐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说!”
孟伦搓搓被拧疼的胳膊:“仙盟那边定了罪,罪名么,好像是什么发布虚假悬赏和修邪术之类的,大概判了大概两三百年吧,已经算轻的了。”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兴致勃勃地拉开卷轴,大声念道,“云丹门弟子余清欢,凌奚,智勇兼备”
“停,打住,说重点。”
“掌门让你们去主峰一趟,给你们颁奖!”
“现在就过去?”
“对啊,就在大殿那儿,你们先收拾收拾,待会儿我让师弟来接应你们。”
他这话说的兴致勃勃,余清欢下意识看向凌奚,对方也看过来,二人目光短暂交汇后余清欢迅速别开眼,假装方才的一切只是出于不小心。
凌奚嘴一抿,也把目光收回去。
孟伦本就是来传个话,话带到了人就走了。不一会儿又有其他两个穿着稍次一些的外门弟子来带路,一边说着恭维的话一边将他们往邰华宗大殿引。
这两个弟子夹在他们中间你一句我一句,倒是从侧面缓解了这对师兄妹之间尴尬的氛围。余清欢一边打听邰华宗的情况一边左看右看,心里也大致有了个计较。
不过也是真的到了那里才彻彻底底地意识到,这大宗门毕竟是大宗门,和他们这种穷酸小门派就是不一样。
凌奚因为之前掌门邀请所以来过几次,倒没表现出什么,余清欢则不同,她几乎用了全部定力才没有到处乱看。
大殿里已经坐了许多人,除却邰华宗弟子以外,还有好几个仙盟的人,其中就包括监天司,因为她刚刚就在下面看到南宫无相了。
余清欢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后悔,早知道有那么多人要来,刚刚就应该扑点胭脂画个眉的。
“二位请来。”
引路弟子们将他们二人带到,大殿正中央,随后一打响指,两侧弟子齐刷刷从人群中站出,变戏法一样地掏出笛笙等乐器,还有个强者正在从乾坤袋里掏编钟。
一瞬间整个大殿里余音袅袅,其阵势之大,让余清欢开始寻找她能钻进去的地缝。
“好了好了,都安静一下。”
人群之中,走来一对男女。
男子体态偏胖,长长的胡子快要垂到衣摆,是个憨态可掬的老人,笑起来浑身的肉都在颤抖。
女子则一袭素衣,乌发用木簪随意挽起,眉目如画,是个难得的温婉美人。她的衣服与孟伦他们极为相似,袖子处却滚了一圈金边,昭示着她身份的与众不同。
察觉到余清欢在看她,她也抬起头,对少女温柔笑笑。
那是邰华宗的二长老与掌门亲传弟子秦如月。
不过掌门呢?他怎么没来,因为之前听说他很中意凌奚想挖墙脚这件事,余清欢一直对他印象很深,想着多多少少见一面,但是一直都没机会见到。
余清欢偷偷踮脚想看看后面还有没有人来,发现并没有,邰华宗就来了那么两个重要人物。凌奚则是安分许多,一错不错地盯着秦如月手中捧着的匣子,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在努力思考里面大概能装多少灵石。
“你们二人做的很好,修真界已经很久没有像你们这般优秀的弟子了。”二长老抚掌大笑,抬起手往下按按,待吹拉弹唱的弟子们停下来后才接着道,“年少有为啊,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就能单枪匹马地拿下‘千面魔藤’,好!你们当真是我修真界的骄傲!”
二长老嗓音洪亮,余音绕梁,整个大殿上下都在清晰回响着他的声音。
“骄傲骄傲骄傲”
然而这还没完,等回音安静下来,他清清嗓子,同时一打响指,天花板上的彩带上便凭空出现几个金色大字,再一眨眼它竟变成了几道赤底金字的条幅。
“恭喜二位被评为三七五届修真界十佳杰出青年!”
见大家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又大声把刚刚的话查复了一遍:“十佳杰出青年!颁发给云丹门的凌奚和余清欢!”
“好!”
孟伦在底下用力鼓掌。周围人也马上反应过来,敲编钟的继续敲编钟,吹笛子的继续吹笛子,啥也没有的就贡献一双巴掌,整个大殿内处处都是欢乐的氛围,只有余清欢羞耻到差点原地去世。
然而这还没完。
秦如月笑着将匣子递给凌奚:“凌师弟,恭喜了,这是三万灵石。一部分是缉拿要犯的赏金,还有一部分是你们完成乙级任务的报酬,当然大部分都是赏金。”
早在秦如月过来时余清欢就做好了接匣子的准备,哪知她竟绕过自己给了凌奚。她有些尴尬,刚想趁大家没注意的时候把手收回去,就被秦如月塞了一块扩音玉石。
“东西让凌师弟来拿便好,余师妹,你来负责和大家说两句吧。”
她笑着看她,充满慈爱,让人忍不住想起鼓励幼鸟往下跳的雌鸟。
若是在平时,她会感动,毕竟温柔美丽的大师姐谁不喜欢。
但是她现在只想假装自己是哑巴。
余清欢嘴角抽动几下,绞尽脑汁地在想拒绝的话术,要不就说自己吃错药突然变哑巴了说不了话好了,反正她乱吃东西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但秦如月却很执拗地把扩音玉石塞到她手里,且还示意大家都后退一些,给余清欢留出空间。
站在大殿二层的弟子心神领会,低声念诀将大殿中的照明法术取消,只等全场都陷入黑暗之后就催动咒语,召唤出一道强光自上而下地打在余清欢身上。
一道悠扬的笛声适时响起。
余清欢一下子就变成了万众瞩目处。
她这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好扯扯嘴角,学着二长老的样子故作深沉地轻咳一声。
这一声那是给孟伦一整个听激动了,随便抓过旁边一个弟子,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就开唠:“看到没,这就是我余姐,人不愧是杰出青年啊,这要是我,遇到这大阵势,吓都吓尿了,还能站这儿说话呢。”
说完左边又去戳戳右边的弟子:“看到没,我朋友,隔壁门派的,厉害不。”
两边的弟子啧啧两声,一会儿举大拇指一会儿鼓掌。
“真厉害啊。”
“不愧是十六岁就修到金丹的天才。”
“我看面相就能看出来,她以后是要干大事的,果然,我说什么来着!”
余-临危不乱-成大事者-清欢慢慢将目光从底下那几个说小话的家伙身上收回来,捏紧扩音石,不知道说什么,只要装模作样地将下巴一抬,又咳嗽一声。
“有我当年的风采。”这是二长老摸着胡须在夸赞。
“师妹是不是生病了,一直咳嗽。”这是秦如月真情实感地在担心。
只有和她从小玩泥巴长大的凌奚看出了余清欢的窘迫,摇摇头:“不,她是在紧张。”
他对余清欢可太熟悉了,眼睛左看右看,时不时抠一下小指头,用力搓着裙子上的布料,这都是紧张的表现。而紧张的人最需要什么,那就是鼓励!
自以为看破人心的凌奚自信上前两步,突然开始用力鼓掌。
台下也像是导火索被点燃了一般,爆发出浪潮般的掌声。
二楼的弟子又给召唤出一道光,不要钱似地打在余清欢脸上。
她更想死了。
除却想死之外,她还想迫切地找到这个突然鼓掌的二货,用她的葫芦狠狠薅他的脑袋。
鼓什么掌!鼓什么掌!脑子有包啊!
但是没办法,赶鸭子上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底下看着,她现在就是屁都放不出一个也得逼着自己放!
“那个,那我说两句。”余清欢硬着头皮开口,磕磕巴巴,“其实这件事吧,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努力,但是我也有努力的地方,总之,总之呢,离不开大家的努力”
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好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底下的人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没办法,只好再接着说。她深吸一口气,捏紧扩音玉石:“我,我感谢我师尊,感谢我师兄,感谢云丹门,感谢邰华宗的大家,感谢监天司,祝,祝,我们越来越好!你们好,我们好,大家都一起好!”
她说完以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台上台下大眼瞪小眼,最后再次由凌奚起头,引导着众人用掌声打破沉默的氛围。
余清欢僵硬着站在台上,咬牙切齿地给方才的话来了个收尾:“所以,所以只要努力,大家一定都能被评为修真界杰出青年!”
两句话说的磕磕巴巴,直接把她这辈子,下辈子,以及下下辈子的勇气一口气用光。
孟伦虽然听不懂,但是并不影响他在底下强行解读:“看到没,这就是杰出青年的气量,你别看她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懂,但是这一定有她的道理。”
趁着大家都在忙着鼓掌的时候,余清欢赶紧把扩音玉石往秦如月手里一塞,逃也似地躲到后面去了。
好在二长老他们也没再继续为难。
秦如月接过扩音玉石,不紧不慢地替余清欢圆上了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这场仪式也就如此这般落下帷幕。
她站在阴影处,看着大师姐挺拔的脊背,在心里暗暗羡慕。
端庄,优雅,大方,大抵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修真界首屈一指宗门的首席大弟子吧。
人聪明又厉害,她的碧玉葫芦据说就是秦师姐亲手铸造的。
看看她,再看看自己。
余清欢挠挠脸,感觉有些害臊。
“最后,我想再宣布一件事。”二长老接过扩音玉石,把凌奚师兄妹二人拉上前,拍着他们的肩膀道,“因为二位表现优异,我们邰华宗特来邀请二位来我们宗门一起学习,当然,这也是仙盟的意思。”
担心他们误会,秦如月在后面小声补充:“总而言之这段时间你们的房租也不用付了,想在北鹤峰住着也无妨,只需要白天的时候把自己当成邰华宗的弟子,来主峰和我们一起上课就行。”
这就是时下最流行的宗门交换生。
“至于待遇,资源,包括月例,那都与内门弟子同等,你们听明白了么?”
此时此刻,余清欢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
何德何能啊,他们这个大门都没有,总归只有两个人的破烂小门派何德何能啊。多少宗门都想来和邰华宗签订交换生项目都被拒绝了,就是答应也只是勉勉强强给个外门弟子的名额,哪敢肖想内门。
现在人竟然主动邀请他们过来和内门弟子一起学习。
这泼天富贵,不,简直是财神爷拿着金元宝往他们头上砸啊。
少女看着大师姐那张美丽的侧脸,心想她应该再多说一点的,应该把邰华宗的十个长老都从上到下夸一遍才对。
****
颁奖仪式结束以后,为了表示对他们二人的祝贺,邰华宗还特意举办了一场宴席。
宴席浩大,但有资格参加的人不多,放眼过去全是本门派的内门弟子。至于其他人,除却负责此案的监天司以外,他们还邀请了一些关系好的宗门过来,名门正派都在请柬上,合欢宗与铸剑谷自然也不会缺席。
位居上层的宗门长老们正在碰杯寒暄,底下的弟子们则自由许多,这不一会儿的功夫,有个合欢宗的弟子已经前后搭讪成功两个人了。
余清欢叼着酒杯发呆,麻木地往盘子里添食物,心也还在传音石上飘,脑子里空白一片。
“余清欢?”
听到有人叫她,她赶忙抬头,视线交错的刹那,余清欢呼吸一窒。
眼前的白发青年朗目疏眉,他眼眸低垂,纯白色的睫毛微微颤动,让她想起画像中悲悯天人的神明
哦不对,神明不会抱着一盘子食物一边咀嚼一边和她说话。
“你认识我?”余清欢挠挠头,心说她现在这么出名吗,不仅是监天司的人,这位看起来古道仙风的道友也认识她?
“不认识。”杜榆不紧不慢地把嘴里的鸡肉咽下,“听说过。”
主要是听凌奚说。
这家伙最近不知道犯什么病天天在自己耳边呜呼哀哉,听的他耳朵都快要起茧子,闹得他还以为余清欢是什么洪水猛兽,值得好兄弟这样大动干戈。
见面后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挺可爱一小姑娘,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
算了,反正凌奚也不聪明,俩笨蛋凑一块倒也般配。
杜榆舔舔手指,随口问道:“凌奚呢?”
原来是师兄的朋友。余清欢恍然大悟,给他指了个方向。
风姿绰约的滴仙人微微一颔首,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余清欢:“?”
一低头,发现面前的最后一块排骨也没了。
她凌乱地站在饭桌边,心情复杂地往嘴里塞了块馍馍。
“那人谁啊,你认识吗?”童蕊端着酒杯走来,拍拍刚刚被杜榆撞到的肩膀,瞥嘴,“走路不看路的。”
“一个傻(哔——)而已,不碍事,你坐。”
妖娆妩媚的少女听到这话也没客气,大大咧咧地在她旁边坐下,拿起酒杯与余清欢轻轻一碰,发出一声脆响。
她皮肤生得白,眉目间情意流转,一点朱唇含着笑意,修长玉腿在轻纱裙下若隐若现,当真符合世人对合欢宗妖女的刻板印象。
只有余清欢知道她的合欢术在门派长居倒数第一,至今都没找到双修对象。
童蕊倒是不在意这些事,笑嘻嘻地凑过来,在好友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捏了一把:“怎么样,当修真界杰出青年的感觉爽么?”
“去去去,别提了。”一想到自己在台上丢人现眼的表现她就觉得烦,摆摆手把好友推开,“怎么没人和我说领个奖还要先上台发言的,早知道那么丢脸,我死都不上去。”
她就这么个人,让她私底下说话她可以给你来段不重复的贯口,可真要正儿八经上去发表言论,还不如让她去死。
童蕊笑得前仰后合。
余清欢在她腰上拧了一把:“别笑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监天司有什么关系!”
她迅速装听不见:“哎呀,你看这块鱼肉挺好吃的。”
“你少给我装。”余清欢啧啧两声,捏着童蕊的肩膀强迫她转过来,“之前我还没想明白呢,我现在可琢磨出味来了,为什么那个姓南宫的家伙要特意问一嘴咱俩的关系,你说,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情。”
余清欢在她的腰带上轻轻一勾,又往坐在他们斜上首处的南宫无相那儿微微偏头,话语中的挪揄之味不要太过明显。
“你可以啊,监天司的人都能搞得定。”
她回去以后打听了一下,这位南宫无相乃是监天司里的二把手,下一任司天监,绰号铁面判官,以不留情面在仙盟中出名。
可以说监天司的名声之所以变得这么坏,也少不了这位南宫大人在其中推波助澜。
但他那日竟然给自己网开一面,还特意提了童蕊一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说他俩清清白白的没关系,谁信。
童蕊听到这话瞬间面红耳赤,也支吾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了。”
“那是哪样,爱而不得?你追我逃?还是虐恋情深?”余清欢摸着下巴发散思维,又想起那家伙的绰号,“你说该不会是强取豪夺吧。”
“哪有这么夸张!”她睨她一眼,“你还记得上次我同你说的么那人么?就是他!不过是对他用了个灵心术就缠着我不放了,还想让我对他负责,哼,我怎么可能答应。
哦不对,你那时候没回复我,哼,大忙人一个。”
她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哼哼。
“我那会儿不是忙着和千面魔藤周旋嘛,又不是诚心的。”余清欢对她做个鬼脸,轻飘飘地把这事揭过,“那你打算怎么办?”
童蕊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她不仅是合欢宗的弟子,身世还有些特殊。若是寻常男子也就罢了,可南宫无相是监天司的人,又是南宫世家的嫡长子,他们想要在一起,其难度不亚于她去黑牢劫狱。
想到倒霉催的自己,又想到好不容易开朵桃花却开岔的好友,余清欢唏嘘地啧啧两声。
“当然是拒绝啊,那不然呢,还能真和他在一块不成?”别说是仙盟那些老东西,只怕是她师尊都要把她的腿给打骨折。
“真的吗?”
“真的啊。”
少女向后一仰,露出我才不信的表情。
“啧,你爱信不信,而且与其说我,”童蕊将碗筷放好,寻了个干净的杯子也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你呢?你怎么样,你还打算理你师兄么?”
余清欢咂咂嘴:“我不知道。”
他俩之后还得一起去邰华宗当交换生,总不可能就这样冷一辈子。可是她到底真真切切暗恋过那么多年,让她放下心中芥蒂再和凌奚继续当好朋友,哪有那么简单。
可若是不放下之前刚重生回来的时候生气归生气,但总归对师兄抱有一丝幻想,想着这滴水能都穿石,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吧。
直到他手上爬着的噬情蛊却直接给了她当头一棒,她连做梦都在梦到蛊虫变成人扯着她的领口放肆嘲笑:“余清欢!你就是个笑话!”
她心里头憋屈得紧,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童蕊安抚似地拍拍好友的肩:“你要实在不行,咱们就换个人喜欢呗。”
余清欢看过来,眼中升起水雾,涌起醉意:“换个人?”
“对啊。”童蕊趁热打铁,一把揽过她的肩膀道,“像我师尊一样,想和谁好就和谁好,睡完了不喜欢就分,一个月换三十个道侣,潇洒得咧。”
余清欢拍开她的手,轻轻哼一声,显然并不认同。
“那你怎么不学学你师尊,你好歹还是她的嫡传弟子呢。”
“我这儿不一样嘛,而且咱们现在不是在说我的事情么,怎么扯到我头上了!不就是青梅竹马么,分了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余清欢转过头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心想就因为是青梅竹马才麻烦。
她要是像童蕊和南宫无相一样就好了,这白天见面晚上各回各家,吵起来了大门一关反正他也不进去合欢宗。拒绝以后也不用担心再见面会尴尬,隔着老远的,不上去主动打招呼就行。
她现在就算白天躲着晚上还得回家,云丹门就那么屁点大,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她大晚上出去想偷个夜宵吃搞不好都能碰到师兄出恭。
余清欢焦虑得头发都掉了两根。
而且最主要的问题是,凌奚完全没有他们在闹矛盾的自觉,见面了还是会兴高采烈地黏上去,非要她踹两脚才灰溜溜离开。一觉醒来又不长记性了,再次屁颠屁颠地凑上去。
周而复始,往复循环,一直到最近才稍微开点窍,意识到她是真的在生气。
“我还有个想法。”听完好友的诉苦后,童蕊安抚性地在她肩上拍拍,“既然你改变不了他,又没办法搬出去,那咱们就从小的方面开始改变吧。”
“怎么说?”
童蕊对她勾勾手指,示意她凑过来,随后从包袱里掏出镜珠。
她在余清欢的手指上勾画几下,不一会儿,余清欢的眼前也浮现出了童蕊镜珠里的画面。
“最近镜珠又升级不少了,咱们不仅可以在元灵境上交谈,还可以通过元灵境直接添加其他修士。”她手指在上面随便点进一个帖子,挑了个名叫[风起浪]的人,在他的名字上轻轻一点。
页面瞬间切换,询问童蕊是否需要添加对方为好友。
余清欢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我好像还没见过呢。”
“是吧,我之前也没见过,是一个据说来自异世界大陆的家伙把它改良了,还增加了不少新功能。你把你的拿过来,我给你看看。”
这个来自异世界的人带来了许多新鲜的点子,也创造了许多他们闻所未闻的词汇,比如添加道友叫加好友,还可以设置一种名叫“头像”的东西,点击两下“头像”,对方的镜珠就会震动一下。
若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系统里还有预设好的话术,可以“自动回复”。
余清欢听得云里雾里。
待童蕊做完那名为“镜珠升级”的操作之后,她赶紧接过拿来查看,才发现自己的镜珠好像变得更加有光泽了,手感都细腻不少。
“看到了吧,所以说现在可方便了,你想和别人搞搞镜珠恋也可以啊。”童蕊说完一切以后,决定给她举个例子,于是打开与余清欢的聊天界面,在她空白的头像上轻轻一敲。
余清欢手中的镜珠果然震动一下。
“这么方便?”
“那是当然。”
教导好友使用新鲜法器一直是她所热衷的事,童蕊换了个姿势坐着,继续指导她:“你也可以给自己换个头像,你看你像个老古董一样,怎么去钓人。”
“钓?”
“啊我说错了你就当没听见好了,但是头像还是得换换的。”
余清欢不会用,于是童蕊又把她的镜珠抓过来好一番操作。
“这样就行了么?”她看着自己崭新的“头像”,心里想这好像有点眼熟啊,再定睛一看,好像是她盘子里那半根香菜。
她这几天就和香菜杠上了是吧!
“你也可以自己换啊,来我教你。”
经过半个时辰来自好友的教导后,余清欢也大致学会了操作新版镜珠的技巧。
在镜珠上捏两下可以留影,留下来的“画像”可以做成头像,就比如童蕊刚刚替她弄的那半根香菜。
她捏着镜珠想想,最后决定把香菜撤了,给自己换了个金色丹药的头像。
又改了改名字,现在的她叫人间至味(丹药售卖中)。
以后还能拓展生意!多好!
二人说说笑笑的,不一会儿就喝到了宴席尾声,童蕊酒量好不上脸,喝了不知道几壶都还是那么神采奕奕,可余清欢就不一样了,她眼睛迷糊成一团,对着酒杯傻笑个不停。
“小蕊,你说的对,我应该去喜欢喜欢新的人了。”
“真的吗!”童蕊笑嘻嘻地揽过她的肩膀,“你能向前看是好事啊!你打算怎么喜欢!”
“我这就去元灵境上物色一个!”余清欢哼哼两声,痛痛快快地就把袖子往上一撸,“不过首先,我得先去骂骂那家伙。”
童蕊非常高兴好友的心态有了质的变化,于是举杯与她一起庆祝,又用力抱抱余清欢,待合欢宗的人催得紧她不得不走了,才不情不愿地踏上师姐们的坐骑。
“明天等你的好消息!”
送走好友之后,余清欢一个人走在回北鹤峰的路上,凉风吹过,酒没醒,反而醉的越发厉害。
少女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打开元灵境更新帖子,大概是因为酒精激发出她心中的缱绻爱意,她这一次写的尤其缠绵婉转,不对,是骂的非常情真意切,而且字字不带脏,十分有水平。
帖子一经发出浏览就过百万,众道友看的真情实感,纷纷在贴中一边哭一边怒斥自己不要脸的前道侣。
其中混入了一条奇怪的评论。
[一点通:道友写的好感人哦,打赏五百灵石。]
刚才风怎么吹都不醒,这钱一到到位她的眼睛立马瞪大。
等等,这东西有打赏的必要吗,而且感人在哪里啊!
可是元灵境并没有退钱的功能,她只能硬着头皮收下。可收下以后她又觉得心虚,毕竟这年头大家赚钱也不容易,五百灵石都快抵上她大半年的饭钱了,她怎么能收呢。
不论如何,这钱她都得想办法退回去。
余清欢爬到树上,找了光线明亮的树杈子坐下,询问童蕊应该如何是好。
得到她可以通过加上对方的元灵号私下退款的回复后,少女才稍微宽心一些。
还好还好,不然她也于心不安。
回忆着童蕊的教学,她顺利加上了对方的元灵号,就是加上了也不知道说啥,在熟人面前有点能叭叭在陌生人面前她就有多嘴笨。
余清欢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该如何说才比较体面,手却比脑子快一步,小拇指一歪,碰到了对话框最底下的“预设回复”处——
几步之外的云丹门里,凌奚的镜珠突然震动一下。
他疑惑地拿起查看,就见上方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人间至味(丹药售卖中):小宝贝睡了么?想你啦!]
第023章 网恋事件簿(二)
宝贝?这是什么意思?
凌奚有些不明所以, 为什么师妹白天还在凶自己,晚上就开始给他发这种消息。
难道她又吃错药了?不应该,她这几天一直窝在房间里, 炼丹房都快长蘑菇了,哪还有时间去炼丹。
既然不是吃错药,那这几句话便是出自真心。
要不就是因为那五百灵石, 但这也不应该,这不是他欠余清欢的吗?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那会儿在山洞前他昏迷的时候听余清欢说的, 救人要收费,一次收五百。
凌奚捏捏耳环, 刚想拿起镜珠询问她为什么突然说这话又觉得不妥,思来想去, 最后还是把写的密密麻麻的字删掉。
师妹好不容易愿意理会自己,必须得谨慎行事, 既然他一个人解决不了,那就寻找外援——
“哈?你问我这话说什么意思?”
正在忙着啃鸡腿的杜榆突然被人提出殿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爽:“这你还需要问我。”
少年全然无视他的轻蔑和抗议,木剑一拔一探,直接把鸡腿挑起。
他将扎着鸡腿的剑举起, 一字一句道:“需要。”
“啧!”杜榆烦躁地抓抓头发, “那不就是字面意思吗!”
他真是搞不懂这个家伙, 千里迢迢地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么个事,要不是看在二人多年交情的份上,他都要找个机会把他的脑子扔剑炉里, 看看能炼出什么神金。
“字面意思?”
“那不然呢?我再给你写篇两万字的阅读赏析呗。”杜榆没声好气地站起来,拍拍衣袖上的灰, “她怎么问你就怎么回啊。”
“那万一她其实还有别的意思怎么办呢?”
对于师妹这来之不易的台阶,凌奚尤为担心,生怕一个接不住台阶啪地一下碎了,他这辈子就别想再和她说话了。
想起余清欢那憨憨的模样,杜榆摇头:“不可能。”
“真的?”
“你爱信不信。”他趁凌奚不注意把鸡腿抢回来,施个清洁咒后塞回乾坤袋里,“行了,我师弟他们也催我回去了,你自己好好琢磨。”
本来他就挺怕遇到这厮,还特意问了一嘴余清欢他在哪里,没想到藏到这犄角旮旯都能被他拎出来,真是有够晦气。
杜榆走了,凌奚还蹲在墙角瞎琢磨。
“字面意思字面意思”人间至味发来的这句话他反反复复地看,突然一拍脑袋,“啊!我想起来了!”
不放过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白光,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云丹门之中,把在盒子里睡得好好的噬情蛊给摇了出来。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颜胥好像一直都叫它小宝贝来着。
原来是这样!
他逐渐理解一切。
想明白以后的凌奚迅速将镜珠掏出来,果断打开与余清欢的聊天页面。
他看看在盒子里睡的东倒西歪的小虫,又看看余清欢亮闪闪的金丹头像,充满自信地写下两个字——
[一点通:睡了。]
关于后面的那个问题,他想了想,总觉得就这样忽视也不好,但是考虑到噬情蛊之前啃过余清欢,所以他这回决定迂回一点拒绝她。
既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敷衍,又要把话一次性说清楚,还得避免她追问,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一点通:那你别想。]
****
今夜云丹门里失眠的人变成了余清欢。
她反反复复地琢磨“一点通”给她发的那两句话,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本来是打算还钱的,没想到竟然发错了消息,刚要道歉,就看到了他的回复。
[睡了]
睡了?这是什么意思。
余清欢舔舔干裂的嘴唇,把想要退钱的话又给退了回去。
她到底也是头一次在元灵境上认识人,怕进一步冒犯,退一步又显得不大方,思来想去,还是打开与童蕊的对话框,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她。
童蕊也很激动,镜珠那头的她声音都要比平日里大:“什么!你说什么!你说有人无缘无故给你五百灵石,而且你调戏他他还不生气?”
“没有调戏!”余清欢张口反驳,吼完以后又泄气,一点点蹭着床坐下,扁嘴,“小蕊,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不擅长与不认识的人相处,往日在路上遇到别人与之搭话,她只会点头和傻笑,逼急了才会稍微嗷两句。
然而童蕊素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仅不劝,还在起哄:“唉,你不会那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吧,这才多久啊,前后还不到两个时辰吧。
不过我劝你还是先冷静冷静啊,你现在可是连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这万一要是个骗子,把你兜里的钱全骗光了你怎么办啊。”
“都说不是了!”
“好好好,不是不是,那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这个问题的话她摸摸下巴,仔细回忆这个元灵号在自己帖子下的互动,挠挠头,“我觉得他虽然有些古怪,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挺不错的吧。”
“哟哟哟!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你俩绝对有戏哈哈哈哈!”
余清欢猛戳她头像。
镜珠震个不停,童蕊也笑个不停,直到坐在身边的师姐侧目,她才故作乖巧地停下,可肩膀依旧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就只说了这两个字?没说别的了?”
“对啊等等,是他来找我了。”
余清欢火急火燎地点开镜珠,毫不留情地任由那颗小小的珠子吸掉指尖最后一点精纯灵力,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后再缓缓打开——
[秃鸡山的符修:道友要买点我们家的符吗,保质保量哦,买的多的话还可以给你打个折]
余清欢面无表情地把镜珠塞到枕头底下。
她好像听到了头顶乌鸦飞过的声音,以及镜珠那头好友放肆的笑声。
镜珠再次振动。
她不抱希望地点开,不曾想这回还真是一点通发来的。
虽然依旧简单,而且令人摸不着头脑,但这是不是也侧面说明了他并没有生气呢?
她拿不准主意,又去烦童蕊。
“小蕊,她和我说那你别想是什么意思。”
童蕊沉吟片刻:“我觉得吧,她就是让你别多想,给你钱你就收着,别老想着退。而且我说实话,你完全可以把他当朋友处处看,多认识个人又不吃亏。”
“真的?”
“真的。”
余清欢轻轻咬唇,将镜珠放下。
小蕊比她更懂得人情世故,她这么说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可是,朋友啊。
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忍不住想起上辈子自己墓碑上刻着的“挚友”二字。
余清欢晃晃脑袋,赶紧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随后将镜珠拿起。
还没点开,就见方才还圆润有光泽的珠子啪嗒一下子熄灭了,显示灵力耗尽自动死机。
“啧,今晚吃了那么多饭,说两句话就用完了。”
这会儿厨房也不知道有没有东西。
大概是太想知道一点通还和她说了什么,犹豫片刻后,余清欢鬼鬼祟祟地从房间摸出来,又鬼鬼祟祟地往厨房摸去。
但俗话说的好,这怕什么就来什么,心里越是想着什么,就越有可能不发生什么。
她默念着不要被师兄发现,结果一推门就看到了凌奚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手里还捏着那只讨人嫌的噬情蛊。
“啊,小清欢,你还没睡呢。”
凌奚对她笑,露出一口白牙,看上去和往日差不多,其实心里七上又八下
来找她这事他也是犹豫了很久才行动。本本来想着直接拒绝就好了,免得师妹再次被蛊虫咬。
但后来又觉得不太好。
小师妹从小到大都是那么的懂事善良,难得和他提一次要求,他这作为师兄的怎么能说拒绝就拒绝呢!于是在做足了思想工作后,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蛊虫包好了,确保它这次不会伤到余清欢后,才雄赳赳气昂昂地把它拿了过来。
见余清欢开门开的利落,他也满脸堆笑献宝似地将噬情蛊献上去:
“我带它来看你——”
砰!
木门再次关上。
凌奚摸摸鼻子上的灰,和蛊虫八目相对。
“这画面好像有点眼熟,你说是不是。”
小小的蛊虫非常鄙视地看了愚蠢的人类一眼,重新爬回盒子睡觉。
余清欢本来见到凌奚就足够不爽了,再看到噬情蛊那是加倍的不爽。
他大半夜的拿着蛊虫来找她干嘛,炫耀他这人没心没肺所以把噬情蛊驯服了?还是想放虫再咬她一口。
她刷地一下把烛火熄灭,也不管门外还有没有人站在,直接就钻进被子里,用枕头蒙住头。
睡觉!
等醒来以后她一定要想办法把那只虫给碾死,然后再把凌奚的被子烧了!
然而余清欢是个忘性大的。
一觉醒来她就把昨日的壮志豪言给忘了,只隐约记得自己不能太给凌奚好脸色,免得某人蹬鼻子上脸,逮到机会便凑上来。
于是今天一上午她都把下巴抬的高高,见到人朝她走来,便用鼻子出气,轻轻哼一声。
“清欢,早啊。”
“哼。”
她才不要理他。
绕过层层叠叠的树林,绕过川流不息的小溪,她将鞋提在手里,叼着包子小跑过一片新生的竹林。
终于,余清欢在一块巨石边蹲下,小心翼翼地将镜珠掏出。
毕竟春日将至。
树干抽出新枝丫,少女心中的种子也在悄悄发芽。
她脸色绯红,心也狂跳不止,一笔一划地在镜珠下写下今日对新朋友说的第一句话。
“早啊。”
第024章 网恋事件簿(三)
今日是他们正式成为邰华宗交换生的第一天。
余清欢非常紧张, 于是在准备上山的路上就利用溪水当镜子前前后后地把自己照了个遍,确信自己这样不会出什么问题后,才紧赶慢赶地踏上青石板台阶, 迎着春风向上行进。
邰华宗的主峰名叫白鹭峰,所有内门弟子,不论是哪个长老门下的, 每日时都要先来白鹭峰的万年庐听早课,等听完后才各自回峰, 跟随师尊回去修行。
当然也视情况而定, 有时这种候集体的课一上就是一整天。
余清欢来得早,她包子都吃完了其他人还没来, 于是便在此处溜达溜达,看看大宗门的风采。
她本来以为自己一个外人在别人的山头乱窜会被其他弟子拦下, 然后来上一段“你是哪里来的宵小,竟敢来闯我们邰华宗!”
她便亮出自己的身份, 众人大惊失色:“什么!你竟是传闻中的修真界十佳青年?!得罪得罪!”
虽土但爽,她可以妄想一整天。
余清欢想的美,一边傻笑一边往前走,连撞到东西了都不知。
“抱歉抱歉,我刚刚没看路。”
她揉着脑袋站起来, 才发现自己撞的是个不会呼吸的柱子, 不是什么人, 刚想松口气,一抬头就看到两个肤色黝黑的弟子正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余清欢想逃跑,可他们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一边大声和她打招呼一边朝她走来,直接断了她的所有后路。
“余师妹, 来那么早啊。”
拜那天的丢脸发言所赐,几乎整个邰华宗的男女老少都识得她这张圆脸,幻想中的打脸桥段不仅不会出现,她还得硬着头皮和别人唠嗑。
“我叫殷尚,这是我兄长殷夏,我们都是二长老座下弟子,走的是锻体道。早就听说云丹门的余师妹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她被夸的面红耳赤,手脚别扭得都不知道往哪放。
什么样的师尊便有什么样的弟子,二长老爱笑,他的两名弟子也是个性子活泼的,几句话之间,便极为轻易地将他们的关系拉近了一点。
“你们是双生子?”她看看殷尚又看看殷夏,在二人一模一样的眉宇间来回打量,“我还是头一次见到长相完全一样的人。”
“师妹年纪小,没见过也正常。”殷夏毕竟是双生子中的长子,行为举止也较稳重些,“不过师妹要不要看看这里?”
少女“呀”一声,胡乱往头上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一手的黏腻。
撞个柱子都能流血,她估计是这九州大陆上最嘎嘣脆的金丹。
“用这个吧。”
“谢谢殷师兄。”余清欢接过殷夏递过来的帕子,本来没多想,刚要擦就发现绣着几行小字,看不清,但好像与某人有关。
上面的针脚与花纹都极为细致绵密,看起来并不像是这两个满身肌肉的黑面师兄能绣出来的。
莫非是哪个中意他们的小娘子送的?那她用了会不会不好。
她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张这个口,还好殷家兄弟足够善解人意,直接回答了她的问题:“你用着就行了,不是我们的,是我们在刚刚在路上捡到的。”
余清欢若有所思,刚想再问两句他们上哪捡的,就见到好几个弟子火急火燎地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脸都还没看清便消失不见,她刚将目光收回来便看到殷夏一拍脑袋:
“哎呀,我都忘记了!昨天三长老说今日要上剑术课便换地方了!我们快去试剑坪!”
“唉!等等!”她呆呆地看着个人消失的方向,举起的手停在半空,“试剑坪在哪里啊”
好在殷家兄弟跑的不算快,余清欢就是体力不支也能勉强捕捉到一点尾气。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在不停搅动。
想坐葫芦省省力,可主峰上偏偏下了禁制,弟子不许在其中随便乘坐法器。没办法,只好靠着两条腿争取争取。
她本来是来了个大早的。
奈何跑的太慢外加中途迷路,等她好不容易找到地方的时候试剑坪上已经全是人了,人群最前面还有个白胡子老头在对她吹胡子瞪眼。
“啧,有些人昨日刚领了赏金,今日就飘了,老夫的课也敢迟到,啊?”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也和指名道姓也大差不差。
她双腿酸软头脑发昏,全靠着“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的信念才勉强撑着没倒下,有气无力地看着点着她鼻子大骂特骂的三长老,说不出一句话。
不过话虽如此,现在毕竟也还没正式开始到底授课,三长老说两句后见她一声也不吭一副快要断气的模样后也没再说了,摆摆手,示意她找个位置坐下。
人几乎都来齐了,挨挨挤挤的全是身着白衣的内门弟子,她本来想找个靠角落位置坐降低一下存在感的,奈何实在没有,纠结之余,她看到孟伦在对自己招手。
“余姐,来这里来这里。”
看到熟人,她就好像久旱逢甘霖,激动不已地走过去,全然忘了她之前是怎么把人按在水缸里暴打的。
孟伦给她留的位置虽不是在最后一排,但好歹也是在中排,想到不用接受三长老眼皮子底下的死亡凝视了,她觉得呼吸都轻松不少。
“余姐,你怎么来那么晚啊。”孟伦把书册拉高,刚好遮住他们的嘴,然后在背后说悄悄话。
余清欢整个人软在蒲团上,对他虚弱摆手,表示自己暂时没法开口。
娘的,大宗门不愧是大宗门啊,这道场与道场之间的距离比她从镇上赶到村里还远,她现在说话都不敢说太快,生怕一个喘不匀就给累嘎巴过去了。
都怪那两个家伙跑那么快,害她迷路。
余清欢忿忿不平地抬眼往前面扫了一眼,找都不用找,就看到了殷尚和殷夏——
主要是前排没人坐,殷家兄弟两个大块头坐在最前面,想不看到都难。
至于凌奚她在前面没看到,不知道是不是跑后面去了,算了不管他,影响心情。
她掏出帕子擦汗,还没动呢,就听见一旁的孟伦呀了一声,
“这不是大师姐的手帕吗?”
“大师姐?”整个邰华宗只有一个人才有资格被称为大师姐,无需多言,她便反应过来,“秦师姐也在这儿?”
“怎么可能。”孟伦撇嘴,“人家可以掌门亲传弟子,搞不好还是未来掌门呢,怎么可能和我们这种普通人混在一起。”
尽管他们能进入内门的已经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但与秦如月比起来,仍是远远不够看。
高塔上的钟敲到第十下,三长老清清嗓子,开始授课。
余清欢把手帕收好,赶紧坐直听课。
说实话,虽然她经历了社死,迷路,以及差点累趴,但她仍对邰华宗的生活怀揣着一份期待。
这么多年在云丹门里,久鹤镇人对他们都是放养状态,想不想就回来丢一本秘籍,或者直接把他们抓到后山一顿暴打,美其名曰实战技巧更重要。
至于理论知识,他说学那玩意干啥。
余清欢托着下巴,看着三长老的嘴一张一合胡子不停颤动,明明字眼她都能听得懂,但是知识却完全不进脑子。
她以为只有自己这样,还没来得及惭愧,就听到左侧传来鼾声。
“唉!醒醒。”
她疯狂戳他胳膊。
“啊?下课了?”
“小声点!”她将食指用力压在唇上,嘘一声,“三长老看过来了。”
“啊?”孟伦明显没听清,“你说啥?”
“我说,三长老好像看过来了!”
“那边那个穿绿衣服的!说什么呢!你站起来!”
邰华宗内门弟子的衣服是统一的白,余清欢在其中尤为显眼,所以都不用说名字,只要说颜色大家都知道长老在说谁。
她狠瞪孟伦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行礼,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弟子在。”
“看来你对本门课掌握的很好,都不用听了。”他摸着胡须上下打量余清欢一眼,把一柄竹剑扔给她,“既然这么厉害?不如来给大家演示一下方才老夫讲的剑招罢。”
“三长老,我”
对方冷笑一声,明摆着没什么耐心听她说:“多说无益,直接上吧。”
说罢,对右边的白衣男修一使眼色,示意他过来。
那男修身形高大,足足比余清欢高了一个头还要多,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他得了师尊的令,当即抽出自己的佩剑刺向她,第一剑便直取她面门。
余清欢从未与人对过剑招,饶是练剑比试,却依旧被震得退几步,她慌慌张张地举剑格挡,虽勉强防住了,但手背却被剑风划出了一道细长的伤痕。
“再来!”
“再来啊!”
周围人见血了也不喊停,反而纷纷起哄,催促同伴继续攻击。
孟伦干着急,但他一个人人微言轻,被淹没在叫好声中。
男子对着余清欢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手腕一转,长剑倏地变快,剑意却比方才收敛不少。但明眼人就能看出他如此这般并非出于怜香惜玉,纯纯是为了戏弄眼前这个完全不会用剑的小姑娘。
让她难堪,让她出丑。
余清欢连连后退,直至被逼到墙角,男子见差不多了,突地一个俯冲向前,她再也招架不住对方强悍的剑意,手中长剑摔落在地,而她也双膝一软摔在了地上。
四周充满恶意的笑声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罩在其中,她不知所措地捂住受伤的手背,声若蚊呐:“长老,我不会用剑。”
“是不会,还是看不起老夫?”三长老斜斜看他一眼,语气中的轻蔑之意简直快要溢出,“怎么,捉了个通缉犯便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连老夫也不放在眼里了?让你和人对招,就打成这样?”
他亦步亦趋近,同时释放威压。
明眼人都知道余清欢不是这个意思,但三长老就偏要为难。
她咬紧下唇,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弟子不敢。”
“不敢?老夫看你敢的很,拔剑!”
台下许多弟子也伸长了脖子在等着看余清欢笑话。
他们许多人都出身名门世家,素来眼高于顶,如今竟然要和个不入流小宗门的人共处一室当同窗,怎么想都觉得在折辱自己。
天赋再好又如何?年少成名又如何?如今不还是要在三长老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他们迫不及待地像看她出洋相,最好被骂到哭鼻子,最后哭哭滴滴地回她的破烂宗门!
“连个剑都抓不好,往后下山我看你怎么办。”三长老将剑鞘高高抬起,厉声道,“目无尊长恣意妄为,既然你的师尊不教你,那老夫也只好亲自来,把手掌摊开,抬起来!”
试剑坪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最中间的少女看,其中有几人看得专注,连屁股下的蒲团开始着火了都不知道。
余清欢咬紧下唇,并不动。
“把手抬起来,你聋了吗——”
“唉?我来迟了么?”
门外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在此情此景显得尤其不合时宜。大家齐刷刷地往门口看去,就见一红衣少年抱着胳膊站在廊下。
他三步并走两步走到余清欢身侧,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到身后,眉眼弯弯地看着对方:“三长老,你这是在欺负人吗?
哦不对不对,那不叫欺负,应该叫‘敲打’。”
在场的所有人都哽住了。
虽然他们心里明白三长老就是这个意思,也知道他们这样不太厚道,但像凌奚这么直截了当地点出来,一点弯都不带拐,也挺出乎意料的。
毕竟邰华宗的人大都是世家出身,就心有不满也要藏着掖着引经据典地骂,否则显不出他们作为大宗门的气量。
“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头气得胡子都歪了,“行,一个迟到,一个上课顶撞师长,真不愧是同一个门派里教出来的师兄妹!”
余清欢顾不上紧张自己,疯狂扯师兄的袖子,让他别和三长老对着干。
人好歹是一门长老,再怎么说也是化神修士,真要闹大了谁也不好收场。
“对。”可凌奚却分外坦荡,“我就是迟到了又怎样?你们临时换地方却不通知人,可不就是盼着我迟到?啊,我明白了,这也是您的‘敲打’,对否啊。”
“一派胡言!你可知自己在同谁说话!”
他高低也是个长老,宗门里谁见了都得礼让三分。哪怕是仙盟盟主见他都得客客气气的,何尝被人这样直截了当地怼过。
虽然他确实存着敲打的心,但凌奚这样直接点出来,和直接把他的脸踩在脚底有什么不同?!
少年一偏头,非常疑惑地问:“不是你吗?”
他说的是那么理所应当,好像个好学的弟子在虚心求教,人群中隐隐传来笑声。
三长老面上挂不住:“笑什么!行!既然你这么厉害,想来是将我邰华宗剑术完全参透了!周罔,你来!”
他口中暗暗念诀,只见掌心寒光一闪,一个青年便凭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青年神采英拔,用白布蒙着双眼,怀抱一把布满白霜的长剑,他轻轻一抿白得吓人的嘴唇,缓缓拔出寒霜灵剑。
此剑一出周围的气温都低了不少,蒲团上的火苗瞬间熄灭,距离讲桌最近的殷家兄弟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整个试剑坪的地面,以剑灵为中心,开始缓慢结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认出了,匆匆忙忙地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快看!那是三长老的剑灵!”
某些大能在遇到不方便亲自出手的场合,便会让剑灵代劳,剑灵虽只是剑的附属,但其灵力也不容小觑。如三长老这般的化神修士,即便是个剑灵,也有接近元婴的修为。
余清欢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慌慌张张地看向他:“师兄!”
“余清欢。”凌奚突然打断她,捞起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一碰,“帮我个忙。”
她怔愣,还未来得及悸动,便觉指尖上有一股痛意传来——竟是师兄咬破了她的食指。
唇红齿白的少年舔去嘴角的血,缓缓抽出背后木剑。
“你叫周罔是么?请多指教。”
剑意一出,天地仿佛陷入了冰窖中。
可若是仔细查看,便会发现在这股寒冷的领域内,有一股极为精纯的火灵力正以一种极为霸道的方式强行破开冰雪,稳步向前。
“不可能!资料上不是说这个人没有灵根吗?他哪来的火!”
“而且他的火为什么这么强,就连九天玄寒都冻不住!”
“竟然有三长老都奈何不了的火他可是连三昧真火都不放在眼里的啊。”
孟伦听着耳边同门的窃窃私语,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下两股强大灵力的碰撞,突然想起方才凌奚的反常举动。
帮个忙,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没有火,但是可以‘借’。”少年直起身子,一字一句道,“不仅如此,他的剑招也是‘借’来的。”
冰雾之中,凌奚的剑很快。
他的火虽弱,却源源不绝,剑招也混杂了多种流派的剑法,只知本门流派的剑灵不知该如何反击,渐渐的,他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勾,提,点,最后再往前一刺——
“这不是刘冲师兄刚刚对余师妹用的那些剑招么?”不仅剑招步数相似,动作都仿了个十成十,就连刘冲最后震掉余清欢手中佩剑的那一招都一模一样。
——燃着火苗的木剑不偏不倚正中剑灵眉心,融化了他鬓角上的霜。
“嗯?”
长剑落地,满身冰雪的剑灵对着面前值得敬重的对手遥遥一拜:
“剑灵周罔甘拜下风。”
这一日,邰华宗的所有内门弟子,都对这对来自小宗门的师兄妹刮目相看。
永不熄灭的火,不畏严寒的剑。
少年天才,当之无愧。
****
“小清欢,你等等我!”
北鹤峰长长的石阶上,余清欢走得很快。即便她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但是还是步履匆匆,坚决不回头看凌奚一眼。
“你别靠过来!”
说着不许人靠近的话,声音却软绵绵一片,带着明显的哭腔。
余清欢掏出帕子刚想擦,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帕子放回乾坤袋里,改用袖子擦眼泪。
看起来有点可怜。
“清欢你”凌奚三步并走两步走到她跟前,掰过她的肩膀,“你在哭?为什么,我之前不是已经帮你出气了吗!”
“对啊!我就是在哭!而且谁要你帮了!”她眼泪汪汪地瞪他,“我,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虽然她也没想好她应该怎么解决。
凌奚不明白余清欢为什么哭成这样,可是他看她哭,心里也难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在她旁边蹲下,等着她哭完。
日暮西沉,少女抽抽搭搭地打了个哭嗝,一抬头,发现凌奚坐在她旁边安静地数蚂蚁。
“你怎么还在。”
他那么久不说话,她还以为他走了呢。
“嗯?”凌奚抬起头,同时在心里暗暗记下刚刚数到的数量,“我在等你哭完,然后问你今晚想吃什么。”
余清欢擦眼泪的动作僵在原地。
虽然也没指望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但也没想到一开口就是这。
“吃个蛋啊!你自己吃去吧!”
气都气饱了!
***
余清欢一路狂奔回自己的房间,气鼓鼓地往床上一趴,随后掏出镜珠。
她下意识想给童蕊发消息,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又泄了气,怏怏地收回手。
小蕊这会儿应当在修炼,她不能去打扰她。
可这件事,她也不想拿到元灵境上去说。
犹豫片刻后,余清欢还是打开了一点通的消息框。
[人间至味(丹药售卖中):道友在吗,我有一件事问问你。]
刚问完便见镜珠震动了一下,是一点通在回应她。
余清欢受到鼓励,于是加快速度往下继续说,她大致将今天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问道:
“你觉得我要不要去学剑术?”
邰华宗鼓励弟子全方面发展,因此像孟伦这样的,虽然是刀修,但是同时也会一些剑法,不至于说像余清欢这样连剑都不会。
但现在转而去学剑,也会对她的丹道修行产生影响。
可若是不学
想起今日自己被刘冲如此这般戏弄,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她盯着对方一片灰暗的头像,心里有些紧张。
[一点通:你就不能放火烧他?]
余清欢:“?”
好简单粗暴的话,而且这个语气有点熟悉怎么回事。
镜珠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又亮起来。
[一点通:烧他屁.股。]
余清欢盯着聊天框里的最后两个字,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整日笼罩在心上的阴霾,突然一下子就散了。
她忍不住想,一点通到底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他总给她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就好像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余清欢晃晃脑袋,决定将这种感觉归类为缘分。
[人间至味(丹药售卖中):多谢道友。]
[人间至味(丹药售卖中):啊,我有点饿了,你呢?]
她捏着镜珠准备结束对话,就见对面又一个消息发过来。
[一点通:你饿?]
[人间至味(丹药售卖中):对啊。]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便消失了。
任凭余清欢怎么戳都没反应,她摸着下巴想想,大概是这位名叫一点通的道友灵力耗尽,镜珠被迫关停。
她揉揉一直在咕咕叫的肚子,决定去厨房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昨天的剩饭剩菜。
厨房里漆黑一片,她却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刹那清晰地闻到了香味、
灶台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汤清油少,面条柔韧,看起来刚做好不久——但余清欢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估计是凌奚用了从杜榆那里顺来的什么保鲜法器,才能使它始终保持在刚刚出锅的状态。
云丹门穷,什么都没有的素面是他们俩最常吃的三餐。
少女端着碗在桌前坐下,习惯性地挑起一筷子面——
“哎?”
清汤寡水的素面底下,竟藏了个荷包蛋。
第025章 网恋事件簿(四)
“选课?”
一大清早, 余清欢就被一群人堵在了长廊下。
他们有人拿着包子,有的人拿着翡翠烧麦,晶莹玉润的虾饺, 还有来自西域的酥饼,一个两个看起来都价值不菲,上方还贴了保持菜品新鲜的符。
知道的是给同门送温暖,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神明上贡。
问又不说想干什么,就满脸堆笑的说只是心意一片请余师妹笑纳, 余清欢看得心里发毛, 直觉告诉她不能收,但是又被堵得走不了路, 只能靠屏住呼吸抵制诱惑。
她默默将最靠近她的那一笼烧麦推远了些,看向站在最前面的孟伦, 低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余姐,不能怪我, 是他们硬要跟过来的。” 孟伦把她扯到一边哼哼唧唧地埋怨,“他们想让你选他们师尊的课。”
“啊?”余清欢伸头出去看看那些站成一排的“上贡者”,又看看孟伦,“你做梦呢。”
为什么是她,不应该是她师兄吗?她昨天被欺负的那么惨还丢了那么大一个人, 这些人居然还想抢她, 什么毛病。
刚说完, 就见孟伦非常不好意思地也从包里掏出了两个赤练灵果,一脸殷勤地看着她:
“其实我的师尊也给我派了要求,希望你能选他。”
余清欢:好烦。
几人想进, 一人想退,进的人进不得, 退的人逃不掉,一时间整个长廊挤成一片,就连梁上的紫藤花都愁得掉了两朵。
好在秦如月及时赶到,才将此僵局打破。
“好了好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秦如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们,“快把东西拿回去,这不是让人家余师妹难做么?”
大师姐都发话了,他们岂敢不从。几人神色怏怏地把东西重新装回储物袋里,逃也似的跑了。
“大师姐我们错了!我们这就走!”
“余师妹,没吓到你吧。”秦如月温柔地替她扫去头上的花瓣,“往后若是有人为难你,便告诉师姐,知道么?”
余清欢小鸡嘬米似地点头。
与此同时,她也借着这个机会偷偷打量这位传闻中的大师姐。
清风拂过刚刚盛开的紫藤花,阳光在她周身打下一圈金边,头发用一根最素的木簪随意挽起,她便这样站在这,腰肢盈盈一握,柔得像一汪水。
“余师妹?”
“啊,我在!”余清欢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盯着她发呆,赶紧转过身去,“那个,大师姐,你吃了吗?”
话一出口她赶紧转过去就疯狂拍自己的嘴。
大师姐这种修为的肯定已经辟谷了,她问这干嘛问这干嘛,简直就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肯定是和凌奚那厮住在一起久了,张口闭口就是吃了吗,吃的啥啊,什么时候吃,明明都修到金丹还弄得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一般,眼睛只盯着厨房里的那两颗米。
“没有哦。”
“啊?”余清欢瞪大眼睛转过来,看着美丽动人的师姐,她的嘴再次不受控制,“那,那我去将他们叫回来?”
刚一说完又回头疯狂拍嘴。
“余师妹。”秦如月在她的手腕上轻轻一按,阻止了她的动作,“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好不好呀?”
“换,换地方?”
“对。”美人笑着看她,声音带了点独属于江南的柔,温声细语的,像在哄小孩,“师姐这里有好吃的点心哦。”
***
局促不安!
余清欢坐立不安地跪坐在蒲团上,眼睛死死盯着桌面上那盘桂花糕,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明明都是女子,可秦如月却与她完全不同。
她从头精致到脚,桌椅板凳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屋中摆设井井有条丝毫不乱,窗前放着古画屏风,香炉中一缕白烟缓缓升起,更给这间古色古香的房间添了些许韵味。
想起自己今天起来还没叠的被子余清欢偷偷把袖子上的污渍往背后藏了藏。
“师妹,喝点茶润润喉咙。”她起身倒茶,抬头时见余清欢头上沾了些糕点屑,便想伸手去替她擦掉。
少女下意识往后躲。
见她如此防备,秦如月失笑:“看你,躲什么,师姐还能吃了你么?”
“不是这样的!”余清欢慌里慌张地坐直身子,“我只是,只是,就”
秦如月笑意不减。
她咽了咽唾沫,更加紧张,赶紧将乾坤袋中的手帕掏出,试图转移话题:“对了!大师姐,这是你的手帕,还,还给你!”
“多谢。”秦如月接过帕子,眼眸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这件事,还请清欢替我保密,好么?”
从余师妹到师妹,再到清欢。
余清欢小心翼翼地咽下一口茶,叼着桂花糕暗暗想着,大师姐是不是在试图和自己拉近关系?
就这个手帕?还是因为送手帕的人?
余清欢歪歪脑袋,刚想开口试探性询问一番,秦如月已经抢先开口了。
“清欢,你葫芦是不是破了?”
“啊?”她一愣,指指腰上的碧玉葫芦,“你说我的法器么?”
拿出来一看确实,葫芦上半截裂了个细细长长的口子,不仔细瞧还瞧不出。怪不得她这几日总觉得用起来不太趁手,原来是破了。
大概是前段时间在文辛镇,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摔坏的。
“我来帮你瞧瞧。”
本来以为对方只是随意看看,可没想到她竟像变戏法似地掏出了好几个工具。手法也娴熟得不行,看得余清欢目瞪口呆。
她记得大师姐不是乐修吗,前不久还碰见她吹笛子呢,怎么开始改铸器了。
她漫无目的地想,在铸器这方面,大师姐和杜榆谁更厉害?总觉得大师姐的手法要更厉害一些。
半刻钟不到,便将完好无损的葫芦送到她手中。
不仅修缮完毕,还改善了原有的不足之处,整个葫芦闪闪发光,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
余清欢小心翼翼地捧着碧玉葫芦,找半天都找不到修补的痕迹,什么劳什子的手帕全都置之脑后,她现在只为秦如月的技术而惊叹:“大师姐,原来你还会铸器啊。”
“会一些。”秦如月活动活动微酸的手腕,将帕子小心叠好放进距离心口处最近的口袋里,“这个也请清欢替我保密。”
吃人嘴短,余清欢这回答应地非常果断:“好!”
虽然不懂会铸器这件事为何不能宣告与人,但大宗门内的阴私也不是她这个外来弟子能知道的,既然大师姐不让她说,那自然有她的道理,她答应便是。
“还有一件事。”
余清欢心领神会:“大师姐想问的是不是选课?”
邰华宗内门弟子,每日的卯时到酉时都需要在道场中修炼。除却辰时前的集体课之外,其余时间都是跟着自家师尊学。
余清欢他们现在寄人篱下,自然也要挑个临时师尊。
邰华宗宫十个长老,分别掌管着宗门的五个山头。分为五个执事长老和五个授课长老。
至于这五个授课长老,每个人擅长的道法也不同,其中心宽体胖的二长老擅体术,脾气古怪的三长老擅剑,四长老和五长老分别擅刀与符。
至于大长老,听说他擅丹术,是九州大陆中修为最高的丹修之一。
因为昨日的事情,余清欢和凌奚的名声在邰华宗彻底传开了。所有长老都想抢夺这两个奇才到自己名下,虽然只有一年时间,但也总比没有强啊!
“今天上午的事情我都看到了,清欢想随哪位长老学习?”
她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还没有考虑好。”
她本想跟着大长老修丹道,但现在人家已经出门游历去了,没有个十年估计也回不来。她总不能要求邰华宗为了她这个小弟子,强行把人叫回来收徒吧。
至于凌奚,他十有八九会跟随三长老学剑。
毕竟自昨天与剑灵一战后,三长老对他们,尤其是对凌奚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若不是老爷子膝下只有个儿子没有女儿,她觉得他原地把凌奚召为女婿都不奇怪。
“那清欢有想过拜入主峰修行么?”
“啊?”她一口茶喷在地上,“拜掌门为师?”
这,她耳朵没出问题吧?她余清欢不过区区一个废物金丹,何德何能拜入掌门名下啊。
要知道,萧淮这几百年也只收了秦如月一个弟子而已。
秦如月目光热切地看着她:“不错,若是清欢愿意,我可以同师尊提一提。”
有大师姐做保证,这件事肯定是稳了,可余清欢还是很心虚:“那,那我跟着掌门,学什么啊。”
“学什么都可以,主峰的藏书阁随意你用,便是用到后半夜都行。”秦如月继续邀请,“其实师尊他不常授课,平日里也是我来教你。”
让美人大师姐来教她吗,余清欢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动摇了。
但是
“师姐,我先回去考虑考虑!”
秦如月轻轻一笑:“没关系。”
****
才回到云丹门,余清欢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镜珠。
刚一打开就看到一点通的消息跳出来。
[一点通:早,今天的包子有点咸。]
[一点通:吃饭了吗?我猜你没有。]
[一点通:是不是我总是问吃饭你觉得烦,那你现在在干嘛,对了我在看天。]
时间分别是早中晚,刚巧都是一日三餐吃饭的时间。
余清欢拼命压下扬起的嘴角,用意念控制着回复他的消息,想要询问他关于选师尊的建议。
她一行字还没发出去,不知碰到了哪个位置,只见眼前的一切突然开始疯狂闪烁,几个呼吸后停下,竟出现了一幅香艳至极的画面。
男子腰肢劲瘦有力,肌肉线条清晰,虽看不到脸,但已足够让人浮想联翩,再往下还有,还有
余清欢手一抖,直接把镜珠给扔了个老远。
在她打开镜头的刹那,对面也清晰地看到了她。
片刻后,滚至墙角的镜珠再次闪烁。
[一点通:那个,你是不是流鼻血了?]
第026章 网恋事件簿(五)
小珠子咕嘟咕嘟两下滚到床底。
闪烁一会儿, 熄灭了。
余清欢捂着脸蹲在床边,疯狂在心中念清心诀,待脸上的热意稍微消退一些, 才磨磨蹭蹭地从床底把镜珠捞出来。
还好,因为她这边灵力断开了,画面也就消失了。只有一点通神神叨叨的发言还在继续。
[一点通:上火就多喝凉茶啊]
[一点通:你是不是不知道凉茶怎么烹煮, 我教你]
这是凉茶的问题吗?这是吗!这不是!
少女蹲在地上,又用力搓了几把脸。
本来想问问他关于选课的意见的, 现在突然发生了这档子事情, 她也没心情问了,盯着镜珠中突然断掉的信息,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强忍着脸上的热意写下几个字:
[人间至味(丹药售卖中):知道了, 谢谢。]
[一点通:好呀。]
呀什么呀!不许呀!一大男人装什么可爱!
她抿抿唇,脑子里再次浮现出方才看到的一切, 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热潮再次往上冲,她赶忙冲出房门,一头扎到屋前的小溪中。
小溪冰冰凉凉的水稍微让她脑子清醒了些,少女抬起头甩一甩,又往下扎。
头还未抬起, 就听到岸上有男人的声音传来, 余清欢急急忙忙地想要站起来, 不成想蹲久了腿麻站不稳,差点摔进河里。还好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人及时拽住了她的胳膊。
“小清欢。”凌奚将她拉起来, 拍去她头上的水草,好笑地看她, “你干嘛呢。”
“洗脸不行吗!”她忿忿不平地把胳膊抽出来,“而且我这是被你吓的!”
要不是他,她会被蛊虫咬吗,会和一点通加上好友吗,会看到那种长针眼的玩意吗?
退一万步说,难道这条河它就一点没有问题吗!
余清欢用力扭过头,狠狠搓了一把脸上未干的血迹。
她看不到,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干掉的鼻血和溪水混在一起黏糊糊地糊在她脸上,看起来颇为滑稽。
凌奚看得难受,想伸手去帮她擦,又被余清欢毫不留情地打开。
“你脸上”
“我脸上怎么了!”
“那个,好多血呀。”
“呀什么!不许呀!”
余清欢重新蹲回去,用冰凉的溪水再次糊了一把脸,本来想给自己降降温把血冻住的,哪知越抹鼻子流血越多的,流的她满手都红了,滴滴答答地落到裙子上。
少女惶惶然地看着他,感觉马上就要掉眼泪了:“师兄救命啊啊啊!”
“别乱动!我帮你看看。”怕她再乱动导致血崩,凌奚赶紧按住她的肩膀,同时在她脖颈上几个大穴按了几下,待血流停止后才从兜里摸出个不知从哪来的棉花团往余清欢鼻子里塞。
他动作粗暴,余清欢被捏的吱哇乱叫,没学过舞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下腰。
“痛痛痛!轻点!”
二人一个塞一个躲,好半天才勉勉强强把鼻血止住。
然而还没等凌奚松口气,他便发现手背上又落了血珠子。
唉?
再一回头——
只见方才已经塞的好好的两团棉球落到了地上,而余清欢就像个雕塑一般站在原地,她目光呆滞,鼻血像两股喷泉一般喷涌而出。
她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会儿,默数三秒后向后一仰,昏了过去。
***
“灵力反噬。”
夜凉如水,在门口守门的周罔搓搓鼻子,抱紧手中长剑。
房间内,三长老诸葛姜把手从余清欢脉搏上移开,又往她嘴里塞了枚丹药:“祸根已经埋了许久,不过是今天才突然爆发出来而已。好在并不算太严重,最近有发生什么吗?”
凌奚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
“硬要说的话。”他挠挠脸,思来想去,“清欢中过噬情蛊,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
“拿来。”
凌奚赶忙把噬情蛊递上。小小的蛊虫在老人枯木般的手心爬来爬去,六只眼睛滴溜溜地转,想找机会咬他一口。
三长老微微放出一些灵气,它立马缩成一团不敢再动。
“不是这个。”他摆摆手,吐出口浊气,“她应当是收到过更重的创击,但具体是什么,我也看不出来,只能等她醒来以后你自己问问看了。”
更重的创击?最近?
凌奚不说话,只是慢慢抬起头盯着他,眼中充满哀怨,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看老夫干什么!老夫的弟子可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将人往死里打!”诸葛姜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说了两句后又叹气,“罢罢罢,老夫当时就不该招惹你们这两个煞星,行了,余小丫头的事老夫会尽力。
但不能保证治好,只能治个大概。”
邰华宗的人都知道大长老擅丹道三长老擅剑术,但无人得知这位满脑子只有修剑的三长老其实还略懂岐黄,原因无他,诸葛姜当年游历九州,曾拜药王谷的人为师。
凌奚能知道完全是因为他那天一剑击碎了三长老的心防。
诸葛姜其人就是个剑痴,见凌奚如此有天赋便起了想要收徒的心,苦口婆心地劝了又劝,奈何对方油盐不进,怎么说都不答应。
好不容易松口些,他还当是这人开窍了,谁知道一来就是让他看病。
但余清欢变成这样他也难逃其咎,当日在试剑坪他刁难她这事大家也是有目共睹,这今日才因练剑受伤后日就出事昏迷不醒,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三长老看着坐在一边的凌奚,总觉得自己还可以再争取一下:
“你就不再考虑一下?你应当知道,老夫的剑术哪怕是放在整个九州都是佼佼者。”他动作利落地在黄纸上写下药方递给他,“老夫很欣赏你,你若是愿意,我苍云峰始终欢迎你。”
“多谢诸葛前辈抬爱。”凌奚起身,正正经经地给他行了个大礼,脸上的表情也是难得一见的严肃,“今日之事晚辈必会重谢。只不过关于收徒这事实在不可。”
他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余清欢,咽了口唾沫吗,将声音压到最低:“因为晚辈已经答应掌门了。”
“晚辈之前之所以会突然接下乙级悬赏,也是因为掌门给的承诺。”
毕竟邰华宗资源丰厚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他们若是想跟着沾光,就必须得做出点什么才行。譬如接下一个高阶悬赏,评上一个富有价值的奖项。
三长老了然,将药方放下:“原来如此,罢了,那老夫就先回去了吧。”
“诸葛前辈!我来送你。”
下山的路上又是一番劝说,再经历了三进□□的回合后,对方终于放弃:“行行行,那老夫不再提这件事便是了。不过有件事情得告诉你,小丫头体质有些古怪,方才老夫探她脉搏时感受到了两股力量,它们相互制约,倒是相安无事,但只要只要天平稍被打破,她便会有性命之忧。
而方才的灵力反噬,便是天平即将被打破的征兆。”
这样,也怪不得余清欢不论是体力还是灵力都要弱于其他修士,有两股力量在体内相互碰撞,她还能修到金丹已经很厉害了。
三长老想想,又很快推翻了方才的猜想:“不对,不止是简单的两股力量,更像是在她体内封印了什么也罢!小丫头要是再出事,你来苍云峰便是。”
封印
少年瞳孔微缩,但又很快恢复镇定:“多谢诸葛前辈,晚辈知晓了。”
三长老看着他头顶溢出的汗珠,想说什么,刚想开口又作罢,思来想去,变成一句问话:
“哦对了,你真的不考虑拜老夫为师吗?”
“真不考虑。”
好不容易送走三长老,凌奚出了一身的大汗。
他揉着微酸的脖颈回答家里,一推开门就见余清欢以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瞪着他。
凌奚没来由地心虚起来:“小清欢,你醒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方才。”因为大量失血的缘故,少女的脸白得可怕,一双眼睛也是同样的又大又黑,看得叫人心里发毛,“你和他说你下山做悬赏因为掌门的时候。”
凌奚短暂地体验到了方才三长老的心境。
“小清欢”
“我不想和你说话!”
她胡乱地抓胡乱地扔,手边有什么都统统砸过去,劈头盖脸的,总而言之就是不让他靠近自己。
搞什么啊。
怪不得秦师姐突然想问她要不要和掌门修行,她还受宠若惊,以为是天上掉馅饼砸中自己了。如今想想才不是这样,不过是打一棒子给一甜枣,怕把师兄挖走之后她会闹,才让秦如月来安抚她。
余清欢垂下眼,今天又是流血又是针扎都没觉得痛,现在却委屈得不行。
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她突然想起了她刚重生的那一日,孟伦和她说的话。
“你不是?但你师兄快是了。”
“掌门有意收他为亲传弟子,你不知道?”
她还帮他说话,还打了孟伦一顿,现在想想孟伦真是冤枉,该打的另有其人!
余清欢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在她从来没碰过的左脸重重留下一个巴掌印。
同时,也说了她自认为最重的一句话。
“我一辈子都讨厌你!”
****
余清欢哭着哭着便睡着了,她今日本就疲惫,又发火伤了一大通元气,全凭着强悍的意志力才没原地倒下。
半夜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门边多了两个碗。
是刚熬好的汤药,碗底押着一张纸条。左边有个油纸袋,里头是她最喜欢的,同时也是城里最难买到的糖。
她把药喝光,把糖丢出去,最后才慢悠悠地翻开最下方的纸条。
正面是一些医嘱,让她多休息少生气云云。
而背面
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对不起。
第027章 网恋事件簿(六)
[蕊蕊花开:什么?你是说你又和你师兄吵架了?]
[哎哎哎你说话就说话, 别戳我头像。]手里的镜珠震动个不停,余清欢险些将它落在地上,她小心翼翼地往讲桌上扫一眼, 见那临时来授课的师兄没有注意到她以后,才暗暗松口气.
[对啊,吵架了。]
[蕊蕊花开:那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啊。]
说到这事, 余清欢就开始支支吾吾:[还好吧,其实我没关系的。]
台上的青年看向她, 若有所指地轻咳一声, 余清欢赶紧坐直。
她这节课是同外门弟子一起上的。
不同于内门弟子,给外门弟子授课的夫子大多都是内门中年纪较长的师兄师姐, 要不就是闲的没事干又不知道干嘛的长老。
当然,大部分时候长老都不会来, 毕竟内门弟子大都是多灵根,并不值得他们耗费心血。
他们的存在意义于邰华宗看来, 大抵就是那点束脩费。
房间里挤满了人,余清欢缩在角落,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台上那位有些秃顶的张姓师兄慷慨激昂。
她本不必来此,毕竟邰华宗便是内门弟子中突破金丹的也不多,台上这位都一百多岁了还卡在筑基后期, 让余清欢来听, 多多少少都有些委屈她。
但秦如月的意思是, 既然她想做出改变,就不能够再拘泥于炼丹,要尝试着走出去。譬如去听听别的课程, 剑道也好,医术也罢, 多学点总不是坏事。
长老们都有些脾气,虽不至于像三长老那般,但实在不适合才刚刚入门开蒙的弟子,让她跟着外门弟子听一两节探索探索自己的喜好,再好不过。
“我有时候也会来哦,张师兄讲完就到我了,清欢你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一直在学堂里等着,我约莫辰时一刻后过来。”
她看看天上闪闪发光的金乌,估摸着也快了。
学堂的窗子很大,能清晰地看到飞过的雀鸟与树枝上的花。春日将近,暖风吹得人很舒服,偶尔还能看到喜鹊在枝干上蹦蹦跳跳,搭建属于自己的巢。
她没来由地想起一个人。
对了,昨天晕的匆忙,都忘记要回复一点通了。
“还有一点时间,你们自由练习便好。”张师兄摸摸头顶所剩无几的毛发,语重心长道,“咱们丙班虽然还算不赖,但是比甲班还是有距离啊,你们得多多练习才是。
我可不想再在学年末的赤榜上看到你们的名字了!”
众弟子们连连应下,然后开始两个两个为一组,开始练习画符。
余清欢坐在角落左看右看,左右两边热火朝天,她这边始终却冷清得没人搭理。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一来是丙班的弟子为双数,她恰好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二来她年纪小又修为高,甚至比那在讲桌上授课的师兄都要高一台阶,和她一起练习,压力可想而知。
没人搭理她余清欢也正乐得清闲,一个人地往角落里缩了缩,又往上偷偷摸摸地瞄一眼,确信那张师兄不会突然转过来后,才将镜珠掏出。
[一点通:你心情不好么?]
[一点通:生气了?还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余清欢看着自己名字后面特意加的那几个字,勾勾嘴角。
[人间至味(生气中):一个笨蛋而已,别提他啦,你在干嘛呢。]
[一点通:看天。]
看天啊。
哦对,好像每次都问他在干嘛不是在看天就是在数蚂蚁,人呆呆的,又好骗,每次说两句话就想给她转钱。
余清欢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抱着一箱珠宝招摇过市的地主家傻儿子。
嗯,有点可爱。
她搓搓脸上的热意,忍下心中莫名其妙的紧张,缓缓敲下一行字:[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就是我有个朋友,有人惹她生气了,而且还是她很亲近的]她写字的手顿了顿,思来想去憋出家人两个字,随后问他,[你怎么办?]
[一点通:我没有家人。]
余清欢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人间至味:对不起。]她甚至把生气中那三个字删掉了,可见道歉之心诚。
一墙之隔的凌奚疑惑地又她的回复看了一遍。
为什么要道歉,难道他说的不对吗?
她和余清欢本就是孤儿,被久鹤真人捡来的,哪来的什么家人。这点余清欢不也晓得吗?为何要道歉。
不过想起她昨夜莫名其妙的发作,他觉得自己还是谨慎些好。
老杜说女人都是喜怒无常的。他从前不懂,还当是他被玉轮大师甩了以后忿忿不平诋毁一切,如今想想看,其实也并不全是没有道理。
等等,他干嘛要和老杜这种傻(哔——)比,这两件事又没有可比性。
反正道歉就对了。
[一点通:转账五百灵石。]
正偷偷在案几下刷元灵境的余清欢吓得险些把手中的符笔扔出去。
不是,怎么又给她打钱,这家伙是脑子有包吗。也就是她人好,要是换个没节操的,不得把他底裤都骗没了。
她想也不想地就退回。
[一点通:为什么?]
[人间至味:什么为什么啊,都说了不要给我灵石了,我现在有钱的很,才不要你的咧!]
对面的非常疑惑:[有钱就不能再要了吗?]
他当然知道师妹现在荷包鼓鼓,毕竟她刚刚领了赏金,就算和他五五开,每个人到手都有一万五上下的灵石,算不上多,但也足以让他们过上与往日不同的生活。
面里都能加俩荷包蛋!
但是这和他给她钱有冲突吗?
凌奚晃晃脑袋,越想越不明白,只好将这事按下,想着以后有机会问问杜榆或是符汇。
这方面,他俩应当比较懂。
余清欢见他终于将钱收回去以后松了口气,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有件事我想要问问你,你知道什么情况会导致灵力反噬么?]
虽然师兄什么都没说,但是她心里也有数。
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布满青苔的神殿之中,被锁链束缚住的青年向她招手,询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堕落。
他明明与师兄长得极为相似,就连眼角下的那枚泪痣都一模一样,可她就是知道,这家伙和师兄是不同的。
师兄的眼睛干净而清澈,不会像他一样,眸中只有她看不懂的痴狂。
“我不要。”
她向后退的同时,眼前画面再次切换。
她躺在熊熊烈火之中,看着云丹门被付之一炬,火焰舔舐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而她却不觉得疼,只是平静地感受着生命正在从体内一点点流逝。
综上所述,余清欢决定把这次的灵力反噬暂定为重生后遗症
然而醒来以后她翻遍了能查到的资料,都没有类似的状况,不得已,只好碰碰运气,问一问这位新认识的朋友。
不知为何,她就是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许多不方便与身边朋友开口的,到他这里,就好像什么都能说得出来了。
一点通迟疑片刻后才回应她:[为什么这么说?]
余清欢见他没直接拒绝,便知道有戏,赶紧追问:[所以你知道?]
对面这回完全不说话了。
余清欢心中焦急,以为他是想故意避而不谈,赶紧猛发消息追问:[你说啊,我真的很需要知道。]
[拜托你了,这件事对我特别重要。]
[你,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我都答应好不好,给灵石也行啊。]
好不容易有个突破口怎能如此放过?奈何对方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怎么发消息都不回复,少女心中更急,开始猛戳她头像。
“咳咳。”
她一抬头,就看到二长老正站在窗前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身后站在一脸复杂的秦如月。
余清欢再也顾不得什么反噬不反噬,赶忙把镜珠往兜里塞,支支吾吾道:“那个,长老,您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啊!给我出去站!”
“哦”
她自知理亏,头也垂得低低,拖着步子慢慢往外走。
走到学堂外,她才发现那里早站了个人。
少年像只没睡醒的大狗,周身气息都服服帖帖地,半阖着眼,就连阳光在他身上都软得一塌糊涂。
但重点不是这个。
余清欢几步走到他面前,非常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小清欢?”
“等一下!”她耸耸鼻子,贴在他袖子上嗅来嗅去,突然往他腰上一按,把他藏在背后的玉佩扯了出来,“这是障眼法器,对不对?”
她就说,为什么这家伙身上有股莫名其妙好闻的味道,有点香有点麻,还有点像那个,那个
凌奚心虚移开视线:“你先说好,你不会告诉大师姐他们。”
“废话!你到底说不说!”
他迟疑片刻,最后握住她的手放到法器上。余清欢只见面前的场景再次发生扭曲变幻,再睁开眼时,他们二人只见出现了一张桌子。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也在这里罚站吗?”凌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双碗筷递给她,一脸正色,“因为我上课吃古董羹被发现了。”
“真是可恶!我明明确认我用的障眼法很好的!”
余清欢:?
这么香,她一个金丹都能发现,二长老一个化神修士没理由不发现吧。
算了,一想到对方是凌奚,就觉得这种事情倒也正常。
她拼命说服自己接受师兄的奇葩,看在古董羹的份上先和他休战,有什么架以后再吵。
然后往铜锅里伸了一筷子——
“这不是我的药材吗!!凌奚我要把你杀了啊啊啊!”
第028章 网恋事件簿(七)
“在课上玩镜珠, 吃古董羹就算了,你们竟敢还打架!”
二长老颤抖着手指指着面前跪成一排的两个人,嘴张了又张, 气得说不出话。
殷尚赶紧在他背后给他顺气,同时对余清欢挤眉弄眼,让她说两句好话哄哄师尊, 别把事情弄的太僵。
这才来邰华宗两天就闹了两桩事,宗门交换生举办了这么多届, 他们算是头一份。
余清欢挠挠脸, 看着气急败坏的老头,心想长老其实说得不对。
怎么算打架, 明明只有她打师兄的份,没有师兄打她的份。
谁让他偷自己的草药下锅, 还美其名曰想试试,觉得这样炖煮出来的汤药更好喝, 呸。
二长老见他们俩不仅不害怕,还在走神,心中更气,话都说得不太利索。
殷尚见状也怕自家师尊贵为化神修士却死于中风,赶紧按住他, 又安抚性地拍打两下:“师尊莫生气, 徒儿这里有个好方法。”
他看看跪在地上的余清欢他们, 又看看师尊剧烈起伏的大肚子,笑道:“师尊不是还欠六师伯一个人情么?”
听到这话,二长老如醍醐灌顶一般, 也乐了:“哦?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来。”
“是吧,他们毕竟是掌门师叔钦定的弟子, 您就这样越过他惩罚的,恐怕不妥。”殷尚急忙搭腔。
余清欢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师徒俩一唱一和,就这般将他们的命运敲定。
“你们毕竟也不算是邰华宗弟子,不好罚得太过。”二长老轻咳一声,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再次露出和蔼的笑,“但是,你们这才初来乍到就频频犯事,不罚你们也说不过去。”
“不过分不过分,我们该罚,唉!”
余清欢用力拧两下,默默把手从凌奚背后收回来,剜他一眼。
就他话多。
二长老忙着盘算着方才殷尚说的事,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清清嗓子继续:“既然如此,我看今日就这样罢,日头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余清欢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听到他道:“不过明日的早课你们就不必上了。”
“那我们”她疑惑地挠挠头,看看凌奚又看看殷尚,最后看向二长老,“去哪啊。”
“明日卯时你们到白狗峰,到了那里自然有人安排。”
殷尚乐乐呵呵地跟着补充:“小师妹莫怕,若是时间不够,你们一整天待在那儿也行。”
余清欢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高兴,刚想抬头去问他——
肤色黝黑的青年与她对上视线,倏地对她轻轻一眨右眼。
她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
***
莫名其妙就被安排了一整天的事情。
余清欢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之前都听说这些大宗门规矩多,不是罚鞭子就是关禁闭,她今日被二长老抓到和凌奚打架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去思凡谷面壁反思到夏天的准备了。
不成想二长老竟就这样轻飘飘地将他们放过,他俩甚至都没怎么求情,跪一跪便能将这事跪过去。事情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让她莫名不安。
“不对不对,我想那么多干嘛。”人好歹也是一代宗师,可能宅心仁厚的,可能是不忍心和他们这些十几岁的小屁孩计较吧。
白狗峰,白狗峰,是不是这山上有很多毛茸茸的小白狗呢?
今日的金乌还未落下,余清欢已经开始期盼明天的日出。
前方的路平坦宽敞,少女走着走着脚跟子就开始蹦跶了起来。她高兴与不高兴全表现在脸上,又哼哼唧唧的,看得凌奚心痒痒。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趁这个机会告诉她:“小清欢,那个,那个”
“有话就说,别支支吾吾的!”
余清欢不蹦跶了,冷冷淡淡地转过来的,眉宇之间的冷漠快要把他盯出两根冰碴子。
纵是不开窍如他,也难得地察觉到了少女周身冷下去的气息。
“昨天的事情,你还在生气吗?”他不敢再磨蹭,赶忙直入主题,“还有今天的事情,你生气吗?”
“你、说、呢?!”余清欢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换你你生气吗?”
“不生气啊。”对方笑的一脸开朗,甚至还反问她,“为什么要生气啊。”
“算了”余清欢觉得自己再和那家伙说下去会被他气死,猛掐人中两下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去。
好在他们这会儿距离北鹤峰也就几步路,她直接三步并作两步,一下跨两个台阶,一个闪身就钻回了自己房间里。
其中动作之灵活在余清欢身上简直是见所未见,洪水猛兽来了也不过如此。
新仇旧账一起算,惹恼她余清欢的结果就是惹到棉花,除了会在元灵境帖子里被骂一骂外,和痛失与她共进晚餐的机会外不会有任何损失。
她盘腿坐在床上,嘴里还叼着个在邰华宗膳堂里顺来的馒头,用力咬下一口,就当是凌奚的头。
她心情不好,又憋不住,总是叨扰童蕊也不好,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扒一扒我爱而不得的那些年》
几天不见,余清欢文笔又有大大的进步,帖子再次飙升到热门,而且大有成为今日第一的趋势。
她托着下巴往下翻,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是在找某个人。
“没来。”
她一抿唇,仰躺在枕头上,盯着镜珠上对方静止的头像发呆。
今天突然消失以后,他便再没有出现了。
余清欢不禁想,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比如他也有一个凶巴巴的师长,见他在课上玩镜珠后便直接将小珠子扔进水里,又或是只是单纯地在躲避她的问题。
“可恶!我必须得知道!”
她捏紧拳头,狠狠的往嘴里猛塞几口馒头,预备将灵力补充完善后再去轰炸他,可吃着吃着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那天她在客栈中醒来,听说监天司把颜胥带走后便急急忙忙地去追了。追之前还在桌上拿了个馒头,个头和她手上的这个差不多大,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好像那天吃的馒头里,有一股说不出的玉兰香。
等会儿,玉兰香?
她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成衣铺朱娘的脸,还有她捏着嗓子给自己衣服的时候:“哎呀,姑娘你真是好眼光,我们店里的衣服都是专程用玉兰花熏过的,你闻闻,是不是有股香味。”
靠。
思绪回笼,余清欢脑子里只剩下脏话。
她就说怎么好端端的客栈桌上会那么突兀地放俩大馒头。
忍一时越想越气,她气冲冲地将镜珠扔在一边,什么一点通什么灵力反噬统统被她置之脑后,就连馒头也不啃了,她直接一脚踹开了厨房门。
师兄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在忙着系围裙,见她来赶紧回头,脸上还沾着点灰:“怎么了,菜还没好,要不你再吃俩馒头垫垫肚子?”
馒头,馒头,还是和某个东西一样大的馒头。
脑子里一闪而过师兄穿女装的模样,她就觉得火气更大。
她哑巴吃黄连有气撒不出,方才的一股子火憋在胸口上上又下下,“你你我我”地说了半天后勉强蹦出三个字:“我不吃!”
凌奚还以为她还在为先前的事情生气,刚想询问,便见余清欢迅速打断他:
“不是这件事!”
相比之下拿药草打古董羹都算不得什么了,不行,这事她必须烂在肚子里,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都不好使,她要把这个秘密带到地里——
“我知道了。”凌奚掂了掂桌上的馒头,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因为那天的事情来找我的。”
“不是!”
“没有!”
“别瞎说!”
怕对方真猜到了,她一边踮脚捂着他的嘴一边将桌上馒头往乾坤袋里塞,欲盖弥彰地销毁任何联想物。
奈何身高悬殊,她怎么扒拉都只扒拉到他下唇,好好的嘴被她捏得像小鸡嘴,俩人都狼狈,厨房里乱成一团,擀面杖啪叽一下掉在地上。
那声脆响好比信号,将她一把从杂乱的情绪中扯出,少女如梦初醒,神色怏怏地松开手,有些低落。
她她她这是在干嘛,这件事也不能怪师兄吧,明明是她自己没有看好所以吃错东西了,怎么能怪师兄呢?她这样乱发脾气,和帖子里随地骂人的家伙有什么区别。
凌奚困惑不解地看她,余清欢那点不痛不痒力道根本伤不了他分毫,可她突然低落的情绪却让他慌乱起来,又不能当她的面给杜榆发消息,只能暗自焦急。
少女不知他心中慌乱,她只是低着头抠着袖子上的绣花,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对不起!你就当我今天没找过你好了。”
“什么?”
他想要再追问前因后果,一抬头余清欢已经没了影子,桌上的馒头也跟着消失不见,连根毛都没给他剩下。
凌奚别无他法,只好再次点开元灵境论坛。
一刻钟后。
正在因为玉轮大师第三千零八十九天没搭理他而伤春悲秋的杜榆,差点因为镜珠震动幅度过大而把墨水泼出去。
[榆木:你闲的没事干是不是啊!不知道我很忙的吗!]
[我有事。]凌奚托着下巴看余清欢透着烛光的木门,[老杜,我又惹她生气了怎么办。]
她?
这个她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杜榆在心中暗骂一声有毛病,提笔开始在宣纸上勾画飞舞的衣摆。
这幅美人图他已经画了许久。
他见不到那个人,那个人又从来不搭理他,就连画画都不知该如何去绘画心上人的三庭五眼,每次都空出一片白。
只能看着天上明月去想象她的模样。
凌奚这蠢货天天都能和余清欢见面,还在那呜呼哀哉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呢!他只能对着张没有五官的画卷发呆!
杜榆空出一只手磨墨,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友人的消息:[你有没有给她送礼。]
[一点通:还要送礼?不是只给灵石就行了么?]
杜榆差点把笔杆掰断。
他俩应该换换名字才对,一点通通了个啥啊,这人脑子里明明满都是榆木疙瘩。
可他是知道的,不把这家伙的问题解决了,他今夜也别想睡觉。
思来想去,他决定最后帮凌奚一把。
[榆木:送她一根簪子,别用买的,你亲手做一根送给她。]
[榆木:对了,别直接送,我看余清欢她现在不想理你,估计送也送不出去。你就让别人转交好了。]
****
翌日。
当余清欢四处找人打听白狗峰怎么走时,一个小道童叫住了她。
“请问是余道友么?”他搓搓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盒子,“这是一个哥哥要我交给你的。”
“哥哥?”小道童看着年纪不过七八岁,如年画娃娃一般可爱,饶是余清欢这般不喜欢小孩子的,在面对他时语气都软和不少,“谁啊?”
“我也不认识。”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只说让我交给你,至于里面装的什么,我也不知道。”
长相不知,年龄不知,他反复强调一件事:“是个很好看的哥哥。”
余清欢唇一抿,见状也不好再继续追问,谢过后便继续转身离去。
她一边拆盒子一边往山上走,大抵是因为心里紧张手心出汗,竟手滑把木盒落了地。
少女慌里慌张地弯腰去捡,才发现木盒里空空荡荡,只有一根簪子。
那是一根简简单单用树枝磨出的木簪,并不精致,一看就是某个第一次做簪子的笨蛋做的。
若说有那里不一样,大概就是特别用心,簪子周身被打磨得极为光滑,上方还镶着几朵早春的桃花。
少女压下胸腔里砰砰乱的心跳,轻手轻脚地将压在簪子底下的纸条展开。
“唉?”她看着纸条上的署名,有些不敢置信,“是一点通送我的?”
第029章 网恋事件簿(八)
太乙历三七五年, 三月初一,阴。
凌奚看着手里的笤帚陷入沉思。
“不是,你的意思是说”他看着山顶上那一大团白白坨坨, 声音不自觉抬高,“让我和师妹一起扫牛棚?”
“师弟慎言!”
六长老的弟子是是个面色严肃的姑娘,她头发高高竖起, 眼尾上挑,明明怀里还抱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狸奴, 但浑身上下却始终给人一种极其不好惹的感觉。
“还有, 这不是普通的猫,这是三眼吊睛白虎。”女子高傲地抬起下巴, 示意他俩看小老虎额头上的眼睛,一板一眼, “让你们这两个土包子打扫灵兽园都是抬举你们了,还在这挑三拣四的, 小心我和师尊告状,”
凌奚瞥瞥嘴正欲争辩,一转头,就看到身后少女一张顶着俏生生的芙蓉面,笑靥如花地拨弄着头上的发簪。
不知怎的, 总觉得她今日有些不同。
明明依旧是那身青绿色的打扮, 头发随意挽成双环髻, 可抬手举足间却多了一股往日从未见过的明媚与朝气。
余清欢恭恭敬敬地接过笤帚,头上的发簪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沾染了露珠的桃花开得正好, 越发衬得她娇俏可爱。
“没关系的玉师姐,我和师兄会好好打扫的, 您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她用力拍了自个儿胸口几下,眼睛轻轻眨着:“我们会做的很好。”
没人不喜欢长得好看又乖巧的小师妹,玉师姐饶是想说两句重话给他俩个下马威都被她水汪汪的一眼瞅得心里发软。
凌奚始终未收回目光。
从他的角度,他能清晰看到少女粉扑扑的脸颊,以及她白皙鼻尖上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紧张的时候总是喜欢咬下唇,所以那一块总显得特别红。
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他赶紧按住自己的脉搏,但还好也只是一瞬间,那种感觉又不见了。
应当是错觉,他想。
“愣着干什么啊,快打扫卫生啊。”余清欢猛地将抹布往他手里一塞,对着地上的灵兽粪指指点点,“你看这脏的,你扫东边我扫西边,咱们争取今天把这一块打扫完。真是的,干嘛不让人用法术啊。”
她絮絮叨叨半天对方始终不动,眼睛也不知道在盯哪儿。
余清欢偷偷打量了一下自己,确定没出现腰带松开等丢脸事情后,才看向师兄:“干嘛?想干什么?”
凌奚摇摇头,捏紧了手中的扫帚,欲言又止。
“你头上的这根簪子”他刚刚顿了半天突然想明白了,余清欢的反常表现好像就是从收到那根簪子开始的。
莫非是这根簪子里有问题?不应该啊,他仔细检查过的,这里头没有什么精怪。
“怎么了?”少女睁着一双大眼睛瞧他,突然后退两步,“等等,你不会是想要抢走吧,我告诉你,不行!”
以前小时候不是没有男孩子给他送过东西,但大多都被师尊和师兄丢了出去,美其名曰怕她受骗。尤其是师兄,自己呆还拉着她一起呆,告诉她那些男孩子只是想和她做朋友了,千万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导致她从小到大连封情书都没收到过。
童蕊那边的追求者已经排成长龙,她还在被师兄死守严防。
余清欢自认为是一个好看的小姑娘。
好看的小姑娘总有些脾气的。
她赶紧把簪子拔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乾坤袋里:“不行!”
这可是她及笄以来收到的头一根来自其他男子的簪子,很重要的!
而且对方还长得想到那日一闪而过的画面,她就觉得脸颊发热。
“哦。”凌奚不懂她为什么那么死守严防,但出于尊重还是收了回手,“那好吧。”
余清欢大大松了口气,为了表示自己的高兴,还主动将给大白牛牛刷毛这事也给包揽下了。
不对,不是牛。
她仔细回想玉师姐的话,骄傲地哼哼两声:“是银月飞天白牦牛哦。”
听到有人叫对自己的名字,灵兽高兴地哞哞叫,使劲用牛角去蹭她的手。
余清欢顺势把它搂住,掏出一把小刷子给它刷毛。
六长老是邰华宗唯一的兽修。据说他本是九州大陆首富的嫡长子,但是因为不想当一个没出息混吃等死的富不知道多少代修士,他决定出来单打独斗。
于是,他就从九州大陆最富的二代,变成了邰华宗最富的长老。
平日里不授课也不管事,溜猫逗狗,包了一整个山头有事没事就养养灵兽。
单是这一个白狗峰就不知道占地多少亩,里头的灵兽数不胜数。余清欢他们今天负责打扫的这个牛棚,她目测估量了一下,貌似还比他们在北鹤峰上的院子要大一圈。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连只牛都住得比他们好!
她越想越气,手中的力度不禁加大了几分,小牛哞哞抗议。
“怎么搓不掉啊。”余清欢伸手在牛角上抠了几下,发现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赶忙向凌奚招手,“师兄,你过来看看。”
“怎么了?”
“你看这个。”她接过沾满牛粪的扫帚,将它放在一边,“你去摸摸它的角。”
凌奚虽然疑惑,但想到师妹这么说必然有她的道理,便去摸了,可摸了半天都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摸的,又疑惑对她摇摇头。
“不就是很普通的牛角吗?”手感比普通的牛要好,光滑细腻,看起来六长老很爱惜它们。
“不是,你再仔细摸摸。”余清欢着急,拉起他的手便放到牛角上,对方依旧摇头,说自己什么都没摸到。
“不应该啊。”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摸错,就在她自言自语用力搓牛角的时候,小牛颤抖了一下,与此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明明白白地顶了一下她的手心。
一只牛不行,那就换一只。
余清欢撸起袖子,又奔向另一只正在忙着嚼草的牦牛。
她和凌奚都是从小干活干惯了的,即便不能用法术,干事也是丝毫不含糊,只是她心里在嘀咕着事,动作就比正常要慢一些,等凌奚都将地面打扫干净了她还没刷完,两只手在牛毛里摸来摸去,不知道在探索什么。
其他牛都没有那种感觉,于是她又被一开始的那只小牛逮回来。
“怎么,还没刷完?”
“嘘!”
她睨他一眼,低头认认真真地继续在皮毛中摸索。
“师兄,这牛是什么灵根的。”她想想,觉得自己这样说其实还是不太妥当,毕竟灵兽又没有灵根,于是补充,“按照我们的方法来算。”
“银月飞天白牦牛啊,好像之前听三长老说过,如果非要按照修士的方法来算的话,他们应该是杂灵根吧,但是占比最大的应当是火。”
毕竟飞天牦牛常年生活在炎热地带,若非火属性,只怕也生存不了多久。
火灵根!那就怪不得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好奇心促使她不断向前,余清欢牛也不刷了,把小刷子往旁边一放,整个人埋进了牦牛毛之中。
牛被照顾的很好,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青草香,也外面的野牛不同,白白软软的,一头扎进去,像是扎进了最软的棉花里。
余清欢深深吸一口牛,右手倏地一滞。
“啊!在这里!”
她拍拍牛头,随后聚精会神地按住某个地方,微微注入一点火灵力。
身为天火灵根,她对火元素的敏感度非比寻常。她刚刚就察觉到了,这个位置的灵力波动非比寻常,就是不太明显。
而且只有面前的这一只有。
她眸色一凛,猛地往其中注入灵力。
“小心!”
方才还仅有半人高的牦牛突然变得近乎十丈高,牛身上的肌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诡异模式迅速膨胀,眼睛由黑转赤,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这是要魔化的前兆!
还不容得她反应,牛蹄子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她袭来,电光火石之间,凌奚及时接住被抛向半空的少女,二人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牛蹄子擦着他的头撞过去,碾碎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
余清欢被他护着倒没什么,反倒是他身上多了好几道大大小小的口子。
发绳被利刃一般的风划破,少年的一头无法散乱一地,唇边染了些血,耳垂上的红玉依旧耀眼,只是裂了一条小缝。
可他已无暇在意这种事。
牛棚里的其他牦牛早就四散而逃,棚子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凌奚和余清欢借着地形优势东躲西逃,试图消耗它的体力,打算在不伤及牛的情况下将其制服。
可那都是无用功。
因为那只牦牛还在不断长大,眼睛红的越来越厉害,已经到了一定的极限,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们能够解决的了。
“吼——”
强大的威压向他们喷涌而来,凌奚单膝跪在地上,以木剑为盾挡在他们身前,磅礴的灵力像海浪般朝他们袭去,木剑上的裂纹越发明显,快要抵挡不住。
少年死死地握着剑身,嘴角不断有鲜血流出。
“师兄!”余清欢在他身后抵住他的肩膀,想像从前一样给他灵力,“我来帮你!”
不料却被他躲过。
“留着点体力快走。想办法通知其他长老,我尽量给你拖一刻钟。”他擦掉唇边的血,将体内躁动不安的封印压制下去,“这件事已经超出我们能掌控的范畴了。”
若是在全盛时期,这种级别的灵兽他们何须挂齿,但现在毕竟不一样,若是因此导致封印松动的话才是因小失大。
可余清欢却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还不走想干什么!”
“你闭嘴。”余清欢冷哼一声,死死盯着对面正在寻求机会袭击他们的银月飞天白牦牛,双手微微收紧,“若要说术法的话,明明是我比较擅长吧。而且我跑的又不快。”
“余清欢!”
“都说别乱动了!”
站在他身后的少女忽然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血为墨,她动作是那么的恶狠狠又那么的快,凌奚还未来得及阻止,她就已经在他背上画好了阵法。
周围的灵气在以他们为中心,迅速凝聚。
余清欢猛地睁开眼,在他背上重重以拍,凝聚的灵气迅速向四周扩散,其中速度与力量完全不输于发狂的牦牛,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灵火圈,将它挡在外面。
方才那一招一下子耗费了她太多力气,余清欢浑身酸软无力,只能半趴在凌奚后背以他为支撑点恢复恢复体力。
“这些火只能撑一会儿。”她用力吸了一口气,一口气还未喘匀,就见他们周围的结界开始出现大量裂痕。
而火圈,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灭。
“不好!那些火根本挡不住它!”
余清欢忍□□内紊乱的灵力,强撑着想要再次故技重施,可方才那招已经将她体内气力耗尽,连抬手都觉得困难。
牦牛找准机会,猛地朝他们撞来——
在它即将撞上结界的一刹那,远处传来悠扬的笛音。
二人齐刷刷向上看去,就见白衣女子从天而降,手握一把玉笛,如月中神明。
而牦牛也在笛声中慢吞吞地跪在地上,一点点变小,最后变成了一开始的乖巧小牛。
秦如月落在地上,看了一眼这周围的满地狼藉,秀眉拧紧;
“这是怎么回事。”
****
余清欢觉得自己可能和秦如月八字犯冲。
她每次来大师姐这里喝茶,不是惹上麻烦,就是被麻烦惹上。
“原来是这样。”听完前因后果的大师姐倒没有太过意外,只是细长的柳叶眉拧得更紧,“我就说,为何六师叔最近总是行踪诡异,没想到竟在做这种事。”
“这种事?”
秦如月微微摇头:“既然你们已经被牵扯其中,那便告诉你们也无妨。从前我就有怀疑过,六师叔或许与魔域有勾结。”
“可魔域与九州大陆不是已经签订和平契约了么?如今千年光阴未到,魔域就开始反水了?”正在替自己包扎的凌奚抬起头,表示不解。
他们伤的并不算重,主要是余清欢的结界挡了不少,再加上那牦牛也没什么战斗经验,只会胡乱地挥舞蹄子。
现在身上的伤,都是之前他接余清欢时跌在地上摔的。
都是些皮外伤,倒是不打紧,只不过大师姐这里没有医修,他们这大晚上的生怕打草惊蛇将牦牛异变的事情败露出去以防打草惊蛇,所以也没有找人来瞧。
凌奚的胳膊和肩上都是血,余清欢给他递金疮药的时候就在想,还好没伤到脸,毕竟师兄浑身上下也就脸最值钱了。
“不是反水。”秦如月从屏风后绕出来,将一卷书册放在桌上,随意翻开递给余清欢他们看,“这是关于两百年前那场清风谷事变的记载。只不过我当时年岁尚小,关于此事也知之甚少。”
后面那句话她咽回去没说。纵使她那会儿年纪小记录的不全,也比监天司掐头去尾的要强。
毕竟两百年前那场灭门惨案,可以说是轰动了整个九州大陆。
清风谷作为第一大宗门,在一夜之间被屠戮带进,就连刚出生的小弟子都没放过。而那些人也并非是清风谷的仇家,他们闯入灭门,为的只有一个目的。
“寻找烛龙。”
烛龙?余清欢一愣,脑子里迅速想起了在柳长风梦中所看到的。
那时候她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查看这段记忆,秦师姐的记录还是保守了,那些人远远比她所写的更加丧尽天良。
而他们之所以闯入清风谷,就是为了打开神殿,寻找烛龙。
“烛龙不是神明吗?”她坐直身体,欲言又止,“九州大陆不是已经,很久没有神明了?”
“不错,这也是我要说的。”秦如月打了个响指,将他们的话都隔绝在其中,“当时清风谷被灭门之后,九州大陆与魔域的矛盾也达到了顶峰。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几乎所有的苗头都指向魔域。这也是为什么当时他们会与我们签订和平契约的缘故。”
她勾勾嘴角,喝一口茶,继续道:“不过是受形势所迫罢了。”
余清欢翻开书册,看着上面规整娟秀的小字:“大师姐,你为何会怀疑六长老呢?”
“那只攻击你们的牦牛,我在它身上察觉到了复生之气。”美人眼眸微眯,摸着下巴一字一句道,“而这世上能逆流时间起死回生的,唯有烛龙。”
起死回生?
余清欢心中一颤,刚想开口询问,就见秦如月突然莞尔一笑,方才的严肃一哄而散,又回了她印象中的那个温柔大师姐。
“先不说这个咧,你们应当都饿坏了。”
她拍拍手,只听木门吱呀一声响,两个的小道童端着饭食走了进来。
余清欢正襟危坐地看着他们摆弄碗筷,求助似地看向大师姐。
“无妨,是我叫来的。”秦如月对他们招招手,令两个小道童便恭恭敬敬将饭菜放下,待他们离开后才笑道,“我方才布下结界了,他们听不到的。”
原来如此。
少女稍微安心了一些,可看着面前精致的饭食,她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思。
她本以为自己的重生是一场意外,但后来想想,这似乎并不简单。还有颜胥说的话,以及师兄那个奇奇怪怪的梦,三长老说的话
乱七八糟的线索像麻线一般乱成一团,在她的识海中打结变成一个个大疙瘩,她还没想明白,肚子就先不合时宜地咕了一声。
凌奚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随后毫不犹豫地把刚剥好的虾夹到余清欢碗里。
“吃。”
“唉?”
余清欢转过去,对方迅速低头往嘴里扒拉白米饭。
秦如月托着下巴看他们,满脸笑容:“哎呀,师妹是不喜欢吃虾么?”
倒也不是。
她喜欢吃虾吃蟹,但是手上动作笨拙,每次都会吃很长时间,最后导致他俩一起被师尊骂。
所以往时饭菜里有虾的时候她都会饶过不夹只扒白米饭,凌奚看不过眼,便主动包揽了替她剥虾的这一职责。
长大好她已不会再这般,可从小到大凌奚已经养成习惯,每次吃饭的时候他的碗筷不动,先努力把她的碗填满再说。
他俩在屋子里关起门来怎么吃饭都行,现在秦如月那么大个人坐在前面笑眯眯地盯着她,余清欢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这么大年纪还要师兄帮忙剥虾,她肯定是在笑话自己!
于是她又把虾夹回去。
“对,我不喜欢。”她手上动作飞快,不一会儿就剥好了小小一碗,“你吃。”
“哦。”
对方答应的非常爽快,动作也干脆。
余清欢嘴角疯狂抽搐。
不是哥们你真吃啊,难道不应该客气一下再夹回来给她吗?怎么会有人这么轴!
凌奚看她神色诡异地看着自己,缩了缩肩膀,又夹回去一只。
怎么回事,不是师妹让自己吃虾的吗,怎么他吃她不高兴,不吃了也不高兴。
“不要!你自己吃吧!”
少女把碗一抬躲开他的筷子,她不忍去想碗中饱满的虾仁,于是低头给自己猛塞白米饭。
她吃着吃着一抬头,就看到秦如月笑得尤其慈爱:“慢点慢点,师姐这里还有。”
秦如月乐乐呵呵地给他俩碗里一人夹了一块排骨,看向余清欢:“清欢啊,师姐和你说的那件事你想好了吗?”
“那件事?你是说拜掌门为师么?”
“是咧。”她颔首,又看向凌奚,“凌师弟已经确定了,现在就差你了。”
“确定?什么时候的事?”
“前不久。”
前不久?那就是她还在和师兄闹脾气的时候了,估计他们刚刚从洛阳回来,凌奚就马不停蹄地去找掌门了吧。
越想越不爽,明明主峰掌勺的厨艺堪比长安城的御厨,可余清欢就是觉得没滋没味。
她咬下一块肉,干干巴巴道:“可以哦。”
“真的?”秦如月眼前一亮,“师妹你放心,师姐定会好好教导你的,放心,你在主峰收获的资源是最好的,不用多久,你很快就能突破金丹后期。”
余清欢低低地应了一声,只觉得饭菜有点卡喉咙,于是毫无征兆地猛咳嗽几声。
凌奚真以为她被呛到,赶忙伸手替她顺气,不料却被少女躲开。
房间里再次弥漫起诡异的气氛。
“哎呀,我怎么就忘记了。”秦如月及时打破这种氛围,主动给他俩圆场,“既然今日是师弟师妹拜入我主峰的日子,那应当好好庆祝才是啊。”
说罢,她再次轻轻合掌,嘴里念动几句咒语,手边迅速出现几坛酒。
闻着味道非常醇香,看起来是上好的陈年佳酿。
“你们喝酒么?”
还未等余清欢他们回话,眼前的饭菜便瞬间消失,他们之间出现几个晶莹剔透的琉璃酒杯。
看上去价值不菲,余清欢再次刷新对大师姐的看法。
“别客气,虽说只有短短一年,但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秦如月的师弟师妹。”
她一边说着一边操控酒杯与酒坛子在桌上移动,动作娴熟,还不等他们回话是否喝酒,面前的酒杯就已经满上。
酒水恰好与杯面齐平,不多也不少。
这下不喝也不行。
余清欢偷偷看身边的师兄一眼,本想用眼神询问他能否喝酒,不料那人也是个轴的,师姐让他喝酒喝了,抬起来一口闷,一滴都不剩。
她的眼睛倏地瞪大:“你,你喝完了?”
因为师尊厌恶酒,他俩在山上几乎没有喝过。她上下大量凌奚几眼,见他脸不红心不跳,就好像只是喝了杯水一般,心中开始犯嘀咕,难道说师兄背着她偷偷练了酒量么?
少年舔舔唇,食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看向她:“其实还可以,你试试。”
余清欢狐疑地看他一眼,抬起来也小抿了一口。
这才一口,她就辣得差点原地蹦跶起舞。
“水水水!”
从喉咙到胃部火辣辣,她感觉嗓子眼都在燃烧,她慌里慌张地在桌面上到处寻找,试图用水给自个儿降降温。
“水来了!”
“你笨啊!这是酒!”
“哦哦对不起。”
余清欢气呼呼地往嘴里变了两块冰,给自己被酒水伤害的可怜降火,同时往罪魁祸首手里也塞了一块,命令他不把冰块捂融不许和她说话。
坐在他俩对面的秦如月也喝了两杯,面上笑意更深。
“小凌师弟啊。”她轻飘飘地打了个酒嗝,对凌奚勾勾手指,“拿你那木剑过来给师姐瞧瞧。”
凌奚甩甩手上的水,将木剑递给她:“大师姐。”
“做工不错,你自己做的?”秦如月从剑身仔细摸到剑柄,啧啧两声,“手艺不错,但还不到家。你看这里,都没有打磨好,若是有敌人从斜侧面袭来,剑定要损毁。”
“大师姐,这不是我做的,是我的一个朋友做着玩的。”
“我想也是。”她毫不犹豫地打断,同时在剑柄地步微微注入一些灵力,斩钉截铁道,“这是世家杜家的手法吧。”
“做着玩么?”秦如月轻哼一声,颇为不屑地将木剑扔到一边,“视铸器为玩乐,铸剑谷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废物?”
凌奚挠挠脸,心说对不住了,他倒也不是有意让杜榆在大师姐面前丢脸,是兄弟自己不给力啊。
而且谁让他当时敷衍人来着,该!
秦如月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低头在乾坤袋里翻翻找找,掏出一把黑剑:“用这个。”
凌奚眼前一亮。
剑神混体通黑,虽看着并不起眼,但周身遍布的杀伐之气让人无法忽视,她微微将剑鞘抽开便能清晰看到其中的锋利剑刃,便能看出其铸剑师的技艺之高超。
“多谢大师姐。”他刚想伸手去接,没想到竟被秦如月躲开。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故意将黑剑拿远。
“想要,不给。”
余清欢有些紧张。
大师姐喝酒不上脸,她看她神采奕奕的,还以为没出什么事,如今看来那事情可大了,秦如月明摆着醉狠了。
美人微醺,面颊上浮起两团薄红,大抵是觉得热,她轻轻扯了扯领口,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她心中暗道不好,赶紧扭头看向师兄,却发现对方直勾勾地盯着黑剑看,一个眼神都没给大师姐留。
于是她又坐了回去。
不愧是能让噬情蛊饿死的男人,不愧是他。
“凌师弟啊。”她吐出一口浑浊的酒气,“你回答大师姐一个问题,师姐就把剑送你。”
她眼波流转,面前两个师弟师妹脸上游移一圈,最后定在余清欢脸上:“你喜欢清欢师妹么?”
什!什么?!
她知道大师姐酒品不好,但没想到不好成这样啊!
余清欢急急忙忙地想要逃跑,可脚下却像生了胶水一般,怎么都挪不动。
她内心像是有两个人在拉锯战,一个人说你就留下吧,万一凌奚喜欢你呢?另一个人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指着她笑,省省吧,噬情蛊现在还在他身上好好待着呢。
他喜不喜欢你,你心里没谱么?
“师兄,师姐喝醉了,那个,你要不去给她拿点醒酒药?”她慌忙将呆滞在原地的凌奚往外推,语速快得惊人,“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师姐的!那把黑剑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拿到手。
师姐她就是在开玩笑了,你千万别多想知道不知道,她喝醉了嘛,你知道的,人喝醉了就是会说胡话。”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小,心里砰砰乱跳,快到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能不停地说,不停地说,只要她说的够快,她就能打乱师兄的思绪,就听不到拒绝的话,对没错——
“小清欢。”
“在!”
她立马站直,连头上软趴趴的头发都挺了起来。
可对方只是颇为无奈地看她一眼,替她把头发压下去:“解酒药在哪里啊。”
“哦哦就在柜子里,我放在那里了,那个,那个。”她手忙脚乱地比比划划,猛然间发现自己竟已推着凌奚到了距离院子三丈远的位置。
再推就推到云丹门了。
余清欢头上的头发再次不服管束地蹦起。
她赶忙向后退两步:“我,我就不送你了!我回去照顾师姐了!”
凌奚看着她逃跑的背影,也伸出手在自己头上那挫被余清欢蹭得翘起来的头发上压了压。
好奇怪啊。
为什么就在刚刚,胸口的位置又有那种疼痛的感觉了呢?
****
余清欢一路小跑回梨花小院,这一路上她把什么可能都想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大师姐耍酒疯爬在树上唱歌。
她把好的坏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却未想到等她回来时,房间里已多了个人。
那是一个英英玉立的男子。
他长发如墨,肆意倾洒而下,长眉入鬓,垂着眼,明明身上只有一身极为简单的素衣,却从骨子里都透着贵气。
少女有些愣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您是?”
男子清清冷冷地扫她一眼,就连说话都带着高不可攀的疏离感:“你便是阿月给本座收的弟子么?”
余清欢瞬间领会,意乱心慌地叫了声师尊。
“嗯。”他弯腰将秦如月抱起,轻轻扫去她脸上的碎发,“你们不该给她喝酒。”
“弟子,弟子知错。”
她哆哆嗦嗦地立在一旁,同时小心翼翼地去打量面前这对师徒。
大师姐应当是醉了,平日里多么优雅的一个人如今就像只小猫一般,依恋地躺在萧淮怀里,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小儿女模样。
玉手轻轻捏着师尊的穗子,醉意朦胧,娇嗔满面。
“师尊。”美人勾着他的手指,仰头看头,一开口便是吴侬软语,“师尊呐。”
萧淮眼眸微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半晌,他垂下眼,目光凝在秦如月娇艳欲滴的樱唇上,嗓音嘶哑。
“我在。”
****
好不容易回到云丹门,余清欢觉得自己丢了半条命。
她几乎是在一路狂奔,生怕自己再晚一点就会撞见什么不可描述的场面然后惨遭灭口,她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回到房间里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也把黑剑一起带了回来。
“明天再去和师姐说说吧。”
算了,一想到师姐她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
少女找了个角落把自己抱住,心里依旧猛烈地跳着。
一半是因为大师姐,一半是因为自己。
她想,师尊和师姐如此这般暧昧算不算乱那个伦,其他人知不知道呢?可她总觉得有点奇怪。
师尊看师姐的眼神,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可若是想到自己
她抬眼看向亮着灯的隔壁屋,拼命用枕头捶打自己的脑壳。
啊啊啊她都和师兄说了些什么啊,而且大师姐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这让她明天怎么和师兄说话!
她抱着枕头打滚,发出呜呜呜的不明声音,也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等到外面的月亮都落下了,才同手同脚地走向梳妆台,把镜珠掏出来。
本意是想发个帖述说一下此时此刻的心情,可一点开便是来自一点通的消息。
[一点通:在吗?]
她忍下心中的灼热,应了声。
[一点通: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余清欢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慌里慌张的想要阻止他说话,可为时已晚——
住在她隔壁的少年,在想了一夜后终于忍不住询问:
[你说,什么是喜欢啊?]
第030章 网恋事件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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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姐!你发什么呆呢!”
余清欢心脏猛地一哆嗦, 下意识松了手,煎饼一个没抓住落在地上,被路过的大狗兴高采烈地叼走了。
她气急败坏地寻找害她痛失大饼的罪魁祸首, 刚回头,就看到孟伦满脸困惑地看她。
“你干嘛你,吓死我了。”
“是你比较奇怪吧。”他在他身边坐下, 非常大方地将自己那加灵鸟肉加鬼鱼蛋加碧蓝菜的超豪华煎饼分她一半,“你今天怎么了, 魂不守舍的。”
余清欢嘎吱嘎吱地咬着嘴里塞满馅料的饼子, 脸颊鼓鼓囊囊地颤动着,一言不发。
昨天关于一点通的疑问, 她最后是怎么答的呢?
她还记得那会儿她吓得魂都飞没了,什么师兄不师兄, 她甚至无心去想一点通是怎么知道她在邰华宗的,脑子里只有一点通发来的那个问话。
[什么是喜欢?]
余清欢是没正儿八经地谈过, 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男未婚女未嫁,早晨送簪子晚上问喜欢,她不信他真那么笨,真不知道啥是喜欢。
可她脸上热得发紧, 脑子里也是晕晕乎乎的一片。
不禁在想, 自己和他从来没有见过, 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最后什么也没说,把镜珠往枕头下一塞,睁眼到天亮。
“余姐?”孟伦见她一脸呆滞, 伸手戳戳她,“你今天这是怎么回事?馅都快掉了。”
少女如梦初醒, 赶忙把即将掉出来的肉块塞回去。
她咬唇盯着地面上的那一条缝,犹犹豫豫道:“孟伦,你有喜欢的人吗?”
都是男人,他应该比较懂那个人的心思吧。
没想到娃娃脸少年却突然用无比惊悚的眼神看向她。
“你问这个干嘛。”孟伦如临大敌,甚至往后挪了几步,“你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我承认余姐你确实很厉害但我也不是吃荤的!”
上上个月被按在水缸里打那事儿历历在目,他现在只要看到余清欢发怒就下意识想要去捂鼻子防呛水。
虽然知道对方是误会,但看他那么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还是让她很不爽,叉腰嚷嚷:“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我?!”
“不不不!”意识到余清欢确实没那意思,他暗暗松口气,又坐回来,同时讪笑两声,“这不是,我哪敢啊,我那是看不起自己。”
余清欢轻轻哼一声,很大度地不和他计较。
“所以有没有?”
“没有啊。”孟伦晃晃脑袋,唉声叹气,“而且就算有也没用吧。我是孟家嫡长子,我未来的夫人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有未婚妻?”余清欢猛地意识到什么,兴奋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世家大族之间会联姻这件事的她是知道的,但当这事砸在身边好友身上时候,虚幻的事情就突然变得实在了起来,而那个好友也注定要受到她的八卦轰炸。
“谁?”
“叫什么?”
“长得漂不漂亮?”
“修为如何?”
她眼睛都直了:“什么时候带我见见?”
若不是怕被人误会她在欺负同门,她都想捏着孟伦的衣领前后摇晃问个究竟。
“我怎么知道,我也没见过。”少年瞥瞥嘴,避开她过分热烈的目光,低声道,“只是听爹娘说,是个门当户对的女子。”
“哦,这样啊。”余清欢瞬间失望,于是坐回去继续嚼饼子。
搞半天居然没见过,没意思没意思。
孟伦被整了这么一出心里也有些窝火,于是把矛头指向余清欢:“那你呢,是不是有人和你告白了?”
“哈!怎么可能!”少女下巴一扬,并不用正眼看他,声音猛地尖细起来,“是我的一个朋友!朋友!你知道吗!”
哦,朋友,多么熟悉的说辞。
他看破不说破,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余清欢面上有些挂不住,咬牙切齿道:“说是朋友就是朋友,你不要胡思乱想。”
“好,朋友。”他敷衍地摆摆手,“所以你打算答应他吗?”
“我!”余清欢语塞,支支吾吾半晌后又垂下头去,“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上辈子她能坚定不移地喜欢师兄,重生后她渐渐失望,可心中的火苗却依旧未熄灭,若是师兄再对她勾勾手指,她也说不准自己会不会死皮赖脸地凑上去。
心里想着一个人的同时又在因为另一个人的喜欢而摇摆不定,放不下前一个,又拿不起后一个。
余清欢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
孟伦听完她的纠结之后表示不理解:“余姐,我教你个方法。”
她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向他。
“每当你觉得自己快要对前一个人心动的时候,就努力在脑子里想另一个人,久而久之,喜欢这种情绪就能转移过去了。”
“这玩意还能这样?”余清欢半信半疑。
少年哼哼两声,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
今天负责内门弟子集体授课是被不靠谱师兄临时抓来顶替的七长老。
七长老是体修,一身的腱子肉尤其瞩目。他面色铁青,整个人就如一堵墙一般站在讲桌前,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能让台下弟子瑟瑟发抖。
他本就不是授课长老,让他教他也不会教,又不能真放那些弟子们直接回去各找各娘,只好变着花样训他们。
一会儿让他们排成几列,一会儿又让他们舞刀弄枪的,折腾得大家汗水淋淋,一抬头,发现整节课还没过半。
长老唇一抿,憋了半天才想出个可以顺利浪费掉一整天的方法:“你们两个人为一组,在日落之前把金顶草寻来给我。”
金顶草乃是邰华宗独有的灵草,每个山头都仅有一株,被摘下后需要一整年才能恢复如初,他们想要摘草,就得分别去不同的山头。
邰华宗可供弟子踏足的共十座山峰,如今所有内门弟子,包括余清欢他们在内满打满算恰好二十人。七长老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当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既能给五师兄一个交代,又能顺便把草药摘了。
聪明,不愧是他。
“至于你们俩。”他昂起头,突地往余清欢面前一站,后者只觉得眼前一黑,好似乌云压顶。
七长老随意在她和凌奚身上扫一眼,大手一挥:“你俩一块。”
余清欢微愣:“为何?”
“不为何。”七长老掏掏耳朵,把抠出来的东西弹飞,“就看你俩顺眼。”
内门弟子都穿的白,就他俩一红一绿的,不论和谁搭都显得怪异,只能把他们塞一块,不然得别扭死。
他看着座下规规矩矩的弟子们,总觉得这样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枚纯金色的丹药。
“我来给你们添个彩头。”他将丹药放在桌面上,微微注入一些灵力,只见学堂内瞬间金光四溢,大家都被晃得睁不开眼,“这是顶级修成丹,若是有谁能最快赶回,我便将此丹赠与谁。”
此话一出全场弟子都沸腾了。
顶级修成丹是什么概念,那可是整个修真界最强的灵根洗涤药丸。
就是个没有灵根的废材,吃了此丹都能原地生出灵根。更别提他们这种本身就是单灵根的弟子,这一颗丹药下去,那不得直接变异成天灵根了!
众弟子方才昏昏欲睡的状态一消而散,他们摩拳擦掌,只等七长老一声令下就马上出发。
余清欢倒是对什么修成丹没想法,一来她本身就是天灵根,再洗也洗不到哪去,可
她下意识看向立在自己身侧的凌奚,有些迟疑不定。
若是师兄吃下它,他是否也能长出灵根,和他们一样正常修炼呢?
察觉到余清欢的目光,凌奚也看过来。
她赶紧把头扭到一边。
他俩站的位置是学堂角落,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七长老手里的那枚丹药上,无人理会余清欢他们,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和凌奚保持着一定距离,就差把撇清关系四个大字贴在脸上。
少年看着她一点点变红的耳朵,又捏捏自己冰冰凉凉的耳垂,有些迟疑:“那个,清欢啊,你昨天”
“什么昨天!我不知道!”
“没什么。”见她反应如此强烈,他也不再追问,哈哈干笑两声,“我就是想问你,你昨天替我把黑剑拿回来了么?”
听到他问的不是喜欢这件事,余清欢稍微安心一些。
与此同时,她脑子里突然想起课前孟伦和她说的话。
[在察觉到自己在为某人心动的时候,就拼命去想另一个人,欺骗你的心,让你误以为自己喜欢的另有其人。]
她闭一闭眼,调整几下呼吸后才打开乾坤袋,把黑剑递给他。
“我今天和大师姐说过了。”
虽然只是用纸条留言。
毕竟大师姐快到辰时三刻了还未起,房间里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麝香味,她不敢进去,生怕撞见不该看的后被灭口,只好偷偷在窗户下面塞小纸条。
“你先用着。”她想了想,还是稍微往凌奚那里挪一点点,“争取尽快拿到金顶草,把修成丹拿回来。”
“你很想要么?”
她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了:“倒也不是了,主要是给你用。”
听到这话,少年的眼眸一点点亮起来,兴奋地握住她的手腕:“小清欢!你人真好!”
他握住她的那一刻,她没躲,也没反抗,只是在那与此同时闭上双眼,幻想着站在她面前的另有其人。
几个瞬息后,她缓缓睁开眼,只觉内心一片清明。
孟伦说的不错。
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的心,开始为另一个人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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