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电影奖引起的风波很快就消散了, 之前站在不同立场激情互撕的网友们甚至连后续都懒得关心。
秦乐只知听说联邦电影协会换了新的会长，协会内部似乎也彻查了一番，清退了不少人。
新会长上任后还联系过乔予薇, 似乎想要开展一些合作, 被婉拒后就再没了动静。
后面的事她实在没空关注，楚源回来之后, 两个人又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婚礼忙碌。
尽管有专门的团队来准备婚礼，但作为婚礼的主角，他们两人还是要决定很多事, 比如宾客名单。
秦乐并不需要拟定所有宾客的名单, 她只负责列出自己想要邀请的人就可以。
其实列出名单并不难，她的朋友圈本来也没有多大，点开星脑, 把通讯录打开筛选一下就行。
就算这样，这份名单她也足足写了两个多小时。
房间里温暖又安静, 直到眼睛发涩秦乐才发现已经十一点多了, 摊开的本子上列了三排人名。
里面有她的同学、师长, 工作中认识的演员和导演，还有她的朋友。
唯独没有亲人。
她拿着笔发了一会儿呆, 最后还是将兰蕴的名字写在了最后。
凌晨一点, 房门打开, 楚源带着一身沁凉的风雪气息回到家。
最近首都星降温, 天气很冷, 晚上又飘起了小雪，下班之前他接到了一个临时会议通知, 半个小时前会议才结束。
他关上门，去客卧洗了个澡, 然后悄无声息地打开卧室的门走了进去。
在黑暗中，楚源能清楚地看到被子里隆起的一团。
他掀开被子躺到床上，没多久，团成一团的人就习惯性地贴了上来，柔软又温暖。
秦乐做了个梦，梦里她好像还要上学，出门前她和往常一样，坐在餐桌前吃早饭。
餐桌对面坐着一个人，她看不清脸，但她知道那是爸爸。
他们安静地对坐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吃完饭，秦乐走出门，朝站在门内的人说了声：“爸，我走了。”
然后，她醒了过来。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温暖的梦，可是清醒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她爸爸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怎么醒了？”一只温热的大手抚上她的脸，耳旁的声音因困倦带着几分沙哑。
“做了一个梦。”
楚源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做噩梦了？”
“梦到我爸爸了。”秦乐的手搭在他胸口，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
楚源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似在安慰。
“楚源。”
“嗯？”
“我想去尤家一趟。”
“天亮就陪你去。乖，再睡一会儿。”
在他的轻拍下，秦乐再度睡了过去，这一次没有再做梦。
秦乐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楚源还在。
他靠坐在床头，手上拿着她写大纲用的笔记本，摊开的页面上写着她要邀请的宾客名字。
楚源的目光落在名单最后，那个有些突兀的名字上，兰蕴，是秦乐母亲的名字。
“你怎么没去军部？”秦乐懒洋洋地问。
“不是让我陪你去尤家？”
秦乐愣了一下，对于自己半夜说过的话隐约有点印象，可又觉得像是在做梦，原来她那时候真的醒了，还和他说话了。
“不去吗？”楚源又问。
“……去，不过需要提前申请吧。”
“有我陪着没关系。”
秦乐并不知道尤家搬去了哪里，还没等她询问乔予薇，楚源已经把地址发了过来。
秦乐拿着地址查了下星舰票，晚上八点有一趟星舰，十三个小时之后就能到。
第二天早上九点，星舰落地。
秦乐并不打算在这个星球久留，和楚源直接登了尤家的门。
尤家在首都星各个家族眼中是败落了，但在这样的偏远星球，也称得上豪门。所以看见尤家的豪华别墅，秦乐也没觉得吃惊。
她站在大门外按下门铃，没多久，一名穿着得体的中年男人过来开门，自我介绍是尤家的新管家。
被引进门，秦乐没有看到尤家父女，只看到一个小男孩在满屋子乱跑，她妈一脸宠溺地喊着“慢点跑”一边在后面追。
那小男孩看到家里来了两个陌生人，猛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他们。
这孩子长得和尤正风挺像，秦乐没有从他脸上看到太多兰蕴的影子。
她的目光很快从孩子身上移开，尽管从血缘上来讲，这个孩子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但她不打算多个弟弟。
兰蕴走到小男孩身边牵起他的手，来到两人面前：“乐乐来了，快进来，还有这位……”
兰蕴当然知道楚源，却还是要让秦乐主动为她介绍。
《追缉令》热播的时候，他们这里也掀起了一波参军热潮，她平时和人出去聚会，都能听到有人聊起秦乐的那些八卦。
明明她是秦乐的母亲，却要从新闻上了解自己女儿的动向。
自从知道秦乐嫁入了什么样的家族后，兰蕴就不再急切地想要和女儿修复关系了，她知道，女儿迟早会回来找她。
越是显赫的家族，就越是讲究脸面，秦乐想要在那样的家庭里站住脚，只凭自己是不够的。
她的母家可以不强大，却不能没有，因为这会被人耻笑。当初的兰蕴嫁给尤正风后，因为没有娘家支持，明里暗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嘲笑。
更别提秦乐还和他们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一旦被传出去，她一定会成为那个圈子的谈资和笑柄。
兰蕴自认了解豪门世家圈子的规则，也认定了女儿这次来，就是一种妥协。
秦乐开口：“我丈夫，楚源。”
楚源朝着兰蕴微微颔首，没有开口。
“过来坐吧。”兰蕴把她儿子抱了起来，带着两人走向客厅的沙发。
等他们坐下后，兰蕴逗着怀里的儿子，与他说话：“小怀，这是姐姐和姐夫，快叫人。”
小男孩听母亲的话扭头看了他们一眼，声音响亮：“她不是姐姐，恬恬才是姐姐。”
兰蕴耐着性子解释：“她也是姐姐，她是乐乐姐，是妈妈的女儿，你忘记妈妈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乐乐姐姐和我们也是一家人。”
“她不姓尤，她和我们不是一家人。”说完，小男孩把脸埋在兰蕴肩头，似乎很生气。
兰蕴叹了口气，朝秦乐和楚源解释：“小怀昨晚没睡好有些困了，脾气有点大，我送他回房间。”
秦乐没有意见，小孩子的话她不至于放在心上，不过这种话，可不是一个小孩子能说出来的，大概是听到谁说的。
期间管家送来点心和饮料，不过秦乐一口没碰。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兰蕴终于哄好了儿子才走下楼。
“乐乐，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吗？”兰蕴坐在秦乐对面，状似轻描淡写地问。
“我们的婚礼定在明年四月份。”
“真的？恭喜你们。”兰蕴露出惊喜的神色，然后自顾自地安排起来，“那我提前一个月回去陪你，正好，家里在首都星还有一套房子，婚礼之前你得住在娘家才行。”
看着兴奋难以控制的兰蕴，听着她说的那些所谓的新娘子需要遵守的习俗，秦乐心中没有一丝波动。
她甚至有种窒息的感觉，只想说完话立刻离开这里，一分钟都不想多呆。
“婚礼的事已经安排好了。”秦乐打断了兰蕴。
兰蕴啊了一声，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会提前几天回首都星参加你的婚礼。”
“不……”秦乐只说了一个字，突然被楚源出声打断。
“老婆。”
秦乐不解地转头看他。
楚源握着她的指尖轻轻晃了晃：“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妈妈说，你先出去散散心好吗？”
秦乐有些不解，楚源和她妈有什么可说的？
见秦乐不动，他哄道：“乖，去外面等我。”
秦乐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兰蕴也被楚源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有些疑惑，忍不住在心里暗自猜测，他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
难道是询问秦乐小时候的事？
关门声响起，楚源将目光从秦乐的背影上收回，漫不经心地看向对面的兰蕴。
“尤夫人。”
这个称呼让兰蕴心里咯噔一下。
“你想和我聊什么？”兰蕴按下心中那抹升腾起的不安，也没有计较这个生疏的称呼，神色自若地问。
“婚礼前，请帖会送到你手上，但我不希望在婚礼上见到你。”
兰蕴像是受到了侮辱，猛地站起来：“什么意思，我女儿的婚礼，你不让我参加？”
楚源没有和她争辩，只是淡淡地说：“我的职业特殊，所以在我们结婚前，她的资料，包括她的父母以及你后来组建的家庭都被调查过。”
其实并不是结婚的时候，而是在他们重逢的那天。
楚源一直以来对秦乐母亲的所作所为没有太多想法，但现在，这个人影响到了秦乐的心情。
兰蕴脸色变了变：“我承认我和乐乐之间有些误会，但血缘关系是不变的，我始终是她母亲。”
楚源丝毫不为之所动：“既然尤夫人这么在意血缘关系，我给你两个选择，放弃你的丈夫儿子和我们回去，或者放弃秦乐，继续现在的生活。”
“我不会放弃任何人，秦乐是我女儿，她和我的丈夫儿子在我心里的位置一样重要。”
她当然不可能放弃她的儿子和丈夫，但也不能失去秦乐带给她的地位。
楚源静静地看着她，终于明白秦乐和她母亲的关系为什么会恶化到这个地步。
她在自己母亲身上，大概汲取不到一丝一毫的爱，她能感受到的，只有虚伪。
在兰蕴眼中，女儿的一切，她都应该享受的心安理得。
“尤夫人，太贪心的人，只会失去现有的一切。我的耐心有限，你只有一次选择机会。”
兰蕴仿佛要窒息了，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语气从容平静，可他看过来的眼神，就好像她被碾进了尘埃里，甚至不配和他呼吸相同的空气。
他的温和都是装出来的。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位高权重，而且是元帅的外孙，他甚至在星网上公开处刑过一个星球的执政官。他生来就站在整个联邦的顶端，当然可以为所欲为。
“你不能这么做，我是秦乐的母亲。”兰蕴再一次强调，却显得自己只是在虚张声势。
“正因为你是她母亲，所以你现在才有机会站在我面前，而不是在搬离首都星的那天，消失在星际中。”
“你不敢这么对我。”兰蕴笃定地说。
楚源似乎失去了耐性，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兰蕴：“那就从现在起，为你丈夫默哀吧。”
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等、等一等。”眼看楚源脚步不停地走到了门口，兰蕴几乎尖叫出声，“我答应你！”
楚源停下了。
“我答应你。”她重复道，“我不会出现在你们的婚礼上，以后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记住你说的话，我不希望在我的婚礼当天，还要抽空处理你们全家。”
兰蕴疯狂点头，生怕对方不相信自己：“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楚源没再理她，推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兰蕴几乎瘫倒在沙发上。
在得知楚源身份的那天，兰蕴甚至幻想过，尤家因为这层关系再度回归首都星，并且更上一层楼。
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敢想了，再也不敢想了。
楚源走出门，发现秦乐站在门口。
他上前牵起她的手，温柔地说：“走吧。”
“我还有话要和她说。”秦乐看了眼关上的门。”
“已经替你说完了。”
秦乐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知道我想和她说什么？”
“总不会是想重温亲情。”
“那你和她说了什么？”秦乐很好奇，她带楚源来，并不是想让他替自己做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让他知道自己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和她聊了一下她的家庭。”
“然后呢？”
“然后她意识到她的家庭一刻都离不开她，所以决定不参加我们的婚礼了。”
秦乐的眼睛里写满了问号：“我觉得你在敷衍我。”
“真的。”楚源微笑，“接下来去哪儿，要不要趁机去旅游？”
两人离开了尤家，尤正风得到消息回家的时候，只见到了像是受了惊吓，脸色惨白的妻子。
“你怎么了，秦乐呢？管家说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尤正风。”兰蕴看着急切的尤正风，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
“以后不要再提秦乐，就当我从来没有女儿。”
“什么意思？”尤正风语气有些烦躁。
“如果我们还想拥有现在的生活，就不要再提秦乐，懂了吗？”
“她威胁你了？”尤正风皱眉问。
兰蕴摇了摇头：“不是她。”
不是她那就是……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白：“他……说了什么？”
兰蕴语气艰涩：“让我以后不要去打扰秦乐，也不要出现在她的婚礼上。”
尤正风愣了愣，最后泄了气似的坐在了沙发上。
他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句话只是单纯的让他们不去打扰秦乐，那分明就是在警告他们安分点。
他还想过自己的事业有起色之后，将来再搬回首都星。
可现在，他不敢了。
离开尤家之后，秦乐考虑了一下楚源的提议，最后决定去边星。
她爸爸葬在边星，正好可以让楚源一次性见完她的父母，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见家长了。
距离上一次来边星已经过去几年了，这里的变化很大，以前熟悉的街道上出现了很多新的建筑，更热闹也更安全了。
要说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冷。
这里比首都星冷得多，秦乐一时间很难适应这里干冷的天气。
不过她好歹没忘记这次回来的目的，在一个还算温暖的午后，她带着楚源来到了墓园。
她爸爸选择了最寻常的下葬方式，埋葬在一个有阳光和树木的地方。
墓碑上镶嵌着电子照片，是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天气好的时候会微笑。
秦乐很少来看他，每次来都是沉默着呆上一会儿就离开，这次有些不一样，她依旧沉默，倒是楚源似乎有很多话要对她爸说。
秦乐无法理解，怎么能有人对着一个墓碑说了足足一个小时。她绕着墓地转了一圈回来，楚源在墓碑旁陪她爸的照片吃水果，就非常离谱。
如果不是祭品带的少，她怀疑楚源可能还要和她爸的照片吃一顿再走。
虽然秦乐觉得一言难尽，但楚源认为这次见岳父的过程非常顺利，并单方面认定岳父很喜欢他。
这一次从墓园离开的时候，秦乐没有再觉得难过，她终于可以平静地和她爸说一声再见了。
她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但总有人会一直一直陪着她。
回去的时候天突然阴了下来，秦乐看了下天气预报，报道说今天有暴雪，于是两人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去了超市采购。
结账的时候，她发现楚源不见了。
等她填好了送货地址，走出超市时，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地面上铺了薄薄一层雪。
楚源拿着一束花从不远处走来，走近的时候秦乐才发现那是一束挽风花。
红色的花，和那次挽风节他送的花一模一样。
楚源将手里的花递给她，秦乐接了过来，随后调侃道：“需要我配合一下你的告白吗？”
楚源深深地望着她，缓缓开口：“秦乐，你愿意嫁给我吗？”
秦乐愣了一下，随后笑了：“当然，我很愿意。”
雪越下越大，并排而行的两人身影渐渐模糊，只在雪白的路上留下一层浅浅的脚印。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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