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宴厅中央的古董钟摆发出厚重的声响,提示这场晚宴正式到点拉开序幕。
众人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高档场合,按照以往的经验,纷纷寻找着带有自家名牌的座椅入座。
柏续的目光从二楼高处挪回,站在原地慢悠悠地扫视着左右两侧的餐桌椅,却没有发觉任何带有“商氏”的身份名牌。
好巧不巧的,宋千程就坐在右侧的长餐桌前,他见柏续大半天还没找准自己的位置,嗤笑着用眼神示意边上的少爷朋友:
逗逗?
后者当即明白了这道眼神,跟着笑,“看我的。”
说完,他就侧身对准柏续提醒,“柏续,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啊?听我的,让侍者加一张椅子坐在餐桌末尾,反正我们这桌多你一个不碍事。”
这话的音量不小,引得不少人投来的视线。
“……”
柏续从脑海中搜刮出这几张“熟悉”的面孔,对上他们不怀好意的眼神,没等发作,身旁就突然传来一声,“柏先生。”
柏续偏过视线,发现正是负责操办整场宴会的总助。
总助当着众人的面,仍是对柏续毕恭毕敬,“春董事先不知道您愿意代表商氏前来,所以是我们疏忽了接待,实在不好意思。”
总助礼貌示意,“您的位置是在主桌前排。”
这话一出口,周围众人的面色跟着变了变,眼里有震惊、有诧异,也有不屑和怀疑。
总助完全不管旁人的反应,再次抬手邀请,“请跟我来。”
“……”
柏续看见这番特殊对待,心里十分清楚——
孙妙春这是在给商氏该有的排面,而他只是顺带被“抬身价”的那一位。
柏续知道这样的豪门宴会上免不了“捧高踩低”,如今既然能搭了这青云梯,倒也接受得心安理得。
他转了转自己的黑色指环,旋即饶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宋千程等人。
眼看着柏续在总助的带领下坐上了主桌前排,在场宾客不由地面面相觑,低声和身边人谈论起来。
“柏续怎么代表商氏来了?他和商三少真是那种关系啊?”
“这还能有假?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我看商氏估计是觉得‘联姻冲喜’这事不光彩,才没大肆往外讲,也不知道商延枭到底能不能醒?”
“这柏小少爷现在看着是走运,就是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柏家小门小户,柏续就是套了一层少爷头衔,要不是商延枭出了意外,整个帝京多得是想排队联姻的人,哪里轮得到他?”
周围热议不断,时不时还有目光投来,但身处舆论中心的柏续像是完全听不见,从容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
宋千程盯着柏续的背影,想起对方刚才那双眼里的淡淡不屑,忍不住暗骂,“艹,装什么装。”
一个挂名的假少爷而已,以往哪次有他出现的宴会,不是被他们当成玩笑看待?眼下不就是仗着商氏的光,还真当自己成什么大人物了?
宋千程想起以往由柏续闹出的笑话,心里的不平衡才降低了些,“那个侍者呢?可别打退堂鼓扰了好事。”
“放心,我们刚才不是又‘好好’交代了一番?他照做了就能拿小费,不做就等着丢工作,这二选一也太简单了。”
身边同伴压低声音,同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们啊,就等着看热闹吧。”
宋千程心气这才顺了点,“嗯。”
柏续本质上就是个软棉花、窝囊废,现在装得越厉害,待会儿原形毕露丢脸就更有趣。
正想着,总助就站在宴厅的前排中心,“尊敬的各位来宾,在宴会开始前,春董让我替大家示以歉意——”
“她因为突发性的生理不适,需要稍作休息后才到场,请诸位先行享受晚餐。”
“……”
柏续视线往二楼移了移,心里涌上一丝疑虑:
他很确定,刚才和自己隔空对视的人就是孙妙春,对方那居高临下审视一切的神态,根本不像突发了身体不适。
何况,原书中对孙妙春“亦敌亦友”、“亦正亦邪”的形容,他怎么觉得,这场晚宴更像是一场已经设好的试探局呢?
“柏先生?”
总助靠近他,“你在看什么?”
柏续反问,“没,春董没什么大事吧?”
总助脸不红心不跳,“听说只是心悸的老毛病,稍缓一下就好。”
“是吗?那还是得好好休息。”
柏续不太信这一说辞,目光却又落在了自己正对面的空位上,顺口一问,“我对面的位置上是谁?怎么空着?”
能安排到这个位置,估计对面的家世背景和商氏有得一比。
“喔,那是给章家小少爷留的位置,他人应该是已经到了,怎么这会儿不在?”总助环视一圈,借机离开,“柏先生,你先慢用,我先让人去找找章小少爷。”
柏续听见对方口中的身份,眸光微闪,“嗯。”
…
晚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身穿统一制服的侍者们游走在各个宾客之间,不断地提供着倒酒、送餐等贴心服务。
没多久,一名侍者就走到了柏续的身侧。
他弯腰取走了柏续还未饮尽的红酒,又从托盘里送上了一杯,“柏先生好,我替您换一杯。”
这种为了保持最佳口感、适时更换红酒的行为,在高端酒宴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柏续不动声色地抬眸,那种藏在骨子里的掌控感若隐若现。
“……”
侍者对上他的眼色,慌了一瞬,落下酒杯的动作幅度不自觉地大了些。
柏续敏锐捕捉,“等等。”
侍者哽了一下喉结,“啊?”
柏续这下更察觉了不对劲,当着侍者的面就端起酒杯靠近鼻子,露出一截的手腕轻晃出好看的幅度,杯中的酒液跟着摇曳出光彩。
明明是足够赏心悦目的画面,但落在侍者的眼里却成了败露的前奏。
柏续眼色微冷,又极其浅地尝了一口——
如他所料,醇香的果酒酸味里带上了一丝不属于它的苦涩味,很淡。
以往在现实世界里,柏续的出身不算差,参加过不少私人晚宴,开启个人事业后,同样参加不过商业性质的酒宴,喝过的好酒不再少数。
他会喝酒,也懂品酒。
柏续察觉到不妥,有意试探,“谁让你做的?”
问话声很轻,并不打草惊蛇,可就是莫名充斥着压迫感。
侍者心里慌得不行,面上却还要撒谎,“什么?”
“还装?”柏续的语气又沉了些,侍者这反应分明就是有鬼!这杯酒明显是被人动了手脚、加了料!
柏续冷笑,“你要是不说,那责任就都在你身上了。”
一个拿着工资做事的普通侍者,要是没有其他人的威逼利诱,肯定不会干这种有风险、丢饭碗的事。
侍者没想到柏续居然敏锐察觉到了这个地步,心里叫苦不迭。
这酒里确实是加了点特殊“助兴”的药,只是药量不大,但足够让人在发作后当众难堪。
他原本不想参与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恶意算计中来,所以才在宋千程命令后的第一时间就告知了总助,没料到得到的回复却是:
照做,出了事有人会管。
现在面对柏续的逼问,侍者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右边长桌上的始作俑者,不敢吭声。
柏续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几乎当下就确定了目标:
看来,宋千程这群没眼力见的富家公子哥又一次把“他”当成取乐对象了!
只可惜,他们这次彻底弄错了算计的对象,哪怕没有商氏的背景作为支撑,柏续也从来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
柏续将酒液往空杯子里浅倒了一点儿留存,然后迅速起了身。
厚重的椅腿在地毯上发出一声刮擦,声音不响,还是吸引了同桌人的注意力。
有人见他端着酒杯起身,忍不住问,“柏小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这声询问一出口,又是招来了更多目光注视。
柏续没有回答,径直走向了躲在背后的幕后主使,点名,“宋少。”
宋千程侧着身,看向呆在原地不敢动弹的侍者,就知道“酒”的事情出了问题。
但他完全没有一丝的心虚,甚至都不愿意起身应对,“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柏小少爷飞上枝头当凤凰,目中无人了呢。”
“怎么会?”
柏续面上笑得温软,但瞳孔深处封存着冷意,“难得宋少看得起我,还托人在这种场合给我送了一份大礼,我想着总得要回礼。”
“……”
宋千程快速瞥了一眼他的酒杯,有些接不上话,“回礼?我看就免了——”
——唰啦!
柏续就丝毫没顾及场合、将酒液用力一撒。
杯中的酒液尽数泼在了宋千程的脸上,迅速染脏了他的西装和衬衣,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许多宾客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柏续怎么突然就动手泼酒了?
宋千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他周围的狐朋狗友也跟着惊呆了。
“柏续!你疯了吗?”
“艹!”
宋千程胡乱拿湿巾抹了一把脸,怒气冲冲地刚准备发作,可是柏续先发制人,反手就将酒杯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哐!
懵逼不伤脑。
恰好的力度使得杯身碎裂落地,只在他的手心留下了短短一截杯柄,柄头残破的玻璃泛出尖锐冷光。
下一秒,柏续就将它快准狠地对准了宋千程的脖颈,沉声威胁,“你再敢发出一个噪音试试?”
“……”
“……”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不少宾客,宋千程和他身边的狐朋狗友更是被吓懵了——
不是?
柏续什么时候变了脾性?
怎么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了?他疯了吗?
宋千程的父亲急得起身,“柏续!我警告你!你这么故意伤人是犯法的!哪怕有商、商家给你撑腰,我宋家也要追究到底!”
“犯法?”
柏续冷冷睨了过去,“你家儿子往酒里给我下药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说他是犯法?”
“我只是回个礼而已,宋总倒是义正言辞开始激动了?”
“……”
宋总一怔,压根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
宋千程这会儿已经完全顾不上额头上的那点疼痛了,连带着呼吸都跟着停滞。
还是边上的朋友先有了反应,睁眼说瞎话,“你、你有证据吗?这场晚宴是春董的场合,我们再、再没分寸也不会开这种玩笑!”
“就是!”
宋千程找回了一点儿底气,“柏、柏续,你别仗着背后有商氏就狐假虎威、无法无天!杀人偿命,你敢吗?”
柏续将尖锐的柄头又送近了半寸,“你赌我敢不敢?”
宋千程感受到了柏续身上冷静到可怕的疯感,僵直的后背冷汗直流,呼吸也跟着不顺畅起来。
赌?
他怎么敢赌这种事!
忽然间,厅门口响起了一道响亮的帮腔,“柏续敢不敢,我是不知道,但你们想要的证据,我这里倒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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