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明心(五)
青梨和赌场经理大眼瞪小眼地呆在一个房间里等天黑。
“你别这么一直盯着我,很容易让我心猿意马的。”经理起身走到卫生间,但青梨不许他关门,还站在门口等着。
“我盯着你我俩都方便,我不想再麻烦去收缴你藏在沙发和吧台那边的枪械。”青梨冷冷道,“我和你没有利益冲突,没必要交火,我只想查清我要查的事。”
经理吹了个口哨,“啧啧,你这种风格的美女我倒还是第一次见,别有一番魅力啊。”
青梨垂眸没理他,这种话她听得多了,不会有任何感觉。
“不行,你站在那里我尿不出来。”经理努力了一番,有些羞恼道。
“当着客人的面摸女人的胸和屁股都不觉得羞臊,就别在我这里装纯情了,我站在这里,你不应该更兴奋吗?”青梨微微抬眼,看着透过隔断往这边露出半张脸的经理,“要我给你外卖个成人纸尿裤吗?”
她话音刚落,尿液呲倒小便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经理叹了口气,“成人纸尿裤这样的词,真的很让人萎啊。”他提上裤子出来,“现在离我上班还有至少六个小时,你就打算这么盯着我?”
“嗯。”
“不如我先点个饭,正好是午饭时间了,不能不吃饭吧。”经理看着青梨面前自己的手机。
青梨拿出手机,“吃什么?”
经理再次叹气,随便报了几个菜名,“就点隔壁那家五星级酒店的,干净也快,你也不想晚上去赌场的时候突然拉肚子吧?”
对于吃的青梨从来不挑,所以从善如流地点了经理说的那家店,为了表现无攻击性的诚意,她点的全是招牌菜,酒店专门派了三个人来送,摆满了可以坐十个人的大餐桌。
“看样子你的雇主不缺钱,难不成是戈登的老婆?”经理一边吃一边试探着问。
青梨没说,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饭,枪就放在手边。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到底是谁派你来的?”经理问了一串。
青梨举起枪。
“OKOK,我吃饭。”
为了耗时间,两个人都吃得很慢,经理不能看手机,干脆在青梨的监视下去抱了一摞书过来边吃边看,结果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中途经理还不得不把凉掉的菜拿去加热,眼睛只是瞄了一下吧台,就被青梨警告了。
“虽然我手边的这把鲁格LCP只是一把袖珍的防卫武器,枪体长度只有十三厘米,精度也很低,但即使没有超过三百米每秒的枪口初速,打中你都要不了眨眼的功夫,你要试试吗?”
经理立马把双手放在了盘子上,“你冷静。”
“你那边放了一把什么枪?”青梨随口问。
“不知道,托人买的。”
“我看看。”或许是因为这两年的训练,青梨对武器很感兴趣,“就算你要做什么,手速也不会有我快的。”
“男人才不想被说手速快呢。”经理咕哝了一句,从吧台下面放高脚杯的地方摸出了一把枪,慢慢放在桌面上。
青梨并没有要求他拿过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HK P8,德国生产,后坐力小,握把保险使用方便,不错,很适合新手和……外行,也是很多专业人士的选择。”
两个人就这样挨到了下午六点多,天色已经很昏暗了,经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迫不及待地想去赌场上班,“司机在楼下了,赶紧走吧。”
车上两人也是同坐无言,经理轻咳了一声,没话找话,“戈登是高加索人种的斯拉夫语族,你也是?亚欧混血?”
青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是,严格说起来,我父母都是华裔。”她母亲肯定是中国人,汉萨·青祖上也是,不过后来血统就比较混乱了。
“那你父母里面肯定有欧洲人的血统。”经理说道。
两个人到了赌场,里面几乎没什么客人,一直到快八点,人已经很多了,青梨的目标才出现。
经理悄悄凑近青梨,“右边,靠墙那排长沙发上坐着的那个头发半长的男人,就是他,我看见过好几次他和戈登在一起聊天喝酒,还给过戈登银行卡。”
青梨点了点头,掏出经理的手机递给他,“谢谢配合,之后的事情就和你没关系了。”
“这就还给我了?你不怕我通风报信?”
“向谁?他不是你们赌场的人,相当于竞争对手,我想不出你要帮他的理由,而且我已经看到他,他就跑不掉了,就算得到消息也来不及了,但今天的事情你最好忘掉,也不要乱说。”
经理赶紧接过自己的手机,“放心,我懂规矩,不过……要是必然有冲突的话,能不能麻烦你把人带去外面收拾,在里面闹起来我肯定会被上面说的。”
青梨点了点头,就朝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美丽的女人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这点青梨是最深有体会的,即使她T恤工装裤的穿着根本不像是来这里捞钱的女人,男人看着她和经理说话,就把她当成了新来的陪赌女郎。
青梨坐在他旁边,“找到今晚的目标了吗?”
男人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要给我介绍吗?”
青梨扫了一眼赌场,“我知道你在看那边桌子上灰西装的男人,但我劝你最好不要,他刚才把自己的劳力士金表以不足三分之一的价格抵给了赌场,但凡还有一点别的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你就算把钱借给他,除非他真的一赌翻身,否则根本还不出钱来,搞成烂账,你上面的人会生气吧?”
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愧是混迹在这种地方的女人,看男人的水平倒是比我高,你有更好的推荐吗?”
“有啊。”青梨看他,“我。”
“你?”男人上下打量她,没有一件首饰,穿的衣服也是典型的快销品,“算了,就算他还不出钱来,我也有办法让他还钱,你还是去牌桌上看看哪个男人摸你一把能施舍你几个筹码吧,毕竟你长得不错。”
“我猜猜,那个男人工作不错,能倒买倒卖物资,借此赚钱,然后还你钱吗?”
男人显然很惊讶,看着青梨的眼神充满狐疑,“你是什么人?”
青梨挽住他的胳膊,悄悄把枪抵在他的后腰上,“要不我们还是出去说?”
男人吓得汗毛倒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你、你想干什么,我可没有得罪过你。”
“别紧张,我只是打听点事情。”青梨牵制着他站起来,大大方方地走出了赌场,离开前除了和二楼观望的经理眼神交汇了一瞬间外,没有在这个充满人且随时有人进出的地方引起任何注意。
男人不愿意但又没办法,很快就被青梨带到了赌场附近一家饭店后面黑暗的巷道里。
他眼睛斜着看了青梨一路,虽然因为害怕而浑身僵硬,但还是抬起了胳膊,想要推开青梨逃跑,虽然手里有枪,但毕竟只是一个看上去很纤细的女人罢了。
结果他手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青梨一枪托砸在脸上踹了出去。
男人疼得大叫,嘴里全是血,他吐了一口出来,借着微弱的光看到里面有两颗牙,“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别人派来杀我报仇的吗?我不过只是一个中间人,借钱和催债都不是我干的呀……你放过我,钱什么的好说!求你了!”
青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要是你不动歪心思,就不会受伤了,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我只是来问事情。”
“你问你问,只要我知道的,我什么都告诉你。”青梨只攻击了一次就把男人打怕了,他现在只想活着,别的什么管不了了。
“你给戈登借过多少钱?”青梨问。
“戈登?那个船长吗?”男人想了想,“也、也就一百五十多万美元吧,都是最近半年的事情,他、他收入不错,好像在别的国家还有房子,一开始还能还钱,后面就、就不行了。”
青梨在她面前蹲下,抬手就是一拳打在他没了牙的颌骨上,男人疼得哇哇直叫,“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这种小规模的借贷公司不过也就是在各大赌场混混,接触一些低级客人,怎么可能有一百多万的现金流?”说借十五万还行,一百多万美元算是很大一笔巨款了,青梨知道这种小公司根本拿不出来。
“这个……这是我们老板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钱,我就是负责找客的,其他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了。”男人畏畏缩缩地说。
青梨从裤子侧边的口袋里掏出一支消音器,慢慢地往自己手枪上装,这可不是之前用来吓唬经理的那把能够藏在掌心的袖珍武器,而是一把优秀的军队常用□□M9,超过二十厘米的枪身再加上消音器,对一般人的威慑力相当大。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男人立马大喊,“我看到有几个人提着那种装现金的箱子进过我们老板的办公室,之后老板就把那些钱都借给戈登了。”
“什么时候,几次?”
“两次,第一次是在半年前,第二次是在上个月。”男人说。
青梨想起戈登开始赌博就是从半年前开始的,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这么巧的巧合。
“你为什么会找戈登,赌场每天晚上那么多客人,戈登显然不是你们的目标客户,你为什么会找上他?”青梨问。
男人又开始支支吾吾了,“这个我真的不能说,我说了对方一定会报复我的,我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青梨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直接掏出后腰的刀在男人的胳膊上划了一刀,“不说你现在就死。”
军刀的锋利度不是一般的刀具可以比较的,看似轻轻一划,男人立马皮开肉绽,喷出了一股鲜血,他嚎叫一声,捂着胳膊贴在墙上直发抖。
“这个地方的伤口是最不疼的,你要不要试试其他地方。”青梨用刀尖对着男人慢慢移动,最后停在了他的脸部,“看东西的话,一只眼睛就够了,就算没有鼻子,除了难看也不会死,嘴也一样……”
“是对方主动找上我们的,当时他们给了我们很多照片,都是岳氏航运公司亚洲航线的船长,水手长,轮机长之类的,各种级别的都有,都是因为工作会在马尼拉逗留的人,让我们想办法把其中一个拖下水。”男人认命了,竹筒倒豆子一样地说了,就算眼前这个女人手里只有刀他也打不过,何况对方还有枪。
在马尼拉的街头死了就是白死,他还想活着。
“也就是说只要这个人是岳氏的人就行,并不是刻意针对戈登?”
男人点点头,“嗯,我们老板在码头买通了几个人,试着引那些人去各个赌场,但只有戈登上钩了,他老婆好像在和他闹离婚,他挺烦躁的,就当散心玩了几次,很快就陷进来了。”
青梨不是不能理解。
岳氏的船长要求很高,有些是航海专业的高知人才,有些是各国海军退伍的老兵,他们经验丰富,收入也好,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堕落至此的,但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只要出现一个破绽,被有心人利用,可能就回头莫及了。
“戈登前后输了至少两百万美金,靠他自己的积蓄根本不可能,第一次对方拿过来一百万美金,全都借给了戈登,第二次,也就是上个月,对方又拿过来五十五万,也全都借给了戈登。”男人继续说,“我不知道我们老板是怎么讨债的,他甚至还安排了一个人伪装成水手上了戈登负责的船。”
“上了船?岳氏的船是那么好上的?”
“只要船长同意,其实也不难,戈登怕事情被公司知道,也怕被自己老婆知道,已经完全被拿捏了,根本没办法反抗。”男人面色苍白,捂着伤口的手都被血染红了,指缝里不断有血渗出来。
青梨怕他没交代完就晕了,从兜里掏出一卷绷带扔了过去,“包扎一下。”
男人丧眉耷眼的,认命地捡起绷带,一边乱七八糟地包裹自己的伤口一边继续说,“后来的事情我也只是从老板那里听到了一些,那些人胁迫戈登掉包了船上的货物,好以此来抵消戈登的债务,戈登同意了。”
“对方是什么人?”青梨问。
能随便拿出一百五十万美金,并得到岳氏船员的信息,设下一个长达半年的局,肯定不是为了那十九箱高级纺织品,或者说不单单是为了那几千万美元的货,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这个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对方好像也不是菲律宾人,不过老板派我偷偷跟踪过对方,我看见他们进了新奎松区的一幢写字楼,我偷偷打听过,他们好像长期租了几间办公室,但具体在哪一层哪个位置我就不知道了,而且也没有挂牌,不太像公司。”男人非常自觉地把详细地址告诉了青梨。
青梨记在心里,然后道:“说说那些人的特征,尤其是外貌长相上的,越详细越好。”
男人皱着眉头使劲儿想了想,“两次来的都是同样的三个人,一身黑的穿着和你挺像的,就是这种T恤加工装裤和军靴的穿着,看着都是东南亚人的长相,英语带着口音,两个人身高一米七左右,有一个特别高的,至少一米八五……”
青梨沉吟,这些特征太笼统了。
“对了!”男人突然想起什么,“那个高个的男人,他一直戴着黑色的墨镜,但有一次我从旁边经过,看到他这里,就是眼睛下面这个地方有个疤,紫红色的一块凸起来的,不是刀疤,像是圆形的……嘶……”男人苦于无法准确形容。
青梨听着,在手机上搜到一张图片,“是不是这样的?”
“对对对!就是这种,虽然面积没有这么大,差不多也就指甲盖那么大一点。”男人连连点头。
青梨其实也只见过一次这样的疤痕。
那是她跟着岳峙离开后一年左右,因为不能离开那座山周围,所以岳峙就从外面请了几个厨子,然后在小镇上请她和基地里其他成员一起吃饭。
因为不会带人回庄园,所以小镇上有一个修的很雅致但简简单单就只有几个房间的院子,平时没有人,是岳峙专门用来招待特殊的客人或者请外面的厨子的。
当时青梨因为好奇跟着岳峙去后厨看了看,厨师们熟练地处理着昂贵的专门空运过来的食材,其中有一个人,脸颊上就有一个紫红色的,突出来半厘米左右,形状不规则但是边界清晰的伤疤。
虽然很不礼貌,但是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岳峙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拉着她坐在餐桌前的时候才低声和她说,“你知道那种伤疤是怎么来的吗?”
青梨当时很惊讶,“那不是胎记吗?”
岳峙摇了摇头,“不是,有些帮派为了惩罚犯错的手下,或者刑讯逼供其他组织的人,会用硫酸吓唬他们,一开始滴在脸上,疼痛就已经足够让人屈服,如果不识趣,最后就会滴进眼睛里,伤口得不到及时的清洁和处理,就会在皮肤上产生严重的增生,就会那样了。”
想到岳峙,青梨心里有些痒痒的,她想自己绝对不能辜负先生的期望,收起手机,她收回了自己的军刀,“你走吧。”
男人一愣,“啊?”
“我要知道的你已经告诉我了,你可以走了。”青梨站起身,“我想你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是被别人知道你泄密,你也活不了几天,所以今晚的事情,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男人扶着墙壁站起来,“当、当然了!那你也不能,也不能卖了我。”
“放心。”青梨说,然后看着男人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她确定了西极的位置,离开黑暗的巷道,骑上摩托往酒店去了。
在她离开后的几分钟,刚才的男人又默默出现在了巷口,朝这边张望,确认了她的离开后,打了一个电话,“老板,果然有人来问了,我已经按照商量的,把该告诉她的事情都说了。”
“是个女人?”
“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男人说。
“你没有随随便便就透露太多引起她的怀疑吧?”
“没有。”男人赶紧诉苦,“那女人很厉害,我牙都被打掉了两颗,胳膊上还挨了一刀呢。”
“那就好,放心,不会少了你的好处,你能换一嘴金牙。”
……
青梨走到半路,耳朵里的耳机响了起来,她轻点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阿梨,在干什么?”
“刚调查完一点事情,这会儿在和西极汇合的路上。”
“没受伤吧?”
“没有。”
“玛莎的葬礼结束了,她母亲把她葬在了东北边的一个山坳里,把店子卖了,我让梁津在吉隆坡给她们母女买了个房子,不大,但是地段不错,周围基础设施也都很好,方便玛莎的妹妹读书,她们今天已经离开了。”岳峙说。
他的声音在耳机里听起来有些沙哑,“她母亲让梁津带话,说很感谢你,你是玛莎在这个小镇上唯一的朋友。”
前面堵车了,青梨没有着急从车流中穿行,而是一条腿支在地上无意识地等待起来,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好像对玛莎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
岳峙也没有再多说,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阿梨,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问题同样让青梨沉默,她看着眼前混乱的街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从来没想过……”
岳峙没有追问,就好像静静地在等待她还要说些什么。
车流松动了一些,青梨抬脚,转动把手,慢慢往前行驶,“从那时候到现在,我只是庆幸随手救的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岳先生,但从来没想过,如果救的不是你,如果你没有带我离开会怎么样,因为摆在我面前的不是那样的假设,而是现有的事实。”
岳峙轻笑了两声,喉咙的震动像是通过耳机贴在了青梨的鼓膜上,让她觉得耳朵里面痒痒的,她又忍不住想起岳峙笑的时候眼角细细的纹路。
“我早该知道,你属于务实型,不会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岳峙叹息了一声,“这个世界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残酷的,所以能作为一个普通的人被拯救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至少在你拉着我离开那个房间的时候,我对你而言就是一个没有其他价值的普通人,可能这就是我最终决定带你离开的原因吧。”
岳峙没有解释过这件事,青梨也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愿意放弃十亿美金的橡胶园带她离开。
就这样在混乱的街头隔着一片大海,在异国的两端听到了这么一个模糊的原因,青梨半晌都没有说话。
“阿梨,同情无辜的人是一种宝贵的品质,但慢慢你会知道,同情有时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在我的身边,这种品质……没有用。”
她好像明白了岳峙的意思,又好像没有明白,玛莎的名字在她脑海中闪过,留下一个淡淡的影子,“先生,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青梨了,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也不同了,我见识的社会太过片面狭隘,我还不是太好,但我会努力的。”
“嗯,阿梨。”岳峙叫她,“晚安。”
青梨挂了电话,好像回到了现实世界,她拧动把手,旧摩托的发动机轰鸣了两下,她就像一道黑色的利箭一样,在拥挤的车流中穿行而过了。
晚上十点多,她还没有到目的地,西极又打了电话过来。
“在哪儿?”
“给摩托车加油。”
“回酒店吗?”
“不回去了。”青梨把从刚才那个男人那里问到的事情告诉西极,“那些人估计并没有一直呆在那个地方,但最近货物掉包的事情刚发生,戈登也还留在菲律宾,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肯定会派人过来,我打算先去盯梢,以防错过他们的现身。”
西极想了想,“那你去吧,只是盯着,不要接触,先看看对方的行动再说。”
青梨到了男人说的新奎松区,这里是马尼拉第二大CBD,也是有名的富豪区,高楼大厦林立,就和青梨看到的电视上的国际化大都市一样。
夜已经深了,目标的写字楼里只亮着零星几盏灯,也不知道是谁在加班。
青梨绕着这栋楼转了一圈,发现这栋规格很大的写字楼至少有八个出入口,她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盯住的,于是便打电话给匹兹,想让对方从安保公司派两个人过来。
她一边拨号一边从后门往前面的街道走,忽然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转头的瞬间,一根棒球棍裹挟着湿热的风凌空而来,直冲她头面,毫不留情。
矮身躲过的同时,她抬脚扫向对方的胫骨,看到了对方眼下那块硬币大小的红色疤痕。
电光石火之间,她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可能都是陷阱,就是在等她过来。
她一边掏枪一边转身就跑,不欲对战,可胳膊上却传来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一支麻醉镖扎在她的胳膊上,已经自动注射了半管。
虽然眼疾手快地拔了出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感到一阵头晕,视线也模糊起来,扶着墙勉强往前走了两步,就浑身发软地倒在了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攻击他的男人拎着棒球棍走过来,拿起通话中的手机,手机里的男人还在喊“Cherry?!Cherry!”,他拇指轻轻一点,挂断了电话,随手扔在了地上,然后弯腰拿掉了青梨手腕上的战术手表。
两辆全黑车膜的车行驶过来,下来了一个人,两人把青梨抬上后车,然后坐上前车,一起消失在了马尼拉的大街上。
匹兹在电话被挂断的下一秒就立马打给了西极。
西极的声音有些含糊,是因为夜深而困倦了,“怎么了?”
“Cherry出事了,她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打给我,但没有说话,我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很短促,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你赶紧查查定位!”匹兹语速极快地说道。
西极瞬间清醒了,直挺挺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我知道她去哪儿了,你赶紧让人去新奎松,我马上就过去!”
他住的酒店离新奎松还有点远,赶到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匹兹和几个安保也才刚到,表情都很不好看。
“怎么样?”西极赶紧问,“找到什么了吗?”
匹兹拿出青梨的手机和手表,“在大厦后面的巷道里找到的,都没关机,就是随意地被扔在了地上,我还在附近发现了一支麻醉镖,可以确定是被人迷晕后带走了,我已经让人去查监控了,不过出了这个区域,马尼拉的监控覆盖区域很有限,找到的可能性很小。”
西极脸色铁青,咬了咬牙,这才给梁津打电话,“喂,岳峙睡了吗?”
“已经十二点了,先生当然睡了,怎么了?”
“你去叫醒他,我有事情要说。”
梁津知道如果不是事出紧急的话,西极不会在半夜打这个电话,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立马去敲了岳峙卧室的门,“先生?先生?”
“进来。”
梁津推开门进去,岳峙穿着一身黑色的睡衣坐在床上,头发虽然有些散乱,但神色清明,完全不像是刚醒来的样子。
“怎么了?”岳峙问。
梁津递出手机,“是西极,他说有急事。”
岳峙接过手机,“西极,你说。”
西极深呼吸了一下,“青梨失踪了,应该是被人迷晕带走了,我们找到了她的手机和手表,现在没有办法定位她,但她应该带着士兵牌的项链。”
岳峙怔了一下,从床上下来,“我知道了,你等联络。”
他和梁津来到了一楼的监控室,整整两面墙上全是监控视频,不光是庄园和基地,甚至还有小镇的每一个街道和周边的森林。
另外一边是一台大屏幕的电脑,电脑只有一个作用,就是定位所有拥有士兵牌的人,不光是基地的佣兵团,还有像匹兹这样在其他国家或分公司承担安保重任的人,或者一些涉及到机密工作的人,都会显示在上面。
系统有双重密码,只有岳峙、梁津和西极三人中的任意两个输入密码,才能够打开,而他们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密码。
两人输入密码后进入了系统,一张只有绿色国境线的世界地图弹了出来,上面分布着上百个光点,绝大部分都集中在东南亚和南亚,其他还有零星分布在非洲、欧洲,南北美洲等各个地方的。
岳峙输入了青梨的名字和编号,菲律宾的地图上,有一个绿色的光点立马变成了红色,他放大了那块地图,上面详细地标注了每一条街道和重要建筑。
“青梨在以五十左右的时速移动中,应该还在车上,从东往西,正从新奎松往马拉邦海边移动。”岳峙打给西极说道,“马上派人去追,梁津会把实时定位传给你。”
挂了电话后他站起身,“梁津,你在这里盯着,打电话叫飞机准备好,我要去马尼拉。”
梁津有些惊讶,犹豫了一番,他道:“可能这就是对方的目的,我们可以让陈叔带人过去,先生没有必要亲自涉险。”
走到门口的岳峙停下了脚步,沉默了几秒,“按我说的做。”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青梨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张很大的床上,白色的床单被套,上面绣着她知道的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名字,房间里很昏暗,她撑着身体想坐起来,但胳膊还有些发软。
“你醒了?”对面传来一个带着雀跃的声音。
她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别人,不禁反省自己太过迟钝,“什么人?”
对方从沙发上站起身,一点点朝着青梨走过来,面庞也一点点清晰起来,最后侧身坐在床边,伸手抓住了青梨虚软的手。
青梨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点点瞪大了眼睛,“你……苏迪?”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准确地叫出,青苏迪粲然一笑,扑进青梨的怀里紧紧搂住了她的脖子,脑袋在她颈窝不停地摩挲,“阿姐!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青梨有些发蒙,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自己还在印尼的时候,青苏迪也会像这样跑来,然后抱着她撒娇。
可她明明是被人绑架了,为什么会见到青苏迪?
“苏迪,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救了我吗,绑架我的人呢,我们现在在哪里?”青梨连忙问,她想对方的目的说不定是岳峙本人,要赶快告诉先生才行。
可她推了好几下,青苏迪都不抬头,她又实在无力,就这样任由对方撒娇了。
过了一分多钟,青苏迪才红着脸抬头,“阿姐。”
“回答我的问题。”青梨说。
“是,是我救了阿姐。”青苏迪说,带着一些邀功的神情。
“从谁的手里,那些人呢?”
青梨问完这句话后,眼睁睁看着青苏迪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混合着阴翳和偏执的微笑,好像她问了一个什么惹人发笑的问题。
“阿姐,你在说什么啊,当然是从岳峙手中救你啊。”
第22章 22.明心(六)
听到青苏迪的话,青梨显得有些呆滞,甚至反应迟钝。
对方的话在她脑子里转了好几圈,她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反应和合理的自我理解。
青梨沉静地看着两年没见的弟弟,“你误会了,我不是被先生绑架的……和你没有关系,有电话吗,我要马上联系我的同伴,可能有人要对先生不利。”
青苏迪没有动静,他侧着身体,一条腿盘在床上,一条腿支在地上,背的弧度很松弛,带着十八岁少年应有的单薄和骨感,但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青梨。
就好像一张网缠了上来,青梨感到一种难言的窒息,她知道青苏迪不一样了,也有些不对劲,却想不通其中的原因,或许是因为麻醉的关系,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就是一团浆糊。
“阿姐。”青苏迪有些嗔怪地叫她,亲昵的语气好像他们从未分别,以前的那些互相不理解和龃龉也都不存在一样,“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我现在生活得怎么样?”
或许这样说很没有良心,但青梨确实并不想知道,就像她看到青苏迪的第一面只是惊讶却没有惊喜一样。
在她的心里,她唯一的亲人就只有加诺真,就算是把岳峙西极他们都当成家人,这个范围内也没有青苏迪这个唯一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
但青苏迪这样说了,她还是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在这里,现在生活得怎么样?”
青苏迪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神情雀跃,“当然是为了来这里找到阿姐你啊。我上大学了,不过都不怎么上课,因为我很忙,青家现在归我管,我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
青梨蹙眉,“青家归你管?”
“嗯。”青苏迪重重的点点头,“我现在是家主了,而且我还挺有商业天赋的,不仅保住了青家现有的两个种植园和产业,还把种植园的面积扩大了两倍,新增了两条橡胶和棕榈油的交易线,青家慢慢总会回到过去的辉煌的。”
青梨还是有些惊讶的,她一直知道加诺真是一个智商很高的天才,但没想到青苏迪的能力也不遑多让,“虽然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但你确实很棒,很厉害,维多呢,她甘心就这样把所有的权利都还给你,还有你堂哥,他肯定会给你找麻烦的吧?”
“我设了个小小的计策,那家伙被仇人追杀,一年前就死了,至于母亲她……”青苏迪抬手挽了一下青梨鬓边的头发,“我知道她过去很对不起你和阿姨,你一直很恨她,但她毕竟是我妈妈,我实在没有办法再惩罚她什么了,她中风偏瘫,什么也做不了了,你就原谅她吧。”
“中风……”青梨喃喃,她根本无法想象那样美艳动人,风姿绰约的维多因为偏瘫萎靡于床上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又说了一遍,“青家以后肯定会更好的,这是你的功劳,但这和我没有关系,还有维多,我已经不在乎她会怎么样了。”
“怎么说和你没关系呢。”青苏迪笑着握住青梨的手,“这样你回来以后生活的质量和以前肯定不同了,我打算把我妈送到疗养院去,这样你也可以不用再见到她,既然是我当家,自然阿姐怎么舒服怎么来。”
青梨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没有抽动,“我不会再回去了,我和青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两年前我离开的时候就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要回岳峙身边。”
青苏迪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握着青梨的手也狠狠攥了一下,但青梨因为手脚麻木几乎没有感觉到。
他站起身,“这个问题我们之后再说吧,你先好好休息,麻药劲好像还没过,感觉你迷迷糊糊的,都开始说胡话了。”
说完他也不管青梨的反应,离开了房间。
出门的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就全消失了,阴沉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飞机联系好了吗?”他问自己的下属。
下属脸色有些难看,“还没有,现在才凌晨五点,最快也要到早上七点了。”说完他又道,“刚才接到消息,岳峙已经到马尼拉了,岳氏安保的人正在往我们这边赶,我们不能在这里等飞机,必须要马上转移。”
青苏迪听完抬脚就踢翻了茶几,“都怪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沦落到连自己的飞机都卖掉的地步,要是有自己的飞机,这会儿早就离开菲律宾到印尼了!”
他说的人就是曾和他母亲有奸情的堂兄。
虽然这两年青家起色了不少,但资金周转快,缺口大,为了这次带走青梨,他已经花费了数百万美元,根本不可能再去买一架私人飞机。
“其实当时那架二手的……”下属犹豫道。
青苏迪阴恻恻地看他,“阿姐怎么能用二手的呢!阿姐什么都要用最好的!你知道岳峙那艘私人飞机值多少钱吗,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给阿姐比他更好的!这样阿姐才不会被他给洗脑,才不会被他迷惑,都怪我,让阿姐小时候吃得苦太多了。”
下属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
“叫上所有的人一起,先离开这里。”青苏迪端起一杯水重新走进了房间,笑着对青梨说,“阿姐,喝点水再睡一觉吧,现在是凌晨,时间还早呢。”
青梨勉强坐起来接过水杯,她现在不想喝水,只想离开这里赶紧和西极或者岳峙联系,但想着要快点代谢掉身体里的麻醉药,她还是将那杯水喝完了。
躺在床上,她的意识很快就模糊起来,甚至恶心,看着青苏迪身上就好像动物应激似的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终于觉得不太对,可却连话都说不清,“苏迪……”就这样又睡了过去。
青苏迪看着她昏睡,轻轻拉开她的衣领,拇指忍不住在青梨的锁骨上搓了搓,直到把那块小小的皮肤搓得通红,好像骨头要透皮而出才停下,“岳峙有句话没说错,阿姐确实太白了,又嫩又白。”
他勾出了青梨脖颈上的金属项链,看着上面青梨的名字日期还有血型,咧嘴笑了笑,“岳峙那家伙,果然知道了。”
解开项链随手丢到一旁,他抱起青梨,离开了。
岳峙带着人按照梁津的指路找到地方的时候,酒店已经人去楼空,他在套房的卧室地板上,找到了青梨的项链。
“那个小崽子这是要倒反天罡啊。”岳峙笑了笑。
“看样子他已经知道青梨的身世了,要是他说出来的话……”西极道。
“他不敢的,如果他对阿梨真是那种心思,那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想让阿梨知道真相的人,维多活着就是证明,对青苏迪来说,这种取舍还是太难了。”岳峙笃定道,“万一被阿梨察觉,他根本解释不清楚。”
“阿梨的项链被摘掉了,现在怎么办?”西极问。
“他暂时没有办法坐飞机离开,应该会先想办法离开吕宋岛去别的岛上,迂回争取时间再伺机离开,匹兹,给各个港口码头打招呼,决不能让他们离开。”岳峙道,“或者就是离开马尼拉或者吕宋地区一路往北,西极,联系警察,去所有的北向的道路上设卡。”
安排完这些,他站在窗前看着东方微熹的天色,“未免过于小看我了。”
不论是派青梨和西极过来这边调查区区一起货物掉包的事情,还是专门到这里来亲自找回失踪的青梨,在岳峙看来都是一样的,对比这两件事所产生的实际价值,更重要的是维护了他作为岳峙的体面和威严。
没有人可以招惹岳峙,这是他要让所有人明白的事情,所以不懂规矩的毛头小子,必须要重新学习规矩。
他也的确料到了青苏迪的行动,毕竟社会经验和应急处理的经验上差得太多了。
青苏迪一行五辆车来回蹿,几乎要把马尼拉的港口码头逛一遍了也始终没有约到一艘能够让他们立马离开本岛的船,他立马猜到是岳峙在作怪。
岳峙是东南亚的航运王,他自己控制了难以想象的港口和航路,剩下的也都得看他面子,水路根本走不通。
他有些气急败坏,打电话给头车的司机,“往北,先去科迪勒拉。”只要能摆脱岳峙的追捕和眼线,早晚他都能带青梨离开的。
车队变换方向,从西南一路往北去了。
青梨静静地坐在青苏迪的旁边,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直到天光亮起,一缕光晃过她的脸,她忽然睁眼道:“你不是从绑架我的人手里救下我,从一开始就是你抓的我,对吧。”
她忽然出声,吓了神经紧绷的青苏迪一跳,他有些僵硬地回头,“阿姐,你醒了。”
“估计从我到达菲律宾开始,就已经步入了你的陷阱,你让人买通了那个叫卡拉米的水手长,引导戈登沉迷赌博,为了防止卡拉米泄密,就派人杀了他,经理也是,他的反应太过平淡也太容易被我胁迫了,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在等我出现,对吗?”
“阿姐……你在说什么啊。”青苏迪装傻。
“还有那个房贷人,告诉我的也都是你想让我知道的,为的就是引我过去,好把我抓走。”青梨没有看他,微微仰头看着车顶,自顾说着自己的推测。
“阿姐!”青苏迪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
“我很好奇,如果岳先生派来的人里没有我,你打算怎么办呢?”青梨终于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弟弟。
“那就继续杀。”青苏迪已经放弃伪装,面无表情的说着自己的计划,“十几箱货物不够,一个水手长不够,那就两个,两个水手长还不够,那就杀三个船长,事情闹大岳峙总会出面,大不了我杀了他,直接打进他的大本营去,只要能带走阿姐就好。”
青梨嗤笑了一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青苏迪看他,“什么意思。”
“一样傻,一样蠢,就是个为所欲为,任性狂妄的少爷罢了。”青梨说,“你太小看岳峙了,甚至也太小看我了。”
她直视着自己弟弟,正好一片初晨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反射着她灰色的眼睛比平时更浅,隐隐透着些蓝色,“我早就说过了,我和青家已经没有关系了,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话音刚落她骤然俯身,在前面副驾驶的座椅下面拉了一把,一脚就踹倒了副驾驶的座位靠背,副驾驶的保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一头砸在了前面的操作台上不省人事了。
“阿姐!”青苏迪目瞪口呆地大喊一声。
青梨控制着自己发软的手脚,扑过去,一手死死抱住驾驶座后面的头枕,一手抓住方向盘打了一圈。
高速行驶的车子立马失控,在马路上侧翻,往前滑动了十几米才停下来,几乎所有的玻璃都碎了,渣子溅了一路。
后车避之不及,又顶了上来,把这辆车往前推了一大截,彻底翻了个底朝天,三辆车连环撞,马路上顿时乱成了一片。
青梨虽然尽力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但还是在最后被甩在了车顶上,缓了半天才有动作。
她爬到窗户前,用胳膊肘把碎玻璃砸开,手被割破也好像感觉不到,着急着往外爬。
“阿姐……别走……”青苏迪被安全带吊着头朝下,勉强解开锁扣,一下子就掉落下来,也不顾自己额头在玻璃上砸出了的伤口,扑过去紧紧搂住了青梨过分纤细的腰,“阿姐,我不让你走……”
青梨回身踹了他一脚,却被攀着搂住了脖子,在青苏迪狂乱地蹭着她的脖颈时,她忽然感到了一种陌生的黏腻,略微粗糙又有些湿滑。
她有些发愣,浑身僵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那种触感又来了,而且越来越频繁,她甚至感觉到青苏迪轻轻叼着她颈侧薄薄的皮肤含弄了一下。
“青苏迪!”青梨一瞬间感觉头皮发麻,就算有人此时用枪抵着她的头也不会让她更恐惧,她就好像被一条滑腻的蛇缠住,被蛇淬着毒的牙刮过皮肤,被鲜红的蛇信舔了一下一样,毛骨悚然,汗毛直竖。
她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青苏迪的腹部,把人踹开,“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青苏迪被她那一下打得脸色都惨白了,衬着脸上黑红的血渍,就像是地狱的恶鬼一样,他死死盯着青梨的眼睛,双手缠着她的腰,一副死都不会放手的架势,嘴里却是带着点委屈的告饶。
“你别走了阿姐,求你了,没关系的,你相信我,我们可以的,你和我回去吧,我会让你成为青家的女主人,让你一辈子都幸福的……”
青梨摇着头,她已经无暇思考青苏迪的话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回到岳峙身边去,就算回不去,就算现在死在这里,她也绝对不要再回到青家去。
上半身探出了车窗外,她看到青苏迪的保镖已经冲了过来,左右环顾想找到一件趁手的武器。
突然一声枪响,一个保镖应声倒地。
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拼尽全力朝对方伸出了手,就连指尖都在用力,“先生……”
力竭的前一秒,她垂落的手被一只修长的大掌拢在了掌心里。
“阿梨……”
第23章 23.明心(七)
青苏迪看到岳峙简直都要咬碎牙关,他一手箍着青梨的腰,一手去够车座后面的储物袋,“岳峙!我的枪呢,我今天就要杀了你!”
青梨回头看他胡乱挥舞的手臂,生怕他真的从什么地方掏出一把枪了,“先生……”她想让岳峙先离开这个地方,却感到手心一沉,传来金属的冰冷感。
她的掌心被放了一把枪。
岳峙没有看青苏迪一眼,他笑着望青梨,“阿梨,你自己解决吧,我不会干涉你的。”
青梨握紧枪托,回手瞄准了青苏迪,手却不知为何微微颤抖起来,她盯着对方,枪口已经贴在了青苏迪的脑门上,“放手。”
青苏迪也不找枪了,两只手搂住青梨的腰,脸离青梨只有一掌的距离,看着她咧嘴一笑,两眼通红,泪盈于睫,“那阿姐打死我吧。”
小的时候,青梨一直以为青苏迪和自己是一个妈妈生的,因为维多不怎么出现在别苑里,青苏迪又一直和她在一起,姐姐长姐姐短的。
长大一些后她知道了,但青苏迪好像并不知道,即使维多不允许,他也一天到晚跑来找她,维多给他买的吃的玩的,他全都给她,只为了“阿姐要开心啊”。
再大一些,她对青苏迪已经很冷漠了,但对方见她永远都是一脸灿烂的笑,满心满眼的样子,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即使她不要。
她十三岁那年,青苏迪才十一岁,被送去上寄宿制的国际学校,一周才能回来一次,每周来看他,光是拎送给她东西的人就要两三个。
很小的时候,他就说过,我将来当了家主,要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全都送给阿姐。
“砰”地一声枪响。
青苏迪被子弹的冲击打得身体往后滑了一截,手也终于放开了,鲜血从他的肩膀汩汩流出,很快就透进了青梨的衣服,带来湿热和黏腻。
“阿姐……”青苏迪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煞白的脸上只有眼眶是红的,他挤出一个微笑,声音微弱,“没有瞄准,这样我……死不了……”
青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还是自己的麻药劲过了,她撑着身体终于把自己挪到了车外。
“下一次我会瞄准的。”青梨坐在地上,看着车厢里趴在地上的青苏迪,苍白的脸没有表情,眼睛像是两颗风化干燥的石头,“下一次我会把子弹送进你的心脏,然后等在一旁,确认你的死亡。”
青苏迪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勉力看着青梨,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青梨看懂了他未出口的话,他说,阿姐,再见。
西极过来把青梨扶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圈,“没受伤吧?”
青梨摇了摇头,把枪还给岳峙,“剩下的就由先生来处理吧,是他派人杀了水手长卡拉米,掉包了货物。”
岳峙笑了笑,随手把枪丢给了西极,对被缴了械控制起来的青苏迪的保镖说,“去吧,赶紧把你们家少爷送去医院,别死在这儿了。”
保镖们愣了一下,看岳峙好像是真的要放他们走,才赶紧冲上去,沉默而迅速地把青苏迪从车里挪了出来,和另外两个保镖一起,带上还能继续开的车,离开了现场。
“阿梨,走吧。”岳峙拉着青梨,带着西极一起上了自己的车。
青梨木然地上了车,她看着自己被血浸透的黑色T恤,“有衣服吗?”
岳峙递给她一条毯子,“先用这个吧。”
青梨接过来,抬手就脱掉了身上的T恤,用干净的地方擦了擦腹部的血渍,打开窗户把衣服扔了出去。
岳峙的视线滑过她白皙纤细的腰肢,默默地移开,看向了窗外。
青梨用毯子把自己裹了起来,好久才突然说,“对不起,先生,都是因为我。”
“货物已经在澳大利亚追回了,只需要赔付一些超时费,戈登已经辞职回了他自己的国家,卡拉米也算是咎由自取,但我会给他的家人抚恤金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不用多想。”岳峙淡淡道。
青梨机械地转头,“他是因为我才针对先生的……”
“以前美洲有个老板看上了西极。”岳峙突然说。
副驾的西极不满地回头“喂”了一声,也没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以为西极是我的情人,在我外出去美洲勘察矿洞的时候,派人来暗杀我,我中了两枪,一条胳膊差点就要被截肢了。”岳峙轻描淡写地说,“按你这样说,我要么直接把西极打包送去对方床上,要么杀了西极泄愤,可他还好好地活着坐在这里。”
“先生……”
岳峙看向她,表情轻松带笑,“你们为我做事,要承担风险,我作为你们的老板,自然也要承担你们带来的风险,况且我的风险大多了,所以你真的不用想太多。”
青梨木然的神志终于回来了一点,“我明白了先生。”
“我看你的面子留他一命,但他好像不会轻易罢休的样子。”岳峙说,“他虽然因为年纪小经验不足,行事也比较冲动,但这两年领着那么一个风雨飘摇的青家,发展的确实算不错,估计养精蓄锐之后还会再来的。”
青梨平静道,“再有一次,我会亲手杀了他。”
岳峙点点头,没再说话。
车厢里很安静,青梨脑海里不断地闪现青苏迪抱着她时那疯狂的眼神,还有他当时亲昵的接触,后背又是一阵发凉,她不自觉地狠狠搓了两把自己的脖子,把那块搓得通红才罢手。
“先生,你那时候调查过我的身世,我记得我母亲是A型血,但我却是B型血,也就是说汉萨·青必须得是B型或者AB型血才行,你知道汉萨·青的血型吗,他真的是我的父亲吗?”
岳峙半晌没有说话。
青梨转头看他,“先生?”
岳峙叹了口气,“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或者说不是现在告诉你,但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先休息,等回家了我再和你说。”
青梨从来没觉得这么煎熬过,三个多小时的航班,她没有一点困意,到了新加坡的机场后,他们又搭乘直升飞机回到了庄园。
已经是晚上了,她神经疲惫到了极点,但却不想去睡觉,她需要真相。
岳峙从梁津手里接过一个文件袋,拿出里面的东西放在了青梨面前。
“这个是我找到的关于汉萨·青的资料,如你所想,他也是A型血。”
青梨的面色瞬间惨白,两个A型血的人是不可能生出她这个B型血的孩子的,如果她的母亲真的是她的母亲,那汉萨·青就绝对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那她的父亲到底是谁呢?
“我派人去查了很多事情,汉萨青在有一段时期生意做得很大,也算是他的鼎盛了,那段时间他不光靠青家的橡胶和油棕,还倒卖了很多二手军火和废钢,与国外一些商人的往来也很频繁。”岳峙说道,“我恰巧认识其中几个如今依然活跃在国际商贸上的人,于是就打听了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岳峙的神情变得有些悲悯,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他们都说,那时候汉萨青手下有个亚裔面孔的女人,长得很美,去和汉萨青谈生意,只要喜欢,就能和那个女人……”
青梨的手一抖,浑身的都石化了,她想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却又不愿意再想下去,她想听岳峙告诉她,可又不敢再继续听下去。
岳峙也适时地住口,给了她一点缓冲的时间。
青梨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很模糊的记忆力,她是很喜欢汉萨·青到来的,因为对方会给她带很多漂亮的衣服,好吃的好玩的,对她真的很好。
可每次他来,都会把母亲带走,等母亲再次回来,总是会很虚弱地在床上躺着,有时还会哭。
记忆被调动,幼年的疑惑也有了解答,她应该要有所反应,却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先生,请继续说。”
“我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的长相是很有亚欧混血特征的,尤其是眼睛,灰色的眼睛其实并不常见,绝对不是两个亚洲人生下的孩子该有的,所以我一开始就对你的身份很有怀疑了。”岳峙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表情,才继续说道。
“二十年前东南亚这边做二手军火和废钢生意的欧洲人不多,所以我很快就查到了一个人,是一个俄国人,以他和汉萨·青的交易额度来说,他去找汉萨·青的频率实在是过于频繁了,但毕竟年代久远,那个俄国人的信息很不好找,还记得奥卡姆吗?”岳峙问。
青梨点点头,就是那个在新加坡和岳峙约了饭局,姗姗来迟还想占她便宜的不长眼的老色胚。
“奥卡姆是有名的掮客,那个俄国人和汉萨·青就是他从中牵线的,所以我才会和他吃那顿饭。”
青梨有些发愣,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岳峙问奥卡姆的那些问题,但没想到是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有关。
“奥卡姆的确告诉了我一些有用的信息,所以我最后找到了一个人。”岳峙说着往青梨面前放了一张照片,“这个人叫瓦连京·耶格尔,严格算起来是俄国贵族后裔,只是现在因为敏感都刻意隐瞒了,家族在俄国军政方面影响很大,所以才能做二手军火的生意。”
青梨沉默了很久,才伸手拿过那张照片,只看了一眼,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一定是她的父亲。
“我说我长得不太像我妈妈,原来是长得像他。”她自嘲地说。
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黑色的头发卷曲微长,面容白皙英俊,像是一个异国的王子,看着镜头微笑,眼神清透温柔。
“这样的人也会去做性.交易吗?”青梨难以想象,“他现在在哪里?”
岳峙道:“失踪了,从十五年前开始的所有记录,就已经查不到了。”
第24章 24.明心(八)
青梨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长相,或许是因为生活在一个血统混乱的家庭里,她也意识不到自己的长相有什么特殊。
即使从小都被人感叹长得很白,她也觉得是因为遗传,因为印象里,她母亲就是一个肤色白皙的人。
她的身高至少有一米六八,在东南亚女人里高得非常突出,虽然个子高,但整体的骨架却很纤细,肩膀平直略窄,腰部过分纤细,没有很突出的胯骨,看着就是细细长长的一个人。
眉峰略微挑高,眉弓比较高,显得眼睛很深邃,双眼皮褶皱明显,眼尾向上,近似灰色的眼睛在阳光照射的时候会带着一些蓝,看上半张脸混血特征非常明显,再加上她并不是尖下巴,正面看脸很小,却能看到有些棱角的下颌骨,所以整体透着一股冷漠坚毅,有种凛然不可犯之感。
这也是她一眼看上去和照片上那个叫瓦连京·耶格尔的年轻男人有八分像的原因。
但唯独鼻唇部位不同,不是欧洲人常见的那种大鼻子和薄嘴唇,她鼻头小巧微翘,双唇丰润柔软,是典型的亚裔长相,白生生的小脸被黑色的头发衬着,又显出一些稚嫩来。
岳峙翘着一条腿靠在沙发上,目光沉静地看着对面表情木讷,眼神破碎的青梨,她的长相他是挺喜欢的,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身份后,就察觉出不对的,所以才会让人去查。
青梨呆呆地看着对面装饰壁炉上的那面镀金框的镜子,她看不出来自己到底长得什么样,但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长相是有问题的。
“我想你母亲一开始甚至不能确定她怀的到底是谁的孩子,所以在怀孕期间,她自.残过好几次,这是医院的就诊记录。”岳峙放下两张纸,“但你出生以后她就没有再去过医院了。”
因为有了孩子,所以也就有了把柄,更顺从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放弃了一切的反抗和挣扎。
青梨倏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肚子里像是有一个绞肉机,绞得她五脏六腑碎裂挤压般的疼痛,她想蜷缩成一团抱紧自己,却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怪不得,怪不得那时候她说自己很喜欢爸爸的时候,母亲会露出那样痛楚的表情。
怪不得母亲死后,汉萨青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她一次。
怪不得那些仆人会那样肆无忌惮地无视冷待她,因为他们都能看出来,她这个青家的大小姐,其实和青家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怪不得青苏迪会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罔顾人伦的话,做出那样的事情。
“我妈妈她……”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呢,青梨不敢想下去,声音有些发抖,“她很漂亮,很温柔……”她是一个那么好的妈妈。
她愿意为了自己的女儿接受一切活下去,最后又为什么而绝望,选择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呢?
岳峙抬眼看了看她,起身来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已经很疲累,很虚弱了,休息一晚吧,剩下的我们明天再说吧。”
青梨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像是在冲击中找到了一点依靠,她看了岳峙一眼,但双眼没有任何神采,也没有对岳峙的话作出反应。
“我送你上去。”岳峙拉着她上了楼,把她安顿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好好睡一觉吧。”
青梨睁着困倦的眼睛,“先生……”
“我在。”
“那个男人,瓦连京,他知道我的存在吗,他知道我妈妈死了吗?”青梨问,“你说他去印尼的次数异常频繁,他会不会是因为我妈妈才去的呢?”
岳峙揉了揉她覆着薄薄一层皮肉的手背,“我不知道,我可以帮你查查,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你想去找你的父亲吗?”
“不。”青梨慢慢合上眼睛,“我只想知道,我妈妈她……有没有被一个人真心地爱过,有没有人真正地期待过我的出生。”
岳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在床边坐着。
青梨的呼吸很快就舒缓均匀起来,这几天她经历了很多,身上还有青苏迪的车翻掉时受的皮外伤,她已经很累了,即使知道了这样的真相,心里乱麻一团,精神痛苦不堪,她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岳峙把她的手放回被子,侧头看了看另一面墙上挂着的玻璃框,里面是他去年送青梨的那把芭比粉色的“幽灵”弓弩。
基地里陈赛曾经说过,青梨的瞄准力很好,但在选择武器的时候却总是不合时宜,像是本能一般,她总会下意识挑选杀伤力比较小的武器,比如弓弩这类的,手枪也都是小口径。
这个房间很大,也很空,床对面的墙上是整面墙的书柜,里面有很多常识类的科普书籍,还有很多基地里的人送她的礼物。
陈赛送的一个限量版的摩托车头盔,蒙格玛送的一套价值不菲的水晶杯,大象送的头戴式耳机,猎鹰送的一个眼睛能发光、还能说话的变形金刚模型之类的很多东西。
全都放在那个架子上。
岳峙有低头看向了青梨,面前的这个女人看着冷漠寡言,执行任务时狠厉毒辣,面对感情显得凉薄,可她其实和她母亲是一样的。
她母亲因为内心的柔软,舍不下来历不明,背负着侮辱与痛苦生下的女儿,被汉萨·青拿捏利用,被男人玩弄。
青梨嘴上不说却把每个人的好都记着,就像放在书架上一样摆在心里,因此才会对瑞博手软;执行任务也先是威胁,看对方的态度才决定要不要动武。
明明自己这十几年没有一天生活地轻松,却还期待瓦连京能给自己的母亲一点真心。
“有弱点的刀,可不是好武器啊……”岳峙低声说了句,起身离开了。
青梨做了一夜的噩梦。
她梦到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倒在地上,周围一圈发出野兽一般声音的男人围着她,折磨她,用刀滑开她的皮肤,撕扯她的衣服。
女人的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浑身都在抗拒,想要剧烈的挣扎,却几乎动弹不得。
视角一点点靠近,青梨看到女人的身下有什么东西,再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一个孩子的手捂住了女人的嘴,其他四肢缠抱着女人的身体,禁锢着她,比例混乱又离奇。
她想去看那女人究竟是谁,那个孩子又是谁,却突然从女人身下挪出一张小小的脸来,两个眼珠像石头一样没有反光,皮肤皲裂风化,咧着嘴,露出诡异的微笑。
那分明是幼年的她自己!
她吓得瞬间都睁开了眼睛,胡乱地伸出手去想要拨开梦中那张恐怖的脸,吓得冰凉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掌接住了。
是岳峙。
“先生……”青梨茫然四顾,看到外面天光已经大亮,桌上的钟显示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心悸的感觉还在,她呼吸急促,微微喘.息,伸手按住胸口,心脏还在快速地跳动。
她不记得自己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你一晚上都……”
“没有。”岳峙笑着说,把她拉坐起来,“这个点了你还没起,我只是上来看看你是不是病了。”
“谢谢先生。”青梨说。
足够了,哪怕是她在被噩梦惊醒地前一秒进来,也足够了。
“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青梨感受了一下,除了肩膀昨天因为砸到车顶所以有些疼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不对的地方,她默默摇了摇头。
岳峙看她,察觉出她情绪依然没有平静下来,“你还要继续听吗,一些其他的事情。”
青梨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岳峙很满意,他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今天都没有去新加坡上班,既然已经开始,不得知最后的真相,就不应该停止,迟疑纠结是无用的。
洗漱过后,青梨又坐在了昨晚那张沙发上,她微微偏头,就能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脸,离远了看,她最奇怪的那双眼睛其实就是普通的深色,但这个距离一旦小于两米,谁都能看出她有一双奇怪的灰色眼珠子。
“你母亲并非汉萨·青手中唯一的受害者。”岳峙说,“青家多年来就一直在暗地里进行人口买卖的活动,东南亚本来就是人口买卖的重灾区,青家染指其中也不例外。”
“维多。”岳峙在桌上放下一张维多夫人年轻时的照片,“她本来是一个人口买卖的低级蛇头,这边的人偏好皮肤白皙的亚裔或白人,她当时就是专门在东欧做诱饵,欺骗同龄女孩的,也是因为这个才认识了汉萨·青,成了他的第三任老婆。”
“难不成我母亲就是她……不对,年龄应该不对。”青梨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维多今年不过三十八岁,十八九的时候就跟了汉萨·青,她母亲是被拐卖来的大学生,是到汉萨青手里两年后才生的她,二十二年前刚被拐卖过来的时候,维多不过才十六岁,应该还在欧洲。
“没错,你母亲被拐卖和维多没有关系。”岳峙说,“但你母亲的死就和她脱不了干系了。”
“什么意思?”
岳峙迟疑了一下才问,“你还记得你母亲是因为什么死的吗?或者说,你知道她是怎么自.杀的吗?”
青梨僵着脖子点点头,“我只记得她被人送去了医院,带回来以后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后来才听人说,她喝了橡胶园工具房里的农药。”
“我这里有一份治疗记录,显示你母亲是颅脑损伤合并器官衰竭而死。”岳峙拿出一份档案。
青梨死死盯着那几页纸,没有动作。
“也就是说,她是因为外伤而死的,并不是喝了农药,损伤部位在后脑,这个位置……要么是意外事故或高坠,但她没有其他位置的骨折或损伤,最有可能就是……”
“被人从后面用钝器击打的。”青梨说。
第25章 25.明心(九)
“是谁,是谁想要杀了她呢?”青梨不明白,“她一个被拐卖来的女人,无依无靠,什么都没有,遭受了八年的折磨还不够,还要被人打死,到底是谁?”
“虽然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我有一点推测。”岳峙说。
“你母亲对汉萨·青来说应该很有价值,你的记忆里你母亲很快就从医院回来了,但实际上,她在医院被抢救了十七天,汉萨·青始终不愿让她就这么死了。”岳峙点了点青梨没有看的那份医疗记录,“在这期间,汉萨·青曾向律师咨询过离婚事宜,维多作为反击,向律师提交了汉萨·青家暴的证明,但最终两人并没有离婚。”
青梨明白岳峙的推测了,“维多想打死我母亲,肯定坏了汉萨·青的好事,他气急败坏打了维多一顿还要和她离婚,但最后我母亲也没救过来,汉萨青为了不分割财产也没有和维多离婚。”
岳峙点点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怪不得……”青梨想起什么,嘲讽地说。
“怪不得什么?”
“青苏迪和我说,他知道过去维多很对不起我和我母亲,我一直很恨她,维多已经中风,他没有办法再惩罚她什么,希望我能原谅维多。”青梨说,“当时的情况不容我思考,现在想想,我的记忆里维多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母亲的事情,我也没有恨过她,青苏迪为什么会这样说?”
“因为他知道了你身世的真相。”岳峙道,“他或许很早就知道你和他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了,所以才会对你一直抱有男女之间的感情。”
青梨不想考虑青苏迪的事,“我只想知道维多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从印尼那边的银行调取了多份信息,在你母亲去世的前三年,汉萨·青接收了来自俄国的多笔转账,总金额高达六百多万美元,转账方是耶格尔家族的集团。”对岳峙来说,从银行查这些信息太简单了,“而且在你母亲去世后的半年里,还有两次转账,但是却并没有相应的贸易记录。”
“也就是说,瓦连京·耶格尔被汉萨·青要挟支付这些钱,而筹码就是我母亲?”
“我不能给你真相,但可以这样推测,所以你母亲的死汉萨·青才会那么愤怒,因为他失去了一棵摇钱树。”岳峙长叹了一口气,看着青梨,“如果这就是真相,你母亲她……的确被人真心地爱过。”
“这算什么?”青梨冷笑了一声,“如果他真的爱我妈妈,为什么不带她走,为什么要把她留在青家?!三年!他支付了三年的钱,难道六百万都不能买她的自由吗?!”
“这个可能还是和耶格尔家族有关。”岳峙冷静地说,“耶格尔家族是亚历山德罗维奇,也就是俄国罗曼诺夫王朝沙皇的近亲,但在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就从明面上断开了和沙皇的关系,转移至欧洲其他国家开始入军从商,也因为这样,才能在政变对尼古拉二世及其血脉的灭门清洗中幸存下来,家族资本得以保留且发展壮大。”
“这个家族的详情讳莫如深,但我听过一些相关的传闻,耶格尔的家主明面上以共和公民自居,实际上却极其重视血统,家族子女,尤其是儿子,代代结婚的对象都是欧洲一些逊位王室或者贵族的后代,上世纪七十年代,他们家有个儿子不惜和家族决裂也要和一个去俄国留学的南美洲女人结婚,结果最后那个女人被家主用十几枪打死,儿子也不幸受伤,落下了终生残疾。”
“家主被抓进去呆了几天,最后花钱解决了这件事。”岳峙道,“如果瓦连京真的爱你母亲,这或许就是他宁可支付高昂的金额,也不能轻易带你母亲离开的原因,当然,这里面还有很多不能解释的地方,比如他为什么不能送你母亲回中国之类的。”
青梨忍不住从沙发上站起来,表情怨愤又疑惑,“先生,我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了,就比玛莎死的时候还要难受。”她没有办法用语言去形容这种感觉。
岳峙抬头看着她,良久,平静道:“那种东西,或许是仇恨和愤怒。”
“你说的对。”青梨深吸一口气,“不重要了,瓦连京怎么样都无所谓,我要去杀了维多,我要去问她,为什么要打死我妈妈!”
她说完转身就要出去,去基地领武器和装备。
“站住。”岳峙叫住她,“我不同意。”
“先生?”青梨疑惑,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急躁的感觉,玛莎死的时候,她出乎意料的冷静,完成了对实力强于自己的瑞博的绝杀,可现在她却连一刻钟也不想等,只想冲到印尼,冲去维多床前,用枪抵着对方的脑袋,问她当年的真相。
岳峙无奈,拉她坐下,“我不是不让你报仇,但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机,首先你单枪匹马是靠近不了她的,青苏迪再怎么样,也不会扯了保全眼睁睁看着你杀了他母亲,其次,维多中风瘫在床上,连话都说不清楚,你去了也问不到什么,杀了她也不过是让她更快解脱而已。”
“我是你,我就会让她活着,多活一天就多痛苦折磨一天,青苏迪虽然不怎么积极,但也在为她治疗,恢复语言能力并不难,等到她能告诉你真相的时候再去也不迟。”岳峙笑着说,“报仇这种事,不是打死对方就结束了,杀人还要诛心。”
青梨看着他,她对社会的一切常识几乎都是岳峙教的,所以立刻觉得他说的太对了,就这样慢慢冷静下来,像是虚空看着维多一样,眼神冷漠狠厉,“没错,我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我要让她在最痛苦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
“只要在我这里,你随时都能报仇的,所以先不要着急。”岳峙站起身,“能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这些资料就交给你了。”
青梨垂眸看了看,拿起所有的资料,连同瓦连京的那张照片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不用留着。”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强大自己,只要在岳峙身边,她总会不断接近真相,知晓更多的。
岳峙笑了笑,“走吧,今天做我的保镖,陪我去上班,已经耽误了一上午了,我今天还挺忙的。”
“明白。”青梨很快收拾好东西,换上之前送来要求在做岳峙贴身保镖时必穿的西服套装,跟着岳峙出门了。
直升机起飞,她从窗户看着下面方圆百公里,望不到边际的绿色森林和山脉,半小时后,新加坡这个现代化大都市也一点点出现在视野里。
十八年前,她对世界的认知浅薄到囿于青家的一个庄园北苑和种植园,十八年后,她认识了这个世界的繁华,并且在两年的时间里见识了繁华另一面的黑暗。
她知道自己今后会接触更多,岳峙早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原来她或许有些忐忑,现在却觉得很好,经历得更多,更有利于她没有失误地送自己的仇人下地狱。
“枪套背带有点松。”岳峙突然说。
“嗯?”青梨回神。
岳峙让她把外套脱掉,帮她调整了一下,“太瘦了。”而且腰实在是过分纤细,他隔着空气虚虚量了一下,“腰才有我的一掌长多一点。”
“我吃得很多。”她的饭量是能够震惊厨师的程度,“是先生的手太修长了。”
青梨说着就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岳峙的手掌上,“你看,长两个骨节还多。”她动作得太自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岳峙愣了一下。
岳峙看着自己手掌上对比身高来说显得略小的手,笑了笑,收回自己的手抱起胳膊,靠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小时候我本来想当一个篮球运动员的,有段时间我还因为能够单手拿起篮球自豪了很久。”
“后来为什么不呢?”青梨问。
岳峙没有回答。
一直到他们已经能看到岳氏大厦顶上的停机坪时,他才突然说,“或许是因为我现在可以随便投资很多球队吧,不管怎么样,资本是很重要的。”
岳峙每天会有两个保镖,都是基地佣兵团的成员,陈赛排班,每天两个,三天一轮,每月的组合都不一样。
青梨是和蒙格玛一组的。
岳峙的办公室外面还有两间门对门的办公室,大的那间是梁津为首的秘书室,里面有梁津独立的办公室和其他六个秘书及助理,小的那间和电梯间以及逃生楼梯连在一起,是专门的保全室,岳峙在办公室的时候,保镖需要不间断呆在里面,保持警戒。
但青梨不知道,她很自然地跟着岳峙进了他的办公室。
蒙格玛一愣,刚要出声叫住她,忽然想到了那晚那个公主抱,或许是灯光太暧昧,又或许是记忆不断地美化了那一幕,他总觉得那时候岳峙看青梨的眼神是很温柔的。
岳峙是个温和的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熟悉的人都知道,他的眼神从来都是很冰冷的。
看着岳峙自己也没说什么,蒙格玛耸耸肩,自己一个人去了保全室。
梁津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岳峙来上班,抱着一摞至少三十厘米厚的文件卷宗迈着大步进了办公室,却在看到沙发上正在翻看一本杂志的青梨时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重音在这儿上。
青梨好不容易才清空脑袋冷静看了几页书,闻言歪头,不然我应该在哪儿?
梁津刚要说你该去外面的保全室,不要留在这里打扰先生的工作,就被岳峙叫了一声。
“梁津,把卷宗拿过来,让人送一杯咖啡和一杯果汁进来,午饭订两份,就不出去吃了。”
梁津自诩是最了解岳峙的人,立刻明白岳峙这是不让他多口舌,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
出去后吩咐助理,“送一杯先生常喝的黑咖进去,再加一杯果汁。”
助理茫然,“果汁?什么果汁?”谁要在岳先生的办公室喝果汁?
梁津想了想,“橙汁。”
三天保镖工作,平静地让青梨觉得愧对自己的薪水,正打算第二天去基地好好操练,结果临睡前被岳峙叫住了。
“明天你继续和我去新加坡。”
“嗯,不过明天不是大象和西极当班吗?”
“接了一个特殊的工作,你去给一个女明星做保镖,但要以助理的身份。”
青梨还是第一次听说会有这样的工作,“女明星?是谁?”
岳峙没回答,“早点休息吧。”
第26章 26.明心(十)
第二天青梨继续上了直升机,并在路上深入了解了一下自己的工作。
“这是你要保护的人,目的是今天晚上的一个晚宴,虽然是所谓的慈善晚会,但因为规模大,进入的人比较鱼龙混杂,所以一般都会带保镖进场。”岳峙说着递给青梨一张照片,“我也会参加,虽然不会呆多久,但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或者西极。”
青梨接过照片,上面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亚裔长相,眼神清澈明亮,丹唇含笑,显得温婉柔和,充满大家闺秀的气质。
既然岳峙会专门派自己去保护这个女明星,那对方应该和岳峙很熟悉,于是青梨问道:“这位是先生的情人吗?”
岳峙愣了一下,然后失笑,“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看书上很多那样的报道,商业巨头的老婆或者情人,都是很厉害的女明星。”青梨老实说。
“不是。”岳峙直截了当地否认,“只是单纯认识,因为她曾经和岳氏有过几次合作,而且这次是纯粹的工作,她要付钱给岳氏安保的,到时候也会给你发提成,要是你不在,我也会派安保公司别的女保镖过去,但正好你在,这也是她特意要求的,为此她支付了高昂的费用。”
青梨有些惊讶,“我很贵吗?”
“当然,经过基地的训练,你的实力勉强可以划分在特级保镖中,虽然可能和安保公司个别高级保镖差不多,但不是那些中级保镖可以比的。”岳峙对青梨的实力认识还是很清晰的。
“我会努力成为一个特级保镖的。”青梨说。听到岳峙的解释,不知道为什么她松了口气,就连这几日因为自己身世而始终郁结的心都明朗了不少。
岳峙看了她一眼,“突然很开心?”
青梨抿抿唇,她感觉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本能地并不想让岳峙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是有些兴奋,因为是我第一次独立出任务。”
“放心,一般不会出什么事的。”岳峙安抚道。
很快他们到了公司,女明星那边派来的车已经在等了,青梨检查了自己的武器装备,坐上对方的车被拉到了滨海区的一家高级酒店,进了女明星的套房。
美丽的女明星在现实中也依然美丽,头上包着厚厚的干发巾,裹着粉色的浴袍,坐在餐桌前,支着一条腿,嘴里塞着满满的食物,叉子上还插着一块鸡胸肉。
“你就是青梨,吃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她笑着招呼青梨,对比照片上的温柔大方来说,显得更加的平易近人和……活泼,英语的口音和岳峙一样,标准的伦敦腔。
青梨最不会招架这种人了,“谢谢女士,不用了。”说完她就站在门口,自然地进入了警备状态。
“别在哪儿杵着了,过来聊聊,不互相了解的话怎么能做好工作呢。”女明星再次招呼。
这个理由青梨无法拒绝,因为她甚至还不知道这个女明星的名字,所以她过去坐在了餐桌边,女明星的对面。
“岳峙不会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吧?”女明星不敢相信地问。
青梨觉得她的语气实在是太亲昵自然了,完全不像岳峙所说只是单纯有过几次合作关系,她木着脸“嗯”了一声,“麻烦您告知姓名。”
“我叫林彩月,和岳峙是老相识了,既然他跟我推荐你,那你肯定很靠谱。”林彩月龇牙咧嘴非常艰难地吞咽着鸡胸肉。
青梨不应该多话的,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您和先生很相熟吗?”
林彩月想了想,“嗯……你要说熟吧,我们认识十来年其实没来往过几次,最后一次说话都是一年前的事儿了,你要说不熟吧,好歹也算上过几次床。”
她说这些话的姿态实在太过随意,随意到就好像在说和某人逛过几次街,吃过几次饭一样,让青梨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这很正常,岳峙肯定会有自己的女人,虽然她没见过,但一定是存在的,但她还是因为此前从未想过这件事产生了一种冲击感,有些震惊。
她不动声色地依然在听林彩月说话,可脑海里却止不住出现了一些陌生的画面。
岳峙在床上……会是什么模样呢,会和平时一样温柔吗,还是会和那些她最讨厌的男人一样,用男人藏在骨子里的本性去压迫,去索取女人,给她带来痛苦呢?
林彩月看着她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撑着下巴问,“岳峙和我说你是他最好的佣兵里唯一的姑娘,是女保镖里最厉害的,那你可得好好保护我。”
青梨没有任何异样地从幻想中回到了工作上,“听您这样说,你是预料到会有人对您不利吗?”
林彩月叹了口气,她的助理送上来一个信封。
青梨接过后展开一看,是一份用英文打印的恐吓信,大致意思就是怨恨林彩月玩弄了他的感情,他一定要让林彩月付出代价。
“这是什么时候收到的信?”她翻看了一下信封,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就这一周,几乎每天一封,之前的我都让人丢掉了。”林彩月说,“我有我自己的保镖,但今天这个宴会不同一般,我不能带着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进去围着我,所以我觉得对方要做什么这是最好的机会,就赶紧去找了岳峙。”
“对于恐吓你的人,你有怀疑的对象吗?”青梨问。
“嗯……”林彩月点着下巴想了想,“最近和好几个男朋友的都分手了唉,一时想不起,老老少少的,感觉谁都有可能。”
“好几个?”青梨有些呆滞地问,这属实是有些超出她的常识范围了。
林彩月笑了笑,“对啊,这种事情很常见啦,你以为岳峙和我上床的时候就没有别的床伴吗?都是你情我愿的。”
说到这里她语气哀怨地叹了口气,“岳峙真是个好男人,身材好长得帅,有钱有品位,他但凡分一点点心给我,我都愿意为他守身如玉,可惜他的心已经被别人占据了。”
青梨不应该对这句话有回应的,因为这既和工作无关,岳峙的事也不是她能置喙的,可她还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我没有在先生身边见过那样的女人。”
“怎么没有,这不是有吗?”林彩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白葡萄酒,往青梨那边凑了凑,照片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竟然显出一丝媚态,“岳峙对你很不同吧?”
青梨无法回答,因为她无从比较。
除了庄园里的女仆以外,岳峙身边她所知道的,就只有自己一个女性,虽然受过很多温柔的优待,但岳峙说过,只是因为她是个姑娘而已,总是该照顾些的。
“先生是非常绅士的人。”青梨道。
“啧啧,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林彩月直勾勾地盯着她,“岳峙从发家到现在不到十年,纵横东南亚也就是这五年的事情,谁见过他身边有女人啊,你不知道吗?从前段时间开始,岳峙身边有了心爱女人,他为她不惜毁了和奥卡姆合作的事情就已经传开了,最近几天,几个和岳峙谈过生意的集团董事都亲眼看到他身边有个形影不离的漂亮姑娘,岳峙为了她甚至不中断商谈,专门为她点果汁。”
“以前啊,所有人都以为岳峙喜欢漂亮的小男孩,因为他身边总有个西极,所有有多少人试图往他床上送那些绝色少年,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落得被岳峙一顿收拾,什么都不剩的下场,现在他身边有了个你,我看那些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你就等着瞧吧,好戏很快就要上演了。”
青梨不是听不懂林彩月的意思,她只是不敢也不能相信,“先生对我并没有……”
“别着急反驳,很多事情是要听你自己的内心的。”林彩月问,“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岳峙身边的?”
“无可奉告。”这件事岳峙叮嘱过她,为了防止别人顺藤摸瓜查到她的身份,她要隐瞒很多事情。
“好吧。”林彩月撇撇嘴,“不过啊,以前岳峙还是有几个固定情人的,但从两年前开始,他就把那几个女人都打发了,这两年他没有和任何女人有过亲密的关系,感觉就好像坠入爱河,为心上人守身似的,多少高门贵女,世家千金的心都碎完了。”
青梨没有说话,她之前已经复盘过自己的内心,最后得出结论,她并没有喜欢上岳峙,对他只有感激和敬仰,她从没妄想过什么,唯一要做到的,就是成为岳峙合格的下属,不辜负岳峙对自己的信任和栽培。
可她的心却飞快地跳动起来,而且有种无法抑制的心慌。
岳峙对她是很好的,在她的生命中,是除了妈妈以外最有意义的人,不仅仅是拯救了她的人生。可他的这种温柔,这种“好”,难道还有别的含义吗?
林彩月一直在观察青梨的表情,对方神色依旧那样平静,脸色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可耳朵却微微泛起红晕,那双漂亮的眼睛也颤动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她问青梨。
青梨想说知道,马尼拉执行任务的时候,她一夜没睡,在网上查了很多相关资料,已经足够清楚了。
可她却没说出口,她……真的知道吗?
青梨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你听到我和岳峙上过床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一点不舒服啊?”林彩月问,她足够了解男人,也足够了解女人,像青梨这样的姑娘,即使不像别人那样喜形于色,但神情动作流露出的蛛丝马迹已经够她窥探内心了。
青梨怔了一下。
林彩月笑着说,“这就是喜欢,你等着,今晚的宴会岳峙会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说完她叫过另一个助理,“先带青梨小姐去试衣服吧。”
青梨心里还乱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助理离开了。
她们刚出门,林彩月的助理就忍不住问,“彩月姐,为什么要伪造恐吓信啊,这样做有什么理由吗?”
林彩月眼神冷漠地看着自己的美甲,“好玩啊,要是能让齐玉雨哭出来,那就更好玩了,你就等着瞧吧。”
第27章 27.明心(十一)
青梨没有选到自己合适的衣服,助理去叫了林彩月过来。
林彩月已经摘掉了头上的毛巾,散着头发,踩着一次性拖鞋去了青梨在的另外一间套房,“怎么了?”
青梨简单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不要裙子,只要黑色。”
“为什么,宴会当然要穿得美美的啊。”
“裙子不好动作,黑色沾上血也不容易看出来。”青梨说。
林彩月噎了一下,无法反驳,想了想对助理说,“去把那套裤装拿来,她个子高,正好合适。”
衣服很快就被送了过来,青梨当着林彩月的面换。
林彩月看她,有些羡慕地说,“身材真好啊,看着瘦瘦一条,胸和屁股倒是挺有肉的。”
青梨拿过胸贴穿好,然后开始穿上衣和裤子,她不知道什么样的身材算好,但评价的人不多,她只能搬出另一个,“先生说我太瘦了。”
“岳峙说你太瘦了?”林彩月很惊讶,“他怎么说的?”
“他用手量了我的腰,说太细,只比他一掌宽一点。”青梨说。
林彩月面无表情地沉默了好久,突然一笑,“岳峙对你果然与众不同啊,他眼里没有女人的……准确的说,他眼里就没有别人,看似绅士,实际上是从心底里冷漠地认为女人是一种弱小的生物,不屑为难,自然也不会在乎旁的细枝末节,他能注意到你太瘦,就已经说明你在他眼里和别人不同了。”
青梨想了想,岳峙不光注意过这个,他还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直接到场来救她,提醒她小心伤口,纵容她吃各种廉价零食,发现她醉酒后抱着送她回卧室,甚至在她失踪后,亲自去马尼拉救她。
她确实没有见过岳峙和其他女人相处的样子,但是……
“先生是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
林彩月说了一句非常套路的话:“要正视自己的内心,你会发现很多你忽略的东西。”
衣服穿好了,青梨在镜子面前看了一下,又做了一个飞踢的动作,发现不会影响行动,但有另外一个重要问题,“我有必要穿成这样吗?这套衣服的话,我没有办法隐藏武器,枪和刀之类的。”
林彩月无语,“作为助理当然不用,这是我的一点小私心,另外安保检查很严格,是不可能让你带武器进去的,万一真有什么事儿,估计你只能和对方肉搏。”
青梨也只能接受,毕竟她不能给雇主添麻烦,所以就确定了这套衣服,然后被按在椅子上化妆。
之后就是林彩月漫长地准备过程,她要给皮肤和头发做护理,确定礼服和妆造,总之非常繁琐,青梨一直默默在旁边守着。
林彩月让助理跟青梨说了一下流程,“大致就是这样,重点就在拍卖会前的餐会,厅内的人都是自由移动的,你可别放松警惕。”
“嗯,林小姐放心。”青梨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她看向林彩月,得到对方的首肯才接起电话。
“阿梨,准备工作怎么样?”
“嗯,待会儿就会往会场移动了。”青梨报告道,“林小姐武器不能带进去,我的枪和军刀要想办法托付。”毕竟不能像包一样随手放在什么地方。
“会场安保是我们公司在负责,领头的是蒙格玛,你到时候打他电话,交给他就可以了。”岳峙嘱咐完又问,“吃东西了吗?”
“嗯?”
“林彩月参加活动时只会在上午吃一顿早晚餐,之后会连水都很少喝,你要是饿了就餐会上吃,虽然只是一些冷餐,但还不错。”岳峙说。
青梨好奇岳峙为什么会对林彩月的事情这么了解,又想说林彩月接到了恐吓信,她恐怕不能放松吃东西,但因为林彩月嘱咐过这件事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所以最后她只轻声道,“我知道了先生,晚宴见。”
“我不会去餐会,会直接去拍卖会,你乖乖的。”
电话一挂,青梨就看到了林彩月揶揄地眼神,“啧啧,这还叫对你不上心,真是生怕你饿着啊,你问问你的同事,岳峙什么时候关心过他们饿不饿肚子,只要别死了,任务能成功就行,对你也太疼爱了吧。”
不知为何,青梨听到“疼爱”一词忽然觉得脸烧了起来,她轻咳了一声,抬手看了看时间,“我们走吧。”
宴会五点开始,就在林彩月住的滨海金沙湾酒店五十七层的金沙空中花园,直接上去不用三分钟,但因为有场外红毯环节,作为压轴出场的影后林彩月还得专门去停车场坐上豪车,绕一圈到红毯起点。
整个在外场的活动都由林彩月自己的安保队负责,青梨只负责进入内场以后的事情。
所以在把林彩月送上车以后,她直接坐电梯到了五十七楼,找到了蒙格玛,把自己的枪套背带和军刀交给了对方。
蒙格玛看着她吹了个口哨,“哇哦,啧啧,我记得你是负责安保的,怎么穿得和嘉宾一样,不不不,比嘉宾还亮眼,这小妆化得,可不得把老板迷死。”
青梨疑惑,“我为什么要把先生迷死?这是雇主要求的穿着。”
蒙格玛表情贱兮兮的,“难道你就不想穿着这身衣服见见老板?就不想知道他对你这身打扮的评价吗?”
青梨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确实这么想过,在林彩月夸她这么穿好看的时候,她脑海里就闪过“先生会不会觉得我好看”这样的疑问。
“我这样想过。”青梨坦诚说,看着蒙格玛表情疑惑,“为什么?这件事和工作没有任何关系,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蒙格玛都被问蒙了,停了几秒才发现青梨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他拍了拍青梨的肩膀,表情无奈,“少女,你这是春心动了啊,你这不就是喜欢老板吗?”
青梨的脑子里被敲响了一口大钟,震得她每一根神经都在发颤,她神色茫然,“我……喜欢先生?可是这样就能说明我喜欢吗,会不会太牵强了,这怎么证明……”
“停。”蒙格玛打断了她,“我就问你,你有想过让我或者任何其他的男人觉得你好看,评价你的穿着打扮吗?”
青梨立马摇摇头,别的男人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不就说明问题了?这就是爱啊,少女。”蒙格玛语重心长地说,“而且你仔细想想,是不是除了老板以外,其他男人在你眼里就和一坨垃圾差不多?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原来,她真的喜欢岳峙。
她曾在网上看到,都说喜欢是没有理由的,没有理由都能喜欢,那岳峙对她这么好,她喜欢上对方似乎完全在情理之中。
“而且啊。”蒙格玛悄悄对青梨说,“我觉得先生也是喜欢你的,他对你真的很特别很温柔,你相信我,我可是过来人,有经验。”
这已经是第二个这样说的人了。
但青梨突然觉得不重要了,岳峙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其实无所谓,她确定了自己的内心,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体验了这种新的情绪,不再迷茫,这就足够了。
她也拍了拍蒙格玛的肩膀,“谢谢你,不过你放心,你在我眼里也不是一坨垃圾,怎么着也是同事,比nobody要好多了。”
蒙格玛无语,络腮胡都在传达情绪,“那我可真是谢谢你。”
青梨等了四十分钟才等到穿着香槟色鱼尾裙的林彩月上来,然后跟着对方进入了内场。
内场分为两部分,一半是餐会,一半是已经设置好座位和舞台的主场。
餐会就是简单用餐,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社交,这个阶段也没有非官方指定的记者和媒体,毕竟大家都在来来回回互相说话,很容易被抓拍到一些照片然后添油加醋地发在公共平台上,尤其是参会的还有一些向来低调或者不方便出现在镜头前的商业大佬。
青梨本来是想听岳峙的话趁机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但林彩月的行动实在是超过了她的预期。
林彩月就像一只欢快的蝴蝶一样,除了和人说话交谈,没在一个地方呆超过半分钟,可她和别人说话的时候,青梨怕有人乘虚靠近,又不敢放松警惕去吃东西,所以只能一直饿着。
而且过程中还不断有人想她搭讪或者通过林彩月打听她的事情,让她的神经始终紧绷。
拍卖会开始前十分钟,主持人告知嘉宾往主会场移动,青梨跟在林彩月身后往绿植摆放的软隔断那边走,背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她的汗毛都不如她的反射神经快,毫秒之间就回过头,摆好了架势,却看到伸出咸猪手的男人,手被另一个人死死抓住了。
“先生……”青梨惊讶,她没想到岳峙来得这么早。
伸手的男人显然在餐会上喝了不少酒,脸色发红,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岳峙一眼,问林彩月,“林影后,这是你们公司签的新人,需不需要投资赞助啊?”语气猥琐,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边说还边拽着自己的胳膊,不死心地想继续往青梨腰上搭。
岳峙手上一个用力,男人痛呼了一身,不满地抬头瞪向岳峙,“你谁啊,怎么,你也看上这个小妞了?后面排着去。”
林彩月嘲讽一笑,一个连岳峙都不认识的小喽啰,也不知是怎么混进来的,“你谁啊?”
男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叫你一声影后你还拿起乔来了,不过是资本的玩物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你说的没错。”林彩月点点头,“不过想玩我,资本得够,你啊……没有资格。”
“蒙格玛,把他请出去。”岳峙对一旁的蒙格玛说。
蒙格玛上来,捂住男人的嘴就把男人带走了,没有发出大的动静,甚至没几个人知道。
“西极,你陪林女士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岳峙看向青梨,“我带你过去吃点东西。”
“啊?哦。”青梨顺从地被拉走了。
林彩月在后面看着,偷偷问西极,“岳峙这是动凡心了?”
西极也在看两个人的背影,良久才回答,“或许吧,你没有和青梨乱说什么吧?”
“能说什么,不过就是说我和岳峙不熟,只是上过床而已。”
……
“不是说让你饿了就吃点,肚子都咕咕叫了。”岳峙给青梨拿了一份三明治。
青梨没有解释情况,快速地吃着食物,迟疑了几下,才问,“先生,我今天这身装扮好看吗?”
岳峙看着她。
青梨今天穿了上下两件套,上面的衣服从正面看就是一个黑色的圆领长袖,下摆类似连体泳衣被用一个金属环和裤子连接在一起,因为三角形的剪裁,腰部两侧露出了大片肌肤。
单从背面看,上衣就只有脖子后面的一粒珍珠扣,整个背部都是光.裸的,高腰的黑色阔腿裤松松挂在凸起的胯骨上,显得纤腰不盈一握。
她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化了紫黑色的猫系眼线和浆果一般暗紫色的口红,衬得小脸白生生,就连露出来的腰侧和背也如同玉一般,显得冷漠又魅惑。
可她和岳峙说话的时候自然抬起的眼睛却透着一种天生的纯净和明澈。
他的视线在她腰上转过一圈,落在她的脸上,看着她的眼睛。
“好看。”
第28章 28.明心(十二)
青梨十来岁后就没穿过什么好衣服了。
她母亲活着的时候,她的衣服都是汉萨·青给的,后来她母亲死了,没人管她,青苏迪倒是会给她买衣服,但十岁以后她慢慢疏远对方,也不愿意要对方送来的东西了。
后来她穿的就是街上卖的名副其实的地摊货,摊在地上一堆,落满灰尘,但依然会被人哄抢,因为足够便宜,她没离开过青家别苑,没有看过那样的场面,都是加诺真的姐姐给她买回来,洗干净拿给她穿的。
再然后她跟着岳峙离开,穿的都是基地发的作训服,黑色纯棉体恤,黑色特战裤和黑色皮靴。
基地里的人都很有钱,他们除了训练以外都有很多华服,谁也不愿意让作训服在身上多穿一秒。但青梨觉得很好,她会直接去仓库里搬回来好几套,每天换着穿。
上周她执行护卫任务,穿的西装都是岳峙让人买回来挂在她的衣柜里的,虽然只有黑白色,但以她有限的审美能力,也能看出那几套衣服充满设计感,做工和剪裁都是上乘,肯定价值不菲。
还有之前她陪岳峙去见奥卡姆的时候只穿过一次的那条小黑裙,之后就一直挂在她的衣柜里,再也没穿过了。
在岳峙说她今晚好看之前,那些所有的衣服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工作服的存在,所以即使身上这套大面积露背的衣服,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都是为了工作。
“以后可以多尝试不同的衣服,小姑娘爱美是很正常的。”岳峙看了看时间,“进去吧。”
青梨点点头跟着他往那边走,“先生,蒙格玛说你以前很少会才加这种晚会的。”因为是慈善晚宴,所以拿出来拍卖的东西也多是明星或赞助商私藏,对比专门的拍卖会来说,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岳峙笑了笑,“今天正好有个有趣的东西,所以就来看看。”
青梨跟着林彩月去了第一排指定的位置,因为她没有座位,而且也不方便暴露在镜头前,她只能坐在会场两边,专门给各位明星的助理准备的小凳子上。
估计是因为她穿得实在不像是助理,一直都有人在看她,但她始终面色如常地看着林彩月以及对方周围的情况,好像对这些视线没有任何察觉。
她甚至没有去看岳峙坐在什么地方,专注于自己的任务。
因为是以慈善为目的,大家也只是象征性地出出价,各自买一件意思意思,所以当有意见东西突然出现了很激烈地竞价时,会场明显有些骚动。
青梨没有认真听竞品介绍,只抬头看到那好像是个很小的饰品,有着玉质的温润光泽,不知道为什么会被争抢。
最后一直出价的只有两方,双方各自出了好几轮价后,那个小东西已经被出到了二十万美元的价格。
青梨坐得笔直,能听到两边明星助理们传来的讨论声。
“就算是顶级翡翠也出不到这个价吧,东西太小了。”
“这边好像是云升集团,那边一直在跟着出价的不知道是谁。”
“估计云升的那个董事长夫人又在作妖了,早晚把云升作没了。”
“怎么可能,人家董事长把整个集团送给夫人玩都不在话下的。”
……
青梨不知道云升集团,她只知道最后那个不知名的竞价人出了五十万以后,云升集团就放弃了。
拍卖会的中间还夹着文艺表演,完全结束要到晚上十点多了,林彩月九点多的时候象征性地花了两万美元拍了一个集团董事捐赠的瓷瓶,就离开了。
青梨看她从座位上站起,就赶紧过去护送她一路离开了会场。
“有吃的吗,饿得我头晕眼花,低血糖都犯了。”林彩月问。
青梨摇摇头。
林彩月因为疲惫情绪也不好了,“算了,赶紧下去吧,车上应该有糖。”
她们快步往电梯口走去,必须要穿过植物隔断和之前办冷餐会的会场,为了防止有客人中途过来这边吃点东西,所以食物也都还放着,只是关掉了几盏主灯,显得有些昏暗。
“小心脚下。”青梨提醒,“我记得那边的桌子上有手工糖果,我去拿点给你吧。”
林彩月敷衍地“嗯”了一声,“快点,头晕得我想吐。”
青梨看了一下四周,空荡又安静,放糖果的地方也就五六米,所以她疾步过去端了一碟过来。
林彩月随手拿了一颗塞进嘴里,一口气还没缓透,突然被青梨推了一把,吓得她差点把一整颗糖生咽下去。
“你干什么……啊!”她转头生气地要骂人,就看到青梨抬起腿,一脚踹在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一身黑衣的蒙面人胸膛上。
那个人被踹得一个后仰,倒在了地上,青梨趁机拉着她往拍卖会那边跑,“走!那边有保安。”
“不行。”林彩月却一把拉住了她,神情惊惶,“那边都是媒体,要是被拍到我就完了!”她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派来的,但肯定是要报复她的。
说话间男人已经重新爬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手中的刀闪着寒光。
“这边。”青梨拉着林彩月朝另一边电梯口的方向跑去,路过放甜点的餐桌,抄起一把甜品刀尖勉强当做武器。
“给你的保安打电话,让他们上来接应。”青梨回身准备迎击歹徒。
“我们不能自己下去停车场吗?”林彩月顾忌这里离拍卖会场太近,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青梨当然知道直接下去比较快,但万一在中途,电梯被人从外面停下来,她带着一个完全没有战力的林彩月,连武器都没有,对方简直就是瓮中捉鳖,不费吹灰之力。
“呆着。”她把林彩月塞进桌子和墙的一个夹角,转身抬脚,踢在了歹徒劈刀过来的手腕上。
然后一个飞跃,踩着对方的下巴将人扑倒在地,对着对方的太阳穴就是狠狠几拳,直接把人打昏过去了。
她扯下男人的面罩,“你认识吗?”
林彩月颤颤巍巍地过来看了一眼,摇摇头。
青梨捡起对方的刀,随手割了一条桌布下来,把男人绑在了柱子上。
“喂,蒙格玛,是我,林女士被人伏击了,在餐厅这边。”她拿过林彩月的手机打电话给拍卖会场那边的蒙格玛,“一个人……不知道有没有同伙,林女士要求保护隐私……嗯。”
蒙格玛带着保全公司的几个人很快就过来了,“我已经让人去排查楼下了,我送你们下去。”他递给青梨一个很潦草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青梨的两把枪,一把军刀和她的手机。
“嗯。”青梨带着林彩月和蒙格玛乘上了电梯,剩下的几个人把被她打昏的男人带走了。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能查出来吗,之后会怎么样?”林彩月有些被吓到了,不住声地追问。
青梨看着她说,“我们会审问清楚后交给警察的,你放心,今天晚上的事情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如果后续要针对幕后主谋进行反击,你可以直接联系岳氏保全公司。”
林彩月被噎得都不紧张了,“你可真是,这种时候还不忘给岳峙拉生意?!”
青梨面无表情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我们公司员工素质高,武力强,虽然收费贵,但是处理事件经验丰富……”
“打住。”林彩月抬手,“光看你就看出来了,确实比我想象得厉害多了,非常帅。”
“嗯。”青梨点头,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对方很不专业,很弱。”
或许是因为蒙格玛的护送,或许是因为对方已经得到了消息撤退了,他们一路下去,没有遇到歹徒同伙的伏击。
青梨上了林彩月的保姆车,她要把对方送回家才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为了隐藏枪带,她问蒙格玛借了对方的西装穿在身上。
“那个人是被雇来的,雇主应该就是给你寄恐吓信的前男友。”青梨收到了蒙格玛的消息说到,“如果需要调查,那是另外的费用,如果不需要的话,现在就可以直接把人送去警局了,警察那边会继续调查的,之后你需要去说明恐吓的事情。”
“先等一下。”林彩月咬着唇思忖,那个恐吓信根本就是她伪造的,只不过是为了吓吓青梨,让她提高警惕罢了,哪里会想到真的会有人过来袭击她,怀疑的人她有,查起来应该也不难,但是警察那边肯定会有走漏消息的风险。
“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多少钱我都付。”
“谢谢惠顾。”青梨把任务继续的消息回复给了蒙格玛。
林彩月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青梨,“你的名字是不是可以写成汉字啊?”
“嗯,青色的青,梨花的梨。”
“梨花的梨……”林彩月喃喃说出这句话,又神秘地问青梨,“你见过梨花吗?梨花不都是白色吗,你为什么叫青梨啊,其实是梨子的梨吧,只有梨子是绿色的。”
青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岳峙说过青这个姓氏少见,让她尽量不要提,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其实就姓青,想了想,她选择了沉默。
“梨花……你知道岳峙庄园入户的那个大门上,装饰着专门从欧洲定制的彩色蒂凡尼玻璃,每一块都是不同的花,其中一块就是梨花,那可是一种不会在东南亚生长的植物,也不知道岳峙为什么要把它装饰在玻璃上。”林彩月说。
青梨怔了一下,她没见过梨花,也没有刻意留意过门上的装饰,“你怎么会知道,你去过庄园吗?”
“我没去过,只是有人跟我炫耀过罢了。”林彩月含混道,像是不愿意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兴致勃勃地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确定自己的心意了没?”
青梨确定了,但她并不想告诉别人。
她本来就是一个对情绪感知有障碍的人,也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事情,从根本上抗拒和其他人产生紧密的联系,谈论私密的话题。
可是林彩月什么都看出来了,“我就觉得你和岳峙是两情相悦的,既然你也喜欢他,打算什么时候和岳峙表白啊?”
“表白?”青梨反问,“为什么要表白?”
这一下倒是把林彩月给问懵了,“既然喜欢,互相表白后当然要在一起啊,享受甜甜的恋爱不好吗?”
“不用,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先生没有关系,至于先生是怎么看我的,他不说就是不需要我知道。”青梨平静甚至平寂地说,“我是先生的下属,是他手中的利刃,我有我自己的使命和任务,不管我和他是怎样的关系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所以除此以外的事情……”
都不重要。
第29章 29.明心(十三)
青梨把林彩月送进家门后才离开,之后对方有自己的保镖保护,她的工作就已经结束了。
走前林彩月叫住她,“加个联系方式吧,虽说我比你大十岁,但也可以做朋友啊,要是有什么工作,找你也方便。”
朋友……
青梨看着她手中的手机沉默了几秒,摇摇头,“谢谢林女士的抬爱,但还是不用了,如果有工作的话,请直接联系公司。”
然后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回了岳峙在新加坡的房子,位于滨海湾一处高层顶楼的顶级豪宅,因为晚上不便再回实际上位于马来西亚的庄园去,所以一直让她去那里住,还把门锁的密码告诉了她。
用密码开锁进入房间后,她有些惊讶地看到里面亮着灯,走进陌生的客厅,看到了三张熟悉的面孔。
西极和蒙格玛在摇骰子,岳峙坐在一边看,又好像是在出神,没什么表情。
听到动静他轻轻抬眼,“阿梨,身上的外套是谁的?”
青梨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也不知道岳峙为什么会问,但他问了,她就会毫无隐瞒地回答,“蒙格玛的,为了隐藏枪套。”
蒙格玛吃瓜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非常识时务地说:“给我吧。”
青梨正要脱下来,又被岳峙阻止了,“先穿着吧,屋里冷气足。”
青梨便没再说什么,问道:“先生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没回去吗?”
蒙格玛道:“林彩月的事情还没结束,明天搞定后还得把人送给警察,所以今天就先没回去,哦,我是说我和西极,至于老板,他说留下来陪你。”
他一边说一边暧昧地挤眉弄眼,一脸“你看,我就说老板心里有你”的腻歪表情。
青梨选择了无视。
“对了青梨,第一次独立执行任务,幸好有我,你可要记住我这个人情。”蒙格玛说。
“说反了吧。”青梨没有丝毫退让,一本正经地陈述,“我作为林女士的保镖,保护她的安全这件事我完成得很好,但你作为今晚会场安保的负责人,在冷餐会结束后就对那边的安保掉以轻心,轻易让人混了进来,要不是我把那个人收拾了,林女士如果被伤害,责任你至少要负一半。”
蒙格玛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我真是谢谢你只让我负一半,我以为你要全推给我呢。”
青梨道:“如果林女士受伤,说明我作为保镖的能力也不够,保护不力,肯定也是要负责任的。”
西极在一旁哈哈大笑,“你和岳峙说的话一模一样,蒙格玛,这下你没什么好说了,乖乖认罚吧。”
青梨看向岳峙,对方也正在看她,刚才还漠然的英俊面孔上又出现了熟悉的温和微笑。
“我已经被罚过了,老板说我办事不力,抽掉了我这次任务百分之五十的提成,我和他打赌,这件事你要是认下全责,他就不罚我了。”蒙格玛认栽,耸着肩膀老实交代,“我等到现在本来是想对你来个先发制人的。”
“我早就说过了,阿梨不会拎不清的。”岳峙笑道,“他们都小看你。”
青梨点点头,“事关任务提成和奖金,不能随便认。”
三个男人都愣了一下,蒙格玛都给气笑了,“你是掉钱眼里了?你是有男人要养还是有孩子要养啊,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青梨道:“存着总会用到的,以后如果你问我借钱,利息可以算低一些。”
蒙格玛嘟囔,“我算是看明白了,我是来给地主打工的,你是来当地主婆的。”
然后也不再多话,拉着西极离开了,岳氏大厦有一层专门装修出来的堪称豪宅的房子,就是供基地的人在新加坡过夜停留时使用的,毕竟很多都是外籍,犯不着专门在新加坡这么个房价逆天的地方买房。
“阿梨。”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岳峙叫了青梨一声,在略显空荡的客厅似乎都有回音了,“今天的任务你表现得很好,虽然是第一次,但值得嘉奖。”
说完,他往茶几上放了一个小盒子,“这是今晚拍下来的,送你。”
青梨赤脚走过去,跪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拿过了那个小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有些眼熟的一对饰品,虽然当时没有看清细节,但青梨还是一眼认出,这正是当时被云升集团和另一方不知名的人争抢竞拍的东西。
原来是一对耳环。
主体是极品翡翠雕刻而成的一大一小上下两朵花,后面是三四片颜色稍浅的翡翠叶子,坠在铂金的链子上,最下面是一颗翡翠珠子,显得非常灵动。
更妙的是这块翡翠原石本来就带点黄色的种,被工匠巧妙地雕刻成了花蕊顶端,虽然因为玉的质地不能纤细舒展出太多,但已经非常完美了。
青梨没见过这种花,就算是见过,其实她也分辨不出差不多形状的花瓣的区别,但她就是知道答案,“这是梨花?”
“嗯。”岳峙说,“你知道梨花和北温带常见的别的花,比如杏花,桃花有什么区别吗?”
青梨摇头。
“杏花、桃花开花不见叶,唯有梨花是花叶共生的。”岳峙说着伸手在耳环上的翡翠叶片上点了点,“花萼这里的绿色很明显,花蕊的顶端黄色也很明显,这对耳环是中国的玉雕匠人做的,叫《碧梨》。”
青梨的中文一般,但是也知道,青和碧似乎是一种颜色,“碧梨就是青梨。”
岳峙“嗯”了一声,“中国一般很少以梨为主题来做东西,因为中文中的梨音同离别的离,寓意不好,以前我见过类似的胸针,但是用白玉雕刻的,这次这对耳环正好用的是翡翠,做得也不错。”
青梨知道,翡翠不仅看颜色中水,也要看大小薄厚的,这么小的两个东西,即使是顶级的帝王绿,玻璃种,也根本不值,甚至是远远够不到五十万美金。
“这是给我这次任务的奖励吗?”青梨问。
岳峙一条腿搭在另外一条腿上,一晃一晃的,脚上的皮拖鞋要掉不掉,撑着下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放松,“不是,只是看到你有耳洞,东西又和你的名字一样,所以买来给你玩玩而已,不用感到负担。”
青梨把东西好好地放回盒子里,抬头看着岳峙一脸郑重,“嗯,我会好好珍藏的。”
她脸上的妆还在,小烟熏的眼妆让眼睛深邃魅惑,可偏偏眼神又是那么直白单纯,岳峙觉得她好像一头初生的小豹子,不由得移开视线站起身。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他说,“你去二楼转角第一间就可以。”
青梨看着他的背影,她本来想问问,为什么她可以留在这里休息,不用和西极蒙格玛他们一样离开,这应该算是一种优待吧,可是她为什么能受到这种优待呢?
难道是因为岳峙真的喜欢她吗?
可最后她也没有问出口,因为她知道,她之所以能留在这里,就是因为她始终正视自己的位置,不做不该做的,不问不该问的。
即便是互相有了不该有的感情,也应该像站在悬崖深渊两岸一样,遥望着彼此,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不往前一步是因为不知道坠落的界限在哪里,所以这样是最好的。
“先生。”青梨叫住岳峙。
岳峙微微回头看她,“嗯?”
青梨微微倾腰颔首,“晚安。”
岳峙抿了一下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说,“嗯。”
青梨上了楼,房间风格和整体的装修风格统一,就是一间普通的大卧室,她脱下外套走进连带的衣帽间,那里却已经挂好了很多适合她身材的衣服,还有好多粉色的包包。
那是她第一次来新加坡,去给玛莎买包包的时候,看过的那些同品牌不同系列的粉色包包,当时岳峙说都给她买下来,没想到是放在了这里。
玛莎的包包已经和玛莎一起被埋在了土里,而她的这些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静静地摆在这里。
青梨忽然感到一阵呼吸困难,像是有什么一直被她可以忽略的东西从心脏深处争先恐后地涌出,堵在了她的气管里。
“阿梨!”
衣帽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岳峙叫了她一声,语气急促。
青梨茫然转头。
岳峙的表情竟然有些懊恼,“抱歉,我忘了让人收起来,如果难受,就扔了……别哭……”他叹了口气,缓缓走向她,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抹去她脸上的眼泪,“别哭。”
青梨眼神空洞,“我哭了?”
岳峙也是第一次见她的眼泪,即使是那天晚上,她喝醉酒想起自己的早逝的母亲,即使是后来她被青苏迪绑架又知道了自己不堪的身世……她都没有哭过。
她敏锐又迟钝,天真又残忍,狠厉又心软,可自己却从来都不知道。
岳峙胸膛起伏了两下,终于还是将人带进了怀里,带着一种类似认命的无奈,“哭吧。”
有了可以承接她眼泪的人,青梨于是便哭了起来。
无声地哭,只有泪水一点点濡湿了岳峙身上的家居服。
她背后光.裸,岳峙的手抬了抬,最后隔着高腰阔腿裤的腰头,虚虚搂住了她的腰。
第30章 30.明心(十四)
第二天青梨本来打算直接骑摩托回庄园去的,一百多公里路,最多一个半小时就能到了。
结果岳峙和她说今天可以休假,不必着急回去。
“休假?”
“嗯,执行完任务的第二天都会休假,算是不成文的规定,你可以自由行动,不必着急回去。”
岳峙吃着从来不现踪迹的厨娘做好的早饭,坐着上班前的准备,平常梁津都会来,和他报告今天的工作进程,但今天他发消息让对方在楼下等着。
青梨的眼睛还在发红,她皮肤太白,又很薄,所以红痕就格外明显。
岳峙递给她一杯橙汁,“我昨晚应该穿真丝的衣服进去。”
“什么?”青梨没明白。
“纯棉还是有点粗糙,如果是真丝的话,你的眼睛不会红得这么厉害。”岳峙说着,用拇指在青梨的眼角搓了一下。
那片更红了,像是哭了一夜。
青梨有些尴尬,喝完果汁就站起身,“我去换衣服。”
她换下了岳峙为她准备的睡裙,在习惯性地拿起自己穿习惯的作训服时迟疑了一下,最后穿了直筒牛仔裤和白色的oversize休闲衬衫,若不是一头长发和衬衫里的白色吊带,看上去像个清爽的少年。
岳峙看着青梨从楼上下来,背着他买的一款粉色的斜跨包,成了清淡穿搭里的一抹甜蜜色彩,“可以吗?”
青梨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摩挲了一下包带,坦然道,“玛莎说过,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包……我也喜欢。”
“嗯,这样就很好。”岳峙说,“有件事我一直想之前和你说,但一直没有顾上。”
“什么?”
“你在马尼拉的时候,我打电话告诉你,我让梁津在吉隆坡给玛莎的母亲和妹妹买了房子,安顿好了她们。”岳峙放下餐巾,“玛莎的父亲死亡,警察必须到场,但检查过后,得出他喝醉酒拿刀切水果,不慎摔倒在地将刀刃扎进肺部,窒息死亡的结论,他们也怀疑了玛莎母亲,但是周围邻居和在场的人都做出了玛莎母亲从未离开灵堂,那天也没有外人到场的证言,所以最后以意外结案了。”
青梨想到那天她特地戴的那双手套,还有她到场时,灵堂里所有人都看过来的眼神,那些人都在囚笼外旁观了很久,这次和她一起,毁掉了那个囚笼。
“做得很好,阿梨。”岳峙起身走到青梨面前,没再多说什么,转而问起她的行程,“准备去哪儿?”
青梨也轻轻翻过这件事,“我打给了加诺真,他今天没什么事,我想去看看他,新的一年快到了。”
岳峙点点头,“去吧。”
青梨于是就骑上自己的摩托车离开了。
十二月二十八日,是加诺真十七岁的生日,还有三四天,但她不知道当天有没有其他工作,还会不会在新加坡,所以她想着今天把加诺真的生日过了。
虽然高中还剩下一学期,但因为加诺真已经提前拿到了新加坡国立大学的offer,他其实可以不用上课了,所以新年开始,他被允许去岳氏实习,跟着梁津当一个文书助理。
青梨觉得很好,她到现在仍然感激当初岳峙同意她带着加诺真一起离开,如果加诺真也能好好发挥自己能力在岳氏工作,她会觉得被带离旧樊笼,来到新世界也有更多的意义了。
“加诺真,我到学校门口了,你出来吧。”青梨抻着腿撑着摩托,给加诺真打电话。
学校不大,加诺真很快就跑来了,“阿姐。”他气喘吁吁地在青梨面前站定,一脸灿烂的笑容。
青梨忍不住搓了搓他毛乎乎的脑袋,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手下的动作却很温柔,“是不是又长高了?”
“嗯。”加诺真抱怨,“我腰和腿都有生长纹了,我皮肤本来就挺黑的,所以特别明显,晚上睡觉腿也总是抽筋呢。”
青梨笑了笑,丢给他一个黑色的头盔,“走吧,带你吃点好的补补。”
话虽如此,但离午饭时间还早,所以她骑车载着加诺真来到了一家定制西装的老店。
“阿姐,这里都要预约的吧,你来干嘛,帮岳峙取衣服?”加诺真看了看充满年代感的建筑和老旧的招牌,知道里面的消费价格是与建筑外在完全相反的。
“嗯,上次师傅上门帮先生定制西装的时候,我正好和他预约了,看在先生的面子上,老板说我可以随时过来。”青梨解释道,拉着加诺真走了进去。
老板不在,但头发花白带着眼镜,脖子上还搭着一条皮尺的老师傅正好是上次上门给岳峙定制的那位,他一眼就认出了青梨,“小姑娘,这就来了?”
青梨微微颔首,“你好,我想订两套西装。”
“给这个年轻人?”老师傅拍了拍袖套上的线头,走了过来,打量了一下加诺真。
“嗯。”
“阿姐,为什么要给我做定制的西装啊,去店里买两件不就好了?”加诺真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对与西装这种刻板,沉闷的着装有着天然的排斥,即使他想在青梨面前表现出成熟的一面。
“下月开始你就要去先生那里工作了,必须要有两件正式的西装。”青梨从布料中抬头,“不要给先生丢人。”
“我知道了。”加诺真嘟囔,“我可不要黑色啊,跟丧服似的。”
青梨看着他嫌弃的表情轻笑了一声,“是礼物,生日礼物。”
加诺真一愣,“阿姐……可是生日还有几天。”
“我的行程不固定,到时候或许有工作要做,所以趁着今天休假,给你提前过。”青梨说。
“既然是阿姐送我的生日礼物,那我要好好挑选。”加诺真立刻上心了,自己挑选起来。
毕竟是在新加坡,常年炎热,所以羊毛和呢子的布料都不合适,最后选择了轻薄的真丝和浅色,款式也有点学院派的感觉,更显年轻,虽然不那么正式,但对于作为实习助理的加诺真来说,已经足够了。
“加诺真,长大了。”青梨看着站得笔直让师傅量体的加诺真,没忍住说道。
“这算什么,以后我还会更成熟更厉害的。”加诺真展开双臂,虽然还带着少年人的纤细,但已经可以窥见到未来的张弛有力了。
之后他们一起去吃了午饭,下午又一起去了圣淘沙岛,看了海洋博物馆和红树林自然保护区,本来加诺真还想带青梨一起去东南亚最大的海底世界,一起去走走长达83米的海底隧道的,但是时间却来不及了。
“下次,阿姐,下次我们一定要一起去那个海底世界,第一次我一定要和阿姐一起去。”加诺真遗憾得不行。
“好,知道了。”青梨有些无奈,明明刚觉得他长大了,却还是能看到少年不经意的幼稚。
最后两个人一起去吃了一顿火锅,青梨又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地把加诺真送回了学校。
“给,这也是礼物。”她拿出抽空买的东西。
“什么?”加诺真接过袋子一看,是一袋子……钙片。
“阿姐——”加诺真无语,“送我礼物,你就不能送点浪漫的,有仪式感的吗,这个也太实用了吧。”
青梨脑海里突然闪过自己送给岳峙的那对珍珠袖口和领带夹,精致浪漫,或许充满了所谓了安全感,但其实岳峙未必需要。
她想送给岳峙,所以就送了,像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是因为她在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就想到了岳峙戴上它们时的样子,送出去,就满足了自己那一刻的幻想,而就算岳峙将它们束之高阁,压根不需要也不去使用,其实都无所谓了。
“你再说?”青梨给了加诺真一手刀,“对你来说,实用就是最好的,晚上睡觉不抽筋的时候,你会感谢我的。”
说完她拧动车把,在喧嚣的马达轰鸣中离开了。
来到了岳氏的楼下,她打电话给梁津,“梁哥,你们下班了吗?”
梁津道:“没有,先生要稍微加一会儿班,估计最少还要半小时。”
“那我搭直升机一起回去。”
她将摩托车停到专属停车位,就在岳峙两辆车的旁边,然后上了楼,保全室里,今天负责当保镖的是猎鹰和辛哥塔。
“我劝你先别进去,刚才老板把梁津都打发出来了,看样子心情很不好。”辛哥塔是个克制又冷静的北欧人,浅金色的头发,湛蓝色的眼睛,整个人的颜色都非常浅淡,比皮肤本来就很白的青梨还白一个度,泛着淡淡的粉色,又因为人种关系汗毛比较重,所以得了个外号叫水蜜桃。
“给你们的,没酒精。”青梨递给他们两个一人一杯奶茶,辛哥塔随手就把奶茶递给了猎鹰,她也无所谓。
然后她有些迟疑地敲了敲岳峙的办公室门,“先生?”
里面很久都没有动静,青梨也没有继续敲门,而是静静站在门口等着,直到那一声“进来”响起。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里面只亮着办公桌旁边的一盏灯,周围都很昏暗,
岳峙靠在座位上,头仰着,一只胳膊搭在脸上,姿态看上去非常疲惫,大半个身体都隐没在黑暗中,青梨只能看到他被扯松的领带和凸起明显的喉结。
“先生。”青梨走过去,站在他旁边,轻声问,“你怎么了?”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办公桌上,余光瞥到岳峙的手机屏幕,上面打开着一张照片,只露出一半,但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啪”地一声,在她下意识想凑过去看清的时候,岳峙突然坐直身体,一手翻扣手机,一手捏住了她纤细的腰,额头抵在了她的腹部。
“抱歉先生,是我逾越了。”比起先感到难堪和尴尬,青梨先意识到的是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不妥当,她居然试图窥探岳峙的手机,岳峙对她真的是过于放纵,而她竟然不自知地丧失了边界感。
岳峙慢慢摇摇头,“没关系”。
青梨感觉岳峙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不停地收紧,一下一下捏掐着纤薄的腰侧,将那块的皮肤摩擦得痛痒起来,对方的呼吸也透过她身上薄薄的吊带,喷薄在她腹部的皮肤上,灼人得厉害。
她低头看着岳峙的后脑勺,几番抬起的手终于突破克制和理智,轻轻摸上了岳峙的脑袋,一下一下缓缓顺着他黑色的头发,出乎她意料柔软的发丝从指缝间穿过,带着点凉意。
岳峙的身体僵了一下,却并没有躲开她的手,过了几秒,声音低沉地喃喃道:“阿梨,帮我杀个人吧。”
青梨平静地接话:“好,杀谁?”
岳峙却又不说话了,过了好久,他喟叹一声,坐直身体,从下往上看着青梨的脸,像是在刻意解释,“算了,这件事对你来说还太早了,你的经验不够。”
青梨也不再追问,刚才旖旎的气氛像是随着两人的各自归位一样,瞬间消散了。
“这个给你。”青梨在岳峙面前放下一杯奶茶,“糖分可以让人心情愉悦。”这是加诺真说的,虽然她不知道原理,但好像吃了甜的,心情的确会变好。
岳峙笑着接过杯子喝了一口,Q弹的珍珠冲进他的食管,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青梨赶紧帮他拍拍背,拿过一杯水来。
他缓了缓,重新喝起了从来没有喝过的,被装在廉价塑料杯里的奶茶。
“挺好喝的。”岳峙评价了一句,放下奶茶杯,“一月二十八号是大宝森节,到时候带你去看看游行,挺有意思的。”
话题跳跃太快,但青梨顺从他的一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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