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小皇帝曹髦当了傀儡多年, 一直如履薄冰,察言观色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
他盯着曹操的面容看了半晌,不禁流露出震惊之色, 又抬眸扫向天幕,那边正在播放吕布位面的进展情况,正好播到曹操等人被放逐。
他的眼眶倏然红了:“太祖爷爷?”
曹操神情冷峻, 向四周扫视了一遍, 心中颇为迷惑。
他这个时候还没迁都洛阳,根本不认得洛阳的魏宫, 曹髦又因为司马昭的限制, 基本不在天幕上发言,他自然不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后人。
但心情激荡的小皇帝已然扑了上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声哭诉道:“太祖爷爷,朕日思夜想盼着祖先来帮朕,你可算是来了,求你救救大魏江山, 杀了司马家的那些狗贼吧!”
年轻的太祖爷爷也是太祖爷爷, 曹髦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
曹操眼见自己的袖子被他紧紧攥住, 来回擦拭脸上的泪水, 嘴角微微一抽。
什么大魏江山,他自己刚刚才在三国位面凄惨白贝,走向了穷途末路,哪里顾得上这个。
然而, 曹操毕竟是一位盖世英杰, 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决不会选择放弃。
他看着眼前可怜兮兮的曹髦, 忽然灵光一闪——
这司马昭位面又没参赛过,还是简单粗暴的冷兵器时代,自己身边却带了几十位和自己一起打天下的曹家、夏侯家名将,战力非凡。
这难道不是老天给他的东山再起机会,杀司马氏,夺回江山,横扫九州,一统天下?
介时,再通过这个位面杀入崖山副本,领取奖励,便可以与那吕奉先一较短长,以雪今日之耻!
一想到多年之后,自己提着刀闯入进宫,对吕布贼子说,哎嘿,我又杀回来了,没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曹操就觉得一阵热血沸腾!
这波可以有,而且必须有。
想到这里,他清清嗓子,对满眼期盼看着他的小皇帝说:“你先把所有情况告诉我,越详细越好,我来看看怎么解决这个司马昭。”
曹髦重重点头:“好!”
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小皇帝被时人称作“才同陈思,武类太祖”,可崇拜陈思王曹植了,立刻问了一句:“陈王爷爷和文帝爷爷来了吗?”
“没有,他们和子文都被宋武帝带走了。 ”
曹操想起这几个孩子从此将和他跨位面永隔,不免长叹一声,心中沉痛。
也幸亏是被刘裕带走了,从此能得到最好的教育。
若是郑成功下的手,想想明世祖和李晋王的家庭教育质量,特别是那两个倒霉的好大儿,曹操必定当场就要跟他们拼命。
……
十月深秋,天下已定,诸事待兴。
汉献帝刘协晋封吕布为温王,加九锡,冕十旒,开府仪同三司,还有一套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之类的流程,并于次月将帝位禅让。
吕布很是苦恼了一番,自己这个国号应该取什么名字。
他犹豫许久,始终踌躇难决,最后拿了一堆写着字号的纸张排列起来扎飞镖,扎了三次都是“温”。
难道他跟这个字有特别的缘分?
陈宫思索了一番,告诉他:“依照宋祖等人的惯例——不对,未来例,陛下确实应该取国号为「温」。”
刘裕的封地在宋,故而封宋王,建国称宋。
在历史上,后来的漫长岁月中,齐王萧道成受禅建齐,梁王萧衍受禅建梁,陈王陈霸先受禅建陈,隋国公杨坚立隋,唐国公李渊开唐,也都是以封地为国名。
所以,吕布既然是温王,理所应当继续将「温」这个字沿用下去。
吕布听自家谋主说明白这点后,顿时释然,不再纠结,转而琢磨起了自己登基之后,该给陈宫什么封号来。
一字王里面选了半天,觉得每个字的寓意都还行,但好像又都不够好,根本配不上公台!
二字王那些「文」字打头的,什么文昭文靖文正,听起来宛如谥号,吕布觉得太不吉利了,这种东西怎么可以送给公台呢!
吕布纠结了好多天,翻来覆去,每逢夜半就在宫中暴走,逮着人就问该选什么。
荀彧就不幸被拎到过好几次,程昱也是,就连宫中散养的走地鸡都熟练掌握了这一串名字。
吕布:“你也觉得这个文昭王听起来不太行,是吧?”
走地鸡:“喔喔喔!”
吕布:“很好,你很有眼光!”
走地鸡:???
最后,随着三朝之人齐聚洛阳城,准备参加吕布的受禅典礼,这场闹剧终于告一段落。
只因吕布发现居然有一个人比他还纠结,这个人就是朱祁钰。
大明素来没有策封异姓王的惯例,除了南明末世之时,所以朱祁钰之前也没特意往这一茬上去想。
然而,朱祁钰来这边进行四朝会面,各处转悠了一圈,赫然发现别的皇帝居然都给知己、友人、心爱的臣子们封了王,他眉头一皱,觉得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朱祁钰:别人有的东西,我们廷益必须也有,封王,这次必须得封!
他直接拿出了《说文解字》,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对照过去,准备找出一个寓意上佳的字送给于谦做封号。
吕布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比他还磨叽,不禁叹为观止。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把两个拖延症放在一起就会变得无比高效。
朱祁钰自己这边进度迟缓,给吕布出主意却很敏锐:“你直接问陈公台想要什么封地,直接用封地的名字作为王号,这不就结了。”
吕布听了直呼朱祁钰大才,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陈宫一定会留在朝廷中枢的,也就是京师洛阳,干脆就叫洛王好了!
吕布投桃报李,也给苦苦翻阅字典的朱祁钰支了一招:“于太傅这里本就有现成的名号可用,他不是于忠肃公吗,你可以给他封忠肃王啊。虽然是二字王,但可以参考宋祖陛下给岳王册封的情况,典礼上给位格再提一提。”
朱祁钰:豁然开朗. jpg
“多谢”,他神采飞扬道,“朕知道了,这就开始准备起来!”
二人在这边交谈的时候,窗外,有一道纤细清稚的鹅黄身影,正踮脚在那里偷听。
她还是一个嫩生生的小不点,肤色白净,神情灵动,大眼睛中写满了慧黠。
过了好一会,她提起裙裾,小跑穿过了重重回廊,飞奔向宫中藏书楼:“先生,陛下要给你封忠肃王!”
“嘘”,于谦正在点检三国时期的藏书,准备叫人抄录部分带走,闻声抬眸,手指轻轻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在藏书楼中喧哗。
小黄月英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压低声音说:“先生,今天什么时候教我学琴啊?”
她是跟着父亲,还有司马水镜他们一起来的,全都打算前往景泰位面。
水镜先生不愿收她一个女孩子进书院读书,于谦却无此等门户之见,在考察了她一番后,当即就给她制定了一个全方位成才计划,确保不会埋没她的才华一星半点。
于谦令在场的众人继续抄录书籍,而后抱起古琴,带着小黄月英来到了一处亭台间坐下:“开始吧。”
小黄月英弹的是当年文天祥所作的「正气歌」古琴。
她很喜欢这架琴,每一个韵律都很合拍,拂弦的时候偶尔会心生好奇,若是能亲眼见一见她那位气骨凛然、风华绝代的祖师就好了。
她这么浮想联翩,手底下的音调立刻出现了偏离。
于谦听了不禁摇头,好端端一曲《幽兰操》居然相差出十万八千里,直接被弹成了《黄河在咆哮》。
他的教育一向是鼓励式的,主张一个让弟子尽情发挥,自由成长,充分施展才能。
所以,虽然小黄月英这一曲弹得着实很离谱,于谦还是鼓励了她一句:“韵律非常有想象力,如果能弹对就更好了。”
小黄月英兴高采烈点点头,学了一个时辰的琴,又跟着先生去看大明的军工机械图纸,练习简单的动手拼装。
接下来,还有书法课、民生课、历史课、丹青课……
哇,上课真是太开心啦!
先生怎么好像什么都会啊,一定是这个世上她最喜欢最敬佩的人!
……
受禅当日,前. 汉献帝、现. 山阳公刘协衔璧奉绶,登台降落大汉旌旗,行臣子之礼,禅位于吕布。
吕布开国为「温」,改元崇兴,分封百官,署定公卿,重修社稷宗庙,威德方盛,海内风气晏然一新。
鲜卑、乌桓等边疆地带亦是纷纷遣使入质,极尽谦恭低声下气之态。
众人看着大汉的旗帜从此永远坠落,心头的复杂情绪一时难于言表。
既有对于三百年大汗至此而终的感慨,亦有对桓灵以来生民哀苦、百姓屠戮的痛惜,更有对吕布终结乱世,重新建立大一统的激动敬佩,以及对来日的无限期待。
荀彧的神色最为复杂,茫然中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他本以为自己会做一世的汉室忠臣,但吕布找到他,与这位自己十分看好的未来尚书令,推心置腹地交谈了一场,最后说:“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君若执意为天下百姓做实事,便不应当固步自封,沉湎于故朝旧事。”
“来吧,和我一道迎接光辉灿烂的未来。”
荀彧沉默了很久。
他像是站在两个时代的分界线上,一边是数十年间兵戈动乱、恍若漫长永夜般的过去,一边是蒸蒸日上,即将拥向天地长明、玉宇澄澈的江山未来。
他接下吕布递来的橄榄枝,也就选择了将年少时发过的誓,永恒地留在了过去。
我曾立誓今生定要匡扶汉室,对不起,我食言了。
但我问心无愧,此生无悔。
从此千秋万古,天地人间,芸芸众生,都将会证明我走了一条更为正确、也更加艰险的征途。
荀彧在这边打定了主意,忽听见后方一群少年们在窃窃私语。
哦,他扫了一眼认出来,正是宋祖和岳王家里养的那些孩子。
“这个汉献帝真可怜”,小诸葛亮看着禅让场景,不由感叹道,“呆呆的像木偶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有什么好可怜的”,谢灵运扬起下颌说,“比他凄惨的皇帝多了去——比如我们陛下杀的六个皇帝,还有被活生生做成了雕像永跪临安的徽钦二帝,那个在诸天万朝漂流、几乎被每个位面的人都捅了一刀的完颜构,对,还有被发配到隆武帝位面当奴隶的明堡宗……”
哪一个不比刘协惨啊!
刘协这边最多也就是心灵上有点落差,受点苦头,生活中可是好吃好喝,锦衣玉食,待遇别提多优越了。
“可是”,小诸葛亮想了想说,“徽、钦、堡宗他们都是罪有应得,汉献帝好像没做错什么。”
檀道济沉思了一会,握拳道:“他没做错什么,本身就是一种错了。身为末世的帝王面对改朝换代的大势毫无办法,不能力挽天倾,但即便是飞蛾扑火般地殊死一搏,明知不可而为之,也比在这边苟且偷生,改朝换代要好。”
大家赞同地点点头,热烈讨论起来:
“比起刘协,后世的高贵乡公才惨呢,拼死出宫门,死于乱军之中,以自己的性命把司马昭永远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还有魏孝庄帝元子攸,这位也很惨,手刃权臣尔朱荣,竭尽全力抗争却终究是走投无路,被缢死于晋阳三级寺!”
“东魏孝静帝元善见,一生被囚深宫的青雀子,年少文武双全,携石逾墙,武力值很高,应该算是亡国之君中个人才华的顶配了,可惜回天无力,最后被渤海高家的人毒杀。”
“对了,你们知道元善见的名场面是什么吗,是大骂权臣高澄不做人,而后吟咏我们康乐的绝命词「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不过高澄确实不是个东西……”
少年们聊得正高兴,忽听不远处,几乎同时传来了两道凉飕飕的声音。
李白:“说够了?”
他一听见「韩亡子房奋」,就想起了谢灵运的结局,顿时PTSD犯了。
高长恭:“有意思吗?”
他还站在这里,这群人就开始吐槽起他父王了,别太过分!
这群小少年素来无法无天,才不怕他们,依旧在议论不休:
“最凄惨的皇帝还有南明隆武帝……”
“大秦天王苻坚……”
“金哀宗完颜守绪……”
小老虎李来亨最近在老先生们的压制下,背了不少西方文化,这时,也过来凑了个热闹:
“还有罗马帝国末代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励精图治,尽最大的努力挽救倾颓的帝国,即便面对奥斯曼的精兵强将也坚守了半年,最后亲自杀入了敌阵中,以身殉国!”
“奥斯曼叫什么精兵强将啊”,岳云吐槽说,“这不是你们明世祖陛下当年的跟班小弟吗?”
李来亨一怔,好像是的哎。
“什么奥斯曼,反正未来都是我们要写边塞诗的地盘”,谢惠连若有所思地说,“阿云、阿和加把劲,通通把他们都变成没有!”
岳云:“好!”
檀道济:“好!”
小诸葛亮在旁边听得一脸神往:OvO,小伙伴们都懂的好多呀。
一群人实在太吵闹,实在是和殿堂中的气氛格格不入。
岳飞本在前方观礼,听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回首给了他们一个肃静的眼神,特别冷冷地扫了正眉飞色舞的岳云一眼。
众人顷刻安静如鸡。
岳云:哦豁,回家怕不是要挨板子。
他立刻将小诸葛亮往前一推,后者满脸懵逼,岳飞见到他,神色转为温和,微微冲他一点头,收回了视线。
岳云小声说:“孔明,我父王手写过书法《前后出师表》,他可喜欢你了——”
檀道济也灵机一动:“陛下也很喜欢孔明啊——”
二人对视一眼,顿时觉得以后闯祸之后,推出去顶罪的人这不就有了。
自家陛下/我爹是不可能忍心去惩罚孔明的!
嘿嘿嘿,计划通。
小诸葛亮:不知怎么,忽然就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
此刻,禅让大典的进程已经进行到了吕布登台祭天,起誓登基。
陈宫作为百官之首,立在最前方行礼,衣冠肃肃,神姿朗朗,宛如青山修竹一般。冷不防吕布经过的时候,忽而伸手将他一拉,示意一起上去。
陈宫:???
不是,你想作甚,整场典礼都是他策划把关的,里面可没有这一条啊。
吕布十分坚持地伸着手,在他看来,若无公台,定然不会有这这江山,怎么着也要站到最高处,一起看看这江山如画吧。
陈宫屡次给他使眼色,他只当没看到。
最后,陈宫实在是无可奈何,这么多人围观着呢,眼瞅着就要错过天官测算的吉时,他只能答应下来,半推半就地走了过去。
孔子声如洪钟,宣读着祭天的礼仪,这个主持人的角色他当仁不让,自然也没人敢跟他抢。
高台之下欢声雷动,百官纷纷叩首,一个新的时代自此起航。
刘裕站在那里海豹鼓掌,觉得吕布这一套操作明显是参考了他,下次谁再学,可就要授权版权费了啊。
朱祁钰想着自己登基的典礼乃是国难之际,好生简陋,思考是否要补办一场。
王文抚掌赞叹:“哎,这个好,我也想去看看高台上的风景。”
朱祁钰一阵无语,不知这位何来的如此自信,觉得自己一定会拉他上高台。
旁边的商辂等人皆摇摇头,又开始了,天官大人的作死大业又开始了。
另一边,郑成功望着这一幕,颇觉可惜地说:“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拉着宁宇一起呢,真是失策。”
李定国:“……”
就当时在京城中,那个亡灵全都在场、目送新皇登基的情况,就算郑森森敢伸这个手拉他,他也会被暴怒的隆武帝直接打死的。
隆武帝防备他宛如防贼一样,就连消散前都给自家孩子留了一封长信,里面写满了「李晋王位高权重,你不可不防」、「没事离他远点,把他打发到边境去」云云。
至于效果……
笑死,郑森森一字没听,行事完全相反。
……
典礼结束后,三朝位面都带着众多的收获满载而归,投效的人才们纷纷随行。
他们这回还将返回历史长河,继续进行垂钓。
之前,由于郑成功的一通神操作,迫使天幕取消了满分上限,给三朝都加上了隐藏支线的分数,补发了垂钓次数的奖励。
吕布位面已经垂钓完毕了,但他们还没开始,现在就要行动起来。
加上景泰位面和宋祖位面都参与了大唐安史之乱活动,也得到了一个额外奖励。
天幕前的观众们看见他们拥有了这么多好东西,心中真是酸极了。
快乐是别人的,我们什么也没有. jpg
天幕先颁发了安史之乱的额外奖励:
【滴——】
【恭喜吕布位面,通过历史长河,完成随机任务「平定安史之乱,拯救大唐江山」,获得道具:修改现实卡一张,具有一定的使用范围和限制,必须合理合规,可以将虚拟变成现实,或是彻底改变某一个人的命运走向】
【如果要对为国为民、身上有大功德之人使用,必须征得本人同意】
吕布:“……”
不知道是不是《红楼梦》心声念多了的后遗症,他看见「虚拟变成现实」,第一个反应是把黛玉和薛君等人从书里变出来。
吕布立刻摇摇头,甩开了脑海中这个危险的思想!
【恭喜宋祖位面,获得道具:时间倒流卡一张,可以小范围内逆转时间,使用限制请参考上条「修改现实卡」】
刘裕立刻把道具收好,放在小朋友们触碰不到的位置,以免发生惨案。
【恭喜景泰位面,获得道具:大明旗帜,拥有这面旌旗,可以最大程度凝聚五洲四海,从朝堂到百姓所有大明人的人心】
朱祁钰拿着这根旗帜,心中莫名其妙。
景泰位面已经空前国泰民安了,哪里还需要凝聚人心?
他随手将旗帜搁置在了一边,并未意识到这根旗帜将会在今后不久,起到了惊天动地的巨大作用。
领完这个小奖励后,众人开始将舰船开入历史长河深处,各显神通,进行垂钓。
“这次主要就让幼安来钓吧”,刘裕想到少年辛弃疾等会就要跟他们分别,返回自己的位面了。
当下不由分说,将渔网塞入了对方手中:“若是有能用上的,你直接带回去好了。”
辛弃疾还没说什么,他的小伙伴们却傻了眼,这段日子的相处让他们完全把辛弃疾当成了一个最好最好的好朋友,压根没意识到对方终究要走的。
旁边伸出七八只手,拽住了辛弃疾的衣袖,不许他离开:
“幼安本就属于我们位面,为什么还要回去?”
“陛下,快把幼安留下,借一张修改现实卡,直接把幼安变成本位面的人!”
“幼安你看,我们每天一起玩耍,一起上课,学诗练武谈兵喝酒,赏春风观秋月战沙场杀敌寇,多开心啊,你就留在这里吧!”
辛弃疾轻叹一声:“抱歉,我有必须要回去完成的事,这是我的责任。”
他在这里确实过得很开心,所有人都对他很好,宋祖陛下和岳王一直关照他,给他的待遇和檀道济等人是完全一样的,各种兵法军事都是一起教导,李清照经常找他谈论诗文,刘穆之也不时请他吃饭,让他历练处理政务。
同龄的朋友们就更不必说了,写诗也好,练武也罢,什么有趣的事都会算上他一份,从无落下。
然而,如今的宋孝宗位面依旧一片风雨飘摇,江山半壁,疆埸未净,金兵云扰,生民罹难。
辛弃疾无法放弃自己的家乡,心安理得地停留在此处。
“唉”,大家虽然理解他的选择,但还是长吁短叹,心中难过极了。
倘若陛下还能像上次钓起宋高宗位面那样,把宋孝宗位面也钓回来就好了,幼安便可以留下来了。
然而……
他们已经没有跨位面垂钓机会了。
在压抑的沉默中,辛弃疾挥手扔出了渔网。
这一手仿佛是开过光,或者占了什么幸运buff,捕捞十次,直接加起来就是十万精兵,其中还有两万是骑兵。
他又捕捞了好几回,干脆把骑兵们配套的战甲兵器,甚至还有一架攻城专用的回回炮都打捞了上来。
刘裕直接让辛弃疾将所有东西全都带走,并且千万别有心理负担:“本位面兵强国富,强者如云,十万士兵对朕来说已经用处不大。”
岳飞也道:“幼安收下吧,我们不缺这些人手。”
辛弃疾惊讶地看着他们,许久,轻声说:“谢谢陛下,谢谢岳王。”
怎么会用处不大、不缺人手呢,锦上添花的好事谁都不会嫌多,他们这样说,无非是想帮自己一把罢了。
他何其有幸,在最好的岁月里,遇见了这世间最好的人。
天幕前的观众:“……”
目瞪口呆. jpg
有这十万精兵,辛弃疾位面的金人已经是上天入地,完全没有活路了!
辛弃疾今日运气奇佳,紧接着,鱼钩又兜兜转转,坠入了隋文帝开皇年间的朝堂,钓走了一名正在被当众处死的人。
史万岁。
这也是一个位列武庙的绝世将星,为隋朝一统天下立有大功,抗击突厥,扫平江南,一陆大胜,但最后死得却很凄惨,被暴怒的隋文帝当着文物百官的面暴杀,以儆效尤。
他被钓上来的时候,形容十分凄惨,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未受伤的地方,精神也十分恍惚。
这名曾经叱咤风云的猛将,终在绝望中走向了末路。
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亲手建立开基的王国,自己当年曾舍命相救、扶他上位的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向他斩落了屠刀。
刘裕见他下场如此惨烈,不禁心中一悲。
既想起了自家岳王在历史上的结局,又想起了阿和小朋友自毁长城的恸哭,还有莫名被害的王镇恶,这波新被捞来的、死状同样凄凉的小魏延……
古来武庙英杰多悲苦,一生倥偬,终为山河负。
刘裕让史万岁自己选择去留,史万岁纠结了许久,最终决定跟辛弃疾走。
他一生都在抗击突厥,威名赫赫,和那些异族有着血海深仇,比起在刘宋帝国开疆拓土,他更想去抗金前线厮杀金兵。
“好”,刘裕尊重他的决定,“祝你此去武运昌隆。”
史万岁撑着重伤之躯,板板正正地行了个军礼:“愿陛下生平万岁,江山万年。”
天幕前的宋孝宗:“……”
惊呆了,虽然宋祖大佬压根正眼都没看他,但他还是被一路带着躺赢了。
史万岁是何等狠人,威震漠北,杀到突厥可汗只是听了他的名字,就狼狈逃窜出数百里地。
金朝这是要被一波犁庭扫穴、直接歼灭的节奏啊!
他带着百官,亲自到殿前迎接辛弃疾,过了好一会,犹犹豫豫地问:“幼安,这崖山副本我们还参赛吗?”
好像奖励都已经提前拿到手了,还有必要去吗?
辛弃疾斟酌了一会,本来吧,参赛也是为了获取更多奖励资源灭金。
现在已经得到了十万精兵和武器,他需要花时间训练他们,和史万岁的作战风格也需要尽快磨合。
“暂时不参加了吧”,最终,他这么决定道,“先直捣黄龙,给金人灭了再说!”
……
而后,明世祖位面开始进行垂钓。
每逢这种碰运气的事情,那就是幸运滚滚的主场。
小滚滚在甲板上嬉玩,到处爬来爬去,李定国轻轻把它抱起来,拍了拍灰,梳了梳毛,又投喂了一根苍翠欲滴的青竹,最后递给郑成功:“森森来吧。”
郑成功捏着小滚滚的毛爪子,一同抓住渔网,扔进了历史长河。
郭嘉在一边探出了一个脑袋,目光炯炯:“据嘉目测,陛下这次垂钓必然——”
“闭嘴!”
柳如是抬袖按住他的嘴,使劲将他往后拖,“知道自己是乌鸦嘴,还不赶紧少说几句!”
郭嘉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挣脱柳女侠的魔爪,没好气地说:“也不知道到底谁是乌鸦嘴,昨儿登基典礼刚结束,说了一声「这横幅不错」,结果当场就塌了——我看陈宫当时的眼神就想刀你了!”
他更是进一步表示:“我只想说,陛下此次垂钓的收获一定很不错。”
话音刚落,郑成功收网查看,渔网正中躺着……历史长河中一根平平无奇的水草。
郑成功神色冷峻,示意下属先把郭嘉关到一边去吃喝,用食物赶紧堵住他的嘴。
就连小滚滚都压不住郭嘉的乌鸦嘴,这是何等的邪性!
郭嘉被赶走之后,垂钓进度陡然恢复了正常,郑成功陆续钓上来一些兵甲武器之类的,又让本位面众人都一起来玩一玩。
李来亨钓上来一座金矿,张煌言钓上来一群古希腊风格的雕塑,似乎是一位艺术大师出品,柳如是钓上来一座书院,不知属于历朝历代哪位大儒,里面的珍本古籍还挺多。
新加入的东吴各位手气也不错,有钓上来武器装备的,草莓水果的,甚至还有西方不知道哪个王室家谱传说的。
最离奇的要数孙策。
本来吧,他英年早逝,含恨而终,绝不能算特别走运的那一卦。
但可能是因为自从加入了大明位面,名字出现在了生死薄上,被郑成功续命一波,彻底改命的缘故。他现在运气好得惊人,属于走路都能低头捡到金币,弓弦一振就会自动有沙雕飞鸟撞上来的那种。
孙策钓上来一架蒸汽纺织机,众人对这个玩意颇感莫名其妙,郑成功却看到了其中的价值,准备带回去进一步破解。
老先生们又有新玩意要搞了!
李定国一直立在旁边,和郑成功一道撸小滚滚,没有参与这群人的喧闹。
小滚滚歪头瞅了饲养员一会,乌黑的大眼睛中闪过了一丝亮光,忽而抬爪扯住他衣袖,强行将他拽到了渔网边,示意他快点动手。
“好吧”,李定国想了想,微笑道,“如果能选的话,最好钓上来一个历史人物,可以帮到森森。”
长长的鱼线犹如利剑般破开了平静的水面,掀起一阵飓风,来到了东汉永元年间的时空,穿透黄沙莽莽,风烟漠漠,停留在一位白发苍苍、风骨凛冽的老人面前。
班超:?
这是他出使西域的第三十年。
真正的出使:客客气气献上重礼,对地方国王毕恭毕敬,比如某些前往中原的朝觐使团。
虚假的出使:一个字,打!
啥西域政权搞叛逆割据的,凡是我经过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地盘,你小子要是不服气,先来打一架再说!
班超自从第一战进入鄯善国,率领三十六名随从击杀匈奴使团开始,就宛如开了挂,一路扫平西域诸国。
今天心情好,就把某个不听话的小国暴打一顿,明天闲来无事,收拾一些不太安分的国王。
什么大月氏、乌孙、龟兹、于阗、康居之类的,见他如见亲爷爷,乖顺得不得了。
班超经过了长年累月的一通努力,现在愿意臣服的西域小国家,终于达到了五十个之多!
但他并不感到高兴,反而有一种难言的惆怅。
只因他已经年华老去,白发苍苍,将大半的人生都留在了荒凉的西域戈壁中,结果汉和帝不仅迟迟不给他封侯,还不让他返回故乡。
在怅然而终、埋骨他乡之前,他是多么想回归中原看一看啊——
正当班超在这边长吁短叹的时候,忽觉手腕一紧,李定国的鱼线直接把他从原地提了起来,升入云霄,一下消失不见。
船上的大明众人见到自家晋王居然钓了一位白发老者上来,顿时目瞪口呆。
不是,您老人家谁啊?
众人都在交头接耳:
“看起来好凶,神情肃杀,还穿着战甲呢,难道是赵国的廉颇老将军!”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黄忠,或者常山赵子龙?”
“这灰头土脸、满面黄沙的,一看就是西域的将军,莫非是安西白发军?嘿,你是郭昕郡王吗?”
……
黄宗羲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走过去告诉自家陛下:“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的画像。”
他最近在教学生外语,所以自己讲话也是中文和外语混杂,这次甚至掺杂了拉丁文。
郑成功恰好也精通这个。
他以前在崖山位面可没少折磨那些拉丁族群的领袖,什么西西里国王、东罗马帝国之主、拜占庭之王之类的,掌握对方的语言只能算是基本操作。
所以,他同黄宗羲聊天,也顺势切换成了拉丁文:“梨洲再想想呢,若是一位老先生的话,可以请去跟你们一起研究学术。”
班超:!!!
他听到这一番熟悉的拉丁文,DNA顿时动了。
之前为了派人出使罗马帝国,他特意学习了好些拉丁文,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此刻,班超看向郑成功,也用同样流利的腔调回复道:“Obsecro qui sis, quaeso(我能冒昧地请问一下您是谁吗?)”
看这装束可是汉人的皇帝,太亲切了,瞬间让他热泪盈眶,汉家王朝难道已经打到亚平宁半岛了?
“Adhuc paulum abest, tempus numerat. Sed meliora omnia efficies.(还差一些,但你来了之后一切进展都会加快)”,郑成功眉头一挑,就跟他这么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
一旁的大明众人:???
哈喽,就是说,大佬之间的交流,可以照顾一下根本听不懂的凡人感受吗?
众人请黄宗羲代为翻译,黄宗羲面无表情:“就方才这一会儿,他们已经换了至少八种语言了。”
自己真的处理不来!
众人耐心等待了许久,终于,郑成功拉着班超走过来,宣布说:“这位是定远侯班超,他将会加入我们的海外开发战略。”
班超听了他的叙述,知道自己来到了一千五百年后,如今,正是一个危机四伏、全球各路霸主海上争锋、陆上持续短兵相接的大时代,他顿时被激起了昂扬的斗志。
故乡的西域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挑战性了,新世界的大明,正是一个完美供他发挥的舞台。
然而,班超虽然不服老,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年龄摆在这里,有些迟疑地说:“老夫年近七旬,恐来日无多,若是出使半路崩俎,恐坏陛下大事……”
“没事,这只是一个小问题”,郑成功拿出生死簿,当即就给新加入的班超续了五十年。
光芒一闪,班超立刻恢复了年轻时候的模样。
明世祖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班超简直是一个完美契合了他期许的人选,大明的世界扩张与航海大开发,就需要你这样的跨国人才。
争取拳打西班牙,脚踢日不落,什么葡萄牙法兰西德意志印度日本朝鲜都必须全部甘拜下风。
先定一个小目标,早日将美洲大陆变成自己的后花园!
河东君柳如是走过来,她作为目前最重要的内政大臣之一,领走了班超,准备向他详细介绍一下如今的时代。
片刻之后,听了柳如是科普郑成功事迹的班超大开眼界:
“居然还有经济战这种操作?”
“忽然觉得我对那五十个西域小国还是太客气了,才让匈奴一直蔓延到后世,为祸不浅,真该像世祖陛下那样,把这些小国家通通扫荡一遍。”
“现在的航海战倒是和我那时候差别很大,安南还没打吗?我想试试。”
祸从天降的安南国王:听我说,班定远,谢谢你。
……
最后,景泰位面进行了垂钓。
小黄月英扒在船边,满心期待地看着于谦挽起衣袖,姿态挺拔,缓慢将渔网沉入河底。
快让她康康先生都钓了什么好东西!
“有铁甲、火药、粮食……”
小黄月英扒着指头细数:“啊,钓上来一座古戏台,上面还有楹联呢!这个是什么石碑,看起来好古旧,怎么会有虾子也顺着渔网爬了上来,先生,这个可以吃吗……”
于谦看了一眼被她捉在手里的鲜虾:“放那里吧,等会给你烤。”
“谢谢先生!”小黄月英顿时欢呼雀跃。
她低头研究了一会捕捞设备,忽而眼珠一转,“先生,能不能给我试试?”
于谦将渔网递给她,小黄月英找到了若干小木材,开始比划拼装,但是,因为她还太小了,暂时没办法准确地将木头削成想要的形状,于谦在一边给弟子帮忙,最终做出了一个简易的捕捞器械。
虽然很简陋,但一次可以同时投放出五张网呢,小黄月英顿时觉得自己赚大了。
五张渔网兜兜转转,都在往历史长河的同一个方向飘去。
大唐咸通九年,长安,京兆尹温璋准备处死一个人,一个他仰慕了很久的女子,他一直遭到拒绝,现在她终于落到了他手中。
鱼玄机。
她凭什么那么骄傲呢,她又为什么总是那么骄傲呢。
明明是一个出身低下的倡门,偏生才华绝艳,竟敢贴出“咸宜观诗文侯教”的字句,挑战文坛的各路高手。
任她风华绝代,到头来还不是困顿于一个「情」字,因鞭笞绿翘而入狱。
京兆尹温璋想起过往在她那边受的一次次冷待,当即决定公报私仇,处以死刑。
就在鱼玄机即将受刑的一刹那,刀锋迎头斩下,小黄月英的五张渔网从天而降,将她全身都结结实实地裹住,刀剑无法砍进去分毫,就这样被提了起来,一路拉近了时空长河中。
景泰位面的人看见渔网已经缠成一大团,费了老大功夫,才将鱼玄机从里面放了出来。
众人未曾想过会看到如此一个身披枷锁、形容萧索、极度苍白消瘦的美人,相与愕然。
良久,终于有人问道:“请问你是?”
鱼玄机心如死灰,在哪里对她来说都无分别,无非一死而已。
她依旧高昂着脖颈,极尽幽美,也极尽冷傲不屈:“鱼玄机。”
众人恍然大悟,立刻开始交头接耳,传递资料,特别是新从三国位面带走的各位名士,满脸都写着懵逼,急需要一场科普。
鱼玄机听着那些对她的生平议论,神色平静,早已习惯了如斯的非议。
直到一只小手忽然伸过来,拽了拽她的衣衫。
“姐姐,你好糊涂啊”,小黄月英板着脸,气鼓鼓地冲她说,“何必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人赔上一生!”
鱼玄机长叹一声,情之一字冷暖自知,到临死之前,她也猛然惊觉自己的一切行径很是可笑,但她又如何能跟面前这么小的一个小朋友说清楚呢。
谁料,小黄月英却在很积极地给她出主意:“姐姐,你若真想得到这个温什么、李什么还是陈什么的,或者三个都要,何不入朝为官,青云直上,当他的上司,抢了他的人,断了他的路,绝了他身后势力,让他完全无力反抗,生生世世都只能当你的入幕之宾?”
鱼玄机:“……”
于谦:“……”
景泰众人:“……”
小黄月英一开口,就充满了抢劫的气息,洋溢着浓浓的延平之风,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太傅这个弟子是替明世祖教的!
就算是明世祖的抢劫也只是国家战略方向的,小黄月英却创新性地将其开发到了个人层面,可谓是到达了全新的高度。
鱼玄机看着小黄月英,凄然一笑:“妹妹,若我可以入朝为官,见过更广阔的天地,岂会看得上他。”
“嘻嘻”,小黄月英以为她幡然悔悟,正在沾沾自喜自己把一个恋爱脑扳成了事业脑,却见鱼玄机轻轻别过脸,一行清泪从面上坠落。
小黄月英:!
她顿时慌了,自己把这个姐姐惹哭了,她立刻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先生。
于谦略微沉吟:“这首诗——「云峰满目放春情,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是你年少所作?”
鱼玄机一怔,见他眉目清正,令人望而心中肃然,站位隐如众星捧月,知道这便是对方阵营中最重要的人。
她下意识站直了:“您也知道我。”
于谦又道:“你年少登崇真观南楼,睹新进士题名,深恨自己因为身为女子不能科考,遂作此词。”
鱼玄机默然无言。
她年少确有大志,还曾前往昭义节度府任职,然而此刻,回想起自己的后半生,简直割裂般恍如一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流传在世间的只有艳名与芳事。
若是年少的她隔着岁月望来,定然也不认得如今的自己了。
于谦又沉声说:“你既然连死都无惧,何不试着活下来,换一种活法。”
鱼玄机隐约听出了他的言外之音,似有要让自己参加科考的意思,微微一惊,不知他何以能作这个决断:“您是?”
“这是我的先生喔”,小黄月英双手叉腰,得意地说,“先生是当朝太傅,未来的异姓忠肃王,弟子最差也是一个进士,我以后可是要当女状元,进入朝堂中枢的!”
于谦:“低调低调。”
小黄月英比了个「先生放心」的手势,一转头,忽见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着她,招手让她过去,颇为无奈地压低声音问道:“你又是什么时候偷听到的?”
这封忠肃王的事情他还一个人都没告诉呢,本想留着当惊喜的。
小黄月英眼睛一眨,打算萌混过关:“嘿嘿,皇帝哥哥,嘿嘿嘿……”
鱼玄机看着这一幕,眼中隐露羡慕。
她知道自己的后世风评十分不好,纵然自己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却永远不会为这些主流人士所接纳。
“并没有十分不好”,于谦这般告诉她,“后人读了你观进士的这首诗,评价说,「观其志意激切,使为一男子,必有用之才」。”
鱼玄机怔然。
她问自己,到了这个地步,到了全新的时空和地点,我还愿意为了当年的意难平试一试吗?
那年,我登崇真观南楼,看着那些新进士鱼贯而入,题名碑上,他们中的许多才华都不如我,却是如此意气风发,春风得意。而我因为身为女子,只能辗转流落多方,飘零道中千里。
我已经死了一回,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莫若,向死而生。
她最终深吸一口气,合身拜倒:“请先生收我为徒,此生绝不负所望。”
于谦:???
他只是见对方一心求死,所以开导了两句,怎么就忽然天降一个徒弟了。
“本位面的科举改制参考了明世祖位面,是自上而下全方位的”,他告诉鱼玄机,“你不必成为我的弟子也可以考试。”
然而,鱼玄机态度十分坚持,完全就是一副今日不拜师不罢休的架势,于谦没有办法,索性这么说道,想让她知难而退:“若你一定要拜入我门下,只能当月英的师妹。”
鱼玄机看了看还不到她腰那么高、还扎了两个小啾啾的小不点黄月英,毫不犹豫地唤了一声,无比情真意切:“师姐!”
小黄月英满脸喜悦,脆生生地应道:“哎!”
于谦:“……”
此刻,太傅他内心完全是崩溃的。
……
三朝位面在完成垂钓之后便互相话别,各自回家,而后陆陆续续有挑战者参赛加入副本。
大多数成绩都不错,即便是个别运气特别差的,最终依旧得到了足以改变命运的奖励。
比如武悼天王冉闵。
这一年,冉闵在邺城大战鲜卑慕容氏,为了博取一线生机,直接进入了崖山副本。
不料开场即十分倒霉,简直就是陈庆之再世,直接掉落在了元军大本营中,而且还第一时间被发现了,四周全是气势汹汹的蒙古人向他策马挥戈而来。
冉闵骑着朱龙马,单骑出逃,居然杀出了一条血路,而后就近投靠了扬州城。
本想投靠李庭芝,不料此时已是扬州城陷落的最末期,李庭芝和姜才双双被俘,准备就义。
冉闵带着三十多在民间招募的义士,高呼“汉家英魂不灭,日月星辰不灭!”
而后,一路头也不回地杀入了元营,把姜、李二人营救了出来,最终成功南下进入福建和陆秀夫等人汇合。
冉闵的成绩不算特别出众,但也获得了五次垂钓机会,带回了两万精兵,慕容氏的几位倒霉将领还在拿老眼光看人,这一下直接倒了大霉,狼狈逃窜。
冉闵趁机救出了被困城中的汉人百姓,收拾收拾,准备往北收复蓟州。
……
大顺皇帝李自成,选择了亲身征战。
其不愧为古往今来最强的农民起义领袖之一,致力于给大宋挖坑掘坟。
来到大宋的第一时间,就以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纠结起了一支农民大军,从四川开始,活动向南宋全境。
彼时,四川作为整个南宋的赋税重地,深受战争之累,无论是钓鱼城等八庭柱建筑,还是襄阳城防等设置,赋税几乎都是从四川这里出,百姓连年饥困,苦不堪言。
李自成主打一个“闯王来了不纳粮”,顿时声震四方,四川全境闻风而动,很快掀起了一阵尊李的狂潮。
他仅仅用了三年半的时间就拿下了南宋全境,处处插满了大顺旗帜,最后却在临安城下遭遇到了空前的抵抗。
李自成不得已,只能采用了反间计,先后除去了「疑似与大顺私通」的陆秀夫,「刻意败仗通敌卖国」的张世杰,以及「朕钦定的未来宰相,你们识趣的话就赶紧送来」的文天祥。
观众们看了直呼气愤,这操作是真的黑。
李自成还散布言论,「贾似道、吕文德乃是大宋战神,让大顺皇帝闻风丧胆」!
一通操作之后,宋廷病急乱投医,居然信以为真,将兵权尽数交给二人,就这般如堕梦中,直到被李自成打进了临安城。
很可惜,李自成的好运到此为止,在北伐抗蒙的时候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枚炮弹击中,当场GG,最后综合得分为A。
李自成抽奖+垂钓,共获得精兵十万,骑兵三万,水师一万,火枪武器若干,一方能够朗照人心、辨明忠奸的镜子(专业非常对口了),还有一个专门用来养崽的奶罐,据说孩子喝了用这个奶罐煮的牛奶会变聪明,每天智商和身体素质加加加。
李自成带着奖励回归本位面。
如今的大顺已经主掌了三分之二的江山,他倒也没急着灭明,准备先去把关外的靼清给解决掉。
残明至少还有些英杰存在,这狗鞑子真是杀一千遍一万遍都不为过!
李自成没有亲儿子,所以在出征前,将侄子李过立为皇太子。
当然,这属于醉翁之意不在酒,基本等同于一个“好圣孙”的思路,他真正看好的还是小老虎李来亨,李过的孩子。
可惜李来亨现在还太小了,刚出生没多久,幼崽监国必出大乱,李自成也只能徐徐图之。
先把小老虎的奶罐安排上吧!
……
魏文帝曹丕位面,派出了终极强者蔡文姬。
不是因为蔡琰会打仗,而是因为她记忆力超强,过目不忘,即便是数百卷书都能倒背如流,一字不差,看了天幕的所有副本后,也是将所有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别人进副本一头雾水,她进来宛如直接抄答案,一路巧妙避开了无数难关,最终等级居然拿到了B。
曹丕垂钓完,带着大批奖励归去,磨刀霍霍向孙权。
本就是大魏吴王,如今这江东土地也合该归我大魏所有了!
……
大明洪武位面,老朱看见李自成这个大明江山的破坏者在此耀武扬威,心中很是气愤。
但是,明末那个环境,百姓都过不下去,还真不能怪李自成揭竿而起。
老朱是越想越气啊,理智和情感不停地打架,最终决定将怒火发泄在副本中。
“老四,到你出场的时候了,去给咱将这些元贼通通扒皮揎草!”
弱冠之年的燕王、少年朱棣早已披挂上阵,在殿前等待许久,刀锋淬炼流火,慷慨照彻眉鬓。
王妃徐妙云走过来,给他理了理衣领,又示意他低头,在颈间戴上了一个平安符。
朱棣的老大哥、太子朱标也拍了拍他的肩,说了许多勉励的话。
马皇后更是生怕他路上饿着,给他准备了许多好吃的,扎了满满一个口袋。
这时,小朱棣便背负着来自爹娘、夫人、还有全家人的厚望,一手挽着剑,一手拿着他娘给他的食物包裹,一步一步,踏入了崖山副本的传送光门中。
【挑战者:大明洪武位面,燕王朱棣】
然而,就在这一刻,天幕上忽而传来了一阵尖锐的警报声:
【滴——】
整个天幕都倏然暗淡了下来,而后,传来了一阵沉闷的敲击声。
观众们缓了好一会才发现,不是天幕出了问题,而是朱棣那边的视角有问题,他好像被关在了一个极其漆黑沉闷的地方,地方狭小……
等等,这好像是一处棺材吧?
谁家好人一进场就穿进了棺材啊!
洪武位面的各位大惊,连忙开启视频,“老四/四弟/夫君/棣儿/四哥”地一阵乱喊。
那头,朱棣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似乎棺材里空气不足,已然要没气了。
老朱大怒,这特么叫什么事啊,当场开始了怒怼天幕,必须给咱一个交代!
大明的后世皇帝们也纷纷开始帮腔,而且因为已经参赛过的位面全员都可以发言的原因,众人吵吵嚷嚷,一时间在天幕上刷出了几万行。
许久,天幕终于给出了反应:
【检测到挑战者朱棣进入副本有误,特给予只作用于自身的时间冻结卡一张,暂时予以封存】
朱棣在棺材中,平静地沉睡了过去,等待某一日有人将他唤醒。
老朱:???
还未等他继续追问,天幕已经开始播放起了新的进程:
【欢迎下一位挑战者进场——】
……
汉武帝位面。
刘彻本想让自家冠军侯立刻去参赛,然而,抢夺进场顺序也是一件十分考验手速的事,这回,他不幸比洪武位面慢了一拍。
本想着慢了就慢了吧,正好再多准备一会,再看一个参赛者学习经验。
万万没想到,刚把霍去病拉坐下,准备商谈一下兵事。
结果这凳子还没坐暖,光门就忽然出现在了霍去病身后,他一个不察,手不小心触碰到,立刻就被传送进了崖山副本位面。
刘彻惊愕在当场,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抄起手边的佩剑往门中扔:“去病,你的佩剑兵刃战甲全都没带,先用朕的!”
照常理而言,入殿都是要解除兵甲武器的,他也就没多在意这茬,谁能想到这个洪武位面竟这么不争气,突然发生了变故。
刘彻虽然反应很快,但还是晚了一步,他的佩剑直接从空气中穿了过去,坠落在地。
他眉峰紧锁,忧心忡忡地立在原地。
与此同时,天幕开始给出播报:
【挑战者,汉武帝位面,冠军侯霍去病】
【作者有话说】
嗯,小霍这个副本比较特殊,是全新的剧情,比较宏大,Judy会在半路的时候揭棺而起(?)加入,还有一些参赛者也会过来帮他打工
第92章
如此事态发展, 大大出乎万朝观众的预料。
该说不愧是「冠军侯」吗,啥事都是冠军,这就把洪武位面的参赛者挤到一边去了?
观众们事不关己, 欢快地开始吃瓜,期待明太祖朱元璋和汉武大帝刘彻赶紧吵一架。
一方是白手起家、得国最正的开国之君,一方是封天禅土, 功越百王的千古一帝, 而且,各自的王朝都绵延了很久, 有很多的后辈皇帝随时准备加入战局。
本来吧, 老朱的年代比较靠后,按理说是吃亏的, 但架不住大明许多位面之谦都已经参赛过一遍,难免把自家王朝大夸特夸一番。
现在诸天万朝中,有两句话最为著名。
一句是,“朕那文武兼资,才貌双全, 文人中最会打仗, 武将中最会写词的绝世天才辛幼安”,另一句就是, “我煌煌大明三百载,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 天子守国门, 君王死社稷。”
观众们耳朵都快听得生茧了!
汉明快杠上吧, 最好打起来,我们真的太想看了!
天幕上:
【新皇帝王莽】:@天幕,朕提议,应当开放一个万朝擂台,让不同的位面可以派人进行PK,冠军侯和朱棣不如直接打一架,决定到底谁拥有入场资格。
【陈文帝陈蒨】:莽子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朕完全赞同,就想看高手打架。
【晋明帝司马绍】:莽子的小脑瓜子怎么长的,总有新的奇思妙想。
【周世宗柴荣】:确实有意思。
【周世宗柴荣】:但现在燕王都已经进棺材沉睡了,洪武位面只能派别人出战。
【新皇帝王莽】:那不如改成两朝混战,每个朝代的所有位面都可以派人打仗,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大明后世人才,和大汉前、后世人才的对抗。
【魏孝庄帝元子攸】:听起来很有趣!
【明摆宗朱翊钧】:呵,我大明将星如云,人才济济,岂会畏惧区区大汉?
【明摆宗朱翊钧】:别的不说,世祖的舰队一出,炮台一开,任你大汉多少精兵强将,都注定要尽数灰飞烟灭。
【周世宗柴荣】:?之前讨论的难道不是斗将么,怎么忽然跳到了群战场面,派舰队太犯规了吧。
【汉光武帝刘秀】:万朝又不止明世祖一家有炮台,我老刘家也不缺,有请宋祖@宋武帝刘裕。
【汉昭帝刘弗陵】:宋祖陛下不想说话,并朝大明扔出了十个武庙. jpg
【大顺皇帝李自成】:十个(震惊!)
【楚宣武帝桓温】:吓得孤手中的瓜都掉了。
【汉昭烈帝刘备】:这十个里面就有朕的孔明,还有二弟、三弟。
【汉昭帝刘弗陵】: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时空的你自己也在宋祖的位面,等会要被分封到海外去当王?
【汉灵帝刘宏】:@宋武帝刘裕,宋祖陛下能不能把朕也分封过去当王,听说海外美女多,朕想试试。
【汉光武帝刘秀】:?不肖子孙,滚!
刘秀看见这一行字,瞬间火冒三丈。
这个名字一看就不是此前的汉皇,那肯定是自己的后人了。
谥号为“灵”,是一个极端的恶谥,所谓「不勤成名曰灵,死而志成曰灵,死见神能曰灵,乱而不损曰灵」。
这特么还不如上面那个朱翊钧的“摆宗”呢!
刘秀已经完全将自己代入了和大明的战斗氛围,下意识处处跟大明对比起来,如此一想,心中竟是颇为忧愁。
唉,都怪朕自己太强了,没给部下太多的发挥余地,云台二十八将居然只进了七个武庙,而不是二十八个,真让他伤心啊。
这个时候,他转头看见了狄青。
狄青正坐在窗前拭剑,眉眼利落,神姿飒爽,眸光被明亮的剑锋映得一片清澈如水。
刘秀满意地点点头,自己麾下那七个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个,若是真要跟大明开打,就让狄青出战,必然是手到擒来!
天幕上:
【南唐后主李煜】:虽然但是,明世祖麾下的武庙也不少,再加上周瑜孙策吕蒙,而且大明还有景泰位面也很强呢,他们的武器都很先进,胜负难料。
【刚刚想好年号准备改元的女帝秦良玉】:本位面也会带着坚船利炮帮助大明的!
【宋仁宗赵祯】:全都是挂逼们在打架,真要开启万朝擂台的话,应该把这些人通通踢出去不许参赛。
【明世祖郑成功】:呵呵。
【宋武帝刘裕】:呵呵。
【景泰皇帝朱祁钰】:呵呵。
【汉光武帝刘秀】:赵祯还敢出现?速来领死!
【大秦天王苻坚】:莽子,朕觉得你这个万朝擂台的提议,就是在针对我们这些短命王朝。
【新皇帝王莽】:朕不是,朕没有,苻秦宗室名将也不少啊,而且都是少年英才,什么苻菁、苻苌、苻融、苻黄眉,好多好多。
【大秦天王苻坚】:你要不要猜他们为什么是「少年」英才?
【新皇帝王莽】:因为……他们都英年早逝,在战场上被人杀死了?
【新皇帝王莽】:哦豁。
【汉高祖刘邦】:说到短命王朝,朕有一个危险的想法……
【秦昭襄王赢稷】:小子,你想找死不成?
【秦昭襄王赢稷】:我大秦从先祖非子往下,历经七百年、几十代秦王,如今都集中在这个天幕上,尔等区区大汉再延长一倍都不够比。
【秦武王嬴荡】:看见这个鼎了吗,等会就给他砸到刘家人的头上。
【新皇帝王莽】:好家伙,这局老秦人全场最佳,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的挂逼。
……
观众们议论纷纷,而天幕也终于做出了回应。
【检测到大量观众的心愿,特开放万朝擂台,LV1等级,目前仅限一人进入】
【同一姓氏血脉的王朝位面,均可人选相通】
【请汉武帝刘彻、明太祖朱元璋,于半个时辰内确认,是否进入参赛】
众人:!!!
哇,可以看好戏了!
但也有不走寻常路的,提出了反对意见:
【梁武帝萧衍】:朕觉得这不公平,擂台只能让武将上去战斗,若是要让文人进行文斗该怎么办?灿烂的文化同样是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重要标杆。
【魏文帝曹丕】:复议。
【魏孝文帝元宏】:梁武帝言之有理!
【唐文宗李昂】:朕也赞成萧衍的观点,本位面诗人众多,文化昌盛。
观众们看着萧衍一个武帝,后面居然跟了一群文宗文帝在附和,场面颇为好笑。
天幕很快解答道:
【擂台参赛项目不限,可以派出任何人,武将、文臣、科学家、医师、乐人,甚至可以是两名厨子上去比赛做菜】
萧衍一怔,下意识地问:“这做出来的菜?”
天幕:“擂台的胜负需要诸天万朝共同投票决定,因此,若是两名厨子斗菜,烧出来的菜也会分成若干份,平均送往诸天万朝供人品尝。”
众人:懂了懂了!
洪武位面,老朱看到这一行字,指着大将徐达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他本打算派徐达出战,并且对此信心十足。
徐达可是大明开国第一功臣,南征北战,攻破大都,声名赫赫,哪怕汉武帝派上卫青,本位面也有一战之力,将参赛名额争夺回来。
何况所有人都知道,因为之前那个后汉之主刘渊,以匈奴之身,承大汉之基,僭越称汉帝的缘故,汉武帝异常生气,已经把卫青派到龙城去犁庭扫穴,荡平匈奴,将这个刘渊的祖宗全部提前消灭。
所以现在,卫青根本无法出战。
汉武帝只能派出稍弱一等的选择,比如说李广……笑死,老朱和他的臣子们完全没在怕的。
洪武位面的众人甚至都提前开始庆祝,又把给朱棣准备的各种闯关资料取了出来。
然而……
刘彻很显然不打算按套路走。
他看到任何身份的人物都可以参赛,并且同姓血脉之间人选互通,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刘裕:“@宋武帝刘裕,朕要进行文斗,宋祖可以借一个人过来吗?”
刘裕见到这条消息,微微一怔,旋即转头看向殿中正坐着聊天、吃吃喝喝的各位:“你们觉得谁应该去试一试?”
来自大唐的一干人等:“李白!”
刘宋本土的一干人等:“李白吧,易安也行。”
李白本人:“当然是康乐!”
谢灵运摆手拒绝,他还是个未成年的崽呢,可不想这么小就背负起一整个位面的重任,这要是万一输阵,还不得被汉武帝生吞活剥了。
但李白觉得,偶像在此,他怎么可以自己专美于前呢,于是便再三推辞,说什么都不同意上场。
谢灵运见事情陷入了僵局,忽而灵机一动,启唇吟咏道:“韩亡子房奋,秦帝——”
李白连忙截住他的话,叹息说:“好了好了,我这就去,康乐你别念了啦。”
另一头,刘彻立即在天幕上啪啪输入:“朕决定进行文斗!”
根据他的判断,天幕参赛很多时候都靠抢,谁先发言确认谁就有优势,果然,天幕立刻清光闪烁,一番变幻,飘出来一行大字:
【汉明之战. 文斗版本即将开启,宋祖位面李白VS大明洪武位面_____,请明太祖朱元璋尽快确认出战人选】
慢了一拍的老朱:???
好一个阴险狡猾的刘小猪!
老朱环顾朝堂一圈,眉头紧紧皱起,只觉得此番大事不妙。
本朝最强的笔杆子就是宋濂和高启,但即便两个人叠一块发力,也很难比得上青莲诗仙李白。
在文学领域,李白就是古往今来的最巅峰,也许有人能胜过他或与他比肩,然而,洪武位面并没有这样的人。
太子朱标沉吟道:“父皇,要不去向景泰借一下于谦?”
老朱:“……”
虽然于谦是咱的梦中情臣,但也不能让于谦就这么放飞自我啊。
他的诗词水准波动实在是太大了,倘若上去飙一句“大雪鹅毛”,大明岂不是要贻笑于诸天万朝?
各人又纷纷提议,什么“世祖位面的张煌言”,还有之前在天幕上出现过的什么阳明先生、张江陵、明末金圣叹,最后讨论了一圈,发现都不是专业的文学领域人才,对上李白胜算不大。
眼看时间将至,老朱只能将宋濂派了上去:“你这次上去,记得给咱好好表现!”
宋濂一拱手,暗自苦笑,踏上了征途。
觉得自己走的这一路不是普通的路,是通向地狱的大门,而脚下咚咚的足音也不是普通的足音,是即将奏起的九族交响乐。
好在老朱还没有如此不讲情面,他也知道,要想胜过李白难如登天,于是冲着宋濂的背影大声道:“可以输,但一定要表现出大明的风采,回来朕赏你一块免死金牌!”
不知怎的,听到这话,宋濂忽而一阵背脊发凉,可能是太感动了吧。
他身形挺拔,姿态端庄,站在了擂台上的李白对面。
“很好!”
洪武位面的人大声叫好,“完全是我大明儒生的风范代表!”
李白衣带散乱,潇洒不羁,腰挂一柄兰玉冷色的长剑,金枝玉佩从衣摆处随意垂落而下,手提一壶酒,活脱脱一副浪迹江湖的狂士形象。
试题已经出来了,两块光板悬浮在身前,他连正眼都没带看一下的,自顾自地举起酒坛狂饮,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至为洒脱,有一种天地为壶、日月为客、江海为我饮的逸气。
“好!”
万朝的人们一齐赞颂道:“不愧是谪仙李白,理当如此,题目还写个屁,光是这风采我们就要把票都投给他!”
宋濂听了心中郁闷不已,但还是认认真真地进行了答题。
今天的对战题目是「咏兰花」,他提笔写道:“阳和煦九畹,晴芬溢青兰。潜姿发玄麝,幽花凝紫檀……”
一边写,一边观察旁边的李白。
李白一直到答题时间只剩最后一分钟,而他也饮尽了最后一杯酒,这才开始挥毫成诗。
可能是酒入愁肠,三分酿成了月光的缘故吧,这首诗还有点小忧愁:
“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飞霜早淅历,绿艳恐休歇。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宋濂看到这里,长叹一口气,感觉自己瞬间就被比进了尘埃里,输得很惨!
他看向天幕,果然,万朝帝王几乎有九成五,都把票投给了李白。
余下的一些大明皇帝都在迟疑,眼看最后胜负已定,他们终于没法昧着良心支持本朝太祖,于是也……纷纷将票投给了李白。
这时,宋濂发现自己居然还有一票!
他充满惊愕地看去,只见这一票来自宋襄公子兹甫,历史上最迂腐的王者,没有之一。
宋襄公如此评价:“这李白衣冠不整,放浪形骸,像什么样子,宋濂至少有好好把衣服扣上。”
宋濂:???
他该感到高兴吗,自己没有零分出局?
而且!为何!就连本朝都把票投给了李白!
老朱:咱也没办法啊,你写得太难看了,差距实在太明显了,唉。
这一票本身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影响不了大局,还不如随心所欲投呢。
……
在文斗之战落幕之后,天幕正式确认,本次崖山海战副本的参赛者是霍去病。
当然,汉武帝也没有把事情做得太绝,而是告诉老朱,等到机会合适,如果自家冠军侯能碰见朱棣的棺材,会伺机将他放出来的。
此刻的刘彻还远远未意识到这具棺材的重要性。
天幕开始播放挑战者的个人信息:
【挑战者霍去病,生于河东郡平阳县,武帝朝将领,千古将星】
【天才少年开启千古传奇,以其短暂如星火的生命,铸成了古往今来无出其右的丰碑】
【在他之前,评价武将的标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在他之后,所有人都将他的「封狼居胥」视为最高的荣耀】
【他的旌旗遍插瀚海,他的战队饮马列郡,他的战绩不可复制,他的声名流芳万世,学他者死,似他者亦死,他永远都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人】
【自他离去之后,似乎整个天地人间茫茫山岳连绵江海,都变得空荡荡寂寞起来,日月依旧,风霜依旧,长安城也依然年复一年,泛出柳条的青色】
【但是一代又一代的后人来到长安,都会忍不住感叹,原来这座城失去霍去病,已经很久了啊】
【霍去病,就是这样一个,被千秋万载的来者都永远铭记、永志不忘的人】
观众们:!!!
哇,这个评价听起来好感动!
仔细一想,可不是这样么,很多的后世人都在持续怀念着他呀。
武将们征战沙场、戍守边关会怀念他,文人们咏叹家国热血、风华千秋也会怀念他。
长安的行客年年来来去去,不知有多少人在茂陵前久久凝眸,看春风吹草绿,万象动心声,这般长久地怀念着他。
远的不说,最近的案例比如宋祖陛下,他打进长安城的时候,不就特意去祭拜了茂陵和霍去病么。
少年檀道济的封号「冠军将军」,正是从「冠军侯」这里来的。
天幕:“鉴于观众大多熟悉霍去病的事迹,是否要跳过这一部分,直接进入比赛?”
观众们:“当然不可!”
在史书的字里行间捕捉吉光片羽,拼凑起一个人的一生,哪有看天幕直播的画面来得快乐。
这声光电效果,简直绝了。
加上前段时间王莽分享了炸鸡配方,操作十分简单,不少位面的观众都行动了起来,发现万物皆可炸,这时便端出了许多美味的零食,一边吃一边看天幕。
天幕继续播放:
【霍去病少年便善骑射,立意创新,不爱学古兵法】
【他这一生的征战传奇从元朔六年,定襄北之战开始】
【这是他的职业生涯第一战,开场即高光,率领八百勇士孤军深入,径趋敌后】
【本方的其他人马与他断联,心中忧虑不已,都觉得他凶多吉少了,不料数日之后,霍去病带着二千二十八颗匈奴敌军的首级回归,并斩杀俘虏多名匈奴要员】
【因他功冠全军,归来之后,便被汉武帝封为了冠军侯,大致在南阳郡穰县一带,这一年,他十八岁】
东晋位面,晋明帝司马绍看到南阳郡的字样,眉梢微扬。
他的身体依旧十分病弱,苍白手指轻轻扣起,拢唇轻咳了一声:“荀刺史有何想法?”
大概是沾了冠军侯的灵气,南阳郡这个地方自汉以来就极为人杰地灵,帝王当中,光武帝刘秀便在此处登基,之前在天幕上看到的后世隆武帝朱聿键等帝王也出自这里。
这,也是如今秦晋割据的边界线。
少女将军、如今的江州刺史荀灌抱剑坐在一边,仪容秀丽,雪肤花貌。
她目中淬炼着一种所向披靡的神采,看向天幕上霍去病征战的身影,神色无比向往:“自然是打!”
“我与冠军侯同年,也要像他一样抗击异族,将那些五胡蛮夷通通赶出中原大地!”
【二十岁那年,霍去病晋升为骠骑将军,率军一万,深入河西走廊】
【出关陇西,战遍河西五国,越焉支山,渡狐奴河,斩杀折兰王、卢胡王,灭尽精锐,俘其菁英,带着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凯旋】
【同年夏月,抵东天山,大捷斩敌逾三万,擒拿匈奴王廷核心人士逾百】
【后前往浑邪王大营接受其投降,阵斩逃亡军士八千,率其部众回归长安,从此河西走廊并入汉土,西北边境无人再敢来犯】
【二十二岁那年,霍去病率五万大军,一路追杀匈奴主力直至狼居胥山,于此祭天,斩敌七万众,并于贝加尔湖畔姑衍山进行祭地】
观众们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感受,震撼,太震撼了。
霍去病创下不世的战功如此轻而易举,任何敌人对上他,都如狂风扫云、卷席横荡般完全不堪一击。
他没有遇上任何能够让他竭力一战的对手,也从未有过任何吃力、为难、身陷险境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手到擒来。
以至于这声名赫赫的军事史上的丰碑,仿佛竟成了一串平平无奇的数字罗列。
【二十三岁那年,霍去病于准备战争的过程中去世,一说病亡,一说因战成疾,谥号景桓】
【我们不禁要问了,这样的人,这样的天才,是这人间真实存在的吗?】
【甚至会去好奇,是否存在着某一个位面,霍去病平安度过了二十三岁的死劫,征战半生,将大汗旗帜插满了世界每一处,让全球皆着汉人衣冠,从此世间唯一的通行语言就是汉语?】
【有的人死了,便从此万事皆空;而有的人离去,却永远存活在人们心中】
【霍去病除了战功显赫,空前绝后,他作为骑兵战术的革新者,在技术层面同样对后世影响深远,一改车兵为冲击战术】
【汉光武帝的突骑作战、汉末北方军阀公孙瓒等人的骑兵建设、魏晋时期北方的具状骑兵部队,以及后世的马镫发明等,皆受他的启迪】
【在军事以外的领域,他的事迹也持续鼓舞着后人】
【大唐战神李靖大破突厥,曾停驻在狼居胥山前久久感叹他的一生,侯君集剿灭吐谷浑大军,亦曾扎营于此,怅怀不已】
【南明时期的隆武朝首辅黄道周,一代文武双全之完人,曾为霍去病作传,并以他的故事激励北伐,惜哉兵少力弱,死于清军重围】
【大明最后的孤臣张煌言,曾赋诗感叹,「青山未筑祁连冢,沧海犹衔精卫石」,认为自己此生虽无霍去病之才,却将如他一般抗击异族,沧海不竭,此心不改】
【霍去病,便是这样一个曾短暂路过人间,便让千百世之后,犹自怀想了一生的人】
观众们闻言,不禁心生怅然。
是啊,他就是有这么好,倘若不是副本场地开放,我们还见不到他呢,应当为此浮一大白!
或许他唯一的憾事便是没有入选武庙十哲,但他已无需藉此来证明自己,因为,在历史的浩瀚星空中,「霍去病」这个名字本身便是独一档的存在,是最璀璨的辰星与永恒长燃的启明之灯。
不少位面已经有人开始思考,觉得虽然霍去病本人可能不在乎,但我们不能不为他在乎,还是把从前的十哲踢出去一个,给他加进来吧。
被挤出了十哲的倒霉蛋:???
……
个人信息播放完毕后,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霍去病正式进入了崖山副本位面。
众人见他轻装上阵,一身灵便,不仅未着盔甲,甚至连佩剑都没带,不禁相与错愕,感叹道,不愧是冠军侯啊,艺高人胆大,什么装备都没有地这就来了!
一时间,天幕上的赞赏声飘成了一片,对他的滤镜仿佛有城墙那么厚。
霍去病:“……”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进入副本太突然了,没来得及带上任何装备?
霍去病刚一落地,或者说,落在甲板上,便感觉到周围狂浪滔天,浩荡的海水席卷苍穹,狂嚣拍打而来,轰然击碎了船板,将他一下子高高抛起,扔进了海中。
也幸好他没穿盔甲,就近伸手抓住了一块浮木,漂在海面上,极目向周边远眺。
天色黑沉沉的,四处海水皆如巨山耸立,一场铺天盖地的风暴正在席卷而来,远处有数叶小舟正在大海中沉沉浮浮,宛如浩渺洪流中无比微小的蝼蚁,随时会被淹没。
观众们懵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什么地方,哪处大海,真没见过。
看起来也不是崖山啊,崖山是二十万军民的船队,怎么会有这么零星的小船?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明世祖出征,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飓风!
视频那头,汉武朝位面的智囊团立刻开始了工作,根据各种天气书籍资料,迅速给霍去病规划出了目前最合理的行动路线:“冠军侯,你先不要动,尽量放平身体,顺水进入风暴左边看起来比较小的位置。”
“好。”
霍去病躲开了那些铺天盖地向他砸来的断杆与残砖碎片。
他这段时间训练了一阵水师,初步掌握了一点水性,但也不是很熟练,索性采取了最稳妥的方法,抱着木板,一路随波逐流,被海浪裹挟着向远处飘去。
不知飘了多久,他发现身边掠过了一把剑,即将下沉,立刻将之捞起,握在手上。
仔细一看,上面刻着「宋太傅越国公世杰,陆君实德佑元年赠」。
霍去病松了口气。
很好,看来尚未偏离太远,没有降落到什么安南、吕宋、甚至澳洲大陆去,不然他可能要和土人们一起造船,花费三年五载返回中原。
顺着长剑坠落的方向继续往前飘,他终于在前方不久处看见了大船的轮廓。
张世杰独自一人,孤身站在了即将倾覆的船只最高处,鲜血与天风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回望着来路,已经淹没在了茫茫浮尸于风涛中,一切都看不真切,就连一直与他并肩作战的挚友,都已经长眠在了这片冰冷的深水之下。
下属们高呼着让他登岸,但张世杰拒绝了。
他在风霜中泪流满面,轻声说:“我为赵氏,亦已至矣,一君亡,复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几敌兵退,别立赵氏以存祀耳。”
而后未作任何抵抗,静静立在船只尽头,被汹涌的风暴与狂潮吞没。
诸天万朝,一时间沉默如死,许久,才有人发送了第一条评论:“原来是这个时候……是崖山海战结束后的第三个月,张世杰遇见风暴,心如死灰,溺死在平章山下。”
霍去病:“……”
啥,宋已经亡了?他这是开局即死局的节奏吗?
【作者有话说】
作者:不是,你很快就会变成完美开局(微笑)
于谦、郑森森:让冠军侯也体验一把看别人跳海!
下章即将出场的小陆相公:每次都是我跳海,今天终于轮到世杰了!
张太傅:这海难道是非得跳不可吗?
文山先生:跳吧跳吧,都来跳一遍(沧桑.jpg)
第93章
眼看变故突发当场, 霍去病来不及思索太多,立刻在暴风雨中竭力向前游去,试图将张世杰救回来。
眼前风浪滔天, 林立如山,海涛奔吼如雷,天地间都回荡轰鸣着浪花的碎裂声, 升起又坠落, 仿佛银龙翻海,长鲸怒卷。
冰冷的水色阻挡住了所有远望的视线, 霍去病一路艰难向前, 仿佛不是在深冬的海面上穿行,而是在翻越迢迢隔绝的千重岭万重山。
他有好几次都差一点就被风暴卷走吞没, 却又极其敏捷地闪开,与死亡危险擦肩而过,继续破开风浪,往张世杰的方向游去。
宛如一支清光破云的利箭,穿透了满天的阴霾四合、巨浪凶险, 势不可挡地永远向前。
观众们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直为他捏一把汗。
视频那头,刘彻已经处于一个精神极度紧张、甚至忘了呼吸的状态, 旁边的卫子夫、霍光等人, 也全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众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冠军侯,你快别管张太傅了,直接放弃这个「拯救张世杰」的任务吧, 自己找个地方先上岸。
万一出事了可怎生是好!
虽然副本里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在视频这边看着的, 都是极为关心他的人,溺水而亡多受罪啊,谁忍心让他经历这个。
然而,大家又不敢在这个无比关键的节骨眼上打扰霍去病,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无比安静地观看着。
万里之外的龙城,卫青提着剑,锋刃犹在滴血,也在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天幕。
他刚刚宛如赶牲口一样,把抓到的几百号匈奴王者和他们的子嗣都赶到同一处,直接进行了处决。
刘渊的先祖也在这群人里面。
从此之后,再不会有一个自称是汉室后裔的匈奴人,打着大汗的旗帜,第一个发动五胡乱华入侵中原,掀起无边血祸与杀劫了。
匈奴们大声哭嚎求饶,说要献上一切金银珠宝赎命,待发现他根本不可能放过自己之后,又开始了痛骂,说他是魔鬼,是冷血的屠夫,是刽子手,伟大的草原之神长生天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明明之前接受了我们的投降,却又出尔反尔,非要将我族斩尽杀绝!”
“我们在地狱等你,还有天幕上的这个——”
“你二人手中沾满了我族鲜血,必定不得好死!”
“聒噪”,卫青神色冷漠,手起剑落,直接斩下了叫得最凶的那个人头颅。
按照副本规则,这些匈奴人也能看见天幕,正是因为他们与挑战者本人的故事密切相关,是高光时刻被虐的那个菜,也是战绩如虹的背景板。
相似的,还有宋祖位面的鲜卑人,景泰位面的瓦剌人,前秦位面的北方诸族……
匈奴们怒骂纷纷,话题总是不离对霍去病和卫青的诅咒,用词极尽恶毒。
若放在平时,卫青不过冷笑置之而已,区区几个败军之将、丧家之犬的无能狂怒,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如今自家外甥正在崖海之上遭遇危险,卫青再听到这些话,顿时就忍无可忍了,直接让行刑官上前,一溜儿送匈奴王廷全员上路。
嘴上功夫最厉害的几个,舌头还被扯了出来,吊在龙城门口供路人观赏。
呸,晦气东西,让你瞎说!
匈奴首领都解决之后,卫青便没有再理会这些小角色,而是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天幕上。
去病,你可一定要平安呀,他在心中默默祈祷。
就在此时,霍去病终于游到了沉船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四处寻找张世杰。
“我大汉就是最好的,什么都要拿到最好,所以这回一定要带着满分离开”,他这么小声道,神情中写满了锐利与坚决,“一定得把张太傅捞上来。”
然而,海波茫茫,骇浪翻涌,太傅大人究竟在何处呢?
……
片刻之前,张世杰面对沉船风暴,没有作任何抵抗,而是选择了放任自流,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枚轻叶,在漩涡中越陷越深,坠入海水深处。
就这样吧……
他独自奋战了这么久,已经无法再坚持,这便是一切的尾声了。
如今,是崖山海战结束之后的第三个月。
二月初六那日,张弘范和李恒率领元军水师大举进攻,张世杰浴血奋战许久,眼见不敌,立即派人去接陆秀夫和小皇帝,准备护送他们逃亡。
他的亲信都在战争中折损殆尽,只能就近找了一个宋兵,令其迅速乘上小船,穿过重重舰队的封锁与阻隔。
之前,为了凝聚起二十万军民的士气,张世杰选择将所有船只以铁链相连,横断海面,收尾续接,绕崖门三周,拱卫小皇帝的龙舟于正中。
这是他万般无奈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
好处是,让一盘散沙、慌乱不堪的大宋军民们迅速平静了下来,重新聚起战意。
坏处就是遇见了如今这样的突发变故,陆秀夫和小皇帝的船只被众多舰船环绕,单凭他们的力量,完全无法斩断铁链进行逃生,只能张世杰这边派人去接应。
张世杰把接应的人派出去之后,才发现情况不妙。
他和君实提前做过很多预案,也演练过类似情况,主要就是担心会遇见元军的奸细,伺机抓走小皇帝。
之前的靖康之耻,以及临安沦陷,德佑皇帝与谢太后出降,对异族北虏极尽卑躬屈膝、腆颜求生之事,实在是太耻辱、太沦丧了,毫无民族气节,几近打断了汉人的脊梁骨。
这样的悲剧绝不能又一次上演。
宋廷可灭,但天下汉人衣冠不可,小皇帝此刻作为天崩地裂、西山日暮时分最后的汉人旗帜,自然也绝不能落入元军手中。
唯有一死。
当时,张世杰就和自家好友约定,若是传讯,一定要以小红绳为信物,或者讲一套对应的暗语,这样才能确认身份可信。
结果现在小红绳还好端端戴在自己手上呢,他顿时知道坏事了,立刻回身去追。
但他这边恰好是元军炮火最集中的位置,张弘范瞄准了他一个人狂轰滥炸,又鏖战了半日有余,才终于得以断维出走,向着后方海域疾速驶去。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崖山之前哭声震天,水花浪涌。
军民们见丞相带着小皇帝跳海,自知大势已去,不愿留下来平白受辱,接连纵身一跃,如道道惊虹般划过深冬晦暗的天际,为一个时代的落幕,划下最苍劲有力的终结篇章。
张世杰立在那里,怔然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深远无边的梦魇。
都是他的错……
为什么不肯再多等他一会?
小皇帝的龙舟已经被彻底撞碎,张世杰站到最大的一块碎片上,望着汹涌的碧海间浮尸茫茫,刀剑辉映,赤色的鲜血盘桓流动,甚至覆盖了海面本有的冰冷浅灰色。
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到他的好友究竟葬身在何处,帝王在何处,故国又在何处。
一枚火药击中了船只,剧烈的晃动让张世杰清醒过来,伸手抓住了剑刃,一下鲜血淋漓,染红了锋刃上的刻字,「宋太傅越国公世杰,陆君实德佑元年赠」。
他握住这把剑,就好像握住了赠剑之人的手,垂下眼,在心中轻轻地说:
君实,你已经不在了……让我带着你的那一份继续走下去,能到何处,便到何处吧。
张世杰迅速地收拢了残兵败将,清点辎重。
一面命尚书、水军都统苏景瞻留下断后,一面与部下苏刘义、刘师勇等人潜伏于水下,趁张弘范志得意满,召开庆功大宴,过来点检战果时,趁夜驾船夺港逃出重围,预备前往顺德一带登山立寨,继续抗争。
张弘范惊怒交加,带着元兵水师穷追不舍,一路笳鼓震天,炮火齐鸣,未尝有片刻消歇之时。
沿途历经二十一战,大大小小的短兵相接,苏刘义等人先后战死,张世杰在一场场血战中突围,目睹战友们接连逝去,最后来到海陵岛,又遇上了一场空前绝后的飓风。
远处是元军重重叠叠的舰队,数以万计,近处是风浪狂嚣,包围了己方仅剩的寥寥数百人马。
下属让张世杰登岸,再图后事,但他拒绝了。
事已至此,即便是冲出了这场风暴,未来也不再有任何希望,就停在这里吧……在这一片故友乘风蹈海的冰冷水中长眠。
张世杰在急速下沉中,忽而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他这时候已经极度神智不清,唯有速死的念头占据了所有的一切,当下抬手一劈,要让来人赶紧走开,别影响他去死。
这一下,濒死之人动用了所有的力气,霍去病一时不察,险些被直接按进了水底,回过神来,心中惊愕不已。
不是,这个张世杰怎么回事,求生的时候没见他这么积极,打人倒挺有力气的!
二人便在这漆黑的深水之中动起手来,没两下,他就轻而易举地止住了张世杰。
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张世杰都打不过他啊,何况是眼前这个溺水许久、几乎处于濒危状态的版本。
一位普普通通、勉强算是入门的半武庙选手,和一位「让他进入武庙,是因为武庙就是武将的最高荣誉上限,而不是因为他只能进入武庙」的选手,显然存在着巨大的实力差别。
霍去病轻描淡写地一路拽着张世杰,往上浮动,最终破水而出,来到了一块巨大的木板上休息。
张世杰这一波颇受重创,终于离开了水中,神思在慢慢恢复,下意识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你的剑。”
霍去病将剑递给他。
张世杰的手原本还有些抖,但一触碰到剑刃,立刻就如同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力量一般,本能地变得平稳起来,艰难撑起身,挪到木板边缘吐水去了。
眼见他这一时半会是吐不完了,霍去病也不理会他,坐在一边托腮沉思:“陛下,现在该如何行事?”
视频那头,刘彻正在对着面前的资料进行头脑风暴。
汉武帝位面虽然没有陈宫、蔡文姬那样记忆力惊人的奇才,能够完全一比一复盘此前所有副本参赛过程,但文人却不少。
司马相如、庄忌等人作为饱读诗书的大文学家,头脑十分灵光,让他尽可能地对参赛副本详细记录,还是问题不大的。
刘彻把所有资料都翻了一遍,最终得出来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些资料根本就毫无帮助!
哦豁。
自家冠军侯是所有参赛者中,进入副本时间最晚的一个。
此前再晚也不过是陆秀夫和小皇帝跳海,还可以图谋出海建国之类的,到他这边,直接就已经宋廷灭亡,兵力全灭,一无所剩了。
这还能怎么努力?
别的不说,「拯救大宋」这个任务肯定是没法完成了吧?
他倒是知道有个人应该很了解此事,那就是明太祖朱元璋。
外公陈英之前就在张世杰的队伍中,一直奋战到了最后呢,老朱小时候肯定听过相关故事。
但汉武位面的参赛机会是通过打败人家得来的,现在正处于一个相看两厌、最好不见的状态,没法直接去询问老朱。
刘彻叹息一声,愁得头都大了。
忽然想起霍去病还在等他的回复,于是沉声说:“你那边的情况朕不清楚,等张世杰醒过来再说。”
霍去病无语,这可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说了等于没说。
此刻风暴渐转平缓,他们正坐在一条木板上,持续顺水往前漂流。
张世杰在边缘处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凝眸望了海面中自己破碎的倒影半晌,蓦然举剑,割向了颈间。
眼看他就要血溅五步,幸而霍去病早就有所关注,在第一时间就夺下了他的剑,冷声道:“一上来就要自杀,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死”,张世杰神色平静地说,犹如死寂的深水般毫无波动。
霍去病微微皱眉:“可你刚脱离险境,劫后余生,照常理而言应该生出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张世杰摇了摇头:“谢谢你救了我,但我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霍去病又道:“若是陆秀夫在此处,断然不会如此。”
张世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佩剑,眸光凝驻在「陆君实」三个字上,流露出了深深的痛色:“他确实不会。”
“那年端宗小陛下新丧,群臣人心惶惶,皆欲一哄而散,是君实留住了我们——”
小陆相公素衣如雪,神情镇定,带着一以贯之的从容与温和,似秀丽的春雨烟波一般,仿佛能化开人心上所有的焦灼不安。
他拉住卫王赵昺的手,走到众人面前,告诉所有人说:“端宗虽然已去,但卫王还在此处,汉光武以一旅一师尚可以成中兴大业,如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数万,此岂不可为国邪?”
张世杰第一个站出来响应了他,就像以往许多次所做过的那样,在天崩地裂之后组建起了新的政权,撑起一片天。
他们从年少时就开始并肩作战,分工素来十分明确,君实负责指挥,运筹帷幄,作茫茫前路上的那盏长明灯,而他负责挥戈跃马,埋头拼杀,君实指哪儿他打哪儿。
二十载生死茫茫,一直到如今。
他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在身边风雨同行,走过山河日月人间花开,也走过烽火满地破土流离。
“君实确实不会放弃”,张世杰轻轻地说,“可是,他不在了啊。”
他当真是斗志全无了,霍去病眉心一蹙,决定继续拿语言刺激他:“你堂堂一国太傅兼最高军事长官,难道离了陆秀夫就不行了?”
“我是不行”,张世杰居然无比坦诚地说,“他就是我决战到现在这一刻的理由,为国为家,我都已经尽力了,我现在要去见他了。”
霍去病扶额一阵,颇觉对方油盐不进:“话不能这么说,陆秀夫他……”
张世杰忽而发现了不对,打断他道:“你叫君实的全名,而不是陆相公——你并非宋人?你是谁?”
霍去病:“……”
合着说来说去,你就只对陆秀夫相关的人和事无比敏锐吗!
霍去病告诉他:“我是大汉冠军侯霍去病。”
张世杰一阵惊愕,目光移到他脸上,凝眸注视了半晌,忽而颔首道:“如此气场,之前在水中又能轻易制住我,确为不世之将星,想来应该是本人……世上真有一梦千载之事?”
霍去病肯定地点点头:“然也。”
张世杰神情中悲大于喜,写满了遗憾,蓦然长叹一声:“可惜你来晚了,若你当初能救下君实和圣上该多好。”
霍去病:害,谁不是呢,他也觉得自己来晚了呢。
二人正交流着,忽觉不远处的波浪剧烈一阵动弹,狂风呼啸。
但这架势又有别于先前的飓风来袭,仅局限于局部地区,隐隐夹杂着一股奇异的声音顺水而来,韵律悠扬,隐隐约约似成曲调。
紧接着,海面倏然绽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两侧潮水高高地涌起,矗立如悬崖。
很不幸,他们这块木板恰好处在了裂缝的位置,被倏然冒出的海水一下子顶上天,约有数十层楼之高,又如乘坐滚筒洗衣机一般,飞荡了几个来回,摔得头昏脑胀,七荤八素。
而后这滚筒洗衣机仿佛一下子停电卡顿了,木板倏然停滞在半空中,悬浮着一动不动。
眼前水雾滔滔模糊了视线,霍去病什么都望不见,惊疑不定中抬手向外一摸,居然摸到了一片「陆地」。???
天幕前的观众:“……”
这是什么情况,咋就忽然登陆了呢?
霍去病摸了好一会,但觉触手之处十分光滑柔软,好像很Q弹,于是向张世杰借了剑,使劲向下一戳。
这一下,剑锋直接没入了「陆地」最深处,身下的木板陡然一阵剧烈震荡,忽而疾速下坠,眼前的浪花也在飞快地坍塌,在比一个呼吸更短的刹那,直接坠入了海水深处。
在无尽的风浪颠簸中,木板不知被甩到了什么地方去,但人却没有继续下坠。
当眼前的一切障碍物都飞快地消失之后,霍去病睁眼望去,发现自己和张世杰居然站在了一只巨大的鲸鱼脊背上。
这只鲸体型磅礴,如同一座沉没在深海中的岛屿,身躯在海水中平稳地向前行驶。
先前的那一剑似乎让它颇感疼痛,发出了低低的哀鸣声,一滴无形的泪水坠入了深海中。
霍去病颇感抱歉,立刻去把剑拔了出来,手指贴着胖鲸鱼圆滚滚的皮肤摸了摸,权当是在安抚它,一边小声说:“真抱歉,我不是有意让你受伤的,你大鱼有大量,请原谅我吧。”
摸了好一会,也不知鲸鱼是不是接收到了他的信号,忽而平静下来,嗡鸣着发出了一道乐声,随着水波缓缓扩散开来,似长啸,又似哼唱,悠扬婉转,曲折绵延,是一种纯出自然的天籁之声。
张世杰沿着鲸鱼背一阵乱走,借着这趟顺风车抓了几条鱼,渐觉氧气缺乏,气力不知地坐在了原地。
霍去病也觉得眼前有点发黑,再这么继续留在水底,非送命不可。
他深一脚浅一脚,如同踩在柔软的云端,慢慢走到了鲸鱼的脑袋上,俯身对它说了几句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让它送自己上去。
结果这条鲸鱼也不知是压根没听懂,还是全然听错了内容,忽而扎了个猛子,直接窜进了深海!
霍去病猝不及防,险些被突如其来的狂暴水流卷飞出去,却被鲸鱼抬起一边的鱼鳍,及时将他牢牢按在了脑袋上,保护得严严实实。
后方的张世杰就没这么幸运了,幸好他反应快,一剑深深地扎入了鲸鱼的身体,倒也暂时稳住了身型。
鲸鱼在海底迅速一阵游动,气息一吐,身前登时无数鱼儿接踵而至,汇聚成浩浩荡荡一阵漩涡,蓦然被它带着顺流而上,一路来到了海面。
霍去病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站直身体,看见鲸鱼硕大的鱼鳍在他头顶挥了挥,一下子指向了身边那些成千上万汇聚到海面上的鱼儿,又将他往那里推了推。
这动作不知怎的,似乎总带着一股夸耀的意味,仿佛在说:
看,是我给你打下的鱼群江山!
天幕前的观众们:噗。
霍去病:“……谢谢?”
汉武帝倒觉得这事理所当然,鲸鱼既然有灵,并非天生蠢物,那偏爱自家冠军侯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嘛,世间谁不偏爱他啊。
刘彻在修建长安城太液池的时候,就在里面放了三座假山,象征方丈、蓬莱、瀛洲海外三道,还刻石为鲸放置其中。
既然今天鲸鱼救了冠军侯,那么应该再摆放几个雕像进去才对!
此刻,鲸鱼降落到了一个很低、无比靠近海面的位置,让霍去病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捕捉到鱼。他选了三四条看起来特别肥美的,就地生火烤制,并且邀请张世杰过来。
张世杰看着自己手中仅有区区寸许长的小鱼,复杂神色溢于言表。
大家都是同一条鱼上的乘客,这鲸鱼也不能如此厚此薄彼吧?
对不起,鲸鱼告诉他,还真能——
片刻之后,霍去病生出了一个绝妙的念头,虽然现在没有舟船,但可以用鲸鱼来替代啊,送他们抵达一个安全的地方。
经过了一番外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神奇沟通之后,鲸鱼调转脑袋,果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驾!”
霍去病站在鲸鱼背上,衣衫飞扬,旭日初升,在他眼角眉梢流镀成一片华光璀璨,蓦然振臂高呼道:“去撞碎元军的战舰而后突围!”
鲸鱼一声长鸣,破浪前行,开始了今日的征程。
而此时,可怜的张太傅已经被鱼鳍一路拍打拍打,放到了尾巴所在之处,半个身子都浸泡在了海中,好险没直接掉下去。
鲸鱼可是很记仇的,谁让张世杰先前刺了他两剑呢(它并不知道第一剑是霍去病动的手)。
忽然背了黑锅的张太傅:Σヽ( Д ; )
就挺气的!
……
他们一路上遇见了一些四处流离的大宋残部,比如陈英等人。
彼时,陈英正在被一队搜捕的元军抓获,收为俘虏,霍去病立刻指挥着鲸鱼横冲直撞,宛如一座巨大的岛屿,轰轰烈烈地大举压上,粉碎了元军的战船。
无数元军顷刻间落入水中,又被鲸鱼恢宏的鱼鳍一扫,毫无抵抗之力地接连向下沉去。
陈英等人都被先后接到了鲸鱼背上,万万没想到世间居然还存在着这样的交通工具,自己居然还有机会体验,一时目瞪口呆。
张世杰这时也终于放弃了生闷气,一个人在鱼尾巴处坐下。
望着元军战舰破败,碎裂如齑粉的场景,弯起唇角,下意识道:“君实,你看这……”是不是很有趣。
话说了半截,陡然意识到今夕何夕,不觉长叹一声。
霍去病带着鲸鱼灭掉了不少元军,一路简直所向披靡,这么庞大的一个大家伙进行打击行动,压根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它一下摆尾或撞击的。
许多时候,会有一些桅杆碎片之类的飞过来,扎入鲸鱼的身体,霍去病四处走动,忙忙碌碌,把那些碎片通通拔出来扔掉,避免伤口进一步加深。
虽然对于鲸鱼宛如小山一般的提醒来说,这点皮外伤大概不值一提,但也会很痛的。
他抢走了一名元军将领的武器,是一把寒光凛冽的长枪,放在手中掂量几下,随时配合鲸鱼补刀。
这般杀了一路,直接杀疯了。
就在此时,元军大将张弘范终于发现,手底下居然有数支小队失联,当即警惕起来,命令所有的部队都集合,抬出了他们的火炮,向着动静最大的这一处飞快地驶来。
霍去病遥遥看见了火器黑洞洞的炮口,眉峰轻轻蹙起,觉得事情棘手了。
他的时代是没有热武器的,之前的一切也只是通过天幕来了解,但无论如何,他确认了一件事,那些铺天盖地、摧枯拉朽的炮弹,绝非血肉之躯可以抵抗。
就算是鲸鱼也扛不住几炮!
霍去病踩了踩鲸鱼脑袋,示意鲸鱼快快调转方向,但已经有些晚了。
张弘范远远地看见这一团庞然大物,虽未发觉鲸背上的人影,心中的警钟却早已轰然奏响,滴滴滴,一声声把警惕度拉满。
“开炮!”
他毫不迟疑地下令,元军的百八十抬大炮立即对准了鲸鱼,悍然发动攻势!
火药如雨划过天空,照亮了苍穹,如此惊人的摧折燃烧之下,原地所有的一切都将顷刻化为齑粉,什么都不剩!
天幕前,观众们不禁惊呼,任谁都能看出来,张弘范搞的完全就是不讲道理的火力优势,降维打击!
再强的名将放到此处都毫无办法,这已经超过人力所能解决的范围了。
众人叹息不已,看着冠军侯骑鲸大杀四方多开心啊,这个张弘范当真是不为人子,合该千刀万剐!
他那么强,怎么也会有英雄末路的一刻,怎么就忽而末路了呢——
霍去病望着满天炮弹如流星般飞来,面色一凝。
无数次征战沙场得来的本能告诉他,这一刻,死神之手已经扼住了咽喉,即将收紧,而他避无可避。
但在这生死交关的一刻,他并没有太过忧心,因为他知道,刘彻就在视频那头。
就如以往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剑出不回,日月生光的时候,他从来都可以放心地往前厮杀,只需要思考战场上的事就好了。
他的身后站着陛下,站着一整个强盛的大汉帝国,他和他的国家与君王,从来都是双向保护的关系。
果然,在视频那头,刘彻在见到张弘范的第一瞬间,甚至张弘范还没有开始发动进攻的时候,就已经在天幕上进行了动作。
他先是用极为沉稳的语调,宽慰了霍去病一句:“你撑住,朕这就用尽一切办法来救你。”
【汉武帝刘彻】:@宋武帝刘裕,宋祖能否将时间倒流卡借来一用?条件任意开。
宋祖作为同宗,自然是第一人选,但刘彻考虑到许多位面之主并不会一直盯着天幕,他们也有自己的政务要处理,有战争要进行。
为了以防万一,他立即又继续联系了其他更多的备选对象:
【汉武帝刘彻】:@明世祖郑成功,世祖能否借出反向许愿flag,任何条件都可。
【汉武帝刘彻】:@景泰皇帝朱祁钰,愿借獾獾一用,条件好说。
【汉武帝刘彻】:@温朝开国之君吕布,朕欲借修改现实卡,随意开价。
被点到名字的各个位面都是一怔,很快就有人做出了回复:
【大宋武穆王岳飞】:陛下在给孩子们上军事课,暂时屏蔽了天幕,卡片在我这里。
【汉武帝刘彻】:你能代表刘宋帝国做主吗?
【大宋武穆王岳飞】:可以。
宋祖位面,岳飞沉吟片刻,翻了翻今天的课表。
刘裕今天要给孩子们讲战术实践课,正带人在机械工作坊拼装小战车,小诸葛亮今天进门的时候就抱了厚厚一堆图纸,说要大家一起来研究,估摸着不到天黑根本不可能完成。
他思索一番,眼看着再不出手相救,霍去病就要死了,到底还是人命要紧,当即就取出了时间倒流卡,直接传送到了霍去病手中。
一边在天幕上输入道:“我的条件和明世祖陛下一样。”
他也不清楚该提什么条件,但这种事情上跟着郑延平走准没错,一定不会吃亏。
另一边,朱祁钰本想说“五次垂钓”,见状立刻改口道:“朕也和世祖一个条件。”
吕布有样学样,飞快地输入道:“紧跟世祖陛下的脚步!”
刘彻:“……”
不是,他只需要一件道具来救自家冠军侯就可以了,这四朝同时都出手,是要闹哪样啊!
这就等于有四个郑延平同时狮子大开口,本位面不会被搞破产吧?
他还没来得及制止朱祁钰和吕布,便听见嗖嗖连声,天幕上,有流光接连闪过,下一刻,霍去病的手中就多出了两张卡片,分别是修改现实卡、时间倒流卡,还有一方……旗帜。
朱祁钰一看,差点昏了,那不是上次的奖品大明旗帜,用来凝聚大明人心的吗,谁把这玩意放进去了!
人家要借的分明是獾獾,再说了,崖山的时候哪来的大明,还得再过一百年呢!
小黄月英坐在不远处看书,完成今天于谦给她布置的作业,埋头奋笔疾书。
闻言,她和那只被她抱在怀中搓毛的獾獾一起抬头,懵然道:“皇帝哥哥,怎么啦?”
朱祁钰只觉得心好累,挥挥手,让她赶紧回去自己写自己的作业。
另一边,明世祖位面,郑成功因为正在接见外国使者,所以就慢了一拍。
眼见众人纷纷将道具丢了进去,已经大大超出了原本的要求,他也就不打算行动了。
不过,他还是在天幕上为三朝提供了一个优秀的建议:“你们的条件可以是十……”
吕布:“十次垂钓?”
听起来跟他的设想相差不大嘛。
“是最终奖励的百分之十”,郑成功说,“霍去病看起来满分通关的几率不小,你们可以直接入股。”
刘彻:“……”
郑延平做个人吧,你咋这么能耐呢,这种条件都能想出来。
三朝之人深以为然,纷纷表示自己就要百分之十的奖励。
刘彻无奈,先前的话都已经放出去了,他堂堂千古一帝总不能当着万朝之人的面食言吧,这面子还要不要了,只得答应下来。
朱祁钰因为送错了道具,表示自己可以不拿奖励,但刘彻仍是遵照诺言,划了百分之十给他。
肆虐的炮弹裹挟着火花飞驰过苍穹,高温夹杂炽浪,已然近在咫尺。
霍去病高高举起了三样东西,抬起手,将它们重重合在了一起。
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给他三样东西,而不是一样,但肯定是有道理的,先这么做吧。
刘彻:???
他只是因为一时过于心急,才不小心同时和三朝达成了交易,这道具你可以分三次慢慢用。
他连忙制止道:“冠军侯——”使不得啊!
却已经太迟太迟。
轰——
随着三样道具合在一处,整片苍穹霎时间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光辉,刺目到让人完全无法直视。
火药在这一刻凝聚住了,所有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止住了,不再向前流动。
就连天幕上的字迹都看不真切,一时间,只有阵阵刺耳的提示音响起:
【滴——】
【道具时间倒流卡正在发挥功效,进行时间逆转】
【道具修改现实卡正在发挥功效,进行现实线变更】
【道具大明旗帜正在发挥功效,凝聚四海百姓之心】
【三重效果叠加——】
所有人心中都惊疑不定,效果居然还能叠加的,最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霍去病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感觉自己好像无意中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身前的鲸鱼已经不见了,张世杰和陈英等人也不见了,就连大海都不复存在。
在时间倒流卡的作用下,时空开始了飞速地倒退,而修改现实卡的叠加作用,又让崖山副本的整个历史线在进行惊天逆转,现有的一切现实都不负存在,回归了原点,又从那一点开始重新来过。
在等待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之后,天空的光芒终于缓慢消散,变得人眼可以识别。
霍去病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高山上遥望大海,身前凉波滔滔,海流映月。
这个地方他认识,正是崖山。
远处似乎有一些水师船只在浮动,形制却与他之前所见过的宋人战船迥异,也不像是元军,倒像是……连旗帜都没有的民间海盗?
再往陆地上看看,也不见宋廷的陆地行宫。
天幕开始进行播报:
【欢迎挑战者霍去病,进入副本「倒放历史之崖山海战」】
霍去病:?
啥叫倒放历史?
【本位面的所有历史都已经过修正,倒流重来】
【在最初的年代,一支来自遥远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人,在始祖爱新觉罗. 溥仪的带领下,建立了清王朝】
【清朝初建,极度积贫积弱,并长年累月受到国外列强的欺凌侮辱,这种情况直到清世宗雍正皇帝时期才有所好转】
【清朝历276年,传十二帝,末代帝王皇太极当政期间,恰逢小冰河世纪,赤地千里,民不聊生,农民起义纷涌而起】
【大顺军领袖李自成杀入京师,逼迫皇太极吊死在了紫禁城煤山的一棵歪脖子树上,清朝从此灭亡】
【但李自成也没能得意太久,很快就被明朝后来居上,只待了区区一个月就被赶出了京城,隆武帝朱聿键起兵福建汀洲,最终一路北伐,将李自成击杀于九宫山】
【明朝在朱聿键时期,仅拥有江南地区的部分领土,至弘光帝朱由崧时期,终于北伐打到了南京城下,而崇祯皇帝朱由检,则是明朝政权第一个一统天下,在北京城登基的皇帝】
【朱由检没有子嗣,又不幸在一次参观当年皇太极吊死处,煤山歪脖子树遗迹时,被一颗松果砸中,英年早逝,老大臣们经过一番商议,决定推举崇祯帝唯一的血亲、藩王朱由校进京登基,改元天启,从此帝位就一直在他们这一脉中流传】
【明朝尽管一统天下,但国力依旧较为弱小,直到第四任皇帝万历在位期间,首辅张居正进行了变法,终于让明朝一跃成为了世界强国】
【此后的隆庆皇帝、嘉靖皇帝等数帝始终沿用张居正的法案,富国强兵,雄踞东方,万国来朝,直到明英宗时期,在漠北崛起的瓦剌部落发动了入侵,大明因为土木堡之变而国力大损,一蹶不振】
【此后,尽管经历了宣宗、仁宗、太宗等多代君主的励精图治,图谋恢复,情况依旧急转直下,直到强大的蒙古部落兴起,在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的带领下,从上都哈拉和林出兵,悍然入侵中原,并驱逐了孱弱不堪的建文帝朱允文,占据京师】
【大明的末代皇帝(……)朱元璋临危受命,带着徐达等大将四处征战,想要驱除鞑虏,恢复大明江山,无奈寡不敌众,回天无力,最后在亲友部众一一战死,就连太子朱标都阵亡的情况下,解散下属,从此归去皇觉寺,作一撞钟老僧,隐姓埋名地度过余生】
【元军悍然入关,将大明的北京帝王陵、与南京孝陵等处洗劫得一干二净,只有因为英年早逝,被朱元璋单独埋葬在另外一处的皇四子朱棣陵寝逃过了一劫】
【明亡而后有元,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以异族之身入主中原,至崖山海战年间,已过去了八十六年之久,经历十一帝,平均每位皇帝的在位时间不到八年】
【如今,正是孛儿只斤·忽必烈当政初期,由于他统治混乱,赋税沉重,江南地区的百姓苦不堪言,在南海一带纵横呼啸的海盗头子张世杰看准机会,打算做大做强,向着内陆发展】
【由于过往的数十年间,反元复明的活动持续不断地在民间展开,张世杰正在到处寻找传闻中的故明皇帝遗子朱棣的坟墓,打算找到这一脉的后人,推举起兵】
【他的登陆第一战地点,就选在了崖山】
【忽必烈早就听闻东南有海寇甚是猖狂,派出大将张弘范前往剿灭,两军相遇在崖山,即将开始激烈的碰撞】
【忽必烈为了收拢汉人之心,派人将一些素有名望的汉人才子绑入朝中作官,来自楚州的陆秀夫年少成名,誉满天下,为了逃避元人追捕,一路逃到了崖山附近,隐居于小渔村】
霍去病:“……”
刘彻:“……”
天幕前的观众们:“……”
这世界上有一种历史发展,就叫做明明处处荒谬,你却觉得它万分合情合理。
还有这个南海的海盗,世祖陛下你觉得眼熟吗?
天幕继续开始给出副本信息:
【任务:建立大宋(0/100)】
【可选支线:反元复明(0/100)】
【任务:拯救中华(0/100)】
【特殊任务:拯救大宋开国三杰(也可以是大明中兴三杰)陆秀夫(0/1),张世杰(0/1),文天祥(0/1)】
【隐藏任务:未知】
霍去病:“……”
好一个反元复明,原来大明旗帜的叠加效果竟是出现在这里了。
他开始陷入了沉思,既然已经无法抗拒地进入了新的倒流时空副本,那就要尽快为未来做打算。
若是选择建立大宋支线的话,他从头开始建国就好了。
若是选择反元复明支线,那就麻烦了许多,现在就是得找到朱棣的坟墓,然后赶紧把沉睡的朱棣给放出来。
“不如还是自己建国吧”,刘彻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如果从正向的历史时间线上来看,冠军侯进去的时间太晚,崖山已经完全没救了,但是从倒流历史来看,现在正是一切刚开始的时间点,简直是完美开局啊。
然而,他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如果按照这个发展的话,朕的大汉岂不是古往今来的倒数第二个王朝?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这个倒流历史的脑洞来自于之前看到的一个某站上的假如倒放西游记,我忽然就有了这么一个想法,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所以到底是建立大宋,还是反元复明呢
第94章
天幕上, 如此发展让观众们惊骇不已,纷纷出言讨论。
【陈文帝陈蒨】:若是按照历史倒流的轨迹,朕岂不是能当上南朝第一帝?
【宋孝宗赵瑗】:这你就错了, 倒写历史的南朝第一帝不是你,是陈后主陈叔宝。
【唐肃宗李亨】:太离谱,陈叔宝都能成为一代开国之君, 这不符合常理。
【新皇帝王莽】: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明君可以叫陈叔宝,昏君也可以叫陈叔宝, 甚至朕也可以叫陈叔宝, 没准是历史上的陈茜茜在倒流时空改名叫陈叔宝了呢。
【陈文帝陈蒨】:莽子,朕该感到荣幸吗?
【新皇帝王莽】:茜茜不用谢!
【明武宗朱厚照】:朕丝毫不担心, 反正朕往前往后的排名都一样。
【大顺皇帝李自成】:可不,朕即便在倒流时空,还是只在京城待了一个月,这天幕仿佛存心针对朕。
【唐代宗李豫】:啧啧,大家都姓李, 但李自成你不大行啊, 还不快拿出你起兵四川,横扫崖山, 「闯王来了不纳粮」的气势来, 带着你的农民起义军掀翻隆武帝朱聿键,建立又一个李氏王朝。
【大顺皇帝李自成】:听着有点心动,不愧是本家,果然言之有理——
【明世祖郑成功】:李闯, 你要掀翻谁?(一个充满杀意的微笑. jpg)
【大顺皇帝李自成】:没有, 告辞。是李豫说的跟朕没关系, 朕回家给孩子煮牛奶去了。
【唐代宗李豫】:???
【汉景帝刘启】:如此说来,我大汉的开国之君,便是生活年代最晚的刘阿斗了。
【周世宗柴荣】:是刘阿斗开国还算好的,就怕是后汉之主、匈奴人刘渊(吃瓜. jpg)
【周世宗柴荣】:刘渊大帝:尔等区区汉族小邦,地狭民弱,安敢僭吾国号,夺吾帝业,长生天在上,我与你刘氏满门不共戴天(滑稽)(笑死)(指指点点)
【后汉光文皇帝刘渊】:承让承让。
【汉景帝刘启】:狗贼真敢出现,闲话休叙,先吃朕一棋盘!
【汉光武帝刘秀】:?不仅打着汉的旗号建国,而且还叫——光文皇帝???
【汉光武帝刘秀】:朕看你是成心想死,拿命来!
【后唐庄宗李存勖】:绷不住了,太好笑了哈哈哈,不知道汉武帝看了什么反应。
【汉武帝刘彻】:……
刘彻看见刘渊这个倒霉玩意居然真的现身了,顿时面如寒霜,神情冷厉。
若是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无尽时空中的刘渊已经被他生生千刀万剐了。
“真希望天幕可以开放「五胡乱华」副本”,霍去病不由感叹道,“让我去收拾一下这个刘渊。”
刘彻冷笑一声:“不必了。”
刘渊区区一个篡逆小贼而已,若是让冠军侯去,未免也太给他面子了,他大汉将星如云,不胜枚举,随便出一个都能把刘渊吊打几个来回!
二人继续讨论接下来的计划发展。
霍去病敲了敲面前的光幕,说道:“我觉得从头建立大宋更方便,朱棣的棺材根本不知在何处,找起来毫无头绪,若是找到了,难道本位面还要跟洪武位面平分奖励不成?”
本就已经将奖励割让给了景泰、宋祖、吕布三朝一部分,现在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啊。
至于说……陛下之前似乎答应过明太祖,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帮忙把朱棣放出来?
开玩笑,答应的人是陛下,毁约的人也是陛下,和他霍去病有什么关系!
刘彻:?
谢谢你,朕的冠军侯,卖朕卖得毫不手软。
刘彻沉思了一会,忽而来了这么一句:“去病,你着相了。”
霍去病:哈?
刘彻抱起手臂,声音里浮现了一丝笑意:“你想想,倘若换作明世祖在此处,他会如何选择?”
霍去病不假思索道:“自然是两个都要!”
哦,他恍然大悟,可以先找到朱棣反元复明,而后再改国号为宋不就完事了,两波奖励都能拿到手。
天幕之前有过一个参赛者陈庆之,来自南梁王朝。
梁朝的开创者萧衍和之前南齐的开创者萧道成,二者同样来自兰陵萧氏,但萧衍建立的却是“梁”,而非“后齐”。
他们完全可以采取类似的操作,即便带领朱家人反元复明成功,也不再继续用“明”为国号,而是用“宋”。
霍去病正想说,好,那就赶快开始吧,却又被自家陛下叫住:“现在只是第一步的二分之一。”
霍去病:“……”
他诚恳地请教道:“请问陛下,另外的二分之一是?后面的步骤又是?”
刘彻沉思说,日色的曜影投过冕旒,在他眸中映出一片璀然冷光:“还有二分之一,自然是要去和明太祖谈判,让他开出合理的价位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郑成功是怎么压榨西方国王的,当即就将那一套搬了过来。
当时,郑成功的水师舰队直取西西里,兵临城下,就开始发檄文要钱。
别误会,这可不是割地赔款,而是索要战争损失费:“我大军一路打过来,风餐露宿,何等辛苦,只为将你们这些矇昧混沌的黑暗中世纪国家,带入明亮的汉文化殿堂。如此美意,由你出钱资助本次军队出行费用,不过分吧?”
刘彻深刻地学习了这一套强盗般的思维方式,堪称醍醐灌顶,立刻说道:
“去病,你可是特意去救朱元璋儿子,帮助死了八十六年的他复国,他出点血不过分吧?倘若他儿子后来要跟你一起参赛,让朱棣只出工出力但不拿奖励,这很合理吧?”
霍去病:“……”
他不禁发自内心地感到震撼:“累得要死但一无所获,洪武位面为甚要同意?”
“怎么会一无所获呢”,刘彻满脸不赞同,摆摆手说,“他们得到了至高无上的精神回馈,一个由朱家人冠名的新王朝——虽然控制权在你手中,资源也在,军政权也在,人事权大概在三杰等人手中,分到朱棣那里就什么都不剩下了,但他可以也当好一个帝国吉祥物,对不对?”
霍去病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但见刘彻如此信誓旦旦,神采飞扬,而他对朱棣本人又没什么了解,只好点点头,暂且应下了。
“陛下说得有理。”
当下,汉武帝到天幕上同老朱协商:
【汉武帝刘彻】:本位面可以进行反元复明,把朱棣唤醒过来一同参赛,但之后的奖励就与你们没什么关系了。
老朱一怔,眼神骤然发亮:“想不到啊——”
“感觉这汉武帝倒也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刻薄寡恩”,一旁,太子朱标不禁喃喃道,“感觉人还怪好的哩……”
“确实”,燕王妃徐妙云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他很有原则,给我们留出了公平竞争的空间。”
刘彻这一句“奖励与你们没什么关系”,在他们看来自动就翻译成了,“跟副本之外的人毫无关系,而副本之内的选手各凭本事,能拿多少拿多少”。
竟有这等好事,怎么能不赶紧冲!
在洪武众人的心中,老四/四弟/棣儿/夫君/燕王,乃是钦定的未来大明军神。
虽说因为年纪小,军旅经验上可能稍微薄弱一些,但霍去病也就跟他同龄嘛,两个人都是天赋挂选手,不是靠沙场历练堆砌出来。
而且大明位于大汉之后的一千多年,朱棣都不知道把霍去病的战术翻来覆去研究过多少遍了,真要对上了,肯定手到擒来!
汉武帝简直是大好人,抢着给我们位面送钱啊!
老朱很快进行了回应:
【明太祖朱元璋】:@汉武帝刘彻,你放心,咱理解你的意思,支持你这个决定,到时候老四只管在前面打就行了。
刘彻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这明太祖还挺通情达理(?)的。
既然洪武位面已经答应了他的条件,他倒不介意表现得更加大度一点:“到时候查抄元廷皇宫,你们可以优先选择宝物带走。”
反正那些宝物除了有限的几件,比起副本完成的奖励根本不值一提,做个顺水人情算了。
洪武位面的众人看到这里,简直惊呆了,汉武帝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送钱行为了,这是活生生的圣人再世啊。
千古一帝的气度就是不一样!
在一片沉寂中,朱标语气幽幽地说:“以后谁再说汉武帝坏话,我第一个跟他急。”
“可不”,徐妙云秀目微敛,凝满了惊叹之色,“等夫君功成回来,我一定要跟他一起去历代帝王祠,给汉武帝上柱香。”
就连老朱都不禁感慨了一番,打了一行字上去:“很好,咱谢谢你的美意。”
刘彻微微颔首,结束了今日这场高质量谈话。
霍去病望着这一幕,总感到似乎哪里不对,但还来不及细想,远处已经出现了一阵混乱的动静,他立即起身,向着那个方向看去。
嗯,好像有人在打架?
刘彻不放心地叮嘱道:“去病一切小心,你自己的安全永远是最重要的。现在历史倒流,大汉成了倒数第二个王朝,崖山位面已经没有你的武庙和祠堂可以进行复活了,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知道了陛下!”
霍去病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完全没往心里去,徒留刘彻在视频那头叹息一声,忧虑不已。
……
元朝末年,朝野动荡,民不聊生。
这是忽必烈登基的第二年,他从元成宗孛儿只斤·铁穆耳手中接过了这个帝国烂摊子,内忧外患,千疮百孔。
内有义军蜂拥四起,外有邦邻虎视眈眈,,可谓是处处都漏风。
甚至还有反元复明活动又死灰复燃了起来,这玩意,本来经过数代大元皇帝的雷霆手段已经逐渐泯灭了,结果出于某种忽必烈无法理解的原因(朱祁钰的道具大明旗帜),近来一下子又掀起了狂潮。
仿佛一夕之间,人人都想着回到过去的大明,压根不记得他们在明末的时候过着怎样的苦日子。
元朝的开国之君充分吸取了明朝后期宗室供养费用太多、导致财政崩溃的教训,直接对本朝宗室进行了计划生育,又对宗室子弟万分吝啬,压根不肯多花钱培养教育。
成宗无子嗣,官员们只能从帝室疏枝当中遴选,最终相中了路子特别野、擅长打架动手、但没受过什么教育,一看就不太聪明的忽必烈。
本来想选忽必烈他二弟蒙哥来着,但老大人们登门拜访的那一日,蒙哥正在家中练武。
砰,蒙哥抬手在数人合抱粗的树干上随意一拍,大树岿然不动。
一旁的官员正想着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就是个小菜逼。
忽见大树摇摇晃晃,拦腰而断,树干内部已经被他的掌风扫中,彻底碎成了空心,终于轰地一声,跌落在地上。
蒙哥皱眉瞅了一会大树,不甚满意,又砰地补了一掌,直接将卡进地里的树桩也直接拍成了两截,应声而裂,终于无比吝惜地点了点头:“啧,也就勉勉强强吧。”
官员:“……”
救命,这是哪来的狠人,谁敢控制他当傀儡,谁又能吃得住他这一巴掌啊!
所以说,最终,一脸懵逼的忽必烈接住了这个天上掉下的馅饼,就这样被推上了帝位。
他素有中兴大元之志,先是蛰伏许久,同权臣也先帖木儿等人虚与委蛇,最终找到了一个机会,将人骗入宫中,直接拿大铁锥敲打他的头,把人生生砸死,而后掌控了他的部下。
忽必烈折腾了好大一通,到了第二年年初,终于政由己出,可以来干点实事了。
现在摆在眼前的最大难关,是财政问题。
成宗皇帝在位十三年,最喜欢狂印钞票,滥增赏赐,仿佛不要钱一样让印刷厂日夜工作不休,现在大都街头的钞票价格宛如厕纸,一路飞跌,就连买东西都要论捆卖的。
忽必烈换上常服前往民间考察,拿出钞票准备买米:“老人家,米多少钱一斤?”
买米的老妇:“一斤。”
忽必烈耐心地问:“朕……我知道是要买一斤米,我问米多少钱一斤?”
老妇不耐烦地说:“是你手中的钱一斤,换一斤米!”
忽必烈看着自己手中单薄的几张钞票,嘴角微微抽搐,只能回头让小黄门到宫中取一斤钞票来。
结果钱是取来了,卖米的老妇却勃然大怒:“谁要你这样的一斤钞票了,是系钞票的带子每根半两,二十根共计一斤,一共需要二十捆、六十斤钞票换一斤米!”
忽必烈:“……”
他意识到事情不妙,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宫,把国家财税文件拿来一看,顿时眼前一黑,甚至有点想当场跑路,让他的二弟蒙哥来接班。
成宗皇帝究竟是怎么做到十字九赤、连年亏空、一堆空饷,甚至帝王的私人库藏都空空荡荡,能直接充作跑马场的地步!
钱究竟到哪里去了!
蒙哥听闻他要把自己推进火坑,表示不约不约,连夜单骑出逃,搴旗斩将,冲破追兵厮杀出一条血路,又凭借极高的人格魅力和军事统帅能力,召集了一批蒙古精锐,前往西方开拓新地盘。
等忽必烈得到消息的时候,蒙哥人已经杀到了边境别失八里城,让他鞭长莫及了。
他气得牙都快咬碎了,却也毫无办法,只能集中精力来应对眼下的财务问题,叫来了负责理财的宰相阿合马:“爱卿有何良策?”
阿合马这老油条以其一贯的话术,说了一大堆,然而到最后完全就是啥也没说:“啊这个良策呢……其实就是这样这样的,对,就是这样那样的,陛下可以心领神会一下,臣就不明言了……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对你个大头鬼!
忽必烈终于忍无可忍,提溜起阿合马的衣领,怒而咆哮道,再不说实话就滚出去受死,朕倒要看看今天有谁敢来救你。
面对死亡的威胁,阿合马猛地打了个哆嗦,终于收敛了一些:“陛下,依臣之见,国家的财政隐患主要出在三方面——”
他比了个三的手势,还想再卖关子,忽必烈一个冷眼投射过去,阿合马顿时不敢再故弄玄虚:“其一,乃是宗室大臣皆巨富敛财,不肯为国所用。”
“其二,江南地区的汉人豪族自成一体,赋税自持,部曲自固,俨然宛如土霸王。”
“其三,从前还可以海外贸易赚钱,泉州蒲氏、南方诸港皆获利非凡,为我大元国库添色不少。可是自从南海之上,大贼首张世杰崛起之后,凡是各条航线上的海外贸易商船必遭他洗劫,不但谋财,而且害命。”
“抗拒者的下场皆无比凄惨,这个张世杰生冷不忌,横行霸道,据说还吃人肉,饮人血,把人的头骨做成法器,蒲氏的家主蒲寿庚不知如何得罪了他,居然被直接剥皮做成了微型帆船,一路顺海漂流,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久而久之,南海就再也没有人敢做对外贸易了。”
忽必烈闻言勃然大怒:“张贼如此猖狂,先皇就没派人去围剿他?”
阿合马告诉他:“当然了,怎么没派。但我大元水师本就弱小,又是远道而来,他的舰船极为敏捷轻便,几度熟悉地形,每日在海上来去如风,纵横席卷,遁入鲸波深处谁也寻他不着。等要撤兵的时候,他却又忽然闪现,来了一番痛打落水狗。”
忽必烈:“……”
你说谁是狗呢?
阿合马又道:“就这样「敌来我退,敌退我进」,先皇几度派兵进攻全都被他打垮,张贼虽然兵力不是很多,却让朝廷损失惨重。先皇没有办法,只能许以位高权重,选择招安,封他为海国公。”
忽必烈微微点头,大元没有异姓王,国公就是最高标准待遇了:“后来?”
阿合马吞吞吐吐,感觉自己说完这句话,可能会被暴怒的忽必烈生生撕碎:“张贼当场撕毁了诏书,击杀使者,冷笑说,他自是海中之王,何须陆地朝廷来册封,以后各行各道,再撞到他手中便杀无赦。”
“好胆!”
忽必烈果然暴跳如雷,掀翻了桌子:“他想干什么,在我大元境内搞列土封王吗,找死!”
怒喘了好一会粗气,他终于稍微平静下来,内心已经充满了杀机:“你且再说说他的情况,朕自有定夺。”
阿合马想了想,这些几乎都是人尽皆知的消息:“张贼一向隐遁在深海中,踪迹难觅,偶尔会上岸,但绝不在岸上长久停留。”
“沿海一带数十座城池全都兴建起海王庙,面向大海,白浪滔天,明着供奉海神,暗中敬献张贼,若遇上有事求助,只要燃起一种特制的香料,一柱香燃尽的时间内,张贼部下浮槎泛海立至。百姓心悦诚服,感激涕零,皆拒称之本名,而以「张王」敬称。”
忽必烈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注意,当即将大将张弘范、李恒等人叫来:“尔等记住,一定要这般这般操作,轻而易举便可剿灭那贼子。”
张弘范点点头,眸中露出了兴奋的凶光:“好!定不辱使命!”
……
新会,古兜山,海王庙。
这里紧邻着崖门海,旁边就是崖山,浩渺的长风吹动苍波,雪浪纷扬,飞溅成漫天的波光细雨,浣洗苍穹,尽成一脉粼粼波光。
有个小女孩正跪在海神像前,一身渔家打扮,衣袖高高卷起,露出的一截小臂细瘦而布满伤痕,蓦然举起手中一块巨大的海螺,供在了桌台上。
这一带本没有海神,张世杰来了,便有了。
所以这神像也是按照他的模样雕刻的,虽然鼻子不像鼻子,眼睛不像眼睛,但崖海的风浪长年累月冲刷,云雾蒸腾缭绕,模糊了神像的眉眼,看起来倒也没有那么……差别巨大了。
肯定比当年新宋帝国的黑炭嘴猕猴腮头像更相像一些吧(这句划掉)
至于说,为什么张世杰明明还活着,却不介意别人给他建立生祠,行这般奇怪的举动……因为他没文化啊,他可不知道这个是禁忌,谁让他从小就没读过书呢(理直气壮)。
小女孩盯着神像看了一会,怎么都辨不清他的面目,慢慢地点燃炉中的香,在烟气弥漫中,泪水慢慢涌出了眼眶。
“求海神大人帮帮我”,她小声啜泣道,“我的阿父打渔消失在了大海深处,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她恐惧地向着一个方向看去,那边,有人藏在阴影里,对她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
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颠三倒四地说着这句话,直到某一个时刻,一叶小舟乘风破浪,洞穿天际而来,如一抹惊鸿出没在海天凉波之间,倏然就到了面前。
船头立着一人玄色衣衫,孤剑霜锋,脸上覆着银色面具,莹辉流转,就连束发的玉扣也是冰冷的金属色泽,整个人都锐利而凛冽,像一柄毫无停滞、斩过深空如晦的幽冷利剑。
他望了一眼小女孩,此刻,海神香正好燃到了尽头,冷冷地发问道:“你有什么事求助吗?”
小女孩怔怔地看着他,无比惊讶地问:“你也是张王的使者?可是、可是,好像跟上次见过的不一样。”
张世杰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诧异:“你之前已经燃香求助过一次了,但此事并没有得到解决?”
小女孩咬着唇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阴影深处:“我可不可以请求你……”
她将自己的来意都说了出来,张世杰听了半晌,走上岸边,进入了海王庙:“可以。”
他准备问清楚小女孩父亲的更多信息,动用手下人力搜索一遍,看能不能把人找回来,一边淡声问道:“你阿父走失多久了?”
“十、十天……”
小女孩忽而伸出一只手,使劲抓住了他的衣摆,又轻轻地松开。
已经到位置了呀。
就在这个刹那,场中异变突起,许多的刀剑隐于暗中乍放寒光,一齐划破半空,向着此处涌来。神庙的房梁上亦是提前架设好了一排带火的弩箭,霎时间,利箭同时对准了张世杰,向他激射而出。
张弘范破窗入室,大喝道:“将此人生擒拿下!他定是张贼阵营中的重要成员!”
张世杰反应极快,立刻抬手将小女孩一拎,堪堪躲过了狂风暴雨般的一波火箭,而后就地一跃,纵入了高处,一剑钉在梁木上,借着这个刹那稳住身形,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
似乎只能强行冲出去了。
他眉头微皱,觉得今日自己独自前来,事情有些棘手了,但并没有任何惧怕的意思,只是对一边被他拎在手上的小女孩道:“莫怕,我会把你救出去的。”
小女孩含泪点点头。
张世杰撤开剑,裹挟着如虹的清光,荡过了半面室内,就在他冲入了敌阵,准备一路杀出去的时候,忽而感觉后心一阵剧痛,讶然转头看去,便发现那个小女孩手中正握着一把淬毒的匕首,使劲扎中了他。
张世杰身体晃了晃,药效上涌,立刻就要倒下去。旁边被坚执锐的元朝战士一拥而上,顷刻将他围住。
他举起一只手,拔出了匕首,似乎想要击杀这个小女孩杀手,但过了一息之后,很快又将人推开,弃掷匕首于地。
张世杰一路格杀了数人,渐觉气力不支,跌坐在地。元人趁机包围过来,拿绳子的拿绳子,拔刀的拔刀,刹那间就要将他捆绑得严严实实。
然而,就在这个众人都忙着拿东西,有些忙乱的时间节点,张世杰反手扎中了自己的手臂,换来了片刻的清醒,而后挥剑立斩身边二人,血溅五步。
元人一下子被惊住了,下意识往后退让了一点,他趁机挥剑向外冲去。
张弘范万万没想到这种情况都能让人跑了,大为恚怒,连忙派人在后面追击:“别让他逃了!”
张世杰一路跌跌撞撞地沿着山路奔跑,沿途尽是荒无人烟的海岸线,他急需要找一个地方处理自己的伤口。就这般一路狂奔,终于赶在毒药完全发作之前,被他找到了一桩孤零零的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看起来十分安宁平和。
这栋房子布置得清雅灵动,景观错落有致,外形宛如一只雪白的仙鹤,飞舞在茫茫海天之间,可见此地主人的品味必定非凡。但张世杰已经全然无心欣赏。
今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陆秀夫写完了准备寄给朋友文天祥诗稿,拿着一壶茶,还有一盒自己新烤出来的糕点,坐到院子中,打算一边观海,一边看书。
真是人间最为快乐的体验。
如果不是为了躲避元人强行逼他去做官的追捕,怎么能找到这么美丽的地方,等会一定要写信邀请文山光荐叠山李庭芝还有好多好多的人一起过来玩!
今日,陆秀夫刚拿起第一块红豆糕,翻开书本,忽而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惊天巨响。
他十分不满地看过去,这谁啊,没看见门口贴着“主人已死,此为凶宅,请勿入内”的标牌吗,太不讲礼貌了,这人难道不识字?
刚想吐槽几声,便感觉到一把剑抵在了他颈间,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张世杰死死抓着他的肩,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别出声,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陆秀夫:?
不是,你嘴上挺凶的,但是别说到一半就昏啊,倒在我身上算什么事。
他无可奈何,先是把这柄剑摘下来,回头看了看,见张世杰伤得甚重,毕竟不能眼睁睁地让一条人命就这样逝去,只好伸出手,将他半扶半抱进室内,准备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因为张世杰紧紧抓着他不放,这个前行的过程甚是艰难,最后陆秀夫实在是弄不动,一气之下,直接改为了把人放在地上拖行。
“长得还怪好看的……”
面具在混乱中被蹭掉了,陆秀夫扫了一眼,不觉感叹道,“可惜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另一边,霍去病出来打探情况。
他从与海神庙截然相反的一个方向赶来,隐约听闻此地好像有打斗的声音,一路走过来,沿着地上滴落的血迹前行,正好停留在了这栋房子门口。
烽火乱世,孤身居住在海边,不是大佬,就是大佬。
自己是敲门呢,还是直接破门而入呢?
正当此时,一阵风吹开了本就闭得并不十分严实的大门。小院里面,陆秀夫正拖着张世杰准备进屋,张世杰满身是血,长发散乱,半截身子垂落在地上,宛如一具尸体。
“……”
死寂,是今天的崖山海滨。
霍去病顿时心生警觉。
他这是撞上什么杀人现场,正准备处理后事?
陆秀夫面色不变,目光沉静,看着霍去病说:“你也跟这个强盗是一伙的?”
第95章
霍去病凝目片刻, 终于认出了青年版本的陆秀夫,手中长剑总算是没有砍下去。
不是,小陆相公, 你这看起来也太可疑了吧!
“哎,你……”
他正打算说点什么,门前的地面竟是轰隆隆作声, 猛然向下塌陷。
这里本就位于海岛之上, 沿线皆山石耸立,苍青磊磊, 地面碎裂之后便直接露出了下方的海水, 冰寒岑寂,泛着冷幽幽的苍白泡沫, 星霜飞溅般一阵狂轰乱打,滔天飞扬。
霍去病一时无备,半个身子都坠入了海中,幸好及时一剑钉入了边缘的石块,才没有陷得更深。
但若要爬上来, 却显得十分困难, 因为两侧的岩石都被提前涂抹了某种釉料,非常光滑, 难以下手。
很显然, 这里是一处早就准备好的陷阱。
“你就在水里先待上一会吧”,陆秀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拖着张世杰进屋,“等我给你的同伙处理完伤口, 再回来审问你。”
他甚至贴心地留下了一份小点心, 还有一杯水。
霍去病有些生气, 感觉今天的小陆相公不讲道理。
但是,谁能拒绝一份香香甜甜、软软糯糯、甚至可以飘在水面上的点心呢?
“我不是在给陆秀夫面子”,他把装点心的木质托盘放在海面上飘,抬手拨了拨水流,托盘立刻浮动了起来,像是一片轻盈的悬叶四处飘荡。
他扬起眉毛,颇为感兴趣地说:“是这个糕点漂流真的有些好玩。”
视频那头的刘彻:“……”
本来没啥感觉,但被冠军侯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挺有意思的。
此刻,一名踌躇满志的汉武帝陷入了沉思。
冠军侯常年征战西域,似乎这次副本还是第一回见海。
看来,以后开疆拓土的时候不能再局限于西方,应当往南打下几个海洋国度,通通收复,四夷宾服,让大汉的海外领域也翻上几番,以满足冠军侯这个平平无奇(?)的微小心愿。
司马相如作为一名巴蜀人,羁旅求职于京师长安,对于这一幕倒是非常感同身受。
“看呐,冠军侯玩得多开心啊”,他由衷地感叹道,“我们南方人第一次看见雪就是这样的!”
霍去病吃完了点心,又自己待了好一会,和天幕上的热心观众交流了许多情报,以八卦为主。
自从擂台开放,申请上去打架的万朝选手就源源不断,那些本来就有宿仇的位面,更是战意冲天,无休无止。
比如周世宗柴荣,他每天都挑战一个宋朝的位面,皆选择武斗,已经连赢了十三场。
按理说,周世宗虽然乱世定鼎天下,麾下武将如云,但比起两宋三百年还是有些相形见绌。
结果万万没想到,他连属下都还没动用,仅凭自己亲征过去,直接就扫平了宋朝所有的迎战选手,望风披靡,独立高台,堪称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唯独宋孝宗位面,依靠辛弃疾小胜一筹,扳回了一局。
霍去病颇为好奇,这个辛弃疾明明跟他素不相识,名字却如此对仗工整,不知道未来能不能有机会打一场。
既然姓名雷同,那么幸存者只能有一个(跃跃欲试. jpg)
此时,屋中忽而传来了一声惊呼,伴随着什么东西坠地碎裂的声音。
霍去病眼眸一抬,发现事情不简单,当即破水而出,起身上岸。
他宛如猫咪出水一样使劲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弄得晶莹剔透,到处都是,而后一振衣袖,施施然向着室内走去。
天幕前的观众:“……”
合着你之前根本没被陷阱困住,只是为了玩糕点漂流,才屈尊决定留下的?
“这个嘛——”
新朝位面,大科学家王贞仪正在拿着铅笔和圆规(王莽制作的),绘制陆秀夫这个陷阱的三视图,并且进行了受力分析的物理计算,最终得出结论:
“小陆相公这个陷阱布置非常精妙,四壁石头,下面是海水,可以同时承受十余个健康成年人的力道。”
他一个人独居在此,总要考虑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
至于为什么冠军侯轻而易举就挣脱了……大约是陆秀夫在设计的时候忘了考虑bug吧。
新皇帝王莽拍拍手,心悦诚服地夸赞道:“不愧是国师啊,快,把这个陷阱出成物理题,发下去给百官考试。”
无辜受难的新朝百官:???
霍去病推门而入,见满室装帧秀雅,翠竹苍苍,一线海天斜日的落照霞光顺着雕窗涌入。
室内的二人正在对峙,确切而言,是张世杰握着剑抵在陆秀夫颈间,单方面欺负人。
他伤得很重,片刻之前被处理好了伤口所以刚醒过来,容色苍白,几乎看不出什么血色,唇角紧抿,眼眸也是一种凝如夜雪的漆冷深黑,被明亮锋刃一映,森然寒芒如绽。
陆秀夫早已认定此人脑子不太好使,便不与他一番见识,就当脖子上的剑不存在,温声说道:“你倒在了我的……门前,我就顺手将你救下了。”
张世杰眉峰紧锁,忽而夺过他手中的药碗,顺势向檐下花间一泼。
花上原本停栖着一只蝴蝶,遭此飞来横祸,被这滚烫的药汁从天而降,呲啦浇了满身,哀哀挣扎几下,竟是不再动弹。
张世杰抬眸望去,神色倏然冷漠如霜,下定结论道:“药中有毒,你分明就是有意害人。”
陆秀夫无语,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碗药太烫了,蝴蝶压根承受不了?
正想解释一二,张世杰却已经满怀警惕。
他这次是因为崖山海王庙出现神香,所以孤身来见那位求助之人,结果没想到那个小女孩却是一枚诱饵,自己险些折在了这里。
元军水师已至,他现在必须尽快返回海上备战才行。
至于陆秀夫……他第一眼看到就觉得特别惊艳,仪容风华平生仅见的一个人,正因如此,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海边小渔村中,更应当万分加以戒备。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张世杰收紧了剑锋,在他素白颈侧划开了深深一道血痕,冷声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霍去病:“……”
天幕前的观众:“……”
虽然说,他气势还挺强的,但所有人都充满同情地看着他。
张太傅……不对,现在该称呼为海盗王了,这家伙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啊。
眼前可是他一生中最重要之人,为了对方生,为了对方死,半生征战都只为了和他并肩作战,不至于绝境中孤身一人。张世杰今天砍下去的剑,都终将成为脑子里进的水,以后绝对有够头疼的。
霍去病眼看情形不对,正打算行动上前,将陆秀夫捞出来。
便听得铮然一声破空之音响起,一支小箭从极低的角度飞射而出,不偏不倚,击中了张世杰的左肩。
箭上涂了麻痹神经一类的药物,迅速发作,张世杰身体晃了晃,向后两步,跌坐在榻上。
“下次记得不要离我那么近”,陆秀夫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微笑,皎洁清透,似流云送月一般,又带着无限明亮飞扬的神采。
他拾起张世杰坠落在地的佩剑,在对方警惕的视线中,提剑越走越近,蓦然倒转剑柄,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还有,记住了,我是楚州人陆秀夫,字君实。”
张世杰看他放下素净如雪的衣袖,遮住了绑在腕底的不知什么发箭机括,顿觉伤口一阵剧烈作痛。
嘶,真的好疼啊。
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这个名字的,但是听起来有点耳熟……
张世杰终于反应过来,微讶道:“这位……义士,沿海许多城镇贴满了你的通缉令,你也是抗元的?究竟做了什么事引得那些鞑子如此愤怒?”
“其实也没什么”,陆秀夫轻笑一声,清丽的眉宇间漾起一片孤光炽澄,“无非就是名气大了点,写的反诗反文多了点,又不愿入朝为官,为他们歌颂太平,自然就被视为眼中钉了。”
他见张世杰一直盯着他看,似乎颇感兴趣,便问道:“「三都沦亡记」是我写的,你读过?”
张世杰摇头:“我没读过书。”
陆秀夫眸光流转,支颐望向他说:“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就是了。”
“所谓三都呢,是说蒙元的上都哈拉和林,大都北京,还有中都原上皇城。三都当然没有灭亡,我不过是简单设想了一下他们沦丧于义军之手的场景,并将之描述了出来,大江南北,传唱甚剧,一时间追捧无数。”
张世杰始终紧绷的神色终于有所舒缓,唇角似有若无地弯起,轻声说:“真想亲自一观。”
“家里就有手稿”,陆秀夫起身,准备开始翻箱倒柜,“我拿给你看看。”
张世杰一下拽住了他的手腕,又轻轻地一触即离,制止道:“不必,我没读过书。”
陆秀夫“啊”了一声,显得有点惊讶,他从前的交际圈实在是缺乏和文盲(?)打交道的先例。
但他很快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你先喝药,就坐在这里,我把内容给你念一遍。”
张世杰望着他的背影,眸中静如深水,一瞬不瞬。
陆秀夫很快带着新的一碗药回来,还有一卷书稿:“你别担心,这药没问题的,要不我先尝一口……”
张世杰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已经端起来浅浅品了一口,顿时露出满脸嫌弃之色,转头给自己塞了好几块甜点。
“太苦了!”
张世杰就着碗一饮而尽,眉毛都没动一丝,陆秀夫看得一度眉头紧锁,忍不住捏起一块甜点送到他唇边:“来,缓一缓。”
张世杰凝目看了他许久,眼睫轻轻垂落:“谢谢。”
“不客气”,陆秀夫欣然道,“我也很开心。”
拿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投喂别人,还怪有成就感的咧。
而且张世杰吃东西安安静静,目光专注,给人的感觉就非常配合,不像他从前的朋友文山,还有谢叠山,每次上门拜访提到吃点心,都推三阻四一阵敷衍,最后更是找借口直接跑路了。
文天祥/谢枋得:我们甜党和尔等咸党不共戴天,你莫要过来!
张世杰看着他说:“我是南海张世杰。”
这个名字在东南地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此敬仰者有之,盲从者有之,更多的则是惊惧憎恶,闻风丧胆。
毕竟除了沿海一带建立了海王庙,确实见过他本人或他的部下,其他人远隔千里万里,哪里知道传说中的张王是什么样子,何等作风。
纯靠想象而已,结果就传得越来越离奇玄乎,有许多诛心之论,他听了也不过付之漠然而已。
让他感到高兴的是,陆秀夫并未露出什么异色,而是眨了眨眼说:“张王,你看起来全然不似传说中那般蛮横无理,搞什么食人肉、饮人血、拿人骨当乐器之类的。”
张世杰:“……我没有那种特殊嗜好。”
陆秀夫莞尔道:“可见传言荒谬,全不可信,元军水师打不过你,就搞这一套言语抹黑,当真是其心可诛。”
张世杰冷凝的眸中闪过一丝晴雪初霁般的笑意,低声道:“你和通缉画像上长得也不一样,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陆秀夫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但张世杰坚持要给他抹药,低眉在斜阳下静默了许久,这般折腾了好半天才弄完。
今日虽然开场有点不愉快,最终结局还是很不错的,陆秀夫觉得自己交到了崖山隐居期间的第一位朋友,便出言邀请道:“你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我给你做好吃的。”
然而,然而……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好像还留了一盘点心在外面,给另一个闯入者……
哦豁,这么长时间过去,都把人忘了,不会被海水给浸傻了吧!
陆秀夫立刻起身向外走去,张世杰不明所以,提剑紧跟着他,到小院回廊处,便看见霍去病抱着剑,和转角处一只飞毛鸡正在大眼瞪小眼。
真. 飞毛。
这只鸡因为过度惊吓而扑腾,吓得羽毛飞舞,掉落得到处都是。
陆秀夫迟疑:“……这人是跟你一起的?”
张世杰下意识拔剑挡在他身前,蹙眉道:“……不是。”
霍去病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了,他才不想掺入陆、张二人之间,给自己平添工作量。
事实证明,纵然时移势易光阴倒转,小陆相公依旧永远都有办法解决张世杰,他在这边等了些时间,里面的气氛果然渐转和谐。
但是!谁能告诉他!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只鸡,一只耀武扬威,却又长得很有嚼劲的鸡!
霍去病作为幼年时期的村中一霸,少年时期的长安一霸,顿时心思动了,很想把这玩意变成烤鸡,准备捉了去向陆秀夫买下来。
经历了简单的上树斗争之后,他轻而易举地就抓到了这只鸡,拎在手上,陆秀夫颇为赞叹地鼓了鼓掌:“好身手。”
霍去病拿出一堆金子,准备跟他买鸡。
陆秀夫先前在混乱中未看清楚,这时见这少年眉目隽爽,天然一段飒沓风骨,绝非庸常之辈,便洒然一挥手,示意付钱就不用了,不如今晚一起来吃烤□□!
“区区几两几十两黄金的事,算不了什么,开心最重要。”
一旁的张世杰:???
作为白手起家的海上王者,他深知就连一个铜板赚起来都不容易,陆君实这句话可谓是非常凡尔赛,非常让人想打他了。
霍去病却觉得他这个人很值得一交,霎时将先前的嫌隙抛开:“我是大汉霍去病,你既然请我吃烤鸡,那就是我的朋友了!”
陆秀夫携着他进门,一边诧异道:“大汉?什么国家,没听过,我好像也不认识你。”
霍去病:“……”
在这个倒流时空,能认识他就怪了,还有一千多年才轮到大汉登场呢。
话又说回来,本来后世的汉人是因为以汉王朝的名字命名,所以才叫「汉人」,那么现在第一个汉人王朝成了明,岂不是要改叫「明人」?
陆秀夫拿出了他从临安带来的数坛美酒,还有众多相配的器皿。
他见张世杰准备打开一坛,忙制止住,温声道:“世杰稍微等一等,我朋友特意写了纸笺在这里,提醒我什么酒该配什么杯。”
文天祥家中作为庐陵巨富,世代豪族,自然对此颇有研究。他很看不惯陆秀夫用一只玉杯喝遍所有酒的行为,写小纸条再三提醒道:
“琥珀杯应配葡萄酒,取其色泽明艳,琉璃盏应配桃花酒,更添数分光辉,木藤杯配梅子酒,使香气尽情生发……农家腊酒,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单里,算了,就用一只朴实无华的瓷碗吧,倒也相得益彰。”
陆秀夫念了一大通,终于将酒具和各自的酒都一一对应上。
霍去病听了叹为观止,一扫屏幕那头,果然看见他的舅妈平阳公主,大汉现役第一宴会狂魔(上一任是谁懂的都懂),正两眼发亮,奋笔疾书记录。
文山先生真是智慧满满,她过两天就在宴会上推行试试,再配上几个美人就更好了!
汉武帝一脸无奈,总感觉这个姐姐又要做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陆秀夫为他们各自倒了一杯酒,举杯道:“敬此刻的相逢,希望未来事事顺利。”
霍去病想了想自己的副本任务,拍了拍他肩膀,扬眉说道:“那是,我们来日方长。”
陆秀夫探手取了空余的杯盏,玉箸敲击,就这般对着天风海涛,亘古月色,清越而歌。
可能是因为尚未经过大宋三百年为官系统洗礼的缘故,这个版本的小陆相公,看起来比之前的每一版都更加清新隽丽,洒脱任情,雅秀蕴藉到了骨子里的一脉名士风范。
他唱着很丰赡富丽的行文,珠玉琳琅,如霜满目。
在场的两个人都是武人出生,一个听得半懂不懂,配合视频那头司马相如的解说食用,另一个干脆就完全没听懂过。
张世杰看了许久月光中的陆秀夫,觉得他仿佛就是那皎洁的明月本身,因为过于明亮,所以会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一伸手就能捉到月亮,但若真的伸出手,转瞬之间那捧月色就会倏忽散去,泼溅在刀锋上宛如经年的覆雪。
按照他的理论,这只杯盏应该配什么酒来着?
张世杰找了半天,终于选择了放弃,凝视着素白冰瓷面上自己的倒影,忽而微微一哂。
……
深夜告别时,月落霜海,水天一色,俱是茫无涯际的银白。
张世杰将自己见令如见人、可以调动海上所有军队的令牌留给了他:“若你遇上了什么事,就持这枚令牌……”
陆秀夫随手接了过来,并不知道这枚令牌的含金量,眨眨眼说:“其实吧,我也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张世杰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指尖,坚持道:“拿着吧。”
“那好吧,谢谢世杰”,陆秀夫想了想,带着一点调笑的语气说,“虽然我觉得用不上,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平平无奇、但名满天下的岁月,可能我人生到目前为止最大的波折——或者说惊喜,就是遇见了你。”
面具之下,张世杰很轻地弯了弯唇角,又似一声叹息:“很好。”
霍去病经过一番和刘彻的交流之后,决定跟随张世杰前往海上,张弘范很快就要在崖山发起进攻,那里才是完成任务的主线战地。
他对此大为不解,陆秀夫作为崖山海战最重要的人士之一,怎么可以留在这里,不参与战事呢?
泛舟归去的路上,沿途霜风静寂,海浪潮涌,张世杰凝眸望着天边月色,一动不动。
霍去病终于没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把陆君实绑过来当军师,我观你的行事作风,也不像是有军师的样子吧?”
张世杰沉默了许久:“他必定不愿。”
“他的人生如此锦绣,名驰当世,纵蛰伏一时,未来自有青天坦途,又何必自降身份,与我这般草莽流寇为伍。”
自降身份,霍去病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
但他作为诸天万朝起点最弱、终点最高的一代励志典型,很快就找到了华点:“什么叫草莽流寇,方今乱世正是英雄进取之时,古人还有从奴隶出发,一路成为帝国大将的,何况是你。”
张世杰奇道:“谁这么神奇?”
霍去病:啊这。
险些忘了这是倒流时空,自家舅舅还没存在哈。
他只好灵机一动:“我说错了,但之前不是有流寇为王、海盗为帝、书生作上将之事吗?”
这些典故张世杰倒是知道,微微扬眉:“你说的是明朝开国初期的晋王李定国、高皇帝故太子朱成功、还有忠烈公张煌言吧,他们确实是很催人奋进的典型。我虽然是一个堕民,出生比他们还低点,也没说我不进取不努力啊,只是……”
只是,陆君实这般澄澈如斯的千秋明月,并非他所能触碰的,何必坠入尘中历劫一遭。
霍去病一怔,什么是堕民?
天幕上,老朱倒是很快给出了解答,堕民这东西他就设置过一次。
就是当年战胜了陈友谅、张士诚等一批人之后,其负隅顽抗的部署为数众多,杀之不尽,索性尽皆贬为堕民,较普通人更低一等。
那么推及到元朝的案例,试着一比拟,大约就是说。
在原先明朝的几处核心要地,元朝入关后最后拿下的几个方镇辖地区,死守到最后之处,譬如张世杰的家乡河北涿州,有许多当年的将领及高官后人就被元朝君王贬为了堕民。
终元朝统治的数十年间,始终被视为贱籍,不得与普通平民削籍通婚,不得为官,不得科举,视同牛马,地位低下,处在一种极为悲苦、所有人群最底层的困境之中。
元末乱世,普通人尚且难以存活,何况堕民。
张世杰很小的时候,就家人丧尽,甚至没有方寸埋骨之地,自己独自一个人为了求生,四处流徙,什么样的事都做过。
后来不得已辗转到了海上,一过二十年,直至如今。
像他这样能从最极端困境中杀出去的人,既是死里逃生天命所向,也多少有着生而为王的气运,毕竟,元朝统治的八十六年间,能走到这一步的堕民,只有他一个。
所以,他才会悍然撕毁元朝的册封诏书,长年飘零海上,不履元朝寸土。
他会为了海神庙的求助香四处奔走,是因为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为受苦受难的流离百姓,竭力表寸心罢了。
经年以面具覆面,也不是为了震慑敌军什么,不过是自觉无颜见故人同胞而已。
张世杰知道,自己兵力微弱势单力薄,纵横海上有余,打向内陆不足,不能够将那些依旧生活在炼狱中的人们解救出来,分明已尽所能,却依旧问心有愧。
“……”
霍去病没想到张世杰身世比自己还惨,心中大起同命相怜之感,沉默了许久,忽而就理解了他为什么拒绝与陆秀夫同道。
那是一个在黑暗中踽踽独行许久,以为会就此终年的人,面对乍现的明光,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但理解归理解,人总得带回来,他只好尽力劝说道:“乱世烽烟茫茫,你若不抢先预订人才,等会陆君实去投奔别人当谋主,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张世杰淡淡道:“那我祝他前程似锦。”
霍去病辩不过他,最后只能郁郁地说道:“陆君实愿不愿意又有何干系,你可是海盗啊,直接把人抢过来就是了!”
张世杰无语了片刻,决定纠正一下他这个离谱的观念:“我是海盗,但我不是海寇,更不是海贼、海孽,所以不会做出搞破坏的事情。”
霍去病未料此等冷门行业竟还有如此细致的分工,登时肃然起敬道:“失敬失敬,请问张王,这盗、寇、贼、孽究竟有何区别呢?”
张世杰告诉他:“只取物不害人为盗,戕害毁坏一切为贼,侵国侵城者为寇,诸罪并犯为孽。”
霍去病总觉得这个逻辑乍一听十分合理,但好像总有哪里不对,想了想,问道:“那你杀那些元人大将的时候,是不是既杀人也夺宝?”
张世杰神情霜寒,冷笑一声:“他们自然不算人。”
霍去病:“……”
他确信,张世杰和明世祖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
张世杰回到了他熟悉的天地中,顿时如蛟龙入海,一切行事都无比自如熟稔。
接下来就是忙着在崖山这里设伏,备战张弘范的元军水师。
他运筹帷幄,一应调度俱是来去如风,在崖门这个地方的浅滩处布下重重炮台伏击,张弘范第一仗就输得无比惨烈,幸好军力未折损太多,暂借着退潮之势暂时退去,回到海岸另一侧躲避。
这一夜,张世杰交给了霍去病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去民间四处行走,寻访故明皇子朱棣的坟墓。
“还是等打完仗我再走吧”,霍去病想了想历史上张世杰的崖山操作,总觉得不太放心!
而且现在陆秀夫又不在,仅靠眼前这一群海盗,除了张世杰本人以外都是历史上的nobody,那些宋人曾经的大将,什么苏刘义、刘师勇之类的全不在,更让人觉得担忧了。
张世杰却摇摇头,递给他一张舆图:“你越早动身越好,画上有三十六处疑冢,俱是朱棣有可能的葬身埋骨之处,他最直系的后人应当就在那里守墓。”
他想的是寻找朱棣的后人,而霍去病要去寻找朱棣本人,虽然目标完全不同,但行动路径可谓是不谋而合。
就是这三十六处疑冢……好像数量有些多。
对此,张世杰解释说,没办法,你就慢慢奔波吧,大明末代皇帝朱元璋为了保护这个儿子做了太多措施,以至于百年的时间过去,很难分得清这些乱七八糟的坟茔真假。
霍去病算了算,首先假设朱棣真的在这些坟墓当中,而不是其他某些被张世杰遗漏的地方,他要把所有的坟墓都跑遍,就至少要跑遍一万五千里起步,这还是经过推测的最短直线距离,没有算上弯弯绕绕的地形、四处绵延的战乱等因素的耽搁。
霍去病:“……”
他选择死亡!
新朝位面,王莽看见如此景象,不觉一怔:“冠军侯和朱棣这故事,万里奔波只为君,看着有点像迪O尼王子和等待被王子唤醒的睡美人。”
一句话脱口而出,他心中忽而充满了庆幸。
就是说,还好自己穿越了,不然迪O尼的最强地表法务部,岂不是要因为这句话过来收版权费?
王莽却没注意到,就在他吐槽的功夫,他的手一不小心按到了输入键上,顿时,整个诸天万朝都看到了这一句振聋发聩的评论。
观众们本就已经被这一通寻找朱棣的三十六个疑冢的难度惊到,正在瞠目结舌,如今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汉武帝和霍去病隔着视频彼此看看,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出发之前,先杀莽子祭天吧”,许久之后,小霍将军缓缓擦拭着剑锋,神色冷漠无比。
谁让这厮到处败坏自己的名声!
洪武位面,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燕王妃徐妙云,就连老朱都不例外,神色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意味。
春天到了,万物焕发出了新绿,空气中仿佛都飘着一层绿云罩顶。
小徐王妃:???
那什么,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妙云啊”,老朱对这个四儿媳、同时也是老兄弟天德家的闺女,感官还是相当不错的,想了想,把她叫过来说,“你别急,反正霍去病能打,咱先让他在前面顶一阵。”
徐妙云心一紧,总感觉接下来会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果然,只听老朱话锋一转,铿锵有力地下令:“等找到了老四的棺材,咱就去问问成功那孩子能不能安排一下,把你送过去,让你当一回这个唤醒睡王子老四的徐美人。”
徐妙云:“……”
徐美人她爹徐达:“……”
在场的洪武朝众人:“……”
惊呆了我的陛下,但仔细想想,如此操作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
霍去病乘着一叶小舟,正准备趁夜色渡海出发,便被一群汹涌冲击的水师大军拦住了去路。
在这个夜晚,张弘范卷土重来,趁着海盗们不太有防备的这个时间节点发动了总攻,恰好撞见了落单的霍去病。
“开炮!”
张弘范一声令下,气贯长虹。
【作者有话说】
小霍:看似是你们撞见落单的我,实际上是我一个人包围了你们全部(正经脸)
小陆相公很快就会加入一起搞事的!
第96章
张弘范大军在三江口这个地方, 离崖山浅滩不远处,撞上了正准备登岸前往广州的霍去病。
他见对方孤身一人深夜离营,行踪隐蔽, 要么是什么重要角色身具重任,要么是负责和岸上人联络的信使。
无论哪一种,都很有活捉的价值。
所以张弘范略一犹豫, 立即将“开炮”的命令进行了更改, 厉声高喝道:“对他放箭!先将船击沉,李恒, 你等会带人去把他打捞上来!”
谁知话音未落, 便听见下属一阵惊呼:“不好了元帅,他一个人朝着我们冲过来了!”
张弘范一眼横过去, 没好气道:“鬼叫什么,他上赶着来送死,你不会直接动手吗!”
下属握着弓弩,正要瞄准,忽觉眼前一阵璀璨的流光闪过, 紧接着便是天崩地裂的一阵巨响。
霍去病背负红缨长枪, 一叶轻舟纵入急浪,势如闪电, 转瞬间就到了面前, 眉间锋芒飒飒映着波心一线惊鸿乍过的冷光。
“受死吧”,他蓦然一扬手,枪尖如裂帛般撕碎了长夜,铿然震落风霜。
与此同时, 磅礴的巨浪从一侧翻卷而来, 巍巍然耸立如山, 又在奔涌冲刷中轰然撞向了元军的舰船。
桅杆一下子从中断裂开,船只亦失去了控制,如洪流中的草芥般仓皇卷起,又信手碾碎在一边。
最前排的元兵们还来不及握紧手中的弓箭,就一个个都被海浪卷起,抛飞到高处,惊呼声此起彼伏,浪花奔腾着咆哮着带他们升起又降落,折腾几番,魂魄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只剩一道道惊恐的叫喊声,还在云中久久回荡:“他根本不是人啊——啊——啊——”
“哦豁”,霍去病笑着鼓掌道,“恭喜搭上了这波便车,上天旅行一次。”
张弘范:???
这厮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海盗当中还有这种人?
好在他素来并非身先士卒的那一卦作风,一直处在队伍中间一个比较受保护的位置,如今看着情形不对,当即就歇了活捉的心思,直接准备当场斩杀。
“都把眼睛擦亮点,炮火对准他——”
“轰!”
火花化为满天星斗,燃烧着照亮了长夜,然而一通狂轰滥炸之后,原地却不见了任何踪影。
张弘范还以为他被炸成碎片了,示意副将李恒上前去察看。
李恒提着剑,一身黑衣,如一只夜行的黑猫,无比灵敏地翻身跃到另一艘船上,极为轻捷地向着最前方走去。
刚走到船头,这一刹那,脚下的船板陡然一阵剧烈的晃动,一道身影破水而出,惊电般一挥手,直接从后面抓住了他的衣领。
李恒大怒,转头道:“贼子敢尔,果然是毫无教养的海盗——”
霍去病本想给他一个痛快的,听了这话顿时生气起来,将人提起,不由分说就是一阵摔摔打打,一边打还一边冷笑道:“说谁贼子毫无教养呢,懂不懂礼貌?”
李恒心中大骂,嘴上态度却依旧很强硬:“骂的就是你!我大军数万陈兵在外,此处不过是先锋军,数目寥寥,你还真以为我怕了你……”
话音未落,霍去病直接将他扔到地上,挽起袖子,十分亲切地用拳头问候了几下,而后冷冷道:“快道歉,不然把你脑浆子都打出来!”
李恒被打得两眼翻白,一时间,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却还是大声道:“呸,我偏不!想我堂堂西夏皇室岂能向你屈服——”
霍去病将手抬高了点,心头一阵怪异:“西夏皇室?”
在倒流时空,现在这个时间点哪来的西夏皇室啊。
李恒将腰板一挺,呸地吐出一口血沫,大声道:“虽然现在还不存在,等我建国之后自然就有西夏了,本将军可是要做开国之君的男人!”
霍去病一时理解错了意思:“啊,你夫人是哪位女中豪杰?”
李恒顿时大怒:“我是要做开国之君的男人,不是要做开国之君(女)的男人!我现在确实还没夫人,但不代表没人要我,你别太过分了,长得好看就可以看不起人吗!”
霍去病:“……”
他好像还没下重手呢,人就已经傻了。
本打算直接将这李恒痛打一顿杀死,结果现在一听,呵,这家伙似乎居心叵测,很适合放回去跟张弘范狗咬狗。
但是,人可以放,气却不能不出。
霍去病又把形容凄凄惨惨的李恒提溜起来,一通暴打,身姿很优雅,语气很温和,场面很血腥:“就问你服不服!”
天幕之前的龙城,卫青看着这一幕,陷入了沉思。
自家外甥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一招……别说,看着还挺爽的,可是自己这边的匈奴王廷刚杀掉一波,没法再继续问他们“服不服”了啊。
不过,虽然首恶那几个匈奴王都杀了,这不是还有匈奴官员和许多的宗室王脉吗,因为数量太多诛不胜诛,暂时都关押着。
卫青灵光一闪,立即叫人将几百名俘虏都拉了出来,统统五花大绑,拉到校场上,一起看霍去病的天幕表现。
可怜匈奴人被折磨了许久,一睁眼又看到如此血腥的吊打场景,堪称惨无人道,当场就吓得肝胆俱裂,甚至有直接吓死去见太奶奶的。
卫青不时挥动马鞭,示意俘虏们集中精神观看,不得出现任何逃避行为。
也是很魔鬼了。
最后,李恒实在是受不了了,被霍去病打得浑身抽搐,意志崩溃,连一口完整的气都吐不出来,只能断断续续地道:“服……了……收了……神通吧……大仙……”
霍去病满意地拍拍手,最后一拳打完收工,一脸云淡风轻,扔下他扬长而去。
另一头,张弘范见李恒久久不至,料想是出了什么变故,赶紧召集众人过来察看,正好撞见霍去病准备离去,顿时大怒,又一次挥手道:“开炮!”
霍去病立刻沉入了水中,炮火尽数落在了空处。
接着明亮的月光,众人看清了,原来他乘坐的根本不是一只小船,而是一只……圆滚滚的小鲸鱼。
小鲸鱼欢快地摆动尾巴,不停地吐着水花和泡泡,一遇见危险就躲进海里,一路溜得飞快。
它不似上一个版本的大鲸鱼笨重,行动极其灵敏,甚至可以及时入水,躲过火炮的进攻。
张弘范惊怒交加,立刻顺着水纹汹涌的方向开船去追:“在那里!”
“往那边跑,然后在这边”,霍去病迎风远目,立在小鲸鱼光滑的脊背上,跺了跺脚,示意它以一个S形走位,歪歪扭扭向前。
小鲸鱼特别有灵性,很快明白过来,便不时探出头到水面上去冒泡一下,给元军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喜。
霍去病趁机挥戈奋战,解决了一波呆愣当场、猝不及防的元人士兵,又很快收回来。
一人一鲸配合得极为默契,霎时间,就这般硬生生凿穿了元军舰阵,如穿云破雾的利剑,荡入了海浪呼啸之中,不见踪影。
张弘范气得咬牙切齿,却是毫无办法,只能徒呼奈何。
回去一清点,好家伙,霍去病区区一个人,杀了他们近千人,太可怕了。
……
天幕上,观众们看见这一幕惊叹不已。
不是,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秀?
【新皇帝王莽】:天啦噜,冠军侯居然跟鲸鱼这么亲近,一下子就让朕想到了迪O尼公主,似乎所有公主的标配就是掌握一项动物语言呢。
【陈文帝陈蒨】:终有一日,莽子会因为这张嘴而遭到万朝追杀。
【后唐明宗李嗣源】:冠军侯:莽子,你以为你很幽默吗?
【大顺皇帝李自成】:所以,现在西夏的开国之君很可能是李恒,西夏宗室,原本的末代废太子之孙。
【明摆宗朱翊钧】:崖山副本怎么可能还有西夏这种东西,冠军侯都和小太宗爷爷一起反元复明了,势必定襄宇内,扫清众敌,六合共济,天下一统。
【明摆宗朱翊钧】:伪夏、伪辽、伪金政权通通去死,从此荡然无存。
【蜀后主刘禅】:朕不理解,冠军侯明明是陆战将军,怎么捣毁水师也这么在行啊?
霍去病抬眸一扫,恰好看见这一行字,顿时觉得大汉未来十分堪忧,这末代皇帝仿佛脑袋不太灵光的样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微笑着说,“我之所以成为陆战将军,是因为我的君王和国家需要我这么做,所以顺势为之,而不是因为我只能成为陆战将军?”
假如大汉是一个雄踞地中海的水上帝国,向外扩张都通过海路,那他现在也该成为一代海军名将,旌旗一指,舰队所向,四海披靡了。
众人一想,可不正是这个道理。
神人到哪里都是神人,不管是在陆地也好,在海上也罢,在千年前也好,在千年后也罢,哪怕将他放到星际之中搞宇宙争霸,他还是一样所向无敌。
这就好比,同样是武庙选手,有人能进武庙是因为水平足够。
而有人,则是因为武将的最高荣耀上限就是武庙,虽然区区武庙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牛逼程度了,但他也没别处可去,只好降尊纡贵,于此待上一待。
但刘阿斗的脑回路与众不同,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请问冠军侯,你又没打过水战,怎么知道元军水阵中的薄弱之处在什么地方,又该怎么进行突破呢?”
霍去病还从未听过如此低智的问题,沉默了好一会,终是没忍住将难以理解的目光投向了天幕:“这难道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不会吧,难道你看不出来?”
刘阿斗:“……”
观众们:“……”
打扰了,这个我们是真不行!
霍去病乘坐小鲸鱼号快船,飞快地越过风浪与波谷,凭感觉向着广州的方向行驶过去。
就这么穿行了好一会,他忽然发现……自己迷路啦!
霍去病一点也不慌,权当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海上快乐漂流,坐在小鲸鱼背上,拍拍它的脑袋,让它下去捞几条鱼上来,方便自己烤鱼。
小鲸鱼乖乖照做。
晨雾敛去,夜尽天明时,一线旭日从苍茫大海的粼粼波光间升起,小鲸鱼游了一整夜,脑袋昏昏沉沉,一下摆尾,直接撞上了大船。
张世杰:?
他一夜未眠,徘徊至此,只披了一件单衣,正倚在栏杆前远眺日出,身形修长而萧索。
千里海风吹衣猎猎,又吹过眉间发上,神色依旧如同覆满山雪的荒凉青原,岿然不动。
张世杰抬头望见霍去病,深黑的眸底微露讶异之色:“你遇见什么事了?”
霍去病不禁扶额。
他能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是因为迷路才回来的吗,这一夜仿佛只是来了场公费旅游。
张世杰也没有多问,只是迎着破晓的天光,张弓对日,一箭射落了天边晨飞的宿鸟:“那你便留下来一同做准备吧,元军真正的主力要来了。”
霍去病一想,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崖山战场这边才是主任务。
至于朱棣,反正他已经躺了快一百年(在这个副本中),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就先让他继续安息着吧。
……
次日,张世杰解决了一批元军试探兵力,将追兵甩掉,便带着麾下战士返回了他们的海上基地。
茫茫南海之上,众多荒岛星罗棋布,如星散落,于浩渺烟波之间难辨其去向。
这座名为「五陵」的岛屿就是其中一个,周围暗礁密布,潜流涌动,无比险峻,天然就是一处难以抵达的绝地,来往皆需凭借铁锁深入,有重兵在前方把守。
不过,霍去病也看出来了,这座岛都是山石嶙峋,完全不可能搞任何粮食种植。
大凡海上征战,必要选择一处供应稳定的后方作为抗战基地,否则很难成气候。
这也是制约张世杰进一步发展实力的最重要因素。
他没有足够的军粮养活兵力,纯靠劫掠来往的蒙元的官商船,虽然坐拥金钱无数,却因为种种条件的限制,很难将之转化为粮食,导致长期只能维持在一个兵不满万、舟不过百的水平。
要想破局的话,要么登陆上岸,打开一条通路,要么往海外扩张,占据吕宋、占城等产量重地。
前者难如登天,后者的话……
张世杰此生心心念念都是杀回陆上,掀翻蒙元,拯救那些和曾经的他一样受了许多苦的同胞与生民,对海外那等尚未开化的藩夷之地兴趣不大。
接下来,霍去病有幸见到了张世杰作为海盗之王这么几年间,所积累财富的……冰山一角。
大半座岛下面都被挖空,改成了储藏室,倘若打开那扇门的一丝,每逢日出,便会有太阳的金光顺着裂缝渗入地底,天地之间,皆折射出一层灿金色的珠光宝气,照耀天穹,数里外皆能看见。
推门而入,眼前满满当当罗列的,俱是各种珍贵的金银香料奇珍异宝,十分随意地堆叠在一起,遍地流金,极目砌玉,耸立起一座又一座的小山。
亲娘嘞,富可敌国便是如此吧?
张世杰让属下把本次从张弘范那里抢来的一些宝物们丢进去,立在门口看了一会。
他的神色那么平淡,一点兴致也没有,以至于满堂的璀璨金光落入他眼中,竟也显得萧条寂静了。
“想要什么都自取吧,代我找一找有没有杯盏,给……”
话说了半截又止住,面具下的唇峰微微抿起,“罢了。”
他叹息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霍去病倒是觉得很好玩,在宝物堆里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匹玉雕小马,准备带回去做伴手礼。
然而众人分明看见,他的手在一窝(?)长相十分可爱的金猪面前停留了一会,最终还是没选。
汉武帝:朕该感谢你给朕留面子吗?
观众们望着这财宝堆积如山的一幕,不禁瞠目结舌。
做海盗原来这么有钱的么,难怪忽必烈要拿他开刀!
明世祖位面,李来亨颇有感触,大声点评说:“这个张世杰还只是劫掠,基本不做生意,也不擅长此道,怎么比得上当年我们陛下当海盗的时候双管齐下,那才叫一个获益惊人……”
话音未落,就被旁边的黄宗羲捂住了嘴:“别瞎说,我们陛下什么时候当过海盗。”
小老虎总是傻乎乎的,喜欢打架,不喜欢动脑子,闻言一把挣开了黄宗羲的手,朗声道:“当然有啊,那时候梨洲先生你还没来呢,就是好几年前,隆武帝刚去世没多久……”
“我一度觉得海盗是世界上最酷炫的行业,想收谁的税就收谁的税,平等地宰每一个西方殖民国家!”
“海盗多快活啊,如果我是海战选手,我也想当海盗!”
他嗓门奇高,大半座宫殿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向这个方向看过来。
黄宗羲摇摇头,觉得这孩子没救了,一边随意地对众人挥了挥衣袖:“都散了散了啊,接下来是思想教育之打孩子环节。”
众人闻言愈发来了兴趣,目光全都聚焦在此处,哪里肯离开。
于是片刻之后,小老虎陡然意识到大事不妙,决定偷偷逃跑,就被梨洲先生一把薅住了衣领,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思想纠正。
中心话题只有一个:
“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我们陛下那个不叫海盗,叫做从海上开始的澄清天下问鼎之志!只有张世杰这种图钱的行为才能叫海盗,记住了没有!”
“……”
可是张世杰也不图钱啊,人家是堕民出身,半生抗争,只为飞蛾扑火般,拔剑向命运宣战,多么励志决绝的故事啊。
虽然小老虎心中直犯嘀咕,但碍于老先生的戒尺警告,只能委委屈屈地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可是……自己真的有点想去当一回海盗呢。
……
张弘范连败两场,回头清点损失,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此次元廷派了六百舰船前来,是张世杰军力的十余倍之多。
出发之前,忽必烈对张弘范再三耳提面命,若是此战不能尽数诛敌,你就在茫茫海上葬身鱼腹吧,也不用回来了。
没办法,张世杰现在就是大元发展海外贸易的最大拦路虎,他一日不灭,海上航线便一日不得畅通,哪来的金钱投入国家发展?
所以他必须死!
如今的元廷上下已经没有一分钱,连正常运转都险些维持不了。
就连忽必烈的私库里,都只有一些论斤卖、甚至连狗都嫌弃的大元宝抄,这东西流入千家万户,因为完全不值钱,已经被当成了厕纸使用。
眼下出征也需要经费啊,忽必烈能怎么办,当然是想方设法地搞钱了!
之前,他同宰相阿合马讨论过国家缺钱的三个原因。
除了张世杰阻断海上贸易,还有百官贵族极端嗜利、攫取钱财,以及江南豪族自成一套生态体系,田产广阔,部曲过万,赋税全免,握有相当可观的军事政治力量,隐然是一副当地土霸王的架势。
这些江南豪族中,有一部分是当年元军入侵江南时,最先投诚反明的开国定策功臣,几十年间的治国政策给了他们许多优待,造成了如今尾大不掉的趋势,譬如吕文德的淮南吕氏。
另一部分,则是一批在明时就已经颇为兴盛,百年来星火不绝的高门望族,譬如江西庐陵、信阳、南康等地的一群世家。
他们之间来往极为密切,有师徒关系(江万里——文天祥),有年少挚友(文天祥——谢枋得),有书院同窗(文天祥——邓剡——江钲),还有不知道从何而来,但凭借着钞能力神奇地混入交友圈中的(张千载)。
江南世家往往错节盘根,栶桠相托,互相之间总能绕出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若是动了哪一户,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将会引发整片局势的混乱。
世家们还另有一种积习,那就是大量收纳普通百姓人口免除赋税,只需要给自家田产庄园打工就好。
因其待遇远比给元廷交税来得要好,百姓往往争与前往世家名下挂名,导致一城之内,十万居民,真正登记入元朝名册的不过十之二三,能收税多少便可想而知了。
忽必烈一心肃清朝政,哪能容忍如此荒谬之事发生,派人南下出使,监督清点账目,催促世家们把欠朝廷的赋税和人口吐出来。
不料,一连往庐陵派了三批人,俱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声无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忽必烈终于忍无可忍,令大将伯颜点军南下,强行动用武力,扫平以庐陵为首的江西各地。
这是一个方面,对付江南世家的操作。
另一个方面则是直接向京城贵族斩下屠刀,主打一个当场发癫,翻脸不认人,连罪名都懒得罗织,直接上门抄家清算,抄出的钱尽数充入国库,以支持本次征伐。
忽必烈自从发疯之后,精神状态稳定了许多。
反正大元这艘破船,一动不动坐以待毙肯定是死,还不如死前尽情作妖一把,谁让朕不痛快,朕就让谁全家不痛快!
就这样,他连月之间连抄京师贵胄三十户,不分蒙汉色目,通通一视同仁,满门尽诛。
执行抄家计划的正是阿合马。
他哪里愿意接这种吃力不讨好、分分钟被同僚恨之入骨的苦差事,但架不住他老婆儿子全都被忽必烈扣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本想着大家同为贵族,一个鼻孔出气,提前通报给你,你收敛一番也就得了。
阿合马第一个晚上一无所获,就这般归来向忽必烈汇报,万万没想到,忽必烈居然拍着他的肩,笑着勉励他,来了一句“宰相勿虑,倘若你牺牲,汝妻子朕自养之”。
阿合马登时毛骨悚然,怎么还敢有二心,当下只能将心一横,彻底成了忽必烈的头号大走狗,挨家挨户逮着人狂咬。
一开始还有些抗拒,但很快,阿合马就体验到了掌握生杀大权、随时随地发疯的快乐了。
昔年那些地位与他平齐、甚至还需要他来仰望的高门大户,如今都成为了阶下囚,只能面对他瑟瑟发抖,低三下四地祈求,这感觉不要太爽了!
阿合马愈发趾高气扬,如鱼得水了起来。
忽必烈见他这么愚蠢,满意地点点头,已经想好如何最大化榨取他的利用价值,然后再将这玩意推出去平息众怒了。
又一个大朝之日,百官吵吵嚷嚷挤满了奉天门,个个呜呼哀哉,如丧考妣,迎风堕泪,直呼大元要完。
四百二十名官员血泪上书弹劾阿合马,联名请求圣上收回成命。
其中有察必皇后的侄子、左丞相安童,有北方真定史氏的族长史天泽,有张弘范他爹张柔,还有太子真金的东宫幕僚,这么多方利益盘根错节,摆明了就是强压他必须收回主意。
甚至就连他四弟阿里不哥都掺了一手,派人过来送信制止。
忽必烈:呵呵,你小子算哪根葱啊。
面对众臣声嘶力竭的控诉,“阿合马非人哉”、“流毒万家,罪不容诛”、“暴戾恣睢,倒行逆施,迟早暴毙”。
表面在说阿合马,实际上字字犀利,直指皇位上的君王。
忽必烈完全不听,直接派怯薛军上去把他们集体胖揍了一顿,没有十天半月压根下不了床的那种,其中几个喊着“成何体统”的汉人儒官被揍得最惨。
他娘的,这个节骨眼还执行个屁的汉法,老子就是最大的王法,顺朕者昌,逆朕者亡,是死是活你自己选吧!
趁着众臣各自在家养伤,朝会暂停,忽必烈乐得没人指手画脚,对他的战略形成掣肘,立刻就悍然发动了平海计划,准备先把张世杰搞掉再说。
一边坚定地表示,阿合马朕保定了,你们别不长眼色过来找死。
阿合马闻言深为感动,更加坚定了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在京师掀起腥风血雨,查抄更多贵族之家的决心。
浑然不知他敬爱的君王已经准备过段时间就送他上刑场,作为抄家之事的替罪羊。
总而言之,忽必烈这次消灭张世杰的决心无比坚定,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张弘范这边。
张弘范可不是水师大将,他是正儿八经的北方人,年少谙习弓马骑射,之前也没打过水战,就是带骑兵平定过几次北方起义之乱。
他的属下也都是旱鸭子,一上船,在风涛颠簸中左摇右晃,上吐下泻,战斗力顿时去了大半。
张弘范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上次不就被霍去病一个人骑鲸深入,阵斩过千嘛。
他灵机一动,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那就是用铁链将船只都连在一起,坚固稳当,牢不可破,士兵行走在其上如履平地。
而且这般联合在一起,元军战阵大大加固,再也不怕霍去病那种凿穿一条路逃出生天(霍去病本人:什么逃,我这是在众人的目送和热情挽留下从容离去)的杀法了!
元军全员体验了都说好。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张弘范颇为自己的妙招而感到惊叹,觉得自己真是一代军事奇才。
侦知此讯的霍去病:“……”
视频那头的汉武帝:“……”
天幕前惊呆了的观众们:“……”
天啦噜,原来倒放历史,有时候就连双方的立场都会交换,这次轮到张弘范开始进行骚操作了啊!
张世杰正在展开舆图,凝眉思索破敌之计。
霍去病一看,心中顿时涌出了一股“我读过剧本”的优越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若元军全然无备,我们可以用火攻大破之;若作了准备,从浅滩绕行将他们击破便是。”
张世杰沉思片晌,将这个计划稍稍作了修改:“兵贵速神,元军的增兵要想前来,必走广州一带的水道,我将于此处设伏,迅速解决第一批增援,而后封锁此段路线。”
霍去病点点头,深以为然:“是的,这样也不错。”
等张弘范断援后,就可以慢慢跟他玩瓮中捉鳖,轻而易举地将他诱困至死了。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到了次日,霍去病赫然发现,从他们这边赶到崖山浅滩的方向正好是西风,到时候西风一刮,风向完全是向着他们这边的,这火根本烧不起来。
总不能去天幕上求助那个周瑜吧。
霍去病还是觉得求人不如求己,在逆境中打出完美结局才是战神的作风,所以,他决心给计划做个临时变动。
他同张世杰商议道:“我们要不要干脆莫管元军的动向,绕至后方,径趋新会县城?张弘范眼见后方动乱,势必解散绳缆,阵型混乱,引兵来救,等他越过西熊洲,这火就可以烧起来了。”
张世杰蹙眉道:“不妥,君实一个人住在新会县城的郊外。”
霍去病对此真心感到无语:“你空在这里左思右想,瞻前顾后的,有这功夫早就去把人带回来了。”
张世杰摇头不言,面具遮蔽了他所有的神色波动,唯独唇角抿成了一线,宛如远山沉寂的峰峦寥然隐入黄昏后的暮色,显然是对此绝不赞同。
他最终依然将战斗地点选在了崖山。
战斗爆发当日,张弘范舰队开入了崖山前的大岭,铁锁相连,一字排开,张世杰部众许多潜伏在水下,顺着涨潮的水波而至,进行了一波巧妙的伏击。
他们瞬息攻来,毫不恋战,灵活得如同游鱼一般顷刻就退入了浪涛深处。
元军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军威大振,将这些海贼们吓退了,一回头才发现船底已经被凿穿,海水纷纷涌了上来,船也在迅速地向下沉没。
因为铁锁将船只连载了一处,他们根本无从逃脱,加上身上又穿着笨重的盔甲,水性也不好,一时间纷纷坠水,溺亡无数,海盗们趁机涌过来奋力拼杀,半日鏖战过去,直接折损了二万五千余人马。
观众们大声叫好,觉得张世杰这一套操作就是反向版本的火攻,同样巧妙利用了铁锁连船的局限性,一举制敌。
张弘范在血战中不住撤退,眼看着战况极端危急,立刻换了计策,一挥手,属下挟持着一人上前,素衣如雪,手腕戴着镣铐,长剑横于颈间,正是陆秀夫。
张世杰握剑的手倏然收紧了,冷声道:“你待如何?”
张弘范心中已经有底了,说出自己的条件。
……
那一日,送新认识的朋友们离开后,陆秀夫继续自己悠闲而安然的隐居时光。
他南下的时候,朋友们前来送行,都知道他这回是为了逃避朝廷追捕,多半要隐姓埋名,不知身在何处。
他们没法给陆秀夫寄信,但陆秀夫却可以给他们寄信。
众人絮絮叨叨,扯出一段长篇大论,纷纷要求陆秀夫及时写信告知情况,文天祥更是表示,如果君实你每月寄不到一首诗,等回来你就死定了。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陆秀夫是出来快乐隐居的,又不是来工作的,压根不想写那么勤快。
于是,他在半年之内随机挑选某一天,将半年的诗都写好,抄录在一张纸上一起寄出去,等会文山问起来,就说信使在路上迟到了。
在庐陵城中等信等得望眼欲穿的文天祥:???
他真感动,真的,陆君实明明可以直接拒绝他,居然还要寄来这样一堆东西敷衍。
这一日,陆秀夫拿着信封,准备前往城中寄信,抬眸看见张世杰上次送他的令牌雕刻甚美,就当作一枚装饰,像玉佩一样随手系在了腰间。
结果很不幸,这枚令牌立刻就被驻扎在新会城中的元军认了出来,当发现陆秀夫一人独居,并且似乎没什么背景之后,立刻就将他抓捕。
陆秀夫遭此无妄之灾,当真是满头问号。
好在他素来心思明净,随遇而安,倒也并未抱怨太多。此番,他还在狱中认识了一位狱友,据说是因为有前朝血脉、从事非法活动进来的。
“其实我根本没干任何坏事”,陈英大声抱怨道,“只是因为传闻中,我是离故明皇帝血脉最近的一人,他们慌了神,所以就把我抓过来!”
数十年间,元朝统治者因为出于对反元复明活动的恐惧,大肆屠戮故明宗室,凡是登上皇家族谱的一脉脉朱氏子孙,几乎尽数被斩尽杀绝。
陈英本来在张弘范军队中打工,纯粹为了混口饭吃。
他毕竟姓陈不姓朱,从前倒是因此逃过了一劫,结果近来不知怎的,好端端又被人揭发出来,只能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大,赶紧连夜逃命。
很不幸,有好多双眼睛早已盯上了他,在这个年头,抓捕一位故明宗室可是大功一件,可以得到赏银百两。
本来之前的奖励已经削减,一度暂停,结果因为最近反元复明的浪潮再度高涨,再加上忽必烈抄家贵族们之后又有钱了,又将此事推行开来,甚至还给奖金翻了一番。
一时之间,全国姓朱的人都要抖上三抖,上街都得随身带着族谱自证。
陈英尚未登上小船,逃离这片海域,就被张弘范的下属抓捕了回去,投入狱中。
此刻,他心中郁闷不已,小声怒骂道:“不知道是我哪个表了又表的远房亲戚拥有大明王室血脉,我见都没见过,结果牵连到我这里,这不纯纯害人么。”
陆秀夫闻言,甚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确实惨。”
陈英生于扬州,江南烟花之地,繁华不胜,对陆秀夫的名声是早有耳闻,颇具好感。
他多年走南闯北,谈吐幽默,加上又有意结交,数日的牢狱之灾内,便和陆秀夫建立了较为深厚的友谊,可以偶尔聊一些人生和理想了。
这日,张弘范前往崖山征战,也将二人一并押送到船上。
陈英到这时才明白陆秀夫究竟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之前还以为他是要被抓去送到朝中当官,不禁万分惊愕道:“你跟张王关系很好?”
陆秀夫摇了摇头,神色沉静:“他们抓错人了,我跟那个张王只是一面之交,他不会为我如何的。”
陈英闻言,尽管自己也处于即将受死的险境之中,还是忍不住为他的安全担忧了起来:“那你该怎么办?”
陆秀夫一摊手,神色从容地说:“等文山或者庭芝拿钱来赎人吧,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就看他们谁先到。”
从庐陵到这边快马加鞭,最快也需要十个日夜才能赶到。
假如庐陵文氏派来的人比这个还晚一半,他准备回头就跟文天祥绝交三个月,当作自己所交非人。
文天祥看见传讯一脸震惊,完全搞不懂明明才几月没见,自家好友怎么就去跟海盗扯上关系了。
他本来要自己来捞人的,结果这时候大将军伯颜已经杀到了江西境内,来者不善,他只能留在了家中坐镇,派了亲信前来。
李庭芝闻讯同样大受震撼,虽然他和文天祥彼此之间厌憎不已,非常看不顺眼,但他和陆秀夫却是年少相识,交情匪浅,这人他非救不可。
当即就让姜才送点钱过去打通官府,顺便交待一番,能不交钱就不交钱,最好直接抢人。
结果两方人马在半路遇见,自是免不了好一通争吵,险些当场火并起来,大大耽搁了救人进度。
陈英闻言,终于心下稍宽。
在这几日的相处中,如果说他一开始只是出于追星的想法,打算和一个闻名四海的人互相交际一下,现在却是真正觉得陆秀夫是一个值得倾心相对、温柔可靠的好朋友。
他就是这么最好最好的人。
此刻,张弘范说出了他最终的通牒条件:“我放走陆秀夫,你舰船后退十里,放我从容离去,改日再战。”
陈英一听,觉得张弘范怕不是得失心疯了,己方败相已露,张世杰大可以趁此将元军一举剿灭,怎么可能答应这种荒谬的条件。
别说是横行无忌的海上之王了,就算是任何一个具有军事基本常识的人,都绝不会同意啊。
谁知张世杰毫不犹豫地应下:“好,你放人,我退后。”
陈英:???
他万分震惊地看向陆秀夫,这就是你所说的一面之交?
【作者有话说】
小陆相公:我也很震惊(沉思)
第97章
张弘范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面上当即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很好,你下令全军后退,介时我便依言放人。”
“信他个鬼”, 霍去病冷笑一声,当即扯住张世杰说,“这狗东西毫无信誉可言, 你等会照打不误, 我孤身提枪去闯一遭,定然将陆君实及时救下, 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张世杰拒绝了这个提议:“不必了。”
霍去病不悦道:“怎么, 你信不过我?别说张弘范这一点残兵败将,便是万军之中, 我也能将他这一人救回来。”
张世杰依旧摇头,眸光深邃,在陆秀夫颈间的长剑上定格片刻,转身下令众人准备撤离。
他的嗓音静寂如深冰,无波无澜:“这样太冒险了, 我不可能用他的性命来赌你会不会失手。”
霍去病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 终是无语摇头。
张王,好离奇一人, 平日杀伐果断纵横海上, 一遇见陆秀夫判断力自动清零。
你这么能耐倒是当面告诉人家啊,在背后跟他讲算什么事。
张世杰对他低语了几句,他忽而眼前一亮。
张弘范仍在大声嚷嚷,让他们加速后退, 冷不防张世杰忽而抬头, 目光惊电般地定格在他脸上, 声音沉沉地说:“我信不过你,你先将他送过来。”
“这不可能!”
张弘范断然拒绝,一边收紧了手中挟持陆秀夫的剑,沁出鲜血淋漓:“立刻后退,此事由不得你!”
那抹血色映入张世杰眼中,瞬间染成了暗火般的色泽。
他冷冷道:“听闻你保定张氏,上有你父汝南将军张柔,居中有你三个兄长,再下则有你垂髫之年的幼子张珪,举族老小共计三十七口。”
“你敢威胁我?”张弘范暴怒。
张世杰淡声说:“今日你若斩下这一剑,我余生必与你保定张氏不死不休,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凡族谱上有名姓之人必为我剑下鬼。若违此誓,九幽俱灭,天人共戮之。”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端平静,唯其平静,才更显得至为决绝,无可转圜。
其中的冷漠肃杀之意如同剑刃般见血封喉,让张弘范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想要冷笑,想要嗤之以鼻,想要十分不屑地说,你张世杰不过是倚仗山海之利才能负隅顽抗这么久,单凭这一点兵力敢登岸去保定作祟,还未入城就被他父亲歼灭了,可笑至极。
然而,一股凉意陡然从心口升起,令张弘范毛骨悚然,深为震恐,竟是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他意识到,张世杰不是在开玩笑,是真有动机、也有能力为他的家族带来一场近乎癫狂的灭顶之灾的。
张弘范心中杀意更盛,却是暂时选择了让步。
很快,舰船边缘吊下一只小舟,陆秀夫乘坐其中,飘飘悠悠地顺流向着对面阵营漂去。
放人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那就是,陈英作为陆秀夫的狱友,关系又很不错,理应和陆秀夫一道被放走。
但张弘范并不想就这般便宜张世杰,便提出要让他提个条件来交换。
张世杰正眼都没瞧一下,漠然地说:“我管他去死。”
忽听陆秀夫扬声道:“他是我朋友,世杰,你能不能——”
话未过半,张世杰即刻转了话锋,信手掏出一物,掷到张弘范面前:“放人吧。”
张弘范定睛一看,发现是个广州钱庄的万两白银兑换收据,对比张世杰那一整座岛的金银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但对张弘范来说,却是一笔很不错的意外收入。
他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飞起一jio,把陈英踢上了船。
陈英:“……”
他娘的,如果眼前这位张王和他的朋友陆君实真的是一面之交,他当场就把大明皇室族谱吃掉!
然而,小船上并没有放桨,漂到一半,经浩荡天风一吹拂,开始不受控制地在海涛中来回打转。
张世杰眉头微皱,不愿再等待,纵身跃入水中,向那个方向游去。
月光幽幽洒满了海面,银波如雾,冰轮回环,清辉飘渺如云起,四散复又聚合。
陆秀夫坐在满川的月光中,觉得这一天真够跌宕起伏的。
他这个人素来处变不惊,既然即将脱险,也就完全没将自己受的一点儿伤放在心上,见到张世杰来,甚至笑吟吟地冲他挥了挥手:“嘿,见到你真高兴。”
张世杰显然一点都不高兴,破水而出,手支在船边,凝视了他好一会,低声道:“……抱歉。”
“什么?”陆秀夫没有听清。
下一刻,只听闻耳边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他尚来不及反应,就被猛一下握住了手腕,拽入水中。
轰,一颗猝然炸响的流弹与他擦肩而过,海面上的小舟立刻被击成了齑粉。
陈英猝不及防,整个人直接被掀飞了出去,还好运气不错,这一波倒是并无大碍。
此刻,张世杰麾下的大部队已经升起风帆,顺流而下,荡向后方。
张弘范时刻监视着此处的景象,目光一瞬不瞬,眼看他们已经退到了炮火射程范围内的最远距离,登时毫不迟疑地厉喝一声,发令道:“开炮!”
陆秀夫落在水下,极目所见,唯有满天的烽火光怪陆离,火药拖着长长的尾迹摇曳过夜空,犹如一颗颗星子坠落,又被晃动不停的海面折射出一片明明灭灭。
就仿佛,眼前是一片月,头顶是万千璀璨星辰。
张世杰紧握着他的手,带他一路在冰冷的海水中穿行而过,找了一艘最近的船登陆,一扬手,轰,霎如星火的锋芒迅速升起,洞穿了天幕。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原本佯装撤离的舰船们在电光火石之间,立刻调头回转,快到不可思议,如利箭般冲开了炮火的阻拦,径自横冲直撞而来。
霍去病清朗的笑声被天风吹拂着,从远处传来:“狗贼,没想到我们早有准备吧!”
他神采飞扬地立在船头,张弓搭箭,径直瞄准了对方的几个火炮手,一击毙命,而后在两军相接的时候,第一个率先跳到了元军船上,直接将炮火轰击,改为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战。
没办法,谁让他们火药生产线不足,在武器方面存在一定的劣势呢,只能以战术来补了。
事变仓促,元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早有准备的海盗们接连跃上来击中,横尸当场,坠入深海。
张弘范本人倒是弓马娴熟,见势不妙,立刻抽身后退,在亲兵的维护下拔剑杀出了一条通路,来到了船载炮台处。
他没法解决掉这些已经跳上船的海盗,便铆足了劲对着敌方船只一通狂扫,打算让他们葬身深海,断绝归路。
一颗流弹恰好击中了陆秀夫所在的那艘船,他尚未站定,便听见一阵轰然,炮火击中了这艘船的桅杆,碎片裹挟着巨木磅礴落下。
“哎——”
这一声惊呼的末尾还回荡在空气中,张世杰反应迅速,立刻伸手将他一拉,自己挡在了前面。
在漫天飞舞的火药与硝烟中,张世杰站得笔直,萧飒的披风在天风中高高扬起,翻卷如洪流,所站的那个位置,将陆秀夫整个人都挡得严严实实,一并阻住了所有炸溅飞来的碎屑与落石。
陆秀夫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孤高的背影,忽而展颜一笑道:“谢谢世杰。”
此刻,一切声响都重归于寂静,张世杰回过身望了他一眼,神情掩于面具之后,辨不真切:“你不必谢。”
又低声道:“是我考虑不周,送上令牌,为你招致如此大的灾祸……”
“也没有啦”,陆秀夫见他好像情绪很低落的样子,忙安慰他道,“现在不是很好吗,只是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波折,我们可以趁机把张弘范的兵力尽数歼灭于此,他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张世杰听到这句「我们」,眸光微亮了亮,但转瞬扫到他颈间的伤口,复又沉默不言,只是拿出了伤药静静给他涂抹。
“其实伤得也不是很重吧”,陆秀夫打破了静寂,声音温和地说,“虽然看起来可能有些严重,不过主要是之前的旧伤,没有大碍。”
张世杰一想起他从前的旧伤究竟是怎么发生的,顿时心中一颤,唇齿间紧咬着,沁出一缕凄烈的血痕。
陆秀夫包扎完毕,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而后抓起佩剑,颇有几分跃跃欲试地向着战场冲去:“现在到我回报张弘范的时候了!”
张世杰一惊,连忙追上去。
陆秀夫的剑法虽然算不上很高明,但毕竟从小时候三岁起,就在淮安会馆练过,多少是有点底子在的。
张世杰怕他出事,一路始终紧紧相随,手刃了不少元军,终于来到了战场最激烈的地方,和霍去病他们会合。
采用短兵相接的战术是一柄双刃剑。
虽然元军因为距离过近,用不了火炮,但本方同样也是如此,很难产生具有大规模杀伤性的效力,无法一鼓作气,直接将元军舰船毁去。
毕竟人力再强大,同这等钢铁怪物还是存在着本质上的力量差距的。
陆秀夫凝眸旁观了半晌,见霍去病已经在人群里杀进杀出,整整三个来回,目光又投向船体打量了片刻,忽而扬声道:“去病,去攻击舰船底部三分之二处的第四根栏杆!”
霍去病虽不解其意,却在第一时间就相信了他,挥舞着红缨长枪,斩落身前的三人后,立即飞身一跃,顺着舷梯边的绳索,一路荡入下方。
第四根栏杆已经浸入了水中,霍去病用力斩下,登时水花四溅,飞散入空中如同星坠,整艘船亦同时剧烈一晃。
此时,恰逢一股大浪扑到,茫茫烟波之间,舰船仿佛是一只孱弱不堪的玩具,即将被浪花呼啸着拍碎,彻底陷入分崩离析。
陆秀夫又高声道:“左首十二步方向的绳索斩断!”
霍去病立刻照做,接下来又是一连串的命令,什么“右上方的木桩”,什么“正前方方向的第八根、十二根支撑柱”云云,每砍下一刀,便觉得船只都在紧随其后地一阵地动山摇,离彻底解体已经不远了。
这艘船是张弘范的帅船,他万万没想到,仅凭陆秀夫动嘴指点几下,加霍去病独自一个人,居然就能毁掉一整只坚不可摧的船只。
这特么都是哪里来的怪物凑到一块去了!
张弘范骇然失色,立刻调转炮台,也顾不得敌我之分,就准备开始无差别轰击。
就在此时,张世杰拔剑出鞘,锋芒如簇,在攒聚的波涛风浪之间震落一道长虹,遥指星斗凛冽,直斩向了他心口。
张弘范急速后退,却还是被这雷霆万钧的一剑钉入胸膛,只差一分就穿心而过。他霎时捂着伤口倒下,一时不能动弹。
张世杰抽出剑刃,宛如对着磨剑石一样,开始缓慢割刺他的脖颈,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疤,顷刻便千疮百孔。
“你这个疯子!”张弘范的咽喉已经被刺破,声音沙哑地大骂,“我不过就是刺了他一剑,你竟要还我千百下!”
凌迟的滋味也不过如此了。
张世杰看着这一幕,露出了一个快意的笑容:“慢慢享受吧,镇国将军。”
与此同时,霍去病铮然落下了最后一刀。
嘭,整艘气势磅礴的战舰在顷刻间便毁为一旦,分裂为众多的残枝断片,仿佛一块完整的拼图猝然跌碎,每一道残片都在怒潮轰鸣中,被拍击得更为碎裂,几如齑粉。
张世杰的下属早已开船过来接应他们,这时,众人俱都从混乱的激流中脱身上了船,开炮攻击剩下的
张世杰提着形状惨不忍睹的张弘范过来,问陆秀夫要不要补一刀,陆秀夫见到一团血糊糊之物,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挥手让他快些拿走。
张世杰随手一剑,结果了张弘范的性命,抛尸于深海中。
这一战大获全胜,不仅元军水师死伤无数,主帅也是一死一活捉,李恒如今正被关押在船舱里,嘴巴倒是硬气得很,持续破口大骂。
张世杰指挥下属杀入了元军水寨,一股脑地抢走了他们的所有钱粮武器辎重之类的东西,并缴获停靠在港口的战船若干,通通准备运回基地中去。
就这般忙忙碌碌了近半个月,才终于将所有收获都消化掉。
“此一战,可以称之为崖山大捷”,陆秀夫立在船头,望着海上朝日初升、华光洒满海面的景象,笑着说。
“理当如此”,霍去病神采飞扬,“这真是极为尽兴的一战!”
如今尘埃落定,他也终于能够腾出空来复盘当日的战争景象。
最让他感到惊讶的其实是陆秀夫当时的指示,如果没有那几句话,如果不是他们进行了一场近乎完美的配合,舰船不可能被摧毁,本方也做不到如此摧枯拉朽地灭掉元军整支军队。
他好奇地追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元军战船结构的,这种机密信息不可能外泄吧?”
陆秀夫告诉他:“是听出来的。”
霍去病:哈???
陆秀夫微微一笑,曦光为他清丽的眉目镀上一层柔和的浅金色,宛然入画:“你知道的,船只的构造不同于陆上建筑,讲究一个联通与共振。”
“嗯,我被关押的时候,闲来无事,便突发奇想敲击几下墙壁,听一听回声,就这般一路敲过去,反反复复多听了几回,整艘船的构造便了然于心了。”
霍去病:“……”
闲来无事?突发奇想?多听了几回?
你被关押都能自动推测出第一手情报,这要是让你自由活动,你还不得上天啊。
他看了一眼天幕,发现一大群问号怪正在出没,看来被陆秀夫这番秀出天际的操作惊到的人,不止他一个。
咱就是说,建议汉光武帝刘秀把“秀儿”这个称号让给你,谁让你一波直接封神了呢!
霍去病由衷地竖起大拇指:“我只能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见过的最聪明之人。”
他一转头,忽见张世杰戴着面具,弯了弯唇角,似乎心情愉悦,甚至带了点与有荣焉的意味。
“……”
不是,你骄傲什么啊,我夸你了吗?
张世杰语气淡淡地说:“君实自然是很好,他一向都是最好的。”
陆秀夫眸中波光流转,望了他一眼,含笑说:“世杰也不必羡慕,你以后有需要动脑筋的事可以直接交给我。”
元军已经毁了他的隐居地,他现在回是回不去了,又觉得这次打仗还挺开心的,就想着要留在海盗行列中周游一番。
他说自己打算留下来,霍去病顿时拍了拍手,妙啊,事情终于回到了原本的命运轨迹,小陆相公终于决定加入他们了。
有的人真是白长了一张嘴,明明应该他去邀请人家,最后居然还要小陆相公主动提,实在是太荒谬了。
陆秀夫向他伸出手,衣袖犹如翻飞的鹤羽,被海风轻轻吹起,笑言道:“我现在无处可去,还望世杰收留。”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张世杰居然依旧有些犹豫,始终迟疑着没有答复。
他只是觉得,和自己同行并不是一件好事。
陆秀夫为人光风霁月,清白素雪,又名满天下,良友众多,未来大可以回到江南那片他所熟悉的天地去,依旧是前程似锦,平平安安,顺风顺水过此一生。
至于崖山这一面,就当是一眼惊鸿,一迹萍水,就此忘了吧,他不能为了一己私心,让对方未来的人生之路平添许多波折。
张世杰最终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陆秀夫手伸了半天都不见他来握,又见他神情冷漠,宛如瓦上严霜,林前新雪,不禁心中一震。
他以往的每个朋友都很喜欢他,呼朋引伴,热热闹闹的,还从没见过这么……不待见(?)他的人呢。
不过,陆秀夫转念一想,自己刚认识人家就惹了天大的麻烦,张世杰没当场翻脸把他赶出去,已经足够友善了。
至于交情什么的,以后再慢慢培养吧。
“那我去海上玩一会,这总可以吧”,他对张世杰眨了眨眼。
张世杰沉默着点了点头,目送他登船。
霍去病:“……”
他在一边看着如斯场景,默默捂脸,内心对张世杰的进展完全感到绝望。
照这么发展下去,海盗集团这辈子都别想拥有自己的军师了。
……
另一边。
邓剡受文天祥之托,姜才被李庭芝派遣,两人不约而同,各自携带巨款千里迢迢前往新会县城,准备把陆秀夫捞出来。
半途狭路相逢,自然不会给彼此什么好脸色。
虽然没有大打出手(主要是姜才作为一名鲜衣怒马的少年游侠,觉得打邓剡一个文人,有失身分,胜之不武),却是一路吵得不可开交。
“君实这次一定要跟我回庐陵做客!”
“荒谬,你说回庐陵就回,我还说一定要去扬州呢,庭芝和君实是年少故交,曾有过「君若为上将,我当为君之军师」的戏言,都好几年没见了,心头怪想念的。”
“你也知道是戏言啊,还有,什么好几年没见,上次送别宴你们不是全来了吗?”
“笑死,亏你还是个文人,难道不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数数这都隔多少个秋了!”
……
二人一路争执不休,吃饭也吵,骑马也吵,睡前还要吵,就连道旁的鸭子都嫌他们聒噪,拍拍屁股,抖抖翅膀飞走了。
等抵达新会县城,不禁呆在当场。
当地官员诚惶诚恐地接待了这两位来自江南大世家的代表,而后告诉他们,你们来晚啦,陆秀夫已经被那个姓张的海盗头子抢回家啦!
邓剡:“……”
姜才:“……”
不是吧,出了这种事,自己该如何向文山/庭芝交代?
到此刻,二人终于顾不上争执,将嫌隙暂时放到一边,准备调集一波力量出海找人。
但不论是淮东李氏、还是庐陵文氏,大本营都距离广东甚远,摇人耗费了不少时间,且收效甚微。
幸得广州当地的民间商业联盟,有个叫苏刘义的盟主,素闻陆秀夫高名,慷慨地赞助了一批人手和物资。
虽然张世杰不让人搞海外贸易,但广州依然是元朝境内的第一大港,四通八达,苏刘义占据此地,生意做得特大,腰缠万贯。
可惜他军事实力稍弱,虽然不大买元廷的帐,但也没有正面对抗的资本,只能糊弄一下,做点假账随便交交税的样子。
苏刘义作为地头蛇,和张世杰偶尔有一些往来,所以这一回,自告奋勇同邓、姜二人一同出海。
小船轻舟,一行数十人,在茫茫大海之间寻找着海盗们可能出没的地区。
找了多日还是一无所获,众人不禁沮丧起来,但也不能放弃,还是在继续前行。
“唉,都怪我,早知道就快点出发了。”
邓剡作为一名诗人,情感十分充沛,难免忧心忡忡。
说到动情处更是几度唉声叹气,悲从中来:“那群海盗是何等粗暴不讲理的野蛮人,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君实落到他们手中,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姜才也叹了口气,第一次没有反驳他的话:“没错,小陆先生可是温柔的江南贵公子,肯定会被海盗们欺负。”
邓剡愈发惶恐:“该不会我们几天之后找到人,他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吧。”
“能活着就算好的”,苏刘义满面沉痛地说,“就怕他被严刑拷打,受到惨无人道的折磨之后,凄惨死去。”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再说了”,邓剡满脸崩溃,“这可怎么办啊,怎么才能把君实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
大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唯有相对叹息而已。
……
而此刻,被邓剡等人担心“受尽折磨”、“被欺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的陆秀夫,正在……
五陵岛基地的海边吹风。
“这里风光真美”,陆秀夫衣袂翩然,如一抹流云掠过高崖积石的海岸,语气轻柔,浸没在细细照野流沙的浅浪声中。
他回眸望了一眼,笑起来的时候,整片山海仿佛都显得静谧安宁起来,云舒云卷,潮落潮生,万籁俱寂地涌动着一支心曲。
陆秀夫笑着说:“谢谢世杰带我过来。”
日光在他的眼睫上洒落一层清透的淡金,张世杰寂寥地站在海石尽头,凝眸看向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指稍稍蜷缩了一下,有点想伸手触一触。
“你喜欢就好”,他轻声说,“你想留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想了想,又道:“明日我们去海上观鲸。”
“是吗?”陆秀夫闻言果然很感兴趣,“那真是太好了。就是有点可惜,你这里毕竟是军事基地,我不能写信邀请朋友们过来。”
刚结束了一段战事,海岛上的生活极为平静。
陆秀夫每天的日常便是去海边漫步,听风,观潮,看雪白的飞鸟飞掠点蘸在波涛之间,捡一些海螺练习奏乐,染一些贝壳制成风铃,或者是乘坐一叶小帆船前往海上观鲸。
张世杰散养了一大群鲸鱼,放入海中,日常有人乘船去进行一些投喂。
这些鲸既可以作为坐骑,只要足够强大能驯服它们的话,比如霍去病从前骑乘的小鲸,也可以作为航行的向导,或是冲击敌阵的秘密武器。
效果大概就类似于陆战当中的象阵,冲锋陷阵的功效非凡。
一日,陆秀夫去海上投喂鲸鱼,看它身姿轻盈,如雪白的精灵般跃出水面,划过一道惊天的长虹又悄然沉默,忽而想到了一物:“都说鲸鱼出龙涎香,为世间至贵之物——”
张世杰不言不语,从小岛收藏中翻出好几大盒递给他。
陆秀夫随手取了一小块放在掌心,细细观赏,玲珑剔透,感叹道:“这么多珍藏物,放着也是放着,不若送到别地去进行贸易,你也可以换取更多的粮食与装备。”
张世杰原本对于海外贸易一点兴趣都没有,反正他也不缺钱,但现在陆秀夫只不过说了一句话,他立刻就转变了想法,道:“好,我听你的。”
听闻此讯的霍去病:“……”
这叫什么,虽然陆君实还没当上军师,但已经提前言听计从了?
陆秀夫根据从前泉州港通商的种种资料,初步草拟了一个贸易方案,派出了第一批商船从这里出发,前往最靠近的占城,续上了被阻隔了长达十年之久的海外贸易之路。
张世杰为了配合他,开辟了几个新岛修建港口,作为新的通商地点。
但通商之事,并非一朝一夕,眼下还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要做,那就是寻找到故明皇室的遗脉,以备来日向陆地起兵。
经历了这一次的崖山之战,显然忽必烈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来日必要再派大军卷土重来。而张世杰的目标仍就是攻回陆地,掀翻蒙元政权,故而此事势在必行。
可是……
朱棣的疑冢实在是太多了啊!
疑冢统共有三十六个,散落在大江南北各处,若要一一寻找,难度堪比登天。
许多地点都是崇山峻岭,荒野大泽,甚至于雪谷冰原,荒郊野店,人迹罕至。
不仅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进行搜查,而且还不是到了那边看一眼,打卡到此一游就行,需要专业人士配合下墓调查,还需要一批博闻强记的文人随队深入,对各种文物及建筑构造进行鉴定,确认这是否真的是朱棣本人所在的坟冢。
总而言之,要想找到朱棣,实在是一项无比浩大的工程。
看到如此操作,天幕前的观众们纷纷都惊呆了。
难怪倒流历史位面的老朱要亡国呢,如此大费周章只为埋葬儿子,大明不亡,简直天理难容!
别说观众了,就连老朱本人都不禁愕然,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一个时空的自己到底抽了什么疯,居然为老四摆了如此大的阵仗出来。
根本毫无道理可言!
修建一座这般规模的坟冢,就需要耗费成千上万的百姓劳力,更遑论整整三十六座。
虽然时空转换,但老朱坚信自己的性格不会变,绝无可能在社稷危如累卵、风雨飘摇之时,还做出如此雪上加霜的事情来。
这些坟冢必定不简单……
一旁,太子朱标开始脑洞大开:“难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譬如足以让一国东山再起的宝藏?”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老朱手中的鞋拔子顿时蠢蠢欲动。
“标儿,咱要是有这钱,不会早点拿出来派上用场,治军也好,救民也好,还能走到亡国的地步?”
朱标却是坚持己见:“可能还没来得及使用就亡国了……”
老朱被他气笑了,本想收拾他一顿,最终却如以往每一回一样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抬手在他额头上一拍:“咱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靠谱,啊!”
朱标尬笑不已。
燕王妃徐妙云见状倒是打了个圆场,也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是夫君带了什么秘密文件一同入殓,而这份秘密干系足够大,能够影响社稷进程?”
“这也说不通啊”,朱标挠头道,“若是托付秘密文件,口口相传,或是找一支信得过的家族世代相传,肯定比修建坟冢来得更可行。”
洪武位面的君臣议论纷纷。
有说“墓里肯定有机关,就是打算引诱盗墓贼、最好是什么元朝高官去死”的,有说“圣上一片爱子之心,故而如此”的,还有说“为了展现我大明的财力,给暴元一点大大的震撼”的。
虽然达不成共识,但有一点是公认的,朱棣的坟墓并没有那么简单,里面怀有惊天大秘!
天幕上,张世杰、陆秀夫和霍去病正在商议该如何前往寻觅。
本来这事吧,可以去求助江南世家豪族帮忙解决,比如文天祥,但最近他们忙着解决伯颜军队的进攻,暂时抽不出空,这就导致他们只能自行解决这件事。
然而,由于工作量实在太过巨大,时间又很紧迫,根本不可能凭借他们这一点儿人手完成,
霍去病忽然灵机一动:“我能不能拉几个外援过来?”
可以到天幕上摇人啊,这不是还有好多位面没参赛呢,让他们也体验一下副本任务,至于说最后的奖励……呵呵,到时候再说吧。
陆秀夫思索道:“除非你能确保他们可信。”
霍去病眉梢一扬,立刻道:“君实放心,他们再可信不过!”
毕竟哪个挑战者(除了李渊)不想完成副本任务啊。
这种神一般的操作,往往最能帮上忙的便是郑成功的反向许愿签,他和汉武帝商议了一番,便前往天幕上发言道:
“@明世祖郑成功,在吗世祖陛下,你可以帮忙反向许愿一下,让更多的人进入副本寻找朱棣坟墓吗——对了,先说价钱。”
看见这一行字,所有尚未参赛的位面中,众人顿时眼前一亮!
【作者有话说】
大家:嘿嘿嘿(准备搞事的笑容)
第98章
天幕上, 观众们眼看居然还有自己的戏份,陡然来了兴趣。
不管最后奖励怎么算,只要参赛必定能捞到些好处, 这是一定的,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霍去病发现@他的人太多,烦不胜烦, 干脆直接将朱棣的三十六处疑冢地图分享在了天幕上。
许多人都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所在的城市, 或者是龙兴之地,兴旺之所, 顿时喜上眉梢。
这个我们熟!
【陈文帝陈蒨】:朕看见了建康钟山, 就是朕如今的定都之所,这个朕可以帮忙。
【北齐神武帝高欢】:说到邺城漳河, 应该没有人比朕更了解的吧。
【晋明帝司马绍】:一定得未参赛的人才能进去吗,本位面的江州刺史荀灌年少英姿,神明武略,与冠军侯同年,非常适合进行一些将星之间的友好交流, 顺带勘测一下江州的情况。
【大秦天王苻坚】:长安乃我大秦国都, 朕愿前往。
【魏孝文帝元宏】:朕最近新迁都至洛阳,百官皆对此间山川形胜无比熟稔, 可以派人前去帮忙。
【钦天履道英毅神圣宣文广武洪仁大孝肃皇帝朱厚熜】:浙江台州也在里面是吧, 本位面上将戚继光曾于此台州大捷,加上和小成祖爷爷同为大明人,自是最佳探测人选。
【唐高宗李治】:蒙古北方的金山,是我大唐名将苏定方当年平定西突厥的出发点, 他应该拥有一个名额。
【高贵乡公曹髦】:大魏人才济济, 诸曹诸夏侯将军都是沛国谯县, 对当地无比熟稔,请把任务交给他们去做吧!
【新皇帝王莽】:朕没看错吧,曹髦又出来了?司马昭不是限制你发言的吗?
【景泰皇帝朱祁钰】:难道是曹操搞事情成功了,天下重又回归曹氏所有?
【宋武帝刘裕】:好奇曹操被发配过去之后结局如何了。
宋祖位面,刘裕望着天幕,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还记得那天曹操被送走的时候,带了一大批曹家、夏侯家的将军,因为三朝之人一心想看热闹,甚至十分慷慨地允许他们带走了武器。
结果发现,曹操作为开国之君气运旺盛,不绝如缕。
虽然因为吕布开了挂的操作而丢了天下,却未从此一蹶不振,居然奇迹般地来到了自家王朝的末代。
曹髦位面如今还未参赛,这波若是曹操重新夺得天下,再派人进入副本赢得奖励,到时候杀回来,真是有够吕布头疼的了。
唉,真的好想去看戏啊。
【高贵乡公曹髦】:谢谢各位关心,司马一家人正在朕的面前跪着呢(憨笑)
小皇帝输入完这行字,看向面前被五花大绑的红衣美人司马昭,还有一群河内司马氏之人,以及司马昭的亲信贾充、钟会、成济等人。
这里面有一个身份特殊之人,那就是太尉司马孚。
此人虽出身于司马家,行事作风却颇为清正,素来以大魏忠臣自居。
小皇帝曾犹豫要不要对他动手,曹操却无此等顾忌,本着斩草除根、杀贼须尽的想法,直接将司马孚全家一并抓获,投入死囚牢中。
什么歹竹出好笋,他从来不讲究这一套,他只知道一个世家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将人单独留下也是个祸患,还不如趁早杀之。
“你们也有今天啊”,小皇帝走过去,笑眯眯地说。
他从未有过如此扬眉吐气的时刻,长期被压制的阴霾尽去,提着一把匕首,似有若无地在司马昭脸上比划了两下,“看见天幕上那个张弘范的死法了吗,你放心,你的死法会比他还凄惨一百倍。”
司马昭神色冷凝,阴鸷的眉宇间一片森寒,犹如夜色下的深重冻雪。
他太骄傲了,不屑于同小皇帝这样一个昔日的手下败将说话,也不屑于为自己辩解。
因为他就是一个炽烈的野心家,就是想要这大魏江山,眼见苍茫社稷万里,巍巍重城如画,这帝王之位为何曹家人坐得,他坐不得?
成王败寇而已,他输得起。
“孤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趁早杀了你”,他沉声说。
那一日,曹操的突然降临落在所有人意料之外,而且因为是挑战者吕布送他过来的原因,吕布那边还在直播,迅速通过天幕画面传播向了四面八方。
曹操丝毫未进行耽搁,直接带着一众下属,还有曹髦的亲卫们厮杀出了宫门。
禁军首领纵然是司马昭的人,但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击杀本朝太祖,只能这般放他过去,一边遣人疾速传讯司马昭,却已经晚了。
夏侯惇等人早就单骑冲阵,挟万夫不当之勇冲入晋公府,将还在睡梦中的司马昭等人尽数抓获。
小皇帝哼了一声,也知道自己这回绝处逢生,纯粹是借了太祖爷爷,和一群大魏开国之臣的东风。
纵然是年轻版本的曹操,文武本领也是吊打他好几个段位,不知高出去多远。若是换做他自己,压根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杀出宫门。
小皇帝诚挚地表示自己要退位归藩,让曹操做皇帝,却遭到了拒绝。
曹操看了他许久,似乎在判断他这句话是不是发自内心,最终摇头,笑了笑:“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跟自己的后世子孙抢帝位,等你成长为合格的天子,我就离去。”
他堂堂开国之君(的青年版),难道不要面子的么,曹操准备派人参加完崖山海战之后,就从长安这里西行,准备拓土开疆,从头建国。
……
天幕上,众人谈论得热火朝天,已经快把三十六个疑冢的名额都瓜分完了。
诸如长安、洛阳、建康等热门城市,更是出现了好几个位面共同争抢的局势,甚至还有后世子孙跟开国太祖争抢的,唇枪舌剑,寸步不让,着实让万朝观众看了好一场「孝话」。
霍去病实在是看不下去,语气幽幽地说:“各位,明世祖尚未开口应允呢。”
你们说再多也没用!
鉴于郑延平的危险作风,他和刘彻一致决定先听听对方的条件再说,万一开价太离谱,他们宁可自己花时间在崖山位面慢慢进行寻找。
众人:哦豁,世祖陛下,现在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而此刻,又又又成为诸天万朝目光焦点的郑成功,正在本位面……
接见一群来自日不落帝国斯图亚特王朝的使臣。
他理所当然没有关注天幕,等李晋王找到他的时候,这场会议已经接近了尾声。
郑成功负手立在殿中最高处,身影纤长,炽日穿窗而入,灿烈张扬地铺满了衣襟,又在他眸中燃成了一片永不熄灭的星火。
他抬起手,素白手指缓慢抚了抚衣袖,淡声道:
“回去告诉你们国王查理二世,要么关税降低到一成,领土内开放四十二处通商地,允许开设汉文学校传播文化,要么,就等着大明的坚船利炮兵临城下,将伦敦轰成废土。”
使臣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这次来,是因为查理二世经历了多年的海外流亡和辗转,终于当上了皇帝,准备发动与荷兰的战争。
这群英国人听说大明帝国前段时间大败荷兰,斩敌数万,顿时觉得有利可图,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心态,准备过来邀请郑成功结盟,出兵共灭荷兰。
使臣们一开始过来是很傲气的,抱着满满的“我日不落乃世界文化中心,尔等远东蛮夷休要自误”的心态,结果刚来的第一天就被教做人。
郑成功根本不讲道理,凡是大放厥词的人,直接被当众痛打了一顿。
等听他们道明来意,不禁冷笑一声:“怎么,朕看起来很像傻子么?”
查理二世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就是觊觎荷兰的海上霸权,又担心打不过,所以打算找个免费劳动力帮忙分担炮火。
荷兰是英国的一水邦邻,隔海相望,和大明又不接壤,他这边打安南还在进行中呢,贸然发动远征,不仅会牵扯主战场兵力,而且即便真的覆灭了荷兰,也很难充分消化战果。
所以,郑成功不仅没答应英国使臣们的提议,反而给他们开出了条件,限期三个月,立刻将关税、通商、汉文学校等事落实到位,否则他就派兵援助荷兰。
英伦三岛的地理位置四面环海,可比攻打只有一面临海的荷兰方便多了。
虽说荷兰才是跟他有仇的那个,因为台湾之事闹得你死我活,但是……
反正这些西方国家都是未来要征服的地盘,还分什么先来后到,厚此薄彼啊。
使臣听了这番话,顿时傻眼了!
不是,到底谁是海盗起家的国度,你东方人不是号称儒家治国、礼仪之邦吗,怎么还能反过来威胁我们呢。
等见了大明的军备武器、威武水师,他们大为震撼,登时不敢再生出正面对抗的心思,只好打感情牌:
“听说陛下的父皇在高墙中度过了二十八年岁月,我们查理陛下亦有着相似的经历,在即位之前经历了颇多坎坷,早年流亡海外,走投无路,甚至同乞丐一道生活了好长时间……”
郑成功打断他,声音冷肃如霜:“你再说一个字,今日别想活着离开此殿。”
英国使臣打了个激灵,一路退下,安静如鸡。
回国之后等待他的,将是查理二世的滔天怒火,也不知究竟会不会答应大明开出的条件。
使臣离开后,郑成功独自坐在御案前,支颐静思。
也许是因为方才听人提起了隆武帝的缘故,他的情绪带着几分低沉,眉峰轻轻蹙起,浸没在思绪中,直到某一刻,一只手伸过来温和地点了点他的眉心。
“森森在想什么呢?”
郑成功往里挪了一个位置,让宁宇在他身边坐下:“有点心烦。”
李定国给他剥了一块糖,温声道:“是因为那群英国人吗,把他们都打回去便是。”
“也不算”,郑成功叹了口气,发现这块糖是葡萄味的,味道还不错。
他的经商DNA顿时动了,想到了大明海外的葡萄酒贸易,扯过案上的纸,就准备列一下计划书。
李定国按住他的手:“等等,天幕有很多人在找你。”
郑成功把屏蔽掉的天幕又放出来,果然发现等待他回复的人已经达到了几百个之多。
他翻到最上面,看了一眼霍去病的消息,微微沉吟:“可是我们也只剩最后一条许愿签了,要不要开个高价呢。”
转瞬之间,他觉得还是商业信誉更重要,指不定接下来还会和汉武帝位面有后续合作,所以直接报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价:
“@汉武帝刘彻,@挑战者霍去病,像之前的宋祖等人一样,本位面只需要得到奖励的百分之十就好。”
刘彻放下心来。
虽说百分之十也不少了,但比起郑延平的一贯作风,可以说是相当收敛了。
他还真怕郑延平开出一个高到天上去的价格,到时候十分难搞。
万朝观众欢声雷动,都觉得本位面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这一下有三十六个名额之多,就算霍去病一定会优先考虑大汉,明世祖也一定会送一些大明的人过去,那我们抢余下的二十个名额总是可以的吧。
“且慢”,郑成功忽而道,“出发之前必须弄清楚了,这些人进入副本之后的奖励,究竟是将他们作为挑战者进行独立结算,还是从汉武帝位面的奖励当中瓜分?”
刘彻一怔,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若是后一种情况的话,付出的代价未免太过高昂,他权衡利弊,真就不如让自家冠军侯在崖山单独行事:“明世祖,你当试试在许愿签上说清楚情况,让这些人各自进行参赛领奖。”
郑成功拿出了最后一根反向许愿签,提笔准备写字,忽而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个许愿签的限制究竟在何处。”
若是没有限制的话,他岂不是能够不断卡bug。
每次快用完,只需要在许愿签上写下「下一秒朕的眼前绝不会出现十根功能一模一样的反向许愿签」,立刻就多出了若干新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一旁的李定国:“……”
有时候,即便以他的深厚滤镜来看,都觉得自家好友似乎太欺负天幕了一点。
薅羊毛也要讲究基本法吧。
郑成功修长凝白的手指握着许愿签,颇有几分纠结,要不要试一试呢?
他举棋不定,看向李定国,晋王殿下微笑道:“森森高兴就好,想做什么就做吧。”
郑成功眨眨眼:“那我开始了。”
他提笔将那句卡bug的话写下,而后静待了一会,面前一道流光闪过,原本的愿望签果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依然是一根一模一样的愿望签。
天幕拒绝了您的许愿,并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扔回头,让您重新来过。
郑成功顿时有点生气,这个天幕怎么如此不讲道理啊,之前又没说不行。
他挽起衣袖,正打算和天幕据理力争(争吵)一番,忽而眸光凝注在愿望签上,思索片刻,提笔再次写道:“下一秒,朕的眼前绝不会出现十根功能一模一样的反向许愿签,并且天幕绝对会产生反应。”
众人:“……”
还能这么操作?
内心完全就是懵逼的,纵观历史上下五千年,明世祖当属人类历史上的一座高峰,他怎么总能如此之秀啊!
郑成功一通操作下来,天幕被迫进入了一个禁言状态,而他面前的虚空也是一阵动摇,随即裂开一道缝,哗啦啦如雨落,坠下了一堆许愿签。
打开一看,上面赫然题写着一行小字:“一次仅能更改一项规则,或作用于一件事物。”
郑成功:哎?
失策失策。
光想着“功能一模一样”,没想到使用范围缩小了,十根加起来还不如本来的一根,至少原来那个只要能把字挤下,可以在上面表述任何愿望,就算百十个字长也没问题。
按照这个思路,许愿签或许确实能“子子孙孙辈无穷尽也”,只是范围将变得越来越小,第一次还是初版愿望签,现在已经价值缩水了一半,如此辗转到最后,将会完全失去效力。
哦豁,卡bug失败。
好在郑成功本来也只是随意为之,进行了一步闲棋,倒也没有特别在意最终的结果。
他将情况分享给汉武帝,刘彻思量片晌,觉得此事对大局影响不大,最终推敲出了一个章程。
主要有五点,一是所有过来帮忙的人必须听从霍去病调配,不得混乱割据,各自为战;二是所有帮忙的人虽然和霍去病共享最终等级,但是将独立领取副本奖励;三是按出力的比重进行计算划分奖励;四是优先选择未参赛的位面选手;五是已参赛的位面如果派人参加,无法二次计算等级并领取奖励,但可以在副本中随便找点纪念品(……)带走。
整个就是一种群体下副本的操作。
也是难为刘彻能够煞费苦心地进行如此设计,既没有影响到本位面的利益,不必把奖励分出去,还给自家冠军侯找到一大群听话的帮手,而且参赛者们也十分有利可图,动力满满,不是来打白工的。
可谓是一笔三赢的好买卖,只有天幕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郑成功看了之后觉得没毛病,当即就用反语,将这些话分别写在了五根缩水之后的次级愿望签上。
然而……
他作为观众,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特意又用了一根标签,在后面加上一条,所有参赛者进入副本后都会变得年轻,主打一个少年星火,意气飞扬。
“这样做会乱套了的”,李定国无奈地摇摇头,将被他随手丢到一旁的签子捡起来。
郑成功轻笑一声:“宁宇难道不想看热闹吗?”
“确实挺有意思的”,李定国想了想,这么说道,“其实森森是想帮张世杰一把,担心张世杰镇不住他们吧。”
“我才没有“,郑成功反驳道,“我是那么乐于助人,如此细致为别人考虑的人么。”
他还想再怼几句,但李定国正神色如此温和地看着他,眸光深邃如江岸长风,满脸都写着“你当然是,你就是最好的”。
如此惊人的滤镜让郑成功一阵沉默,觉得他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眼,最终叹气着挥了挥手:“宁宇说得没错,我只是觉得张世杰的故事有点……大家同为海那什么起家,我想看看他能走多远。”
虽说风物已改,人事全非,张世杰的人生轨迹也与他全然不同,但依旧难免心有戚戚,物伤其类,希望他也能走到最高处。
李定国隐约猜到他在想什么,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那些不好的事都过去了,我们祝张世杰好运。”
“好”,郑成功轻声说,“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李定国:啊这,这个难度确实有点大,除非张世杰什么时候面对小陆相公能学会好好说话。
另一边,刘彻制定了这个方案,一度有些担忧,这种明摆着在天幕身上宰一刀的操作能不能得到批准,结果天幕居然同意了,只是加了两条限制:“人数不得超过三十;所有后进入者,在挑战者霍去病的副本中停留不得超过半年。”
天幕作为一团至高天意的集合体,祂的考虑并不是某个位面究竟得到了多少利息,而是这种利益的得到方式是否符合规则,会不会造成不公平。
这么一看,天幕觉得刘彻这计划没毛病啊。
凡是出力的人都会得到按出力程度划分的奖励,只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来帮助的人不能停留太久,不然让霍去病带着这一大群英杰冲关,胜利将毫无悬念。
万朝观众:!
好家伙,霍去病这回少说也是一个S保底,若是能搭上便车,简直一波起飞。要是换作自己参与,怎么可能得到一个S。
就算是按照出力程度赢取奖励,也就是S奖励的百分之多少,那也一定比自己参赛的结局来得要好。
冠军侯大佬捞捞我们,我们都想报名参与!
……
一时间,万朝位面、特别是那些尚未参赛过的位面,心思一瞬间活络了起来。
汉武帝位面,卫青因为还在龙城殴打匈奴,一时半会赶不回去。
霍去病只能先给自家舅舅保留一个名额,至于他到底什么时候出场,又以一种怎样震撼人心的奇妙方式出场,那却是后话了。
由于一个位面仅有一个参赛者,只能领取一次奖励,故而出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考虑,本位面的人选仅有卫青一人。
洪武位面,老朱按照先前所说,派出了燕王妃徐妙云,正所谓真爱可以跨越时空的距离,众人相信在她和朱棣之间存在着某种跨越时空的感召,必然能起到奇效。
而其他的人选,则主要基于这样几个原则。
一是因为朱棣的疑冢分布在三十六座不同城池,颇多荒僻难觅之处,故而必须选择对当地熟悉之人;二是同等条件下优先选择汉朝位面和明朝位面;三是本身接触墓葬的相关经验者优先(比如著名摸金校尉曹操)。
没办法,这是大汉冠军侯的副本,是大明朱棣的坟墓,也是大明世祖进行的规则修改,人家也是要为自己的朝代考虑的。
这样一来,一些对于疑冢所在的冷门城市熟悉的人占据了极大的便宜,根本就没有遇见任何竞争者。
譬如邺城漳河,这个地方是北齐的首都,有且仅有北齐神武帝高欢,以及北齐皇室这一脉人对此熟稔,故而最后参赛者就是高欢。
再比如浙江台州,同样只有戚继光一人报名,他曾于此进行台州大捷。
而那些热门城市,如建康、洛阳、长安、开封,众人为了抢夺名额,连脑花子都打出来了,直接就进入了诸天擂台厮杀一场,决出最后的胜者参赛。
南京作为六朝古都,刘宋以外的每个朝代都派人加入了大战,东吴,东晋,齐,梁,陈,最终胜出者是陈文帝陈蒨。
观众们:“……”
这个陈茜茜每天在天幕上小嘴叭叭,到处拉仇恨的,以南朝第二帝自居,俨然一个万年老二的形象,想不到居然还真有点东西。
陈蒨能赢,一半是实力,他确实武略非凡,常年征战,硬撼八方敌手,另一半却是运气奇佳,出战的人两两抽签,他一路轮空保送到决赛,最后只打了一场齐高帝萧道成,宛如虐菜般摧枯拉朽地赢了下来。
开封作为八朝皇都,五代时期居然有四代定都于此,再加北宋,柴荣一个人就挑翻了全场,特别是北宋派出来的参赛者,被他来回血虐了好几遍。
最后汉光武帝刘秀派出狄青上场,一场血战之后解决掉了柴荣,拿到这个入场名额。
宋仁宗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羡慕极了,心里好酸,那本来应该是他的大将,他的参赛机会,但此刻他只能看着眼前这一对君臣相携而去,背影如此和谐。
刘秀一边走,一边回眸给了他一个肃杀的眼神,当场就想把这倒霉皇帝怒锤一顿。如不是狄青及时拦住了他,今夜的万朝擂台之前必将多出一个凄惨嚎叫的亡魂。
“反正死在擂台上又不是真的死,让他出出风头怎么了“,刘秀不满道,“不会吧,你可是朕的大将军,等会都要封王了,你不会还念着他吧。”
狄青一阵扶额,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温言解释道:“陛下,那么多人看着我们,影响不太好。”
“不会的“,刘秀环顾四周,无比笃定地说,“天幕去播放那一边的武周和北魏对决了,看不到朕这里的,你帮朕望望风。”
狄青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见他已经挽起袖口,向着宋仁宗赵祯走去,赵祯满脸懵逼地站在原地,尚未反应过来,就遭到了铁拳的暴击。
淦,同为皇帝怎么可以这么暴力,他在被打的过程中使劲唉声叹气,怎么会有刘秀这种人啊,怎么会!
刘秀一边打,一边转过头语气欢快地说:“狄卿,你要来补两下吗?”
狄青:“……不了,谢谢陛下。”
天幕观众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方面觉得赵祯活该,另一方面,看他被揍得不成人形,是真的很好笑。
另一边,古都洛阳的名额,竞争更是史无前例的激烈。
隋唐北魏等十三朝都在这里建都,或是作为东都、陪都,战到最后的是武周位面的宰相狄仁杰,以及北魏孝文帝元宏。
他们不是武斗,而是文斗。
让观众们大跌眼镜的是,二人之间竟没有丝毫剑拔弩张的对立气氛,反而如同倾盖如故的友人,进行了一场娓娓的治国之谈。
一个是克己奉公、桃李满天下的盛世宰相,一个是有史以来最接近圣人形象的少数民族帝王,仰光七庙,俯济苍生,赢得了后世的一致尊敬与推崇。
狄仁杰看着这位年纪轻轻,但已经因为长期夙兴夜寐、事必躬亲而神色苍白、微带病容的帝王,心头浮现出了许多的感慨。
这个时候,离他的英年早逝已然不远了吧。
孝文帝将自己短暂的一生都献给了汉化改革,推行汉语,重塑汉文化,促进了民族融合,是真正意义上的隋唐一统先驱者,中古纪元最伟大的改革家。
北魏的人说他是民族罪人,让鲜卑最终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但正是在他的手中,一个无比宏大旺盛的汉文化创造了出来,整个北境全部都打上了汉人的烙印,这才有了后来隋唐的大一统。
那么,此刻的他是否知道……自己这一生终究在悲凉中落幕,死后便人亡政息了呢。
狄仁杰出生于世代豪族,先祖曾在孝文帝麾下担任略阳公,他望着眼前的孝文帝,目露关切之色:“孝文陛下当保重龙体……”
元宏对狄仁杰笑了笑,抬手阻住了接下来的话:“朕的情况朕自己也知道,不过是大业未图,事成无期,故而通宵达旦,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做完更多的事罢了。”
二人坐在一处商谈国事,江山天下,生民社稷,圣人之道。
最后元宏满是叹息地感慨道:“卿之才确为国士,倘若在朕的位面就好了,何愁朕死之后无人维持新法——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他想起那位因为反对新法被他废黜的太子,心中满是后继无人的怅然。
狄仁杰嘴角抽搐,心想这墙角可不兴挖的啊,当即打了个哈哈应付过去:“免了免了,我大周女帝陛下神明英睿,夙成决断,堪称古往今来第一人,我在本朝干得挺好。“
元宏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北魏也有一位这样惊艳的女政治家,那就是他的祖母冯太后,也是指点他汉化改革的第一人。
元宏对这位祖母永远抱有最深的敬意,立刻道:“是吗,那她真的很了不起,就像朕的祖母一样,凤栖明堂,凰临九天。“
“陛下文武兼资,掌驭天下,才气非凡……”
“朕的祖母谥号是文明太后,大魏江山浩浩,皆是由她奠基发扬,为万古难得一见之伟人。“
“文明太后确实了不得,若是能遇见陛下相交一场,想必会为异时空之知己。“
“哪里哪里,太谦虚了,祖母毕竟没有迈出最后一步,还是武皇陛下更了不得,虽然年代更晚,在这方面却是不折不扣的前辈。朕来日必定携祖母灵牌上门拜见……”
“好!等我回头安排一下……”
就这样,二人的文斗话题从讨论国家大事,变成了商业互吹,武则天和冯太后一时间俨然成了完美无缺的世间第一人,全方位无死角进行了狂吹。
狄仁杰/元宏:什么商业互吹,全都是真心诚意的话,陛下/祖母就是这么好!
鉴于二人聊下去简直是没完没了,完全无法决出胜负,最后万朝观众实在是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直接将票投成了平局。
最后尽皆入选,一同探索洛阳。
……
如此经历了一番筛选和厮杀之后,最终进入的参赛人选除了极少数外,人均武庙起步,或者至少是具有武庙战力,但因为种种原因落选武庙之人。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原本以为竞争最激烈的长安城,反倒是问津者寥寥。
究其原因,还是汉唐无比强盛,忙于拓土开边,大多数汉唐名将都就近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征战之地。
如唐高宗位面的苏定方选择了蒙古金山,大汉的兵仙韩信则选择了山东潍水,太尉周亚夫选择了稍微偏离一些的灞上白鹿原。
如此到了最后,报名竞争长安的居然只有定都于此的大秦天王苻坚一人。
众人:“……”
这就是天选之子吗,直接捡了一波惊天大漏?
季汉位面,刘阿斗急得不行。
他这边对成都蜀地自然是最熟稔的,不料东晋大司马桓温曾经灭过蜀,同样也报了名,此君是个大狠人,一路厮杀过去,直接把所有挑战者灭得精光。
本来依照桓温的军事能力,所长更多在于统帅而非单打独斗,尚不至于如此开大,竟有所向披靡之势。
谁料桓温的谋主郗超直接出了个神一般的主意,让桓温找武人斗文,找文人斗武,一时间坑了不少草莽出生的将才,就这样站到了最后。
季汉的大将军姜维还在从外赶回来的路上,刘阿斗等了好久,亲自出城迎接姜维,总算是把人给盼来了。
这时,阿斗看见有长安城的选项,赶紧给姜维报了名。
虽然姜维一生都没去过长安,但他和他的老师,梦里都是长安,是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怎么能说对长安不熟悉呢?
天幕开始进行擂台播报:
【今日第一百四十四组,大秦天王苻坚VS大汉姜维】
观众们:“……”
这是什么,汉秦之争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说】
给我大秦天王. 志同六合. 雅量瑰姿. 宣昭皇帝苻文玉上个分
今天看到某站有个大雪中拜访他坟墓的视频,荒木离离,深雪覆盖,无人问津,只说他是历史的失败者……当真是不胜唏嘘,唉。
请选择战况
A苻坚胜
B姜维胜
C两人联手搞点大事
第99章
姜维本次站上擂台, 就是冲着殴打苻坚来的。
没办法,他对苻坚的初始印象真的很不好,谁让苻坚给自己的知音、挚友、重臣、丞相, 兼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王景略,封了“武侯”,甚至还称了一声“功盖诸葛“呢。
对于季汉人来说, 诸葛丞相就如同神明一般, 是永夜里的征战星火,是最明亮的信仰之光, 始终坚定不移地追随, 绝不容亵渎和置喙。
王猛哪怕叫个”小诸葛”都不会有问题,只能说明丞相在后世太受欢迎。
三国时期, 不也经常出现这种事情,谋臣们人均“子房之才”,凡论交情必要类比“吴札子产”,类似的夸奖赞誉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批发。
然而,王猛这家伙偏偏是“功盖诸葛第一人”。
姜维心中早已充满了不悦, 他一个几百年后的后生晚辈, 他配吗,这不是纯纯的越级碰瓷?
刘阿斗亲自送姜维出征, 素来憨憨的小圆脸上也写满了杀气, 拍了拍姜维的肩说:“伯约,记得给苻坚点颜色看看!”
敢碰瓷他相父,不想活啦!
然而,等姜维站上了擂台, 见到苻坚本人, 忽而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
天幕上, 每天都有海量观众铺天盖地地闲聊,淝水之战作为有史以来最热门的几场战役之一,自然是不时就被提起讨论。
众人赞美谢安围棋赌墅,看完战报淡然一笑,言称“小儿辈大破贼”的潇洒,歆羡谢玄芝兰玉树、冲锋陷阵的名将风范,惊叹桓伊梅花三弄吹笛、横刀立马拜上将军的文武双全。
当然,这一战还汇集了许多其他风云人物,譬如年轻时便投身北府、在淝水前线作战的宋祖陛下,与谢安素来不睦,但此时摒弃前嫌、力荐谢玄为帅的郗超等等。
但是,不管观众们更pick谁,苻坚一直都是作为本场戏的大反派被提起。
什么头脑发昏、好大喜功,什么拒绝谏言、一意孤行,什么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都快把人骂出花来了。
姜维看在眼里,将一笔笔账记在心中,这苻坚如此不堪,哪里比得上先主一毫一末,至于他所倚重的王猛,自然是更加不及丞相远甚了!
然而今日见到了苻坚本人,姜维却陡然意识到了不妥,眼前的这个人——
他本来以为,苻坚既然能打淝水之战,只差一步就统一全国,少说也得是个纵横捭阖的战神帝王,不然也绝不可能居功自傲得起来。
——但眼前的这个,看起来雅量瑰姿,天日之表不错,但观其风骨气度,一派俊秀斯文,明明就是个文人皇帝啊!
苻坚静立在擂台的一侧,目送晨曦东升,天光乍泄,一振衣衫,朔风猎猎吹舞襟袖,头上的冕旒与袖边的缀玉皆在风中轻扣,清音泠然,一声声如鸣天籁。
姜维作为一个经年在战场上厮杀的名将,对人身上的血气很敏感,不禁皱眉道:“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你没杀过人?”
“没有”,苻坚抱着剑,淡淡道,“朕自登基以来,未尝亲手取过任何一人性命。”
姜维觉得这太荒谬了:“那你靠什么一统北方?”
苻坚神情微滞,语气中却带了一丝骄傲的意味:“朕是文皇帝,武功的事交给景略就够了。”
王猛是文人,但入了武庙,多年来一直攻城掠地,为他消灭前燕、仇池、前凉、代国,又部署远征西域,取得东晋的许多领土,彻底终结了北方的混乱喋血之势。
至于苻坚?
他在登基前就是雅好文学的东海王,即位之后,也将心思全都放在了文制上,支持王猛改革,根除弊政,打击世家门阀,在关中大搞基建,黎民清晏,劝克农桑。
而且还广泛地迎接散落在民间的各位学者,请入长安城中供养。
他最重视的是文化,兴办太学,传承教育,为了续接在乱世之间中断的文化之火,礼乐衣冠,四处寻找人教授。
最后找来的第一个先生是宣文君,也就是当朝一位官员的母亲宋老夫人,苻坚请她隔着纱帐教学百官,并且册封她为历史上第一个女博士。
长安城的歌谣这般吟唱:“长安大街,杨槐葱茏;下驰华车,上栖鸾凤;英才云集,诲我百姓。”
苻坚在出发征战之前,就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姜维。
别说姜维了,哪怕普通的一位将军他都不一定能打过,但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明知不可而为之,并不能因为做不成,所以就不去做了。
他在动身前,去找王猛告别。
自从王猛病重后,苻坚就把一应政务的日常处理都搬到了丞相府。此地常有太医和各路民间名医出入,来来往往,神情严峻。
苻坚没有出言打扰,而是在室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今日的诊治终于完成,才缓步入内,推开了那扇门。
一室寂静,安神香的气味萦绕在空气中,沉凝而悠远。
病榻上的当朝丞相依旧在昏睡,显然睡得很不安稳,清冷的面容一片苍白如雪,眉峰紧紧蹙起,眼睫时不时地轻颤,仿佛随时要醒过来。
就好像,他的潜意识里怀着一种极强的意志,因为知道世道多艰,周围是虎狼并起、风雪交加,所以不愿放他的君王一个人去面对,一直挣扎着想要重回这人间,与苻坚并肩作战。
苻坚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目光充满了破碎的悲伤,转身从壁上摘下了一方悬挂的长剑:“你今日将剑借给朕一用,朕去将你救回来。”
这是龙骧剑,他的帝王佩剑。
自从他登基后,开始支持王猛改革,四处征战杀敌,这柄剑就一直在王猛手中,见剑如朕躬临,一切皆可先斩后奏。
“龙骧”既是他即位之前的封号,他初次遇见王猛时的身份,也是百年前西晋王睿的封号,龙骧将军。
王睿楼船南下益州,大举灭吴,荡尽金陵王气,从此三家归晋,天下一统。
这也是苻坚和王猛共同的志向。
他们现在已经一统了北方,四处建设文教,就连西域都派遣吕光攻打下来了,距离一统六合只差最后的一步。
那就是扫平南方的东晋,就像当年王睿灭吴那样,一战定乾坤。
如果二人能成功,英名高世、神武卓荦的一代圣天子苻坚入主中原,抚育黎元,广济生民,忧勤庶政,王佐英杰、无所不能的全才王景略坐镇长安,从此再开尧舜之世。
届时,一个安定平和的新时代便会到来,自八王之乱、永嘉南渡的许多年来,一直暗无天日,战火纷飞,那样的光阴将彻底结束,那样离乱痛苦、百姓哀歌都会不复存在。
然而就是这最后一步,他们终此一生都没能走完。
苻坚抬手抚过剑鞘上的“龙骧”二字,目光片刻不离昏睡中的王猛,轻轻叹息道:“大业未成,长路未竟,此生尚未走到尽头,你何忍心丢下朕一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看了许多天幕发言,了解到后世那些时代的光辉与落寞,亦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很不好。
可是,知道不好,难道就能改命么?
他这一生从蕞尔小邦、微末一隅,走到了统一北方、展望天下,每一步都是在与天道落子,同命运宣战。
他怀着一种重开尧舜天、再使风俗淳的愿望,视夷狄如赤子,仁爱兼施,委以腹心,有时就连王猛都看不下去,觉得他太天真,这样下去迟早会出现大祸。
事实证明,他最后也确实死在了这群他本来以为可以用道德去感化的人们。
苻坚手中的底牌很有限,所要面对的敌人却太多,他想凭借个人的努力混六合成一统,最终却终究被历史的洪流拍打得粉骨碎身。
即便是千古一帝,也没有办法以一己之身,螳臂当车地对抗历史前行的轨迹。
若是将他放到北魏、隋末、唐初,这些更晚一点的年代,他都会做得比现在这个位置更好。
但苻坚并不觉得命运不公,因为他就是他,他是历史上真正搞汉化和民族融合的第一人,若没有他,后世王朝的轨迹亦会随之而改变。
很多的书籍会因此断传,很多的文化会因此消泯,无数百姓都会随之死去……
也许史书不会记载,但长安城的百姓会记得他们的帝王,记得当年曾有过那样一个在乱世中的净土,恍若尧舜般的丰年盛世。
“景略”,苻坚沉思到这里,轻轻握了握昏睡之人的指尖,低语道,“朕去了,你在这里等着。”
他是打不过姜维,但即便是送死,也比什么都不做来得要好。
此刻,姜维听了这一通叙述,心情十分复杂,若是换做别人,可能也就直接一剑把苻坚戳死了。
但他是个有原则的人,苻坚都没杀过人,也没有什么武艺,他不可能再搞这种根本不公平的对决,也没办法违背自己坦荡行事、毫无愧怍立身于天地之间的作风。
“你可以选择文斗”,许久,姜维神色冷漠地说。
他毕竟是诸葛丞相的弟子,文武兼通,善弹古琴,真要文斗起来,他未必会输给苻坚。
谁料苻坚却摆了摆手:“不成,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他微微笑了一下:“朕也知道你们季汉的情况,如今大概也是风雨飘摇,亡国之危在即了吧?你也有自己的难处,朕不能因为景略遇险,从而趁人之危。”
姜维听了险些想晃晃他的脑子,听听里面的水声,拜托,有没有搞错啊,我是你的敌人啊,你怎么还为我考虑呢?
这是何等的圣父行为?
姜维在这边感叹,抬眸往天幕上看了一眼,便发现众人也都在讨论着苻坚的事迹,其中提到最多的,要数苻坚把投降过来的一群胡虏全都引为臂助,视为重臣。
譬如那个羌人姚苌,后世把他吊死在新平寺的那个,还有大燕的开国君主慕容垂。
王猛都已经使出金刀计,搞了一通离间,准备把慕容垂搞死,永绝后患,苻坚居然拒绝杀死慕容垂,觉得有失帝王仁心。
他甚至这么跟王猛说,方今正是英彦汇集,慕容垂因为信任朕,选择前来投奔,朕岂能辜负仁人志士一片丹心?纵他心怀异志,朕唯以诚心相对,信任相向,他总有一日会被朕感动归化的。
王猛当时看了自家这个傻白甜的皇帝许久,长叹一声:“也罢,陛下就坚持自己的路便好。”
苻坚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说服了景略:“那你以后不要再对慕容垂动手啦,十个他都比不上一个你,你又何必一直跟他过不去呀。”
王猛被他拉着手,心中悲伤不已。
他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家陛下完全不适合这个乱世,并不是每一次真心的付出都有回报的,那些羌胡鲜卑之人,固有信义之士,更多的却是尚未开化,只知杀戮的蛮夷。
数十年来,烽火淹没了世间长宁,杀伐才是唯一的真正原则,而不是苻坚一贯坚持的圣王作风,所谓以身作则的道行教化。
他以柔软展现向这个世界,但只会被这个世界伤得千疮百孔,命悬一线。但是话又说回来,正因为苻坚是这样的一种性情,他才会给予王猛毫无保留的信任,古往今来,莫过于此。
王猛看着自家陛下,眸中渐渐露出了坚决之色。
你不愿意杀的人,我来杀;你不愿意动的手,我来动;我可以为你攻城掠地,筹谋周全,挡住世间所有的风刀霜剑,只愿你在明堂高座,干干净净地做你的一代仁君。
可是……
我又还能活多久,还能再保护你多久呢。
陛下这般行事,会让我在黄泉路上都始终牵怀挂念,走得不安稳的。
姜维:“……”
王猛的功绩能不能跟丞相比他不知道,但有一点肯定是一模一样的,那就是累。
特么摊上这种把刀都递过去,路都铺好了,就为除去帝国隐患的情况,苻坚偏偏圣父心发作,不禁大度原谅了他,不计前嫌,为了安抚居然还给对方升了一级。
多年之后,哦豁,苻坚果然因为慕容垂等一群胡虏而死。
这搁谁头上能不心累啊,王猛该不会也是因为积劳成疾,熬尽心血所以才病重的吧?
到了这等地步,一方拒绝参赛,另一方又是直接过来送死的,二者直接僵持不下,战争迟迟未打响。
最后主事者汉武帝实在是忍无可忍,不想再拖下去,刚好还剩最后两个名额,你们也别争了,通通都进去吧。
姜维一进入副本,就因为先前郑成功设定的副本规则自动变成了少年形态,并且和苻坚不知道各自去了什么地方。
因为二人都是负责长安城的,必须进行合作,姜维赶紧抬头看向了天幕,在一大群参赛者中找到了苻坚视角。
结果发现……
哦豁,别人都是身穿,只有苻坚是最靓的仔,不仅是魂穿,而且直接穿成了此刻在长安城中坐镇的太子真金!
姜维惊呆了,大家都是参赛者,为何苻坚这厮居然这么秀?
本来吧,目标只是探测一下长安城外的陵墓,但现在苻坚居然拥有了如此强大的身份背景,显然可以提高任务目标,增加任务完成度。
姜维正准备去找苻坚商议,忽而听见身后有人问:“你好,你也是参赛者吧,请问这里是长安城吗?”
他一转头,看见一个风华卓绝、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正站在不远处问他。???!!!
姜维一瞬间浑身颤抖,这张脸多年以来梦萦魂牵,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一次参赛,刘裕本着培养小朋友的想法,将少年诸葛亮、少年岳云、少年檀道济三个武庙英才都送进来历练了。本来嘛,即便是按照擂台赛选人的标准,三个人也都是完全够格的。
刘裕为了确保,特意向汉武帝支付了一笔资源置换。
出发之前,他把之前获得的奖励道具,什么死亡诅咒卡、愁绪药丸、歪脖子树种子、神奇种子之类的,全部让小朋友们带在身上。
甚至还挨个向众人耳提面命,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进了副本之后无需顾忌,想做什么就去做,朕来给你们兜底。
三人:“……”
陛下,你这话敢让岳王知道吗?
就在一日之前,岳飞刚找他们谈过话,中心思想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进了副本之后千万不许胡来,不能当成在家里一样,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上。
更不能像陛下之前那样,搞什么1V6000,孤军深入,脱离大军飞奔的操作(此句划重点,并且语气十分咬牙切齿)。
小朋友们先后听了两种不同的告诫,都有些懵逼。
虽然说,陛下的提议听起来是很有意思啦,但岳云特别害怕他爹,主要是不想参赛完了回家挨板子,迟疑道:“可是,我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刘裕对岳云挤了挤眼睛,神情宛如后世那一种带着孩子到游戏厅玩耍放松的老父亲,抚掌道,“出了什么事都交给朕处理。”
岳云欲言又止,抬眸找了一圈,没看见他爹,显然已经被刘裕暂时支开,以免影响他对孩子进行教育。
刘裕又清了清嗓子:“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不告诉你父王。你要是说漏了嘴,回头朕惟你是问。”
岳云:“……”
合着害怕被训的不止他一个啊,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檀道济在一边欢欣雀跃,小诸葛亮也神采飞扬,看起来高兴极了。
谁能抵抗得了像陛下一样单骑冲阵,1V6000的诱惑呢,就算他们之中只有岳云是猛将,其他两人不搞这样的操作,但还有其他许多有趣的事等待开发。
反正陛下都说了——随便闯祸,有事他担着!
孩子们欢呼了起来:“好耶!”
刘裕见状,抬起手拍了拍,轻笑道:“很好,再检查一下道具有没有带全了,这些是地图,趁着鹏举还没回来,你们赶快出发吧。”
他觉得,小孩子么,就是要让他们充分发挥天性,出去随意闯荡,放飞自我,趁着年少轻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至于说如果有什么事做得不对,反正以后来日方长,再慢慢改就是了。而且副本又没有生命危险,孩子们的武器也都升级过了一番,肯定不会出问题。
哪有人生来就是完美的,自己在错误中吸取经验学会成长,这才是青春岁月的意义所在。
片刻之后,岳飞从营地检查了一遍回来,见小朋友们已经走了,颇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陛下有叮嘱过他们要小心行事,不许胡来吧?”
刘裕:哦豁,事发了。
好在宋祖陛下的为人还是很可靠的,一点也没泄露任何不当讯息。
“有的吧”,他支颐作沉思状,片刻后,无比确信地点点头,“应该是有的吧。”
岳飞露出了一个“真的吗,我不信”的眼神。
刘裕直接伸手把他拉回了殿中,一边扬眉说道:“好了鹏举,别管小朋友了,快来看看地图,过几天你我一道去收拾一下那些俄罗斯境内的北方蛮子,岂不美哉……”
岳飞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拿过地图观看起来。
很不幸,本来众人应该是都被投放到自己选定的城市,但诸葛亮一进来就跟其他两人失散了。
好在他这边一抬头就能看见天幕上的动静,发现檀道济和岳云倒是在一起活动,都在临安城,并且已经花钱雇佣了当地向导,准备开始行动了,堪称神速啊。
二人:快点干完活才有空去搞事,赶紧的,别耽搁!
此刻,少年诸葛亮面对看着他热泪盈眶的少年姜维,一脸懵逼,一句“你是谁”尚未说出口,姜维就已经飞奔过来,在他对面站定,泪流满面。
“丞相,老师……”
他哽咽道,哭得无比伤心。
少年诸葛亮颇为无奈,他根本不认识对方,只好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脊背:“你别杵在这里不动,先跟着我到旁边歇一歇……”
谁料,他的手带着一阵温度,刚触碰到姜维,姜维整个人便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是温热的,是活着的少年丞相。
他并不知道这个诸葛亮是真正的少年,还以为是跟他一样出现了年龄转换,实际上已经在季汉掌政多年。
但不管是哪一个丞相,纵然跨越千古,时空转换,在他心中也依旧如同星火永恒不灭,始终如一。
只需要一眼他就知道,这就是他为之等待、想念了半生的人。
姜维有很多话想告诉自己的老师,在您走后,我一个人背负着您的意志走下去,十一次中原北伐,一意孤行,只为光复汉家天。
我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可我已经尽了所有的力量,您……会认可我吗?
少年诸葛亮眼看姜维哭得越来越难过,简直悲痛欲绝,叹了口气,将人牵到了渭水边的一处柳树边坐下,抬起衣袖,给他擦了擦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眼前的这人流泪,分明素不相识,可他心中竟也觉得好生难过。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他看着愣怔的姜维,微笑道,“说吧,我便在这里听着。”
姜维顿时眼前一亮。
……
与此同时,其他参赛者也都纷纷开始进入副本。
在经过数十日激烈的打生打死之后,寻找朱棣疑冢的三十位参赛者,终于被选拔了出来。
疑冢一共三十六处,至于剩下的六处探测,就交给张世杰、霍去病他们来解决。
一行行个人信息在飞快地闪过,观众们直呼信息量太大,眼睛已经不够用了,话痨与吐槽齐飞,呆滞与惊叹一色。
他们被定点投放到了自己选定的城池,否则这么多人一起凭空出现在崖海之上,势必会演变成一场惊天动地的可怕混乱。
然而,就在这一刻,观众们忽然发现……
瞬间多出几十个挑战者视角,一格一格,浩浩荡荡铺满了天幕,一时竟不知该从何看起!
除了霍去病的挑战页面,理所当然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大,属于必看以外,观众们只能按照自己的兴趣,对所有参赛者进行了筛选,否则根本看不过来。
武庙选手们各有一票拥趸,正在热情地呐喊追随,并时常陷入声嘶力竭的争吵。
随着参赛者接连加入,这些位面的全员也都拥有了发言的权限,上至明堂文武,下至竖褐百姓,谁还没个偶像要维护了,现在不冲什么时候冲啊。
譬如著名的「白韩岳李」组合,白起因为之前已经完成了参赛便没有来,岳飞……也没有来。
剩下李靖的若干追随者,以及韩信的一大群粉丝,在天幕上吵得不可开交。
或曰“我大唐军神孤军深入,雷霆万钧,纵横天下谁可挡”,或曰“我大汉兵仙乃战阵始祖,后世多少风云趋之若鹜,影响力远非尔等可比”。
很快,话题逐渐开始往不相干的人身上偏离。
什么“白衣兵仙陈庆之这个外号,一看就是积极跟随韩将军的步伐效仿而来”,什么“李卫公兵法韬略流传千古,后世哪个名将没读过,张煌言上战场还读呢”,又是什么“我们韩将军拥有百八十个相关的典故,李靖他达到零头吗。”
最后,李靖的追随者们大怒,直接用一句话结束了战争:
“卫公善始善终,生前风光无限,死后直接封神,而且还长寿,韩信年龄再乘以二都比不过!”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韩信的粉丝们大约是被伤透了心,很快销声匿迹下去。
吃瓜群众们倒是看得挺高兴的,甚至还想让双方多来点。
而那些经常在天幕上发言的风云人物,也得到了极高的关注度,譬如陈文帝陈蒨,选择观看他的观众人数一度高居前几。
陈茜茜什么都好,就是长了张嘴,一说话必然要得罪人,多年以来招敌无数,更是曾在天幕上放出豪言,自己参赛之后一定要垂钓集齐西湖三杰。
此话一出,登时就被众多位面拉进了黑名单。
刘裕等人冷笑不已,都想看看他究竟能有多么精彩的表现。
陈蒨在听到天幕提示音的第一时间,就立刻选择了进入副本的建康城,到达之后一看,哎嘿,不禁喜上眉梢。
天幕上,他是第一个抵达的,自己当了一辈子老二,终于有机会拿一次第一啦!
南朝的宋、齐、梁、陈,由于宋祖陛下英杰在前,陈茜茜虽然能力还不错,也能称得上盛世英主,文武双全,“天嘉之治”搞得风生水起,但各方面比起刘裕还是要低一个档次,只好屈居南朝第二名。
他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平时也没少调侃自己是“南朝第二帝”,不过呢,现在刘裕又不在,可不就给足了他的发挥空间。
文帝陛下信心百倍,踌躇满志地进入了建康城,结果开局掉进了江南行政院的元朝府邸,堪称上门送菜的。
当地官员见他形迹可疑,又身穿帝王衣袍,顿时觉得逮到了一条民间造反的大鱼,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不进行关押,反而在一通折磨后刻意将人放走,准备将其身后的乱党贼子一网打尽。
官员在这边打着小算盘,陈蒨心中也是满怀算计,反向利用了一波元廷的监视力量,给自己造了不少声势,很快就取得了建康当地世家的支持,俨然已经拉起了一支小型义军。
对此,观众们只想问一句,陈茜茜,你还记得自己最初进副本是为了干什么的吗,说好的探索钟山朱棣疑冢呢?
不过,看陈茜茜和元朝官员斗智斗勇也挺好玩的,尤其是看那些倒霉蛋花式被坑,简直笑死人,宛如看了一场滑稽喜剧。
一时间观众数量陡然上升,基本都是诸天万朝忙着哈哈哈的乐子人。
……
然而,十个陈茜茜的收视率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于谦。
没办法,八卦谁不爱看啊,凑热闹乃是全人类的天性,纵然是再严肃板正的人都不例外。
小黄月英兴冲冲地抱着琴,来到殿前给自家老师送行:“先生,你这次会把师祖一起带回来吗?”
一旁,于谦的另一个弟子鱼玄机仙姿玉貌,作沉吟状,若有所思道:“所以先生,师祖等下来的话,会给我们补发见面礼吗?我的要求也不高,师祖亲手写的字、画的画、还有什么棋谱词谱诗文之类的都可以,我不挑的。”
小黄月英握拳道:“我也不挑,我全都要!”
于谦:感到头大. jpg
有你们两个好徒弟真是我莫大的福气。
别人都是去找坟墓的,于谦是去抢人的,开局就选了江西庐陵。
天幕都说了,已经参赛过的位面不能再一次结算赢取奖励,但可以带点纪念品,那么,是不是可以把这个年轻版本的先生拐回家呢。
就算不能拐回家,能见面说上几句话也是很好的。
其他挑战者猜出了他的想法,果然乐得看热闹,纷纷避开了庐陵这个选项,让于谦一人保送进入。
就连在参赛过程中,众人都始终睁着一只眼,留心于谦那一边的故事发展。
搞快点吧,这个我们很爱看!
天幕前的永乐大帝朱棣,笑容缓缓消失。
大冤种是谁,大冤种原来竟是他自己,要知道,于谦可是大明四朝团宠,这个第一朝就是他呢。
于谦啊,朕对你的一腔美意终究是错付了,你对朕在另一个时空的坟墓根本就不闻不问是吗?
于谦:没错,是这样的。
他被投放到庐陵的时候,伯颜的大军即将进入江西境内,来自弋阳的谢枋得已经带人赶过来和文天祥会面,一起讨论战事。
二人的讨论因为一封传信从中截断,打开一看,好家伙,居然是邓光荐。
邓剡自从跟姜才吵架,慢了一步,没能把陆秀夫接回来,而后再也不敢耽搁,赶紧和姜才、苏刘义一起去海上找人。
张世杰的五陵岛基地何等隐蔽,又有重兵把守,这群人找了数十日还没找到,眼看存粮告罄,只好先回大陆,结果一通操作之后却是不知道去了什么方向,登陆一看,已经到海外的占城岛了。
现在邓光荐就是赶紧传讯过来,让他们不要担忧,自己在这边过得挺好的,就是没个三五月铁定是回不来了。
谢枋得捂住脸,长叹一声:“这个光荐,一早便知道他不靠谱,却也没想到他竟然能不靠谱到此等地步……”
他心中忧虑极了。
在真正的历史上,陆秀夫既是他的进士同门,也是一起观山拦水的好友;在这个倒流时空中,自然没有参加元朝科举这一说,二人便以文相会,多次琴箫共奏,引为知音。
现在陆秀夫被海盗掳去,他怎能不担忧,生怕对方遭遇不测,抬步在室内走来走去,忧心忡忡。
忽见文天祥径直将信纸收起,随手搁在一边,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了。
谢枋得不禁奇怪道:“文山,你这是在做什么?想好该怎么救他了吗?”
文天祥头也不抬,语气幽幽地说:“我觉得,君实被海盗头子抓走,我们不应该担心他,而是应该担心那个张王才对。”
谢枋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听听你说得这是什么话。
文天祥又缓缓道:“你我都认识了君实这么久,他平生和人打交道无数,你可曾见过有谁不喜欢他,不愿跟他结交的?”
谢枋得一怔,回过神来仔细想了一想,好家伙,居然还真没有。
他和文天祥都算是那种一向眼高于顶、傲气非凡的人物了,平生未尝服人,却对陆秀夫推崇备至。
淮南的那位李庭芝,又是和他们截然相反的另一种人,但同样高傲,也同样和陆秀夫交情匪浅。
陆秀夫还有很多形形色色的朋友,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贩夫走卒如陈英,豪族贵胄如他们,甚至还包括了元廷当朝的某位高级公卿,忽必烈的绝对重臣。
虽然此人决定入仕元廷之后,陆秀夫就一纸书信,直接和对方断交了。
但此人却是自始至终心意不改,前些日子忽必烈要把陆秀夫抓回去做官,就是这家伙写信示警,星夜紧急传讯让陆秀夫快走。
陆秀夫的送行宴上,浩浩荡荡聚集了几百号人,谢枋得只能认出其中一个零头。
这些人从天南海北赶过来,千里迢迢,只为见上他一面,道一声“此去珍重”,甚至还有人一路南下,一直把他送到了广东境内。
谢枋得:“……”
救命啊陆君实,海王都没你这么海的!
虚假的海王. 张世杰:纵横南海之上,未尝有败绩,让元廷恨之入骨却毫无办法。
真正的海王. 陆秀夫:知交满天下,都愿意为他赴汤蹈火、救生救死,无数的新朋友还在赶来的路上,争着跟他结交。
在此刻,谢枋得甚至有些怀疑,忽必烈想把陆秀夫抓回去做官,并不是看中了他的文学造诣,文名满天下,而是看中了他交朋友的本事。
这放在外交上,那不是妥妥的绝世人才?
出使西域则国王心悦诚服,南行海国则君主望风归心,仅此一人便胜过百万雄兵。
谢枋得连忙晃了晃头,把自己不着边际的可怕想法甩出去。
“所以说”,文天祥在经历了一番理性思考之后,很快得出一个完美的结论,“我们完全不用担心君实,按照他一贯的作风,倒是那个海盗王估计会很惨。”
“海盗嘛,什么时候见过这般天上明月、皎夜中仙般的人物——”
谢枋得的目光一阵飘忽,打断他道:“就算见过了也扛不住,就连你我都没办法,何况一个海盗。”
如果单纯是人格魅力极高也就罢了,如今这个时代风起云涌,谁还没见过几个风华绝代的人物啊。
但陆秀夫,他是那种,以真心换真心的交友方法。
谁能拒绝一个清澈如明月、事事都为你考虑、温柔又可靠的朋友呢,谁又会去拒绝呢。
文天祥点点头:“是也,搞不好君实对他笑一笑,他就头脑发昏,把什么好东西都捧到君实面前,甚至还会觉得「区区一点金银宝物」,很委屈对方呢。”
他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真相了。
不过,二人虽然这么想着,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好友,当即派一队人替代了邓剡,继续出海寻找陆秀夫。
刚发完命令,外面下属来报,说是有人来访:“此人自称钱塘于谦,字廷益,看起来风骨峻秀,还是个少年。”
文天祥:???
这是倒流时空,明朝的事情已经在他前面发生过数百年了,他有个跨时空喜欢的历史人物于谦,很正常吧。
而且知道这一点的人还挺多的。
谢枋得一转头,正想观察一下他的反应,便发现文天祥神色冷漠,拿起佩剑准备出门,不禁大惊道:“使不得啊,你要去做什么?”
文天祥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招摇撞骗,敢骗到我头上。”
第100章
晚来天欲雪, 于谦执伞立在文府门外的一天清绝雪光中。
所有参赛者进入副本后都变成了少年,此刻飞雪似杏花飞落,纷纷扬扬, 玉砌般一阵堆上了伞沿,莹白光辉流转,愈发映照得伞下之人气度高华, 迥然出尘。
可能是近乡情更怯吧, 他心中颇有些紧张。
不知道先生在时空倒流副本中是什么模样,到现在还没在直播中出现过呢。
不过, 从陆秀夫、张世杰的年纪来推断, 这个应该是青年版本的先生,最是意气风发、潇洒不羁, 万仞山巅最明亮璀璨的一捧新雪,想想还真的充满了期待。
视频那头,小黄月英给自己绑了两个小啾啾,大声感叹道:“老师,要我说你就不应该递名帖拜访, 毕竟师祖现在又不认识你, 直接找个月黑风高,寂静无人之时, 上门把人直接掳走就好了……唔!”
鱼玄机眼看她越说越离谱, 老师的神色看起来已经快要打人了,忙捂着她的嘴拖到一边:“你少说两句!”
小黄月英兀自拼命挣扎,一不留神,就挥手打翻了桌上的墨汁:“呜呜呜——”
为什么不让她出谋划策, 再也不跟师姐好了!
鱼玄机想了想, 螓首轻点, 纠正她的话道:“就算掳人,也不能挑月黑风高之夜吧,得是一个纯净无暇、好风如水的明月夜,这才符合师祖大人的气质,正如那句诗所说「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
小黄月英一怔,随即心悦诚服地点点头:“师姐说得对!”
于谦:???
他微笑着说:“我看你们就是作业太少了,才会有闲心议论这种事。”
在小黄月英“先生不要啊”的哀嚎声中,于谦直接给二人的作业数量又翻了好几倍,还表示自己回去就检查,一个都不放过。
这下二人忙得昏天地暗,奋笔疾书,写得满眼天花乱坠,再也没空对着天幕唧唧呱呱。
经历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于谦心中的紧张情绪也消失殆尽,终于下定决心,抬手叩响了那扇朱门。
下一刻,大门从内部被推开。
有人立在阶上,衣衫翻飞如云簇,飘萧漫卷风雪,眸光澄明如水,在空明玉碎的寒凉月色中和他一眼相望。
本来吧,于谦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有许多话想要对先生说。
但真到这一刻,等见到了人,他反而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缄默地凝视着对方,以眼神将人细细描摹,许久都未曾说出一个字。
文天祥审视着他,神色微带疑惑。
这冒牌货看来做了充分的准备,气质上模仿得还挺像,可惜最基本的年龄就完全对不上。
他素来博闻强记,过目不忘,对于谦年谱又很熟悉,一眼望过去,简直处处都是漏洞,不禁越看越生气,蓦然拔剑出鞘,横在对方颈间道:“你是谁?来骗我作什么?”
于谦被这一剑弄得有些懵逼,下意识准备躲开,但转瞬就意识到对面可是先生,自己万万不能跟他动手。
于是,他眨了眨眼,缓缓说道:“我是一个十分……仰慕你的人,只想来见你一面。”
文天祥面无表情,心想我信你个鬼,你这眼神可不是“来见一面”的眼神,分明写着“装进麻袋,打包带走”,一看就不怀好意。
他抬手轻轻按住了剑刃,声音清冷如风吹松雪:“你再不说清楚,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哎”,于谦却颇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顺势握住了他的指尖,“这剑如此锋利,先生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万一伤到了手多不好。”
文天祥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于谦低下头,盯着剑锋上的题字落款看了两眼,轻笑说,“先生的书法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神韵天成,风骨非凡。”
文天祥:“……”
不是,这剑还横在你颈间,你至少也该尊重一下它吧。
文府处于庐陵正中心最繁华之处,门前来往络绎不绝,一直杵在这里也不算个事,他于是握着剑,一路押送于谦进门。
于谦潜意识里觉得先生肯定不会真的伤了他,所以态度很放松,直接就将这把剑当成一个装饰,一边往前走参观文府内部,一边不断夸赞道:“不愧是先生,这庭院设计就是雅致非凡,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曲径回廊相映成趣。”
“这小溪流水环境清幽,颇有茂林修竹、流觞曲水之意境。”
“这草木松萝,庭中花树,堪称一步一景,每行一步皆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尽可入画。”
“还有这桥边垂柳……”
“这月牙形荷塘……”
文天祥听了半晌,语气悠悠地说:“我的府邸是谢叠山画的设计图。”
于谦面对他的时候通常毫无原则,立刻话锋一转说:“啊,先生交友的眼光真好,将最合适的事交给了最合宜的人去完成。”
文天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家伙也不像是什么坏人,手下稍微松懈了一些力气。
于谦立刻握住了先生的手,无比感动地说:“我就知道先生拿剑只是想吓一吓我,绝不会真动手的,像先生这么好的人……”
眼看他又要夸出一章长篇大论,文天祥当机立断地截住他:“停停停!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比如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叫他「先生」。
于谦迷惑地看了他一会,忽而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是也,庭苑园林不过身外之物,还是应当聚焦于你本人身上才对。”
“一别多年,先生风采更甚往昔,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声音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听,对了,今天先生有空弹琴吗,我想听……”
“你给我闭嘴”,文天祥收回剑锋,忍无可忍地说。
于谦果然一言不发,但想说的话已经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虽说先生他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看的,但我究竟做错什么惹到先生了,不管了,先道个歉再说吧……先生快看我充满歉意的眼神!”
文天祥叹息不已,不明白自己究竟何罪之有,才会能看懂他的心声。
他沉吟了一番,忽而想起于谦之前说过的弹琴一事,便将人拽到了亭边:“你会弹琴?弹一曲我听听。”
所谓「曲为心声」,一个人的言语神情或许都会伪装,却很难在琴声中始终控制情绪,稳定不露分毫。
于谦依言坐下,接过先生的琴,深吸一口气,抬手抚过琴弦。
文天祥坐在一边沉思静听,明月倾照在他水墨般的眉目之上,宛然如画。
这是一曲高彻的君子古调,足见其人风骨。
他听出了百般复杂交集的情绪,有许多的惋叹,哀沉,更多的却是雀跃,欢欣,还有那种他说不出是从何而来,却又无比真切的仰慕,将世间万般好都碰到面前来的纯然真心。
一曲终了,他深深地望着于谦:“你真的是……?”
于谦点点头,尽管他也不知道先生在说什么:“我是。”
“但你又认识我,这很奇怪”,文天祥又道,不明白为何一个两百年前的人会认识他,而且与他交情匪浅。
“不止是认识”,于谦这么告诉先生,语气坚决如铁,“无论是哪一处时空,光阴如何转换更迭,宋也好,明也罢,先生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先生,便看见先生对他展颜笑了笑。
这个笑容中有春风炽盛,清辉绮艳,他眸底清澈地盈满了一泓秋水,万树涳濛的飞花盛放于薄暮天长。天地仿佛也都在这一瞬静默了,依稀能听见心头万籁俱息,心曲涌动的声音。
“今日得见你来,是我荣幸之至”,文天祥轻笑着携过他的手,带他走向了庭院深处,“你不知道,我长期以来一直想见你一面,我还给你写了诗呢……”
于谦看起来如在云端,仿佛要昏过去了。
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美事。
文天祥给他展示了许多跟他有关的东西,一些他当年的诗词手迹,书法,还有文集,指着其中一处同他分享:“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北风吹,北风吹,吹我庭前柏树枝,树坚不怕风吹动……我还为之谱了一首琴曲,你想听吗?”
于谦点点头,看着先生坐在月色下为他抚琴,心中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
这个先生尚未经历过那么多的冰雪摧折、风霜冷酷,还是那样的神采飞扬、丰雅如玉,这真是太好了。
“我这次一定会保护好先生的”,他在心中发誓道,之前那么多次他都没能做到,这次一定会完成。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仗剑守在您身前。
……
于谦留宿在了文府,第二日,天寒地冻,他见后山梅花盛开得正好,一时兴起,便决定去摘一些梅花回来送给先生。
然而转过了一条街,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于太傅。”
于谦:???
不是吧,这里除了他,还有别的参赛者?
于谦一回头,看见来人的面容,好半天终于辨认出来,顿时大为惊愕,准备拱手行礼。
“别别别,使不得”,燕王妃徐妙云赶紧抬手将他拦住,声音脆如银铃,“于太傅莫要折煞我。”
她还只是个少女呢,又不是日后的明成祖仁孝皇后,压根不算于谦的上司。
何况洪武位面经历了天幕参赛这一出,所有历史必定会改写,她的夫君多半也不会再成为永乐大帝。
她打量着眼前的于谦,想起这人是永乐年间的进士,不知为何就有了一种奇怪的长辈看晚辈的感觉,赞许地微微点头。
嗯,不愧是大明四朝团宠,这风华就是不一般。
自家夫君眼光真不错,选拔出了这么一位芝兰玉树、良才美玉,能为大明社稷奋战数十年,续航能力超长,回去一定要好好表扬一下。
于谦被她慈爱(?)的目光看得一阵发毛,只能将眼神移向别处。
便发现,徐妙云手上牵着一个小团子,最多一两岁光景,生得眉眼俊秀,玉雪晶莹,恍若精致的瓷娃娃一般,睫毛很长,乌亮的眸子正定定地瞅着他,瞧起来可爱极了。
于谦只觉得一年份的震惊都在今日用完了:“他难道就是……”洪熙陛下小时候?
幸好此刻,徐妙云清了清嗓子说道:“是我在路上捡的孩子——”
于谦松了口气,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从前的上司。
然而还不等他这一口气松完,徐妙云又道:“我见他玲珑可爱,又无家可归,所以决定做一件好事,将他送上门交给他父亲。”
上!门!交!给!父!亲!
于谦一瞬间神魂出窍,声音发颤道:“莫非他是……”先生的孩子?
徐妙云微微颔首,又说:“你也猜到了?没错,还好我开局就掉落在离庐陵城不远的位置,不然要找到文山先生还真不容易……等等,太傅大人,你这是什么神情,你没事吧!”
于谦看起来仿佛快吐血了,但依旧十分坚强地对着徐妙云摆摆手,表明自己没事。
徐妙云担忧地看了他两眼,很快又回归到了自己的思路中,情绪充沛地叹息道:“这是何等的因果缘由,让他们在前面的无数次时空轮转当中都能相逢,缔结一段师徒因缘。现在张弘范已经死了,他还这么小,又可以再续前缘佳话——”
于谦越听越不对劲,倏然站直了身子,困惑道:“张弘范?这孩子是张珪?”
徐妙云惊讶地看着他:“当然是张珪啊,不然太傅你以为是谁。他不是邓光荐的弟子么,我又找不到邓光荐,只能先把孩子交给文山先生了。”
于谦长舒一口气,今天过得可真够跌宕起伏的。
危机解除之后,他俯身打量着面前的这一团小不点,这位曾经和他在崖山位面对峙了半生的宿敌,神色复杂。
小张珪也正睁大眼睛看他,清亮的眸子宛如两泊清澈的溪水,世间至为明净,什么杂质都没有。
他忽然挣开了徐妙云的手,往前颠扑两步,对着于谦张开了手臂。
“抱抱。”
于谦惊讶地看着他,许久未曾动弹。
小团子等在原地,等了好久好久,但眼前这个好看的哥哥还是不来抱自己,他手伸得有点累了,好难过地垂下眼睫,看起来委屈极了。
于谦叹了口气,能怎么办,他总不能跟一个这么小的小朋友计较吧。
他迟疑着向小团子伸出手,小团子眼睛一亮,软绵绵地蹭过来,宛如一只毛绒考拉,蹦蹦跳跳地准备上树。
然而,就在这一瞬,于谦抬眸看见了文天祥推门而出,准备到院中作画,当即就把自己本来要做的事扔到了九霄云外去。
他冲着先生挥挥手,顺便递上了自己从外面带回来的梅花:“先生,我可以跟你一起画丹青吗!”
文天祥微笑说好。
小张珪一下被推开,猝不及防,惊愕地坐倒在地,瘪瘪嘴,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哭声。
徐妙云:“……”
好惨,但有些想笑是怎么回事。
她满脸同情地将可怜的小团子捞起来,哄了好一会,最后带着小团子去找文天祥,让他安排一下。
文天祥闻言震惊不已,和匆匆赶来的谢枋得面面相觑。
才月余不见,光荐居然都有孩子了,甚至都找到他这边来了?
看着还怪可爱的就是。
徐妙云并未说清这孩子是张家的孩子,是邓光荐的弟子而不是亲子,就连于谦也以为先生本来就知道。
就这样,小张珪被留在了文府,多日之后等邓剡回到此地,即将迎来一波团从天降的暴击。
……
另一边的临安城,岳云和檀道济最先开始行动起来,寻找朱棣疑冢。
这里在元末是江南诸道行御史台的副首府所在,在整个江南地区的重要程度仅次于建康城,四处环列着重兵把守。
城中说一不二的头号大势力是赵氏家族。
青年家主赵孟頫才华横溢,诗画双绝,名满天下,但因为和元廷关系相当密切,隐然有成为忽必烈重要臂助的趋势,故而深受其他江南世家鄙夷,与文天祥等人更是素无来往。
天幕前的观众们:“……”
得亏冠军侯选了反元复明啊!
如果真的要从头建立大宋的话,赵孟頫,这位本来在宋亡之后入仕元朝的赵宋宗室,与帝系血脉最为亲近,岂不是要成为大宋开国之君?
太可怕了,这样的场景真的太可怕了。
岳云和檀道济一来就掉落在了临安城门口,若非跑得快,险些被当成偷渡者抓起来。
好在出发之前,刘裕让他们带了一大批金银上路。
金子到哪里都是硬通货,二人当即就一掷千金,购入相关探墓设备,又招募了一批当地富有经验的向导,避开赵孟頫眼线,来到了城郊的萧山。
萧山上的这一处疑冢,是真实存在的坟墓,占地相当广阔,气派非凡,墓主身份即便不是朱棣,也必然是一位前朝贵族。
视频那头,岳飞见二人全副武装,准备下墓,心中刚升起了一丝欣慰的情绪,觉得家里的小朋友们总算是成熟稳重了一回,就看见——
檀道济掏出了一枚神奇种子道具,直接向泥土之下一埋。
刹那之间,一株参天巨木拔地而起,轰隆隆撑破了整个墓道的砖瓦与檐块,根系更是不断向地下延伸,一路轰碎破坏,尘埃飞溅,最终牢牢扎根在了墓道最深处。
“呜呼!”
檀道济欢呼一声,像是乘坐滑滑梯一样,爬上大树最顶端的一根枝丫,顺着树干往下滑:“可以下墓了!”
这不比慢吞吞挖洞开路爽上好几十倍!
岳云毕竟比他持重一些,先是将小伙伴拦住,往下扔了一个火炮,刹那间,只见火光冲天燃烧,过了许久才熄灭,而大树面对如此巨大的冲击力,竟是稳固如初,纹丝不动。
“看来下面的根已经和墓道连接在一起,彻底长好了”,岳云拉着檀道济的手,将一根绳子绑在对方手腕上,脸上亦是难掩兴奋之色,“我们准备出发吧,拉好了,别失散!”
“好耶!”
檀道济兴冲冲地一个飞奔,拽着岳云,一下子顺着树干,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天幕前的观众们:“……”
这一下轰炸,倘若底下真的是朱棣坟墓,朱棣这回还能有命在?
视频那头的岳飞:“……”
这什么操作,真没见过,孩子回来不打是不行了!
他转头看向一边的刘裕,目光中充满了质疑:“陛下,你昨天出发前真的告诫过他们了?”
刘裕原本望着小朋友们嬉闹,颇觉有趣,兴致勃勃地准备拍手大笑。
手刚抬起到一半,便想起岳飞还在此处,故作从容地改为给自己整理了一番衣领,清清嗓子道:“朕确实告诫过他们——”
可以任意妄为了。
他的眼神要多诚恳有多诚恳,岳飞看了只觉得心头疑云更多。
毕竟,陛下以前保证自己肯定不会不讲战术、一个人冲到前面去孤军奋战,就是这种眼神。
写作「朕什么都听你的」,读作「笑死,朕就不听就不听就要放飞自我」。
岳飞想了想,换了一种打听方式:“阿云、阿和这般操作,恐有生命危险——”
“怕什么”,刘裕潇洒地一挥手,“朕早就把所有道具都让他们带着了,情况一有不对,立刻就把那个帖木儿死亡诅咒卡扔到敌人头上,他们根本不可能出事……”
话说到一半,宋祖陛下陡然意识到不对。
哦豁,好像一下子说漏嘴了。
他转过头,果然发现岳飞用一种「陛下为何携子叛逆,当真伤透吾心」的眼神,沉默地看着他,无声质问。
“这个……”
刘裕无奈,只好跟他摊牌道,“鹏举不必那么严格,反正是小孩子,放他们出去随便闯荡就好了。我们这么努力北伐,定鼎江山,不就是为了让小朋友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背负太多的重担走完这一生么。”
他指了指殿外正坐在树下写生的谢灵运,一旁呜呜呜练习吹笛子的谢惠连,爬到树梢摘果子的小曹植,以及背着手皱眉看他们、不知在琢磨什么心事的小曹丕,又道:
“这些孩子在历史中都过得很不好,我们现在既然拥有了可以庇护他们的力量,何不让他们平平安安,自由不羁地过完一生?”
岳飞沉默了许久:“我以为,陛下一心想让他们都成长为未来大宋的栋梁之才。”
“朕是想啊”,刘裕一摊手,带着理所当然的神色说,“所以朕给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教育环境,想学文,就是李白、王维和易安去教,想学武,就是你与朕一道教导。但这只是知识层面的,朕不会干涉他们的人生选择。”
他毕竟是六朝时期的帝王,沐浴过最洒脱不羁的自由风气,骨子里没有什么教条,清朗而舒阔。
刘裕又道:“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是很好很辉煌的一生,醉梦山水、不问功名,同样也是。孩子们以后打算做什么,要过一种怎样的人生,那都属于他们自己的事。朕不想要他们成功,因为朕这一生本就已经足够成功、足够令人高山仰止,朕只想要他们平安快乐——鹏举你觉得呢?”
岳飞神色一振,终究是被这番话打动了:“确然如此。”
陛下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反正他们已经站在了最高处,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就算小朋友们任意妄为,洒脱行事又怎样啊,又不是护不住。
而且檀道济他们还是很有分寸的,相当正面,虽然喜欢搞事,但并不干坏事。
于是片刻之后,终于成功进入了墓道深处的岳云,就听见了他爹在视频那头说:“我不指导你了,你与阿和自行拿计划吧,想做什么就去做。”
岳云:???
爹,你被夺舍了就吱一声!
刘裕同他解释了好半天,岳云终于恍然大悟,接着喜上眉梢,和檀道济使劲击了个掌。
二人点燃了火炬,顺着大叔磅礴的根系,慢慢向着坟寝尽头的墓室走去。然而没走多久,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谁也紧跟着他们,顺着大树一并滑下来了。
檀道济和岳云对视了一眼,各自警觉地握紧了武器,到隐蔽处藏好,决定给来人点颜色看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临近了面前,一刀一剑霎时从两侧齐出,势若长虹,声合万钧,抖落起道道肃杀交错的光影,同时攻向了来人!
檀道济一挑眉,冷冷地睥睨说道:“想跟在我们后面捡便宜,我看你是找死。”
“别同他废话”,墓室中的尘土被四处搅飞,高高扬起,岳云呛咳了好几声,手中刀锋挥舞得愈发迅速。
对面传来了一道恼怒的少年音,被四处墙壁一反弹,昏昏沉沉,听不真切:“我一睁眼就来到此处,你二人不分青红皂白出手,莫要太过分!”
岳云很快发现,这人武艺很挺强的,若他一个人单打独斗,还真不能说稳胜过对方。
而且,这路子隐隐约约透着许多的熟悉啊……
岳云心念如电转,高声道:“幼安?”
檀道济一怔,手中出剑速度放缓。
对面人也同样放慢了动作,就这么等了好一会,尘土散尽,他举起火把一看,对面果然是少年辛弃疾,不禁又惊又喜道:“幼安,我们又见面啦!”
辛弃疾见到久违的小伙伴,同样也很高兴,冲过来进行了一通热情洋溢的问候。
他内心很是奇怪:“我分明选的是北方城池,不知为什么把我分配到了这里,而且开局就直接进了墓……”
岳云也想不通,索性不再想,拍拍他的肩,兴高采烈地说:“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那你跟我们一块行动吧。”
辛弃疾点头应下,檀道济一边拉着他往前走,一边感叹道:“刚才听你的动静是从树根那边来的,还把我吓了一跳,以为有人跟着我们从后面过来了……”
辛弃疾停下脚步,神色一滞。
檀道济奇道:“怎么?”
辛弃疾徐徐道:“我方才也听见有人从那个方向传来了动静,所以才过去查看,那个动静不是你和阿云发出来的?”
对面二人皆茫然摇头。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顷刻之间,忽而传来了一阵天摇地动般的震撼。
在这一方深远得仿佛看不到边的漆黑墓室中,忽而狂风大作,有人蛰伏在一个角落等待多时,这时逮住一个机会,直接合身扑过来,一道掌风扑灭了炬火,眼前霎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檀道济和岳云手上绑的绳索还在,一时间倒是不慌,背靠背站在原地,于黑暗中高度戒备,手指已经扣住了身上的火器。
忽听见旁边辛弃疾传来一阵惊呼,檀道济大惊,再也顾不得警戒,直接抬手放了一个玩具烟花,借着明明灭灭的火光看见了墓室内。
那个新出现的人也是一个少年,同样是个挑战者,身形高挑,仪容俊美,举手投足自有其风采,眉目间隐隐透着一股熟悉,但又认不出来是谁。
辛弃疾跟他打了一通,略占下风,索性不跟他纠缠,直接摸出了自己的火器,瞄准他额头:“你是谁?老实点,别逼我轰你!”
那少年本打算动手回击,但见了火器轰炸、银花四溅的威势,眸中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很知趣地不再动弹:“冷静冷静,我没有敌意。”
哦豁,辛弃疾顿时得出结论,这人应该是冷兵器时代的参赛者,而且作风还很……能屈能伸?
因为身在墓室之内,他们看不见天幕,也完全无法从别的参赛者视角来判断这人到底是谁。
岳云重新点亮了火把,凑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不是很确信地说:“穿白衣的话,莫非是「白衣兵仙」陈庆之将军?”
传闻陈庆之出身寒微,早年起于行伍,跟这个画风也很符合啊。
名号和「白衣兵仙」略微沾边、主要是沾了「兵仙」二字的少年韩信:“……”
你说是谁就是谁吧. jpg
韩信本来选的是山东潍水这座城市,但不知为什么就被投放到了这里。
面前的三个人不认识他,他却在天幕上见过对方许多次,知道这三个确实都有点实力。
这么多将星凑在一起,看来此地要发生大事啊。
这不是个完美的赚分机会?
韩信当即就决定混入小队中和他们一起行动,并且诚恳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我就是陈庆之。”
岳云等人不疑有他,当即热情邀请他一起上路,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掉入了坑中。
就这样,三个真. 小少年和一个伪. 小少年,一起向着第一重墓室的尽头走去。
视频那头,岳飞望着这一幕,转头问身边的刘裕:“陛下,该去提醒他们吗?”
刘裕微笑着摆了摆手:“吃一堑长一智嘛,这也是孩子们成长的必经之路。”
反正遇见的是韩信,又不是白起,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
南海之上,五陵岛。
霍去病目送所有挑战者进了副本,发现绝大多数人都偏离了轨迹,全部在外面乱跑。
有准备起义,直接挑衅元廷政权的,比如陈蒨。
有开局魂穿成元廷高层太子真金,目前正在进行一些政治活动的,比如苻坚。
有与挂念之人隔世相见,倾诉衷肠,一方痛哭流涕,一方忙着安慰的,比如姜维和少年诸葛亮。
有忙着和自家先生培养感情,弹琴,观月,吟诗,作画,兰舟载酒,簪花高楼,除此之外的所有事务一概不问的,比如于谦。
有分明是最应该立刻开始探测夫君坟墓,却将精力投入了其他事情上的,比如徐妙云。
还有来自明世祖位面的李来亨,小老虎同样是被送进来历练,但一进城就开始吃小吃,三天换了五条街道,从这头吃到那头,嘴巴就没个停歇之时,早就忘了自己本来要干什么的。
还有晋明帝司马绍位面的江州刺史、少女将军荀灌,人家压根就没动身下墓,而是到江州的首府开了个女子武馆,专门教导女孩学习武艺。
还有唐高宗位面的名将苏定方,开局降落在蒙古金山,也就是他扫荡西突厥的起点。
金山如今离蒙元帝国的上都哈拉和林不远,苏定方一看,这不是天赐良机么,当即就搞了一阵单骑冲锋,虽说因为势单力薄最后被擒,却也让蒙古折损了不少精锐。
镇守上都的阿里不哥看中他的才华,每天好吃好喝地供应,想要劝降他。
观众们每天就是直播看苏定方如何意志坚决地拒绝,阿里不哥又是如何费尽心思、使尽花样地诱导,喜剧效果拉满。
霍去病:“……”
这一群人各有各的奇葩,要他如何管理?
好在众人只能停留三个月,这三个月内必须完成疑冢探测任务,否则不得分,霍去病这么一想,反正他们总会做事情的,现在就随这群人去吧。
心好累. jpg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霍去病意外地发现了两处参赛者居然在兢兢业业地完成任务,简直是暗无天日之中的希望之光!
一处就是辛弃疾那边即将开始龙争虎斗的四人组。
另一处,则是女帝秦良玉位面的参赛者史可法,已经和李庭芝一起开始了墓葬探测。
史可法作为前任大明督师、阁部,现任女帝的太傅、朝中第一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文官,按理说,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进场的。
但他选的是扬州城。
他对于这座城池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意义非凡了,没有人要和他争这个名额。他曾焚身一决,与城殉葬,也曾熬尽心血,洒作岭头千峰梅花。
在这个倒流时空中,扬州保卫战是早已发生过的事,他以死捍卫了这座城池,保护了满城百姓,无一遭受屠戮。
自他走后,梅岭年年寒风凛冽,天霜冻结,明月皎洁照彻永夜,那千枝万叶的红梅,每一年,每一朵,都为了他而盛开。
在史可法每年的忌日,扬州都会举办一场史公祭。
万民皆着缟素衣衫,自二十四桥以往,沿江皆是茫茫一片素白如飞雪,各人折一枝梅花别在襟前,缄默无声,步行入梅岭,放下手中花枝,遥寄哀思。
年年衣冠冢前,人们放置的梅花彼此堆叠,翻涌如潮,数量之多,汇聚成一片浩荡的香雪海,暗香吹掠疏影经久不散。
淮南李氏作为当地最具有代表性的世族,每年在这个时候代表家人进行祭祀,而这一年主持祭礼的,正是李庭芝。
祭祀大典终结时,李庭芝落在最后,孤身一人站在人烟散尽的祠庙中,给史可法上了最后一炷香。
轻烟袅袅,模糊了他的眉眼,一片温和如水。
这里位于城中最高处,夜听江潮波声,临近喧嚷街道,当年史可法喋血葬身过的地方,如今已经盛开出了繁华锦绣的年华。
李庭芝按照以往的惯例,将这一年来发生的扬州城中大小事迹都告诉他,听了一会窗外晚风传来的欢声笑语,在香燃尽的时刻,低眉轻轻一叹:
“如今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很好,只是,你若在场……”
史可法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雪白衣冠,清肃仪容,立在祠堂尽处的晚风中,与李庭芝遥遥相望。
这两位宋末与明末,扬州城生死相赴的保护者,终于跨时空相遇了。
几乎没有任何的波折,李庭芝立刻就将他当成了史公显灵,震惊之下,好半天终于平定了情绪,向他伸出手道:“阁部大人,请跟我来。”
史可法看着这一位与自己命运轨迹相同,结局亦是同样战死扬州之人,见他如今好端端地生活在这个时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不觉轻轻一笑。
“好。”
他也没有问李庭芝要带他去哪里,但李庭芝却很急切,担心他会在天明前消散,所以用了一整晚的时间,带他去看遍了如今的扬州城。
二十四桥边的明月,西子湖上的碧波,东关长街的人海,还有……梅岭上的梅花之海。
“自你离去之后,这里每年都盛开出了大片大片的红梅”,李庭芝说,“是仁人志士之死,洒向千峰,绽放梅血凛然。”
史可法与他并肩走在熙攘的人潮中,不知不觉,就泪湿了眼眶。
李庭芝伸手护住他,为他挡住了来回人群的冲撞,又在长街尽头站定,抬袖给他抹去了眼泪,声音轻柔如风地说:“你是最值得的,你看,这满城灯火都是为你而留。”
为了这一座城而葬身的人,终于在此夜归来,亲眼看见了他所缔造的盛世。
这盛世,亦如你所愿。
可是……
史可法有些难过地想,我只是一个历史的失败者,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如果不是因为本次天幕降世逆天改命,与满城灯火尽葬才是我本来的结局。
他轻轻地问李庭芝:“我当年的故事是怎样的?”
李庭芝微笑,泛起了一丝追忆的神色说:“大明太祖隆武帝起于福建汀洲,彼时的靼清残余势力依旧十分汹涌,谋害了隆武帝之后,你又拥护弘光帝即位,面对清军围攻死守扬州孤城,为他们的北伐争取到了足够多的时间。在扬州保卫战之后,大明终于夺得半壁江山,攻入南京,打到了长江沿岸。”
他的语气忽而透出丝丝缕缕的难过:“那一战,你孤立无援,没有粮草,也没有救兵,还是坚守了数月之久,很难想象你是怎么做到的……最后城破之日,大明援军已经过江,只差一点你就能活下来了。”
史可法有些恍惚:“已经很好了。”
“是啊,已经很好了”,李庭芝紧拉住他的手,像是怕他消散在萦绕着悠远寒梅冷香的风中。
史可法在李庭芝的府宅住下,他只是稍微一发话,李庭芝就自动出钱出力,组织了一批人选下墓调查,很快就发现此地并非朱棣真正的坟墓,也是最快完成任务的一个。
霍去病:!!!
他愿将年度感动天幕之星颁发给史可法,如果每名参赛者都有这样的效率,何愁不能完成任务?
霍去病决定不看这些糟心的人们,他自己另有一番要事要做。
“我们可以攻打新地盘啦”,这一日,陆秀夫在海边漫步的时候问他,“你开心吗?”
【作者有话说】
小霍:开心(期待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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