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对突如其来的反问,方旭和宋至清不约而同一愣。
方旭挺起身板,将茶杯猛地往桌上一放,“柏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板,你别误会。”
柏续轻描淡写地驳了一句,将目光移向了宋至清,“我只是觉得我的能力欠佳,如果这个参展名额那么珍贵,又能扩开工作室的声誉,不如请宋师带队来做。”
目光真挚,温驯有礼,仿佛刚才的冷眼嘲弄只是两人的错觉。
宋至清想起柏续往日种种表现,定下心来,“我这一把快退休的老骨头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方老板看重你,我对你也有信心。”
柏续顺着话势问,“那参展作品是写我的名字吗?”
“……”
宋至清笑意微收。
方旭啧了一声,开口就是职场画饼,“柏续,你这设计图交上来了吗?这些都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要是太年轻就出头,容易出事,你就在背后耐着性子多历练历练,未来还怕没有出名的时候?”
柏续听出弦外之音,非得再问,“所以我的原创作品,不能写我自己的署名吗?”
“谁的署名就那么重要吗?我是给你机会,不代表你水平已经到位了,你是我们工作室的陶艺师,那就代表我们整个工作室!”
方旭重新摆起脸色,一锤定音,“保险起见,这次我打算和之前一样,以我们工作室的名义参展,作品署名就由宋师带队指导。”
柏续眸底泛起一丝冷光,“和以前一样?”
拐着弯地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断地言语施加压力,要求“他”费心费力设计,最后却要隐去“他”的署名,这和剽窃有什么区别?
分明是借着上司和导师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偷!
“柏续。”
宋至清喊了他的全名,难得严肃地打破这阵沉默,“你忘了你上学时,我和你说过什么?”
“陶艺从来不是追名逐利的行业,你要是有这种想法,那就趁早改行!这个圈子,比你更有天赋的陶艺师多了去了,以后出门也别说是我宋至清的学生!我可不认。”
话里话外,全是敲打。
宋至清见柏续不表态,又给自己树立威信,“退一万步讲,要不是看重你这位学生,我今天费不着在这里替你说话,我这辈子作品无数,也不稀罕这么一个带队署名。”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柏续盯着他们蛇鼠一窝的虚伪嘴脸,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撕破。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时机,越是对付这种“有名有望”的人,越是要一招击中痛点、让他们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
柏续敛去真实情绪,转而露出一点儿刻意的示弱,“宋师,你误会了,我、我没别的意思,设计稿我还在做最后的润色,能赶在截止前上交,不会耽误的。”
熟悉的温软语调传入耳中,方旭和宋至清互看了一眼,彼此暗松一口气。
方旭率先作势开腔,“柏续,宋师是为了你好,作为工作室老板,我也很看重你的能力。这个机会挺难得的,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典型的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柏续看破不说破,抿了抿唇,“那我先回去准备了,有事我和邱姐对接。”
宋至清向来认定柏续是软柿子、好拿捏,完全没起疑心。
他点了点头,又显示出好为人师那一面,“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柏续点头的幅度有些敷衍,转身出门的那一刹那,他伪装出来的温软面具骤然撕毁,眼色冷沉。
哒哒哒。
听见旋转楼梯响起的动静——
邱怡以最快的速度从单人工作室走了出来,她手上还沾着特制陶泥,只好用眼神示意柏续往角落走。
邱怡斜看了一眼楼上的会议室,低声关切,“讲完了?老板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邱怡早就看透了方旭为人处世的虚伪作风,之所以还能在这家工作室继续下去——
一是因为她进入工作室较早、在这儿积累了客源。
二是方旭暂时没对她作品的主意打过任何的歪主意。
虽然柏续平日里闷声不讲,但邱怡大概能猜得出来,对方所面临的的压榨应该不在少数,只是当事人不吱声,她也不好帮忙开腔。
柏续瞥了一眼楼上的会议室,心里已经有了成型的想法,“邱姐,其实,我确实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
邱怡从他的认真神色里察觉到了不寻常,但还是一口应了下来,“没问题,你说!”
…
叩叩。
敲门声响起。
谢奇就坐在主卧中厅的休息区,闻声立刻抬头,“小柏先生,你回来了?”
柏续看了一眼床上的商延枭,目光立刻又移了回来,“谢奇,方便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当然可以。”
谢奇弯腰关掉自己的工作界面,这才移交了设备。
柏续根据脑海中留存的记忆,飞速打开一个私密性俱佳的陶艺论坛网址,输入自己的用户名和密码。
谢奇和陈余飞对视一眼——
前者无声用口型问:怎么了?
后者不知情地摇了摇头。
很快地,电脑界面上一页页的设计稿、实物图以及对应视频跳转了出来,但无一例外,都是仅个人可见。
柏续看着整理清晰的图文内容,嘴角微弯。
原主一直都知道方旭和宋至清的所作所为,只是受制于人、维权资金有限才一直隐而不发,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原创作品,他私下还是还是做了许多努力。
就比如这些。
每一份原创作品的构思图画、实物照片和视频都进行了上传备份、有了明确的时间认证,甚至个别作品还悄悄申请了原创版权认证。
谢奇看着柏续打开的页面,又想起之前做过的背调,“小柏先生,这些都是你的陶艺作品?”
“算是吧,谢奇,我想请你帮我两个忙。”
柏续没有抢占本该属于原主的创作,而是想要替对方夺回更多。
谢奇点头,“你说。”
柏续点开一个半月前的最新上传的完整陶艺设计,“替我将这件作品申请原创版权认证,而且要尽可能地压缩认证时间。”
一般来说,这样的版权认证需要一个月到半年左右的时间。
“如果只是图文设计……”谢奇盯着屏幕上的设计稿,给出自己的建议,“请专业对口的律师,走著作权加急通道,应该可以压缩时间?”
“嗯,就是要请专业律师。”
柏续赞同他的提议,“另外,我要起诉陶境工作室长期盗用我的原创作品,却没有支付相应的合同报酬。”
哪怕原主和工作室签署了相关的合同,但方旭还是克扣了他应得的设计稿费和提成,原主曾经讨要过合理薪酬加成,但都被对方以各种理由推脱无果。
谢奇眉梢微蹙,“好,我尽快找好律师联系你。”
柏续颔首,“谢了。”
其实,他大可以选择辞职离开工作室、将属于原主的过往一并抛之脑后,这样还能避开许多麻烦,但柏续不忍心——
陶艺设计是原主这些年来唯一热爱并且为之奋斗的事,他想要替对方在这个世界留住一些痕迹、讨回一丝公道,哪怕一点儿也好。
这份已经完成但还没交给工作室的设计稿,他要以“原主”的名义比赛参展!
柏续收起游离的思绪,看向了床上的商延枭,不知怎么,昨晚那种由指尖到全身的热意又一次浮现。
“商延枭他……”
柏续欲言又止,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吗?我怎么总感觉,他的气色还挺好的?”
完全不像是一个久卧在床的植物人。
“是吧?我也觉得奇怪呢。”
谢奇也是一个合格的老演员了,“我章医生下午那会儿又带着团队来了一趟,说三少各项数值体征都很正常,对外界刺激甚至会有一定反应,但就是‘醒’不过来。”
“……”
“可能还需要时间吧。”谢奇推了推眼镜,担忧中又带着一丝笃定,“三少要强,一定会醒过来的。”
柏续想起昨晚有点“过火”的试探,一时没了怀疑,“嗯,再等等吧。”
他都已经穿书了,还有什么是不能信的?
商延枭作为纸片人配角之一,后期出现医学奇迹也正常,昏迷在床保持美貌度或许也正常。
柏续收回视线,“我下楼吃点东西,你们忙。”
“好。”
房间门又一次合上。
陈余飞和谢奇默契对上视线,一人走到房门口上了锁,一人拿起电脑往床边走,“三少。”
商延枭缓缓睁眼,简单吩咐,“按照他说的去做吧,顺带再深入查查柏续口中的那家工作室,这事可以帮忙,但后续不能牵扯到商家和集团。”
柏续这无缘无故地突然要起诉?想来这家工作室一定有蹊跷。
“好的,”谢奇点头,“对了,三少——”
“林伯说,四少好像不太愿意去孙家举办的那场晚宴。”
商延枭坐起身,眸中毫无波澜,“算了,他不想去就别勉强,本来就是别有用心的鸿门宴。”
商氏和金百板上钉钉的合作突然“吹”了,帝京圈内自然有人闻风而动,想要借着这场晚宴进一步试探三房的真实情况。
谢奇眉间晃过一丝犹豫,“如果四少不去,免不了有心人又会编排?”
毕竟,现在商延枭“倒”下了,三房在外的脸面就全靠商确言撑着呢。
商延枭哪里不知道这点?可他终究还是心疼从小在蜜罐里自由长大的弟弟,不愿将他逼得太狠。
商延枭揉了揉自己因为久躺而发堵的肩膀,低声道,“再给小言一点儿时间吧,有些事情,急不来,对了,之前让你暗中做的小资产清算处理得怎么样?”
谢奇回答,“嗯,差不多都弄好了,下月能汇总到八千万。”
商延枭眸色深深,“那就好。”
商氏本系和旁支间的暗斗太狠了,而他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出现在公众的眼前。
为了长远打算,避开熟人耳目,另起炉灶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
柏续慢悠悠地下楼,正好看见林伯拿着一张邀请函打算往抽屉里放。
他喊了一声,“林伯。”
管家林伯抬眼,“小柏先生,你回来啦?”
柏续的目光停在那张白金色的邀请函上,“这是什么?”
林伯也没藏着掖着,将邀请函递了过去,“孙家派人送来的晚宴邀请函,说是想请三房过去一聚。”
“……”
孙家?
这么那么耳熟?
柏续接过邀请函翻看,然后就听见林伯说,“四少他不乐意去。”
毕竟,这样的晚宴上少不了同年龄层的富家少爷和千金小姐,商确言的身体残缺已经成了既定事实,免不了要遭到一些暗讽和非议。
任何人的勇气不是一蹴而就的,商确言不想去也才情理之中。
柏续能理解,“再给他一点儿时间吧,有些事情,急不来。”
“是啊。”
管家停顿了几秒,带着点浅而已见的担忧,“孙家这两年生意势头不小,听说接下来的分公司还要扎根帝京。”
“这邀请函都明晃晃地下来了,要是三房没有人去,只怕才下去的流言蜚语又要冒头。”
“……”
柏续盯着邀请函上“孙妙春”这个名字,总算想起了书中提及的相关内容。
他慢悠悠地合上邀请函,带着点凑热闹的心思,“既然如此,那我代表三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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