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芋萱听说谢执砚来了的时候,正在老宅二楼的会客厅。
顾老爷子在正式的仪式结束后,便被众人围着轮番敬酒贺寿。
直到两点一刻,老爷子以身体乏了为由离场,接着让管家把宁芋萱叫去了二楼的小会客厅。
见宁芋萱来了,老爷子笑着冲他招手:“芋萱丫头,过来坐吧。”
顾老爷子久居上位,气场收放自如,此刻他神色温和,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慈祥老人。
宁芋萱在老爷子身侧的椅子坐下。
老人呷了一口茶,似是随意地与她闲谈:“一月没见,家里人都还好吧?”
宁芋萱点点头:“他们身体都好,我父亲他下个星期还要来北城出差。”
老爷子呵呵笑道:“嗯,远峰和我说了,说是要当面为我贺寿。要不是我年纪大了,到时怎么也得与你父亲多喝几杯。”
两人又随意闲聊几句,终于转到正题。
“芋萱丫头。”顾老爷子脸上沟壑纵横,双眼却依旧有神,“跟我说说,你和云皓那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芋萱知道,这才是老爷子找自己谈话的真正目的。
她镇定自若道:“我们两个的性格不太合适,而且顾云皓他喜欢的也不是我这种类型,所以这次是真的分开了。”
宁芋萱清楚,老爷子表面上对自己再好,对顾云皓再严厉,心里肯定也是向着亲孙子的。
因此她只是简单说了理由,没有任何控诉的意味。
但老爷子何等精明。
再加上管家与他提了一嘴,孙子今日带了另一个女人来,顾老爷子立刻听出宁芋萱的言外之意:“你是想说,云皓喜欢上别的女孩了?”
宁芋萱笑笑:“顾爷爷,顾云皓怎么想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如您亲自问他?不过和他分开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谢谢您对我的照顾,只是我没有给您当孙媳妇的福气了。”
老爷子:“……”
老人沉默着打量面前的女孩,目光深邃。
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出宁芋萱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也听出她和孙子分手是出自真心,并不是欲擒故纵。
在今天之前,老爷子对于让宁芋萱嫁给顾云皓是乐见其成,甚至非常支持。
当年顾家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危机,多亏了宁芋萱的父亲林远峰帮忙才渡过难关,老爷子心中记得这份恩情。
若不是宁菲执意拒绝,老爷子还想着送宁芋萱一套房产,权当是报当年的恩了。
这些年来顾老爷子看着宁芋萱长大,知道这丫头虽然性格莽撞,但很单纯,本心不坏。
可才一个月不见,宁芋萱的心思仿佛突然间深沉不少,言谈举止间的气质也不同了。
聪明不是坏事,但对于当顾家的孙媳妇来说,也不一定是好事。
何况婚姻大事不可强求,老爷子明白这个道理。
半晌,老爷子开口:“好吧,既然你想好了,老头子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无论如何……”
老人的脸上重新露出慈祥的笑容:“我都还是你的顾爷爷,以后丫头你要是被谁欺负了,随时来找我,爷爷替你主持公道。”
宁芋萱乖巧点头:“好,顾爷爷。”
如果以后她和顾云皓真的产生了什么冲突,这话也就听听而已,不过至少目前来说,老爷子还是会给足她面子。
这就够了。
敲门声忽然响起,门外传来何管家的声音:“老爷子,是我。”
老爷子沉声:“进来。”
若非有要紧事,管家不会在他与人谈话时打扰。
果然,何管家进来后低声道:“老爷子,那位谢总来了。”
老爷子原本正拿着茶杯往嘴边送,闻言手一顿:“谢执砚?”
“是。”
老爷子让管家扶自己起身:“我现在过去。”
随后又给了宁芋萱一个手势,意思是让她自便。
二层算是顾家的私人区域,宁芋萱不好继续待在这里,于是跟着老爷子走出房间。
她的心中同样惊讶。
刚才听见“谢执砚”三个字,宁芋萱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两点四十。
又看了一眼微信,没有来自谢执砚的新信息。
之前谢执砚让她等消息,宁芋萱还以为是他那边不确定工作什么时候结束,所以到点再联系她。
又或者谢执砚会让助理或者司机来这边接她。
她想了各种可能,就是没想到谢执砚会亲自来寿宴。
宁芋萱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地向前走。
待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跟在老爷子后面,一路到了宴会厅。
宁芋萱一抬头,就看到人群中被簇拥着的,丰神俊朗的男人。
赴宴的客人无论男女大都穿着正式礼服,谢执砚只穿了一件日常西装却气场迫人,让人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以宁芋萱的身份,没理由陪着这场宴会的主人一起迎接贵客,只是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众人看到顾老爷子出现后自动让出一条路,她一路跟在老爷子身后,现在转身就走太突然。
宁芋萱默默在老爷子身后站定。
顾老爷子迎了上去:“执砚,你要过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谢执砚淡笑着伸手:“也是临时才有时间,叨扰了。”
老爷子呵呵直笑:“哪里哪里,你能看在老头子我的几分薄面上亲自过来,我受宠若惊。”
两人没有旧交,谢家和顾家也没什么生意上的往来,这次谢执砚愿意来寿宴,算是给足了顾家面子。
一轮寒暄过后,谢执砚的目光轻扫,缓缓落在老爷子身后已经默默退开两步的宁芋萱身上。
宁芋萱的脚步一滞。
顾老爷子顺着看过去,发现谢执砚看的是宁芋萱时,心中不由惊讶。
只是老爷子面上不显,依旧笑呵呵的:“执砚,这丫头你还没见过吧,我给你介绍一下?。”
谢执砚淡笑:“不用,我们见过几次。”
他与宁芋萱对视:“宁小姐。”
宁芋萱:“……”
她走过去和谢执砚握手:“谢总,许久不见。”
没人敢当着谢执砚的面议论,但宁芋萱已经感受到了无数道目光,将她从各个角度包围。
平常的宴会请不到谢执砚,这次谢执砚竟然在这么多人的寿宴上露面,想套近乎的人数不胜数。
顾家的几个儿子已经都来过了一轮。
众人都偷偷议论,若是这几人中谁能先和谢执砚攀上交情,肯定能在家产争夺之中占尽先机。
其余人也都纷纷凑过来抢着敬酒,毕竟谢执砚不知道会待多久,这次机会错过,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这种情况下,谢执砚竟然会主动和一位年轻女性打招呼,实在是难免让人多想。
很快消息便传开了。
老板们自持身份,就算心中有疑惑也只是背地里让人去查,不会在明面上随意谈论。
但宴会上还有许多的小辈和“闲人”,没多久大家就议论纷纷。
“这位宁小姐是什么来头?之前都没听说过,谢总怎么主动和她打招呼?”
“不止如此,顾老爷子好像也对她另眼相看,对她送来的礼物赞不绝口。”
“我记得她的名字,应该是叫宁芋萱,之前顾老爷子特意提了。”
没过多久,宁芋萱和顾云皓可能正在交往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不会吧,我还以为她和谢总……没想到是顾家少爷的人?”
“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这个宁小姐还真是厉害,先是和顾家少爷攀上关系,现在又得了谢总的青眼。”
“可不是吗!你说谢执砚会不会是看在顾家的面子上,才对那位宁小姐不一般?”
“也有这个可能……不过据我观察,谢总对顾家其他人都是爱答不理的啊?怎么独独对她……”
……
今天来的也有不少顾云皓的朋友,比如他的发小齐昂。
齐昂昨天刚和顾云皓喝过酒,知道顾云皓和宁芋萱的那摊子事,听到众人的议论后就特意跑来问。
“皓哥,你和那个宁芋萱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到底分了没有?”
顾云皓心里正烦着,闻言不耐道:“分没分关你什么事?”
“行行,我不问,不过不是我说你……”齐昂压低声音,“新欢旧爱同聚一堂,你可真敢玩啊!不怕玩脱了被老爷子骂?”
顾云皓的脸色更差了。
他想找宁芋萱说几句话,先是被爷爷拦了一次,后来又完全找不到两人独处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宁芋萱一个人去拿饮料,顾云皓刚想上前,又看到她被何管家叫上楼了。
顾云皓才被老爷子训了一顿,不敢去楼上找,又担心宁芋萱在老爷子面前说些什么不好听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给岑梦发了几条信息,想着先把岑梦哄回来,交代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冲动。
万一岑梦乱说话,传到爷爷的耳朵里,一切就更不好收场了。
见面之后,顾云皓使尽浑身解数安抚岑梦,终于哄得岑梦答应他,暂且不对外公开两人已经在一起的事情。
为了避免两人在一起被人看到,闲言碎语传入老爷子的耳朵里,顾云皓让岑梦先一个人待着,等宴会结束再来找他。
做完这些,顾云皓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又听说谢执砚那尊大佛来了,还和宁芋萱说了几句话,如今都传开了。
顾云皓既茫然,又百思不得其解。
他和宁芋萱认识好几年,还谈了一年多的恋爱,从来没听说过宁芋萱和谢家有什么关系。
宁芋萱要真和谢执砚相熟,他这个男朋友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齐昂想打听的也刚好是这件事:“对了皓哥,你那个前女……反正就是那个什么宁芋萱,居然认识谢执砚?”
顾云皓心烦意乱道:“我不知道!”
齐昂不依不饶:“你和她在一起那么久,你不是说她听话得很,什么都和你说吗?怎么会不知道?”
顾云皓被齐昂这么一激,脸上有些挂不住,回道:“没听说他们认识,应该是在哪个酒局上打过照面而已。”
齐昂问到了想问的,嘿嘿一笑,安慰心情不佳的好友:“要我说也是,宁芋萱那样出身小门小户的女人,哪有门道认识谢家的人?”
顾云皓瞥了齐昂一眼,即便知道他这位发小的家境远不如顾家,平常都是捡他爱听的说,但心里也舒畅不少。
齐昂继续道:“皓哥你能看上她,那是她运气好,要是没了你,她连上流圈的门槛都踏不进来!”
这话听得顺耳,顾云皓终于扬了扬唇角:“行了,这些你不说我也知道。”
……
谢执砚只对宁芋萱说了句“宁小姐”,就继续和顾老爷子讲话了。
宁芋萱求之不得,顺势开溜。
虽然她觉得谢执砚可能是因为自己才来的,但她没打算在所有客人面前展示自己和谢执砚有多“熟”。
否则不用等到第二天,有关她和谢执砚是什么关系的各种流言,就能传遍北城豪门圈。
要是她真和谢执砚结婚了也不算冤枉,可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以前宁芋萱每次和谢执砚见面,都是被宁菲带去城外的谢家庄园。
后来谢执砚成了北城商界无人不知的谢总,两人的交流就更是少之又少。
圈子里几乎没人知道她和谢执砚相识多年。
宁芋萱找了个清静的角落休息,顺便思考自己什么时候能走。
不夸张地说,整个宴会厅里有一大半的人,都在排着队找谢执砚敬酒。
另一小半不是不想,是自知还不够格和谢执砚攀关系。
谢执砚不走,她也没法走。
照这个趋势,别说是三点,就算再晚一个小时她都不一定能出得了顾家的门。
宁芋萱正想着,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谢执砚打来的电话。
宁芋萱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刚好是两点五十八分。
是巧合,还是这个男人太守时?
接起电话,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清冽的嗓音:“在哪?我让人去找你。”
宁芋萱报了自己的位置,对面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一位年轻男士找到宁芋萱。
“宁小姐。”助理模样的男士开口,“您跟我来,我带您去找谢总。”
宁芋萱:“……好。”
大概是她想多了,助理压低声音和她说话,让她有种在偷情的错觉。
她跟着那人拐了几个弯,最终来到一辆古铜色的宾利前。
助理为她开了车门,司机和谢执砚都在车上。
坐上后排的真皮座椅,谢执砚问她:“中午吃饱了吗?”
宁芋萱:“……”
她没想到,迎接她的会是这个问题。
在家的那顿她就吃了几口,寿宴上的食物又不合她的口味,她还真有点饿了。
宁芋萱如实道:“没有。”
谢执砚和司机报了个地点,听起来是家菜馆的名字。
宁芋萱控制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都不问我一句,万一这家店不符合我的口味,怎么办?”
民以食为天,就算是谢执砚,也不能勉强她吃她不爱吃的东西。
谢执砚瞥她一眼:“当年你在我妈那蹭了一个暑假的饭,我还不知道你的口味?”
宁芋萱:“……”
都快五年了,他记性还真好。
宁芋萱:“万一我现在口味变了呢?”
谢执砚好整以暇:“那变成什么样了,说说看?”
宁芋萱不说话了。
她的口味很专一,成年以后就没怎么变过。
而且想到谢执砚今天是来商量给她“送钱”的,宁芋萱就觉得,自己可以暂时忍住和他拌嘴的冲动。
车子停在人行横道前等待时,宁芋萱察觉到司机在通过车内的后视镜默默观察自己。
大约是没见过敢这么和谢执砚抬杠的。
谢执砚带宁芋萱去的是一家私房菜馆,光看装潢就知道价格不菲。
侍应将菜单递给谢执砚,谢执砚又递给她。
宁芋萱浏览一遍,的确像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不客气地点了一道她最爱吃的炒菜和一道凉菜,想着这顿不是正餐,没再多点。
等待上菜的时候,谢执砚开口:“你想买的那几间酒店,我看过了。”
在顾家待了半天,又坐了二十分钟的车,宁芋萱本来都有些累了。
听到这句,她重新来了精神。
宁芋萱眨了眨眼睛,盯着谢执砚:“谢总,你有何见教?”
……
谢执砚不愧是传说中手段稳、准、狠的生意人,讲话言简意赅又切中要点。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两人达成共识。
签下合同之后,用于买下酒店的资金在本周内就可以到位。
至于结婚,大体就是协议婚姻那一套——
两个人领证后各过各的,财产也各管各的,平常连住在一起都不用。
大约是受父母的失败婚姻影响,宁芋萱不觉得结婚是什么神圣的事情,也对婚姻没有太多美好的想象。
因此自己很快就要和一个男人领证,变成已婚身份的这个事实,宁芋萱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谢执砚给她提供酒店的资金,而她负责在众人面前扮演他的妻子,尤其是在谢执砚的母亲郑心玫面前。
毕竟谢执砚会找她结婚,就是为了让他母亲高兴。
不过宁芋萱还提出了一个要求:领证后的前两个月,暂时不要将他们结婚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双方的家人。
“谢总你想……”宁芋萱是这么说的,“我们两个人总要有个恋爱的过程,不然你妈妈也会怀疑不是?所以我们先‘恋爱‘两个月,再和双方家人提结婚的事。”
其实宁芋萱想的是,如果她前脚说结婚,后脚谢执砚就出钱帮她买酒店,那背后的理由肯定瞒不过宁菲。
宁芋萱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避免小说中的剧情再次发生,防止母亲的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但这些她没法说给母亲听,在宁菲的视角里,就是女儿为了几间酒店把自己给卖了。
搞不好还要加上一条:因为被顾云皓抛弃心灰意冷,所以随便找了个人嫁了。
不如先瞒着母亲,只说是她说服了谢执砚给家里的酒店投资,结婚的事以后再找机会告诉母亲。
宁芋萱不知道那个心思深沉的男人,有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但总之谢执砚是同意了。
叫家里的司机来接要等一段时间,宁芋萱厚着脸皮,蹭谢执砚的车回家。
快到别墅区门口,宁芋萱向谢执砚道谢:“谢谢你送我回来。”
谢执砚微微颔首,又问:“一会儿我跟你一起进去,和宁阿姨打个招呼?”
宁芋萱微怔:“……什么?”
谢执砚看着她,似笑非笑:“不是你说的,要先有个过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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