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齐妙想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纪岑正要继续说,忽然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纪岑!你他爹的又不叫老子起床!害我被教导主任骂!”
是柏泽文,顶着一头没来得及梳整齐的鸟窝头,身上的校服也没穿好,一边慌忙往手臂上别值日生袖章,一边朝这边跑过来。
“你先进去,估计教导主任马上就要过来了。”纪岑说。
“啊?哦哦。”
然而拿出来贿赂纪岑的煎饼还在手上,齐妙想手忙脚乱,看着他:“那这个煎饼你还要吗?”
“我在值日,怎么吃?”纪岑说,“先放你这里,等下我去你班上找你拿。”
去她班上找她拿?
那岂不是会被他们班的人看到?
齐妙想赶紧拒绝:“不行!”
还从来没被女生这么强烈拒绝过,纪岑一愣,刚想问为什么不行,柏泽文这时候已经跑到了他们面前。
“哟,你们——”
柏泽文的话还没说完,手里忽然被猛地塞了一个冒着热气的东西。
两个男生都没反应过来,齐妙想已经跑远了,她知道纪岑肯定不会收,于是干脆塞给了狐狸眼男生。
反正狐狸眼男生也是值日生。
柏泽文低头,这才看清刚刚齐妙想往自己手里塞的是杂粮煎饼。
他起晚了,还没来得及吃早餐,下意识感叹了一句:“我靠,好香。”
然而煎饼还没在手里揣热乎,被旁边的纪岑一把给抢走了。
饿死鬼此时是不讲逻辑的,一份美味的早餐此时就摆在自己眼前,哪怕是下了药他也要吃。
柏泽文大言不惭道:“喂,你干什么?这是齐妙想送我的早餐,还我。”
纪岑将煎饼往后一藏,笑了。
“送你的?你怕是还没睡醒。”
“她往我手里塞的,不是送我难道还是送你的?”
纪岑:“不然呢?”
柏泽文也笑了:“没睡醒的人是你吧,人都还没追到手,就幻想人家给你带爱心早餐了?”
纪岑表情微变,刚要说话,柏泽文忽然啊了一声。
“那她为什么无缘无故给我送早餐?我的妈呀她不会是对我——”
柏泽文张大嘴。
纪岑一嗤,甚至懒得搭理他。
偏偏柏泽文的自我感觉特别良好,还煞有其事地解释:“兄弟,你要相信我,你放心,就算她对我有意思,我也绝对不会——”
纪岑直接打断:“你放心吧,我相信。”
柏泽文眼神感动。
男人之间的友谊真是太坚不可摧了。
感动的神色还没坚持几秒,纪岑又淡淡来了句:“我相信她不瞎。”
作为男人哪儿能忍受这种侮辱,柏泽文咬牙切齿。
不管这早餐到底是齐妙想送谁的,他今天还就抢定了。
两个手臂上别着值日生袖章的男生就这么抛开工作在校门口为了一份煎饼争了起来,被其他上学的人一阵围观,直到教导主任的魔音响起。
“你俩!干什么呢!刚刚有几个提着早餐袋子的人大摇大摆进来了看不见吗!长一对眼睛干嘛使的!”
两个男生瞬间默契配合,柏泽文往前一档,纪岑则是立刻将煎饼往校服里塞,这才没被教导主任发现。
教导主任问他们刚刚在抢什么,纪岑脸不红心不跳,说他们在抢值日本。
教导主任眯眼:“值日本有什么好抢的?”
柏泽文迅速接上:“纪岑说我写字丑,不让我写值日本。”
纪岑也很灵性,一本正经地反驳:“不是说你字丑,是太潦草了,写了我怕老师认不出来。”
“你认不出来不代表老师认不出来好吗?我们主任老师教学生涯这么多年,楷行草隶什么字体认不出来,是吧老师?”
这一个峰回路转的马屁直接给教导主任拍懵了。
“啊?啊那肯定啊。”
-
早读课打铃,最后几个踩点到的走读生百米冲刺跨过校门,校大门的自动护围栏缓缓拉上,教导主任准备回办公室,临走前让纪岑和柏泽文也赶紧回教室上早读。
两个男生乖巧点头,然而等教导主任一走,他们直接穿过门卫室走出了学校。
学校门口的早餐摊老板们都准备收摊走人,卖杂粮煎饼的阿姨也打算走了。
没走成,被两个男生了叫住,又额外多做了两份煎饼。
纪岑把已经冷掉的煎饼给阿姨,让阿姨照着做一份一模一样口味的。
等煎饼的时候,纪岑顺道问阿姨,这几天是不是有个女生天天来买很多杂粮煎饼。
买杂粮煎饼的人常有,一次性买那么多的却不常有,毕竟她这又没有凑单满减的活动,阿姨一下子就想到了:“哦,是那个剪了齐刘海,眼睛很大很圆的小姑娘是不?”
纪岑:“对,是她。”
阿姨笑呵呵的,说小姑娘挺热心的,她也是头一回碰上帮这么多人带早餐的,而且每个人口味都不一样,但小姑娘不嫌烦,特别认真,还特意写在了一张纸上,所以阿姨的印象很深刻。
纪岑问:“那阿姨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帮那么多人带早餐吗?”
阿姨说:“小姑娘朋友多吧。”
柏泽文有些惊讶:“哎,原来她没被孤立啊。”
之前总看她一个人上下学,还以为她融入不了新班级呢。
他戳戳纪岑的胳膊,说:“人小可怜在他们班人缘好着呢,你不用担心了。”
买完煎饼,阿姨推着摊位离开,柏泽文从袋子里掏出热乎乎的煎饼,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
“爽!这才叫早餐!食堂里卖的都是什么狗屎。”
再一看纪岑,他居然在吃那一份早已经冷掉了的煎饼。
柏泽文:“你没事吧,刚买的热乎煎饼你不吃,吃冷的?”
纪岑不甚在意:“冷的热的还不都一样。”
“那你还重新买一份干什么,留着过年啊。”
“给她带的。”
说完,纪岑又咬了一口已经冷掉的煎饼。
柏泽文忽然噎住了。
纪岑只是用了个最普通的人称代号,可柏泽文一下子就知道他说的“她”是谁,而且还从中品出了几分特殊意味。
柏泽文的表情一言难尽:“冷了的煎饼好吃吗?”
男生嚼着煎饼,一边的腮帮子鼓起,寒风中,清冷又明亮的五官越发显得白皙耀眼,诚实地说:“不好吃,面皮都硬了。”
柏泽文:“是吗?但我看你吃的还挺高兴的。”
纪岑乜了眼他:“那不然还哭着吃?”
柏泽文撇嘴。
说实话,他还真想看看纪岑哭起来是什么样。
毕竟从他初中认识纪岑并和纪岑成为朋友后,纪岑就一直是周围同龄人中最优秀的那一个,一个浑身都散发着光芒的天之骄子。
不过纪岑也没那么神,不是每一次都能拿第一的。
初中那会儿,谁也不能否认纪岑的射箭天赋,教练对他抱有厚望,甚至把他推荐进了省队,而他当时离国家队就那么一步之差,却因为在某次比赛中忽然的手伤失去了机会。
所有人都在替他可惜,可偏偏他无所谓地笑笑,说他的人生又不是只有射箭这一条路,既然没法再继续射箭了,那就专心学文化课吧。
纪岑会坦然地接受每一次失利,无论面对什么,他好像都是从容自信的,所以柏泽文猜不到,纪岑会因为什么哭。
更别说现在了,他笑都来不及,这可是齐妙想给的煎饼,就算是粑粑,估计他都愿意吃。
-
喂饱了其他人,齐妙想自己却饿着肚子上早读课。
她也不好意思跟卢文佳她们说,为了贿赂纪岑,她把自己的那份早餐给贡献了出去。
一来是不想让卢文佳她们觉得过意不去,二来带早餐这件事本来就是她自愿的,谁也没逼她。
齐妙想只能等第一节下课,抓紧时间去校内小卖部买个面包垫肚子。
饿着肚子,本来打算这节早读背的文言文此时也有点看不进去。
这时卢文佳拍拍齐妙想:“想想,你帮我背一下兰亭集序。”
齐妙想拿起语文书,点头:“你背吧。”
“那我开始了啊。”酝酿几秒,清清嗓,卢文佳开口,“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嗯……”
齐妙想提醒:“少长。”
卢文佳恍然大悟:“哦哦,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额……”
一口气自信背完了必考段,又卡住了。
卢文佳忽然偏题:“哎你说王羲之是喜欢喝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
也不单是卢文佳,很多人都有这毛病,齐妙想看着书,一边告诉自己这里一定要多背几遍巩固一下,一边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猜可口可乐,后面是夫人之相与。”
“哦哦哦。”
卢文佳正要继续,目光忽然一顿。
齐妙想以为她还需要提醒,又说:“俯仰一世。”
谁知卢文佳说:“纪岑。”
齐妙想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
俯仰一世纪岑?有这段吗?
直到卢文佳给她指,她朝教室门口望去。
原来是纪岑来了,现在就站在他们班门口。
齐妙想倒吸一口气。
不是已经把煎饼给他了吗!
男生靠着门框,实在太惹眼,很快整个28班的人都看见他了。
齐妙想最怕这种惹人注目。
她在心里祈祷。
千万不要是来找她的。
千万不要。
她默默把头低了下去。
这节早读是语文,带早读的语文课代表关惜时此时正站在讲台上,她当然是认识纪岑的。
不过关惜时还是很含蓄地问:“同学,你找谁啊?”
站在不是自己的班级门口,被一班不认识的人盯着,通常内向的人这时候已经不知所措了,但男生完全没有,从容闲适,反而大大方方地往28班的教室里扫了一眼。
他很快收回目光,说:“我找顾旸。顾旸,你出来一下。”
顾旸放下书出去了。
其他人见纪岑是来找顾旸的,都不意外,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我就知道他是来找顾旸的。”卢文佳没意思地撇起嘴,“继续背,我刚背到哪里了?”
齐妙想狠狠松了口气。
还好是她自作多情。
但因为刚刚太紧张,她也忘了卢文佳背到哪里了。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忘了,要不你从头再背一下?”
卢文佳痛苦地皱起了眉。
“啊?好吧,永和九年……”
几分钟后,磕磕绊绊的兰亭集序还没背完,一份热腾腾的煎饼被放在了齐妙想的课桌上。
齐妙想从书里抬起头,居然是顾旸。
看看他,又看看煎饼,齐妙想问:“额,这个是?”
顾旸皱眉,似乎她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杂粮煎饼,看不出来?”
“我看得出来。”齐妙想说,“我是问你,嗯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顾旸说:“因为这是你的早餐,快趁热吃吧。”
在齐妙想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他又说:“对了,中午放学你晚点去吃饭,我有点话要跟你说。”
然后转头就走,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背书。
包括卢文佳,坐在齐妙想周围的几个同学都目睹了顾旸给齐妙想送早餐,也听到了顾旸的话。
一般人谁没事给异性送早餐,但凡换个男生,他们就起哄了。
但这个人偏偏是顾旸。
不管对男对女都生人勿进的顾旸,整个28班唯一跟他关系走得近点的,也就班长吴澄。
一阵沉默后,其他人都选择继续背书。
估计是有什么内情,反正顾旸肯定不是那个意思。
只有卢文佳好奇问道:“你是不是得罪顾旸了啊?所以他中午放学要和你在教室里单挑?”
非常荒谬的猜测,但绝对比顾旸中午放学要跟齐妙想告白这种事更有可能。
齐妙想茫然摇头。
而此时不单是齐妙想在茫然,顾旸的同桌吴澄也在茫然。
除了茫然,还有一点生气。
“你个狗东西,重色轻友,你昨天不是说不送外卖吗?你帮齐妙想带早餐都不帮我带?”吴澄一脸不忿,“顾旸,你不爱我了吗?”
有病吧。
对于这种脑子有病的人,讲道理是没用的,所以顾旸也冷幽默了一把。
“我什么时候爱过你了。”
谁知吴澄这玩意儿不但有病还胡搅蛮缠。
“你不爱我那你爱谁?你爱齐妙想?”
顾旸的眼中划过一丝不耐烦:“我爱你妈。”
吴澄睁大眼:“我靠,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当我后爸?”
“……”
原来人无语到一定程度,真的会笑出来。
顾旸笑了,冷清的眼眸里闪过戏谑。
“我还用得着当你后爸?我本来就是你亲爹。”
一帮傻吊。
包括纪岑。
下次纪岑要是再让他帮忙干这种蠢事,他高低得让纪岑先叫他一声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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