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小婺华安静地坐在院中, 一片花影参差的芳树下,临案摹写书法,一只雪白的长毛猫咪趴在她衣袖边, 懒洋洋地进入了梦乡。

    猫咪蓬松的大尾巴慢悠悠地晃过来,遮住了案头的纸张,小婺华不愿推醒猫咪, 索性用一只手腕垫住猫尾巴继续写。

    她是一个生来就十分颖秀□□的小孩, 心若冰雪,思绪澄澈明净, 学什么东西都又快又好。

    陈蒨起于寒微, 少年时尝遍世路冷暖,从本心上来说, 并不愿对她作任何束缚,纯是一派天性任其自由发展。

    帝王家最难得的不过是亲人之间的一点脉脉真心,舍此之外,复有何求呢。

    但小婺华却对一切事物都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浓厚兴趣,因她生性沉静, 看见什么都默默记在心中, 翻来覆去地琢磨。

    有一回,陈蒨招重臣议事, 讨论禁忌浮华, 抚恤孤穷之事。

    梁朝一代江南遗风,家家铺金,户户奢靡,就算普通百姓之家, 每逢婚丧嫁娶之事, 都毫不吝惜挥斥巨资, 甚至用尽一年的收入来换取一日的体面。

    更不用说高门大户,侍女女仆皆穿金戴银,互相竞技攀比,以不如人为耻,大有晋时石崇与王恺斗富之风。

    这等情况自然要大力制止,陈蒨下诏严禁社会各界攀比,重新制定尺度,工商士绅的日常活动花费皆有严格规定。

    此规定照常理而言,自然是要顺应到每一个家族子弟上,同样适用于学生云集的各级官学。

    陈蒨正在思索诏令,余光忽然瞥见一颗毛绒绒的脑袋悬浮在窗边,定睛一看,哦,原来是一只猫猫头。

    “婺华,过来吧”,他轻笑道。

    小婺华垫脚立在猫咪下方,借着那些蓬松雪毛的掩饰,悄悄打量着,这时被自家舅舅点了名,眨了眨眼,立即将猫咪从自己头上摘下来,向里跑去。

    她还只是个小不点,宫殿门槛对她来说有些过高了,连番蹦跶了几下,手脚并用,终于踩在猫咪身上,磕磕绊绊地爬了过去。

    猫咪被踩成了饼,不高兴地嗷呜一声,瞬间炸了毛。

    陈蒨眉间带笑,支颐看着这一幕,没有什么出手相帮的意思,只是在她跑到近前的时候,抬袖给她抹了抹脸。

    小婺华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侯安都等人一言一语地讲着各种花销规定,听到某一句话,忽然拽了拽陈蒨的衣摆。

    陈蒨回眸望她,众臣不明所以,也都停了语声,一齐将目光转向她。

    小婺华被看得有些紧张,又拽了一下舅舅的衣袖。

    陈蒨拍拍她的手,温声道:“可是觉得关于官学的命令有何处不妥?”

    侯安都下意识嗤笑一声,大约是一种“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我们为此花费了不知多少时日”的轻视之意,流露得十分明白。

    陈蒨眸光冷峭地扫了他一眼,侯安都一凛,顿时不敢再作声。

    小婺华声音清脆地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官学既是求学问道之所,不应当再划以上下之分,徒增扰冗。一应花费,服饰饮宿,皆作统一标准,如此也可避免有些子弟仗着家中势力,欺凌同窗。”

    陈蒨深觉有理,却比她想得更深了一层。

    从晋时到梁时,数百年岁月间,士庶界限皆历历分明,犹如天堑。

    莫说是婚宦联通,就是普通的交游也会遭到极尽排斥,甚至还出过那种“这个垫子被庶民坐过,扔掉不要了”,还有“庶民官员在前面走,世家子弟的仆役在后面擦地洒扫,不愿和其共走同一段路”的荒唐事迹。

    此等风气既经由数百年形成,自非一朝一夕所能扭转,甚至不是一代人之功。

    最理想的情况,便是从新生代小孩子的教育着手,稚儿的门第观念往往不如成年人一般根深蒂固,最易推倒重塑。

    眼下的官学是采用志愿入学制度,想来就来,不想来的话,各个世家几乎都有家庭私塾上课。

    陈蒨觉得这已经远远不够了,必须让所有世家子弟都强制入学,而且要和寒门学生混杂在一起上课,同寝同住。

    他虽然也同期进行了土断改制、拆分州县等政策,极大削弱了世家势力,但终究不可能将所有世家都打压殆尽。

    这样只会导致内乱爆发,国家根基荡然无存,于是采取这样缓慢的方式进行釜底抽薪,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用漫长的时光完成世家内部分化。

    一个世家子弟或许会对一大群面目模糊、事不关己的陌生庶民口出狂言,一个寒门也可能对某些世家群体抱有长久的怨艾,但这种刻板印象终究会随着双方的接触而冰消雪融。

    毕竟,世上最大的恐惧来源于隔膜和未知,真正的士庶界线完全破除,还需要等待这一代亲历者成长起来,步入中枢。

    当然,陈蒨也知道直接下令各世家将子弟全部送入官学,肯定不可取。

    搞不好某些人一时想不开,觉得他在断世家的命脉(虽然实际上也是),直接收拾包袱走人了。

    北周的宇文护可是一直在蠢蠢欲动,很乐意趁着陈朝动乱接受一批投诚者与带路党。

    于是,陈蒨特意来了一通迂回作法,陆陆续续将各个世家私塾中的名师挖到官学。

    至于怎么挖,无非是重金利诱,先礼后兵,一通操作把人留下。

    这里面也有一类比较特殊的名师,那就是各个世家本身博学多才的耆老。

    这类人自然不可能离家到外面上课,不过不要紧,敬酒不吃他可以吃罚酒啊,陈蒨直接下诏喊人进宫,随后不管其乐不乐意,反手就是一个扣留,统统打包送到官学去待着。

    什么?你说你不想上课?

    看着外面学生们一双双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神,你的良心难道不痛吗?

    耆老们:刀尖都快戳脸上了,除了照作还能咋滴?

    我们不是怕死,只是被学生的求学精神所感动了!

    于是当各大世家新年一过,准备开学的时候,就听闻了一个噩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老师们全都跑路啦!

    各大世家:???

    本想着将孩子送去联姻的家族救一救急,结果发现大家都是同样的窘境,再一打听,好家伙,名师们都在官学里待着。

    这一下真是被彻底拿捏住了,只得连夜将孩子送进官学,总不能不读书吧。

    ……

    有的世家畏惧于陈蒨的手段,很快服软,有的世家咬牙撑了一阵,终是抵不过这股潮流席卷,被迫加入。

    本怀着一股献祭般的心情抵达,寻思着这回体验肯定糟糕透顶,不料小朋友们到了那里上了几天课,简直欢天喜地,乐不思蜀!

    一言以蔽之,这才叫快乐上学,我们从前学的都是些什么啊!

    官学的山长是沈满愿,副山长是庾信。

    众所周知,二人都不是什么正经人,行事主打一个离经叛道,开学第一天未经商议就将韩子高从工作坊拖了出来,请上讲台,让他教学生物理制造。

    韩子高:“……”

    就挺突然的,至少让他写个讲义吧。

    然而学生们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人,云霞灿烂,容华胜锦,早已掌声如潮,哪里关注到他一脸懵逼,个个欢呼雀跃催促他赶紧开讲,就差站到桌子上呐喊了。

    韩子高在陈蒨初起兵之时,就已经掌管武器建造,工作坊便是他一手缔造的,从筚路蓝缕之时,举步维艰地走来,终成帝国柱石,震慑八方。

    后来陈蒨建国,于六部之外独立设一军工部,他就是第一任尚书。

    他原意只不过是想帮上陈蒨的忙,为此不惜以身涉险,竭尽所能,虽九死犹未悔。

    制造武器,尤其是在这个冷兵器都未曾发展至最巅峰的年代里,制造火.器,是一项万分艰难的大业。

    就算辛弃疾将自己所知的都告诉他,给他指点,但毕竟术业有专攻,辛弃疾平日在本位面只负责征战开疆,也不是专搞武器开发的。

    海量的细节,每一处理论和计算,甚至是大框架中许许多多至关重要的部分,都需要韩子高自行摸索。

    这件事投入漫长,冒着巨大风险,长期不见成效,甚至因为保密而有点离群索居,确实需要一道很强的信念才能支撑下去。

    他经常会想到陈蒨,想起陛下从前掷簪救他的模样,长发飘散,衣袂翻飞,仿佛临尘的神仙,也想起陛下对他说,要在巅峰相见。

    于是,他就像忽然被注入了一股奇异的动力似的,每遇艰险歧途,总能披荆斩棘,越陌度阡。

    许多个夜晚,将属下送走后,他都会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中,独自多坐上一会,目光流连过那些寒芒凛冽的武器雏形。

    他知道,终有一日,这些东西会帮助他的君王君临天下,完成三百年来从未有人实现的一统之伟业。

    身居暗室而思君于朝阳,冀彼兮一何煌煌。

    此刻,眼见下面的学生都目光灼灼、充满期盼地看着自己。

    韩子高略一沉吟,画了一个早已流传在市面上的武器图,拆分开来,给学生讲解,顺带阐明了一番其中的原理。

    嚯,世家子弟们觉得,这可比在家中上私塾有意思多了。

    寒门学子也都听得很认真,他们都是经过基础选拔、面试进来的,学习机会难得,况且韩子高亦为寒士出身,是他们的偶像。

    这堂课作为开学的第一节课效果很好,众人欢欣鼓舞,交口称赞。

    又因为根据官学规定,每堂课的最后一刻钟是提问时间,学生们顿时一拥而上。

    有的是真心想请教学术问题,有的是想旁敲侧击打听一下老师的课程怎么给分,毕竟最后考试成绩关系到众人能不能入仕为官,还有的,只是想近距离围观一下美人。

    韩子高将学生们的一大堆问题通通解答完,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时辰,还好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仅有一节课,否则后面上课的地理老师郦月怕是要大发雷霆。

    此前陈朝灭北齐,将北齐的高端人才尽数抢了过来,尤其是理科人才,宇文护对此毫不重视,正好让他们捡了个大便宜。

    郦月是郦道元的孙女,非但精通文史,而且颇有其祖之风,亦是一个地理学家。

    此外,还有为北齐朝廷制定律法的天文学家刘孝标,北齐文学第一的学术大师李德林,祖冲之的再传弟子、数学家信都芳等等,统统被纳入了官学体系,为众人授课。

    课程体系是辛弃疾按照本位面的学制制定的,学生们入学的前三年什么都学,而后依照不同爱好与能力层次进行分流,再经过三年的学习,以及一年的实践课程,合格者就可以入朝为官。

    按照这个趋势来看,未来分流的时候,韩子高的课程大约是最抢手的。

    这不仅因为军工课程比起枯燥的文史、计算更加好玩有趣,而且还因为他本身就是当朝尚书,位高权重,学他的课程可以在毕业后直接进入工作坊,非常适合那些不愿意在官场中卷生卷死的技术人员。

    学生们问完了问题,也都得到了解答,心满意足地离去。

    韩子高见没人再来了,长舒一口气,他感觉自己过去的一年中仿佛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忽听一道清越的声音笑吟吟地说:“小韩老师,我有一问请君解答。”

    韩子高怔然抬眸,陈蒨倚在教室最后面,一叶绮窗边,微微含笑地望着他。

    他今日未着帝王衣冠,只一袭明净白衫,窗外的阳光如细柔的春波一样漫涌过来,明艳的飞花在春风中簌簌飘落,一片轻蕊红缕,轻拢着点上眉间。

    韩子高握着纸页的手微微收紧,轻声问:“陛下如何来了?”

    陈蒨朗然笑道:“此是官学改制后的第一课,朕岂能不来。”

    他不仅来了,还听得很认真,甚至做了笔记,圈出一个问题递给韩子高。

    这明明不是一道十分复杂的问题,但他站得这样近,一低眉就能看见他修长如玉的指尖,笼罩着斜阳温柔的光影。

    这只手是握剑的手,征伐四方莫敢不从,也是握玉玺的手,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而今什么都没有握,只是扯住了他的衣袖,轻笑着说,请君指教。

    韩子高无端感到紧张,沉默良久,终于定了定神,讲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哦,原来是这样”,陈蒨若有所思,将记录本收起。

    一抬头,顿时被他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给逗笑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莫慌,放轻松,朕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韩子高被他一拍,更是浑身僵直,心说似乎从来都不是陛下想让他怎么样,而是恰巧相反。

    他立在落后陈蒨三步的位置,跟随出了门廊,陈蒨随手将他拉到前面来,凝眉沉思道:“莫拘礼了,朕问你,今日上课感觉如何?”

    韩子高如实说:“开场时发生了不少吵闹之事,沈山长贴出了座位表,士庶相邻混坐,有不少世家子弟大打出手,尽受到沈山长的惩罚,用吊篮与长绳吊在了天花板上听课。”

    陈蒨:“……”

    让沈满愿来掌管官学真是一件无比正确的选择。

    他是半途才批改完公文过来的,多么遗憾,没能看见如此精彩的一幕!

    韩子高字斟句酌,捡了几句有意思的事说,末了,状似不经意发问道:“陛下觉得我这一节课如何?”

    “非常好”,陈蒨一抚掌,言简意赅地说,“远超朕最初的期许。”

    韩子高的课是硬核技术课,不管是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学生,都是一视同仁的残忍,反正大家都没有任何基础。

    这就比文史这种世家子弟占有优势的科目来得效果要好。

    陈蒨坐在最后一排,将全场尽收眼底。

    他亲眼看见,坐在自己前方的几个会稽高门少年,对旁边的一个寒门同桌,从一开始的评头论足,趾高气扬压根不搭理,到“天呐,这种东西他居然能听懂”,再到“笔记能借我看看吗,求你了”。

    当韩子高开始布置作业的时候,这位寒门同桌由于好心为众人讲题,已经升级成了会稽少年们异父异母的亲爹。

    辈份的跃升往往猝不及防,只需要一道题的时间,而这样的景象在全场堪称比比皆是。

    加上众人在学院里吃穿用度皆统一,晚上也居住在一处,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家族差异,随着课程的进度延伸,很快就消泯了隔阂。

    韩子高听他这样说,抿起唇微笑道:“陛下喜欢就好。”

    陈蒨眉梢微扬,兴致勃勃地拉住他道:“你若有空,不妨去教教旁人如何上课与活跃气氛,朕觉得你今日这节课就堪称模版,很值得推广。”

    韩子高颔首道:“都听陛下的。”

    一段时间过去,总的来说,众世家子弟、寒门学生在官学都相处得很不错。

    然而世家中,也有一些极其负隅顽抗者,宁可咬牙死撑,也坚决不把孩子送去跟庶民同列,这些不合作者自然是很快就上了陈蒨的黑名单。

    等日后,三五年的时间如流水般过去,大家有一天就会终于发现,哎嘿,昔年的这几个世家人没了!

    ……

    经历了这一茬,陈蒨深觉小婺华天资颖悟,又对她考察了一番,最终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决定,准备按照极高的标准来培养她。

    不仅要饱读诗书,熟谙经义,而且得文武兼资,精通武学。

    小婺华困惑地扒了扒手指头,问自家舅舅:“可是这样的话,需要找很多老师进宫吧。”

    “只需要一个就够了”,陈蒨说。

    小婺华和猫咪都睁大眼睛看过来,陈蒨笑着对她招招手,低语一阵:“朕给你找一个世上最好的老师,但你得使一些手段才能让他点头,知道么。”

    翌日,辛弃疾推开家门,看见门槛上坐着一个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小团子,回头望见他,挂上一脸的泫然欲泣:“先生,听说你不要我啦……”

    小团子哭诉一阵,和猫猫化作两道白影,飞身扑过来。

    辛弃疾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她,一抬头,发现整条街路人们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吃瓜群众们吐槽得很大声:“现在这些当老师的啊,对孩子说放弃就放弃,倒不如送进官学……”

    辛弃疾:???

    慕容绍宗正好路过,听一名热心群众科普完并不存在的事情经过,顿时大声感叹起来,声震云霄:“天呐,幼安,你怎么能做这种事,答应了教小婺华读书却又不教?你伤害了一个孩童稚嫩的心灵,不妥不妥,大不妥!”

    辛弃疾:???

    他低下头,看见小婺华在假装号啕大哭的过程中,抽空给了他一个无辜的清澈眼神,随即又开始先生、先生地叫唤起来。

    辛弃疾不禁扶额。

    夭寿啦,谁是你先生,陈茜茜怎么乱指使孩子过来碰瓷啊!

    他迅速带着小婺华进宫找陈蒨,三番五次,陈蒨不是称病不出,避而不见,就是堂而皇之地表示朕很忙,朕没空。

    辛弃疾无奈,这么小的孩子正是开蒙的时候,一天不学习都不行,只得暂时将她留在府中,教导她读书。

    结果,消息传到宫中,陈蒨顿时就选择性遗忘了自己之前那么多回的放鸽子,第一时间出现在辛弃疾府中,笑道:“朕送了你一个天才弟子,你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朕?”

    从没见过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辛弃疾听了想打人。

    见他眉目含笑,浸洇一帘春风化雨,举起的手又缓缓放下,叹息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我这么一点年岁,何其才疏学浅,哪里能随意给别人当先生。”

    他自己还是九州书院的学生,还有好多东西要学呢,这不是白白误人子弟。

    陈蒨却说:“卿若是才疏学浅,天下就没有才高之人了。何况,正因为不随意给别人当先生,所以难得当一回,就要做帝师。”

    辛弃疾一怔。

    陈蒨与他相对而坐,为他斟了一盏龙井,袅袅的茶烟仿佛湖上烟雨,轻灵地在指间弥漫流荡。

    小婺华安安静静地捧着另一只杯盏啜饮,茶雾在长睫上凝结出一丝水汽。

    过了好久,她也许是觉得有些困倦,忽而脑袋一歪,倒在舅舅膝上睡了过去。

    “此刻在你面前的,是陈朝两代君主”,陈蒨轻声说,“若有一日我离去而大业未成,幼安,这万里江山便只能,也只好累卿了。”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

    所以,这并非是来自君王的托付,而是来自一位好友的恳求,辛弃疾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并没有接过杯盏,而是顺势握住了陈蒨的手腕,纤细且伶仃,触手清冷如冰,望之有一种异常的苍白。

    辛弃疾眉峰紧蹙:“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自然是生了病”,陈蒨弯起唇角笑道,“我先前不是刻意避你不见,是真的在频频生病。”

    辛弃疾一点都笑不出来,死死捏着他的手。

    世事发展如今已经被更改得面目全非,但唯有一种事是很难更改的,那就是生老病死。

    历史上的陈文帝宵衣旰食,英年早逝,眼前这个陈蒨攻下了北齐,能帮上忙的人手没增加几个,要处理的事务反而翻了好几番,比历史上还拼命。

    何况一个乱世帝王既要亲身征战,连日披甲,又要夙兴夜寐,事必躬亲,如此焉得久长?

    “你莫要再逼自己了”,辛弃疾沉声道,“改制不是十年之功所能完成的,莫如垂拱而治,休养身体,你与婺华两代明君相继,自可定鼎千秋基业。”

    陈蒨却摆了摆手:“我在你的岁月中,想必死得很早……倘若我注定要早逝,唯有在有生之年尽可能多做一些事,为继承者搭好所有的框架,铺好所有的路。”

    辛弃疾拍案而起,凝眉道:“勿要如此说,我正是为了改变你的命运而来。”

    “不”,陈蒨淡然微笑说,“我一人之命,如何重得过这片江山,你是为了天下而来。”

    见辛弃疾想要反驳什么,他抬手阻住接下来的话,叹息道:“婺华很有灵性,是很好的继承人,可是,在这个乱世,要创造三百年后再度的天下一统,开创治世,纠合各族……这其中的责任重逾山海,我又岂能尽数将之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辛弃疾想问,那你就可以将责任尽数压在自己身上了吗。

    但他最终只是默然,因为他早就知道了最终的答案。

    陈蒨望着自己的指尖,轻声道:“医师说,此刻我若抛开杂念,归于静养,或可延命,但我已经无法停下了。”

    一弯新月纤细如眉,贴在黛色的沉沉夜幕上,清辉洒满他的衣衫,忽然衬出了一种曲终人散的苍凉。

    在这个枯槁长夜的尽头,陈蒨推开窗,极目远望,江山猎猎的风声飞舞着倒灌入室内。

    他的身形看起来清瘦单薄,不似当年跃马斩敌的上将,声音也有些飘渺。

    可他的眸中却掠过了利刃一般的锋芒,满城灯火在星河间浮动,他指着那片人世中的星辰,对辛弃疾微笑:“那是我的江山,我的子民,对面是周国,是要刺破这一片繁华的金戈铁马,我既然已经站在了此处,除了以身护社稷,尚能奈何?”

    辛弃疾沉默着,看了他许久,许久,眸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丝悲怆。

    在这一瞬间,他后悔自己是将帅,而不是治世之臣,不曾多学一些治国之道,安民之理,以至于陈蒨终究只能在这个他完全不了解的领域孤军奋战。

    他又觉得苍天如此不公,拓跋焘可以有崔浩,苻坚可以有王猛,就连宇文泰都有苏绰。

    偏偏唯独陈蒨,这一生中从未遇到一个他能托以大事的宰相之才。

    世事何其苍凉,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陈蒨轻声道:“幼安既知我,当成全我。”

    辛弃疾叹了口气,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好。”

    第182章

    这场谈话过后, 辛弃疾开始按照储君标准,对陈婺华进行教育。

    上午是君王必须的各种文论和知识学习,下午习弓马, 还有各种兵书、武器、军阵。

    没想到,第一日,小婺华看着递给她的特制版小号弓刀, 忽而面露抗拒之色, 极力摆手挥了挥,不愿意接。

    辛弃疾还以为小朋友不喜欢这个武器的卖相, 于是, 这天先改习文学,隔日特意将小弓漆成了粉红色带来, 结果小婺华还是十分不乐意。

    辛弃疾颇感费解,索性换了场合,带着她去山中射猎、烧烤,心想小朋友嘛,玩一会肯定就来兴趣了。

    疏林飞叶间, 他拈弓搭箭, 行云流水般一箭射出,将一只如虹奔跑过的小鹿钉在地上。

    下一瞬, 小婺华忽然飞身扑过去, 抚摸着小鹿身上流血的伤口,长睫上盈着一抹泪光:“先生莫要这样,有伤天和,它好痛的呀。”

    辛弃疾:???

    只能说不愧是未来的观音, 思想境界确实非同一般, 这就「有伤天和」了。

    换成李来亨在这里, 就不是「小鹿好痛」的问题了,而是「小鹿好香」。

    因梁武帝笃信佛法,往后数十年间,江南寺庙如云,佛音蔚然成风,小婺华从前的家庭吴兴沈氏也是其中的一员,可谓成长途中,耳濡目染。

    小婺华用一截衣袖盖住小鹿的伤口,抬头左顾右盼,似乎想找出一点药物来给小鹿敷伤,最后将求助的目光定格在自家老师身上,眨也不眨。

    辛弃疾思索道:“本次出来匆忙,我也没带药。”

    小婺华有点不高兴地鼓起脸,抓着他的衣袂说:“先生,走的时候我明明看见李将军给了你一包药粉。”

    辛弃疾:“……”

    该如何告诉她,李来亨拿来的根本不是药粉,而是烧烤调料包,分分钟便可将这只小鹿尽数腌渍入味?

    小婺华见他不动,又小声道:“先生,我不想学这些杀生之术,我不喜欢。”

    辛弃疾沉吟片刻,没有勉强小朋友继续学武,而是带她去城中坊市走了一遭。

    小婺华生长于宫中,很少有这样出来玩的机会。

    她虽然是一个生性沉静、质如冰玉的小朋友,但遇见新鲜事,还是难忍好奇,听着一声声的吆喝与熙攘繁华,下意识就要四处张望。

    在这个关头,她一下记起了身为帝国继承人的风范,硬生生将头扭回去,仪态端正,目不斜视。

    一块冒着热气的糖糕送到了面前,辛弃疾对她微笑道:“来。”

    小婺华将纸包捏在手里,有点迟疑地轻轻咬了一口,忽而眸子一亮,像是点起了满天星辰盈盈摇曳。

    呜呼,这真是太美味啦!

    两个时辰过后,当日色西斜的时候,她已经从长街的这一头吃到了那头,左手一根糖串串,右手一包奶酪点心,主打一个不亦乐乎。

    不得不说,建康百姓的商业意识十分超前。

    这一路上已经有若干个饼铺、点心铺之类的小商店,打着名人旗号,大搞明星效应,比如就有买盘香饼的商家,在门口悬挂了一块写着「昭明太子都爱的甜饼」的大牌子。

    小婺华见众人都各自四散归家,意犹未尽地说:“他们都离开了呀,若是没有宵禁,晚上还能再热闹好久呢。”

    “有如此光景已是不易”,辛弃疾望着眼前的繁盛街道,淡声告诉她:“此地十年之前,尚是一片荒冢废墟,尸横遍野。”

    小婺华闻言为之悚然,睁大眼睛,闪过一抹惊恐的神色,忽而反应过来近日所学,恍然道:“先生,是不是因为侯景贼子作乱?”

    “正是”,辛弃疾微微颔首,“侯景之乱爆发后,数年之间,黎元凄苦,建康居民,百不存一;楼房街巷,尽皆倾塌,春风一过,麦苗青青。”

    小婺华难过了许久,揪紧了自己的衣袖:“幸好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已然平安无事。”

    “当年梁武帝开创治世,对比今昔,亦是如你这么想的”,辛弃疾语气低沉,仿佛含着一丝极轻的叹息,“缔造太平、拱卫山河需要数十年之功,毁灭却只在顷刻,一场铺天盖地的沉沉风雨。”

    小婺华愣怔地站在原地,川流不息的人群从她身侧分行而过,满城华灯初上,晚风吹拂,将许多的欢笑声吹入耳。

    她的共情能力很强,所以无法想象……这些人,这些活生生的人,都会在浩劫中,尽数雨打风吹去。

    她想说,侯景已经死了,舅舅会守护好陈国和所有子民的。

    可是她转瞬就意识到,没有侯景,还会有其他的人觊觎江南的土地与帝王基业,或许是宇文氏,鲜卑人,突厥人……

    “我能做什么呢”,在这一刻,她下意识将自己代入了保卫者的角色。

    二人言谈间,已然回到了府中,辛弃疾从墙上将弓刀摘下,重又递到她掌心:“握住你的刀。”

    小婺华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来。

    “慈悲心是很好的品格,然而,你若想在乱世周济众生,守住乡原净土,便一定要成为那个握刀之人。”

    “梁武帝四百八十寺,舍身同泰,到头来依旧青丝白马寿阳来,摧残江山;北魏伽蓝佛鼓,金刹宝塔何其连云,终是孝庄帝临崩理佛,含悲入鬼乡,未见延祚半点。”

    “唯有坐拥倾国之兵,守土之力,方可称之为济苍生,否则兵燹至日,佛法万言莫如刀剑一斩,届时你身后的天下家国,又当如何?让义士寒心,疆土离散,百姓全部引颈待戮?”

    辛弃疾的语气很平静,正因平静,反而更显示出一种直指人心的锐利。

    小婺华声音都有点发颤:“先生,我没有这么想……”

    “你确实没有”,辛弃疾淡淡道,忽而叹息着拍了拍她,“可你既然注定要走上那个位置,须知你的一念之差,就是万民的休戚与共。”

    陈蒨的继承人不是谁都能做的,在这个漫漫历史岁月最凶险的节骨眼上,更不是谁都有资格和能力,终结三百年分裂乱世,统治一个大一统王朝。

    陈婺华必须成长为一位千古明君。

    一步走错,那就是二世而亡。

    小婺华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利刃,藏锋于鞘,却仿佛已然听见了来日金戈铁马的先声。

    她望向天边,带着无限的迷惘问:“先生,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辛弃疾的语声如同金石般掷地有声:“你会成为未来那个时代万民心之所向,最好的帝王。”

    ……

    日升月落,岁月如流,小婺华每日跟随辛弃疾学习,转眼就到了天嘉十三年春。

    这一段时间,北都邺城经历了长期的修复与营建,可以正式入驻了。

    此前镇守北方的太师慕容绍宗此时已经去世,是年春,侯安都加封魏王,调往邺城。

    一同前往的还有在官学经历了数年的培育,终于毕业的第一批优秀学子,以及使持节、太尉羊鹍,中领军李德林等人。

    这个阵容可谓是寒门、北人、南人、世家四股势力错综交结,互相牵制,暗流涌动。

    唯一令人费解的就是侯安都居然一举封王,位高权重至极,此人一贯野心狡狯,只恐又是一个如当年高欢一般的「蛟龙出云雨」。

    辛弃疾为了此事,特意进宫找陈蒨。

    他路过宫中的尚书兰台,今日难得喧嚣,使者源源不断陆续出入,不由询问,使者告诉他说:“太子中庶子虞荔病重,陛下有诏,令他举家搬入宫中居住养病。”

    辛弃疾讶然。

    虞荔正是原本的历史线上,陈蒨为继承人选定的帝师,惜哉早逝。

    陈蒨与他交情颇深,非但让他病时住进宫中,乘舆再三亲临慰问,且在他死后亲自为他扶棺送行,如此哀荣也算是南朝独一份了。

    算算时间,虞荔去世似乎就在这个节点,莫非人的生老病死之轨迹真的不可改变吗?

    辛弃疾怀着沉重的心情进入兰台,见里面人影幢幢,虞家人尽皆面怀忧色,长子虞世基匆匆将他迎入,带至病榻前。

    “可曾请太医了?”

    虞荔病入膏肓,命在顷刻,反倒是看开了许多:“方走不久,我观他的神情,大有些尽人事知天命的意思,恐非药石可医。”

    “勿要讲此丧气话”,辛弃疾紧握住他消瘦的手,沉声道,“卿家一双芝兰玉树俱是年幼,来日方长,何忍中道卒命,未见其长成乎?”

    虞荔听闻此言发自肺腑,出于诚挚,也深深触动情肠,为之怆然,半晌苦笑道:“有些事岂由人力所定,重壤永隔,亦是无法。”

    辛弃疾又与他说了两句,见他神色惨淡,充满了倦色,便拱手告辞。

    虞荔本要让长子送送他,却被再三推辞,辛弃疾独自出了门去,不经意间回首一看,忽然和柱子后面一只探头探脑的团子打了个照面。

    嚯,喜提三岁幼崽版本的虞世南一只。

    辛弃疾招招手,小虞世南就提起衣裾下摆,飞奔过来,语气急促地说:“幼安先生!”

    他的声音还有点发颤,面上也布满了惊惧的泪痕,辛弃疾叹息一声,抱住他,伸手抚了抚小团子的后背:“别怕。”

    小团子趴在他怀中,小声呜咽,像是焦灼了这么多日,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发泄口,啜泣着说:“好多好多的人来看过,他们都说阿父活不成了……”

    辛弃疾叹息一声,亦无法虚无缥缈地说出一些“虞荔会平安无事”之类的安慰话,只得缄口不言。

    虞荔去世之时,虞世南只有三岁,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子,却在史书里被记载着因为悲伤而“哀毁殆不胜丧”。

    陈蒨见虞荔死后,清素节约,家无余财,留下的幼子孤苦无依,索性派了一批宫使常驻在虞府充当护卫,不时将人接入宫中,还指派了文坛领袖徐陵给他当老师。

    小团子哭累了,迷迷糊糊地昏睡了过去。

    辛弃疾本想将他送回兰台,但转念一想,兰台这个压抑的环境对小团子成长不太好,于是留了个口信,将人暂时带回了家中。

    李来亨火速赶来围观,戳着沉睡小团子的脸,啧啧感叹说:“可惜他太年幼了,不然我们一直寻找的宰辅之才不就有了吗。”

    辛弃疾无语,真等虞世南长大,北周都被他们不知灭几茬了。

    小老虎又道:“上一个史书记载,生病期间搬进宫养病、受此殊荣的还是沈林子,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可见你全然不必担忧,命运一切发展皆事在人为。”

    辛弃疾深觉有理,将小老虎拍一拍,自己进了宫去。

    他是唯一一个无需通传就能进御书房的人,他到的时候,陈蒨正拈笔坐在案前,目视身前的奏章,一缕澄明的浮光映照在他深邃的眉间,冕旒微微一动,光影流落。

    辛弃疾看了许久,问道:“你封侯安都为王,是看中他出身寒微的武将身份,以此来钳制北地世族吗?”

    陈蒨摇头说:“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焉知今日之寒门,不能为明日之世族,沈林子的吴兴沈氏便是前车之鉴。”

    辛弃疾:“……”

    沈林子今日的出场频率,高得有些离奇啊。

    近来北都邺城事务繁多,宇文氏又有新君更迭,陈蒨要批阅的公文量顿时翻上了好几番。

    他一贯是优先处理最紧急事务,初步做完这些也已经更鼓沉沉,身影单薄地坐在灯前,披了一肩清冷月色,忽而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提神的茶。

    “幼安要来一杯吗?”陈蒨笑问。

    辛弃疾见他面前还堆着满满两叠,保守估计也是两个半时辰的工作量,又准备宵衣旰食,实属是不要命了,终于忍无可忍,将他赶去休息。

    “我来代劳吧”,他伸手按住了那两叠公文。

    陈蒨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话当真令人悚然,一面微笑着问:“幼安今年是何年岁,家在何方,可曾读过书?”

    辛弃疾扶额,他是不擅长公文,但也不必如此吧,纠正了自己的说法:“我找人来代劳,刘穆之如何。”

    “刘穆之是可以,但是……”

    陈蒨极力推辞,然而他近来病势并不乐观,并不能挣扎过辛弃疾,最终还是被迫回去休息。

    ……

    辛弃疾打开视频,准备寻求一下场外援助。

    因为他们在副本中耽搁的时间比预期要久,九州书院现在已经开学了。

    来刘宋位面参观的帝王都各回各家,余下的师生们也是各自有事忙,要么忙于课程,要么就如沈林子等人在谋划接下来出征匈人帝国。

    在这种情况下,众人为了不耽误辛弃疾的副本进度,排出一个值班表,确保无论何时他打开镜头,那边一定有人及时回复。

    今天值班的人是王镇恶。

    他原本将镜头搁在一边,正琢磨着沈林子四路大军出征的舆图,凝眉沉思,不时提笔写写画画。

    此刻见光幕上一道亮光一闪,立刻放下了手边事,关切地问:“幼安怎么了?”

    “文宣王在么”,辛弃疾挥了挥手中的公文示意,“我需要他的帮助。”

    王镇恶微微摇头:“穆之正忙着接见笈多那些徙封到京城的贵族呢,来自什么马尔瓦,古吉拉特,卡提阿瓦这些地方的,这几天忙得昏天地暗,连吃饭都是陛下把他拎出来吃的。”

    印度这个地方攻伐下来容易,想要有机地融入帝国疆域,成为固有土地,却任重而道远。

    首都华氏城的许多贵族都削除权柄,迁徙到了京畿,在眼皮底下待着,另派本朝信得过的亲信人选前往当地驻扎,担任总督。

    辛弃疾一想,这确实是大事,刘穆之一时半会还真抽不开身。

    可是公文总得解决吧,又不能一直积压在这边,他沉思间,眸光在王镇恶身上一扫,忽然来了灵感:“你祖父有空吗。”

    王镇恶:“……”

    他的脸上霎时出现了近乎空白的神色,痴痴地重复了一遍:“我祖父?”

    辛弃疾给了他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耐心地说道:“没错,就是你祖父,王猛王景略。”

    众所周知,王猛作为前秦的常务副皇帝,帝国所有事务全部一手抓,“文武兼资”都不足以形容其人的神奇程度,主打一个出将入相,国士无双,无所不能。

    这一定就是天赐的帮忙批改公文人选吧!

    王镇恶顿时无语。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他还能不知道自己的祖父是谁吗,他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王猛罢了。

    辛弃疾见他如此神情,不觉错愕道:“开学已然有一段时间,你与他同为学院教师,竟没有半点交流?”

    闻言,王镇恶又是一阵沉默,终于在他的目光中选择了破罐子破摔,神色沉痛地抬手一把捂住额头:“我极力避免与他出现在同一场合,他到哪里,我会提前避开,我只是觉得……不敢见他,问心有愧。”

    辛弃疾对他如此复杂的心理历程表示理解无能,沉吟着发问:“你愧在何处?有甚不敢见他?”

    对于这个问题,王镇恶自己也回答不上来,支吾一阵,复又连连顿足叹气。

    辛弃疾见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得摇摇头,催促道:“速去找他,时间不等人。”

    “现在不行”,王镇恶立刻说,“我祖父这个点已经教完课,必然在处理大秦的公文,秦王每日把重要文件亲自给他送来,顺带讨论一番政务,前一个时辰人事吏治,后一个时辰沙场兵锋。”

    辛弃疾:“……”

    他忍不住点评说:“看来你虽未面见你祖父,却时刻都在打听他的消息。”

    在他的再三劝说下,王镇恶终于意动,踌躇着起身,向王猛在刘宋帝国的临时住宅走去。

    一室窗明几净、日落斜晖之间,有一青年正临案而坐,峻骨清拔,端严若神,敛眉翻阅一卷文书。

    他抬眸时,万古的埃尘仿佛都被长风猎猎吹开,只余一种青山独立、松岩寒峭的坚毅,一眼就锐利无比,看到人心底去。

    王镇恶抬手欲叩门扉,复又一阵踌躇,王猛似有所觉,忽而侧首向他这个方向看过来,眉目蓦然染上一抹似笑非笑。

    “倒是稀奇”,他淡淡道,“不打算继续躲着我了?”

    王镇恶不禁哑然,手脚都不知道往何处放,浑身不自在地挤进门,小声道:“祖……祖父。”

    辛弃疾见了他这般,好悬没笑出声。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王镇恶平日嚣张跋扈,逢人便怼,哪能料到还有今日。

    李秀宁本来抱着册子在请教王猛问题,见王镇恶摆出这副模样,嘴角忍不住一抽,但还是极有礼貌地同他问好:“安西王好。”

    九州书院开学之后,除了公选课,每个导师都收了一两个人单独辅导。

    王猛作为整个历史都数得上名号的牛人,十项全能,无所不通,本身又有作为金牌帝师的经验,自然深受各位帝国继承人们的欢迎。

    他并未多斟酌,就在报名者当中选了李秀宁当自己的学生。

    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别的继承人目前还是预备役,李秀宁却是真的即将登基上场了。

    不久前,后唐末帝李从珂在天幕评论区哭天抢地,说那石敬瑭已经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辽朝,契丹大军不日即将南下,朕无路可走,只好携全家自焚玄武楼,求祖宗速速来扶危救命。

    众人一听都惊呆了。

    你后唐四代皇帝换了三家血脉,李存勖、李嗣源、李从珂三个人可以说是半毛钱亲缘关系都没有,上一个这么会玩的还是罗马五贤帝,要找到一个直系祖宗还真不容易。

    然而兹事体大,李从珂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国号还是正儿八经的大唐,不救不行。

    多亏兰亭副本刚刚结束,众多参会者都获得了奖励,其中大唐诗人数量尤多。

    其中就有人获得一种名为「身份取代卡」的道具,可以让一个人穿越到后唐年间,取代李从珂的所有身份,开局就是后唐君王,绝地翻盘。

    李秀宁最终决定使用这张卡,前往后唐。

    一来随着萧铣投降,开唐位面形式一片大好,无需担忧,她完全可以在此刻离去;二来嘛,她在本位面无缘做天子,后唐才是更适合她发挥的舞台。

    谁还没个九五至尊的梦想了!

    根据王猛推断,李秀宁这次拿到的剧本应当是这样的——

    大唐潞王李秀宁本为孤女(李渊:???),因骁勇善战被明宗李嗣源收为养女,视如己出,带兵征战,平定四方,功勋赫赫。

    朝中重臣安重诲屡次陷害李秀宁,诬告其造反,李嗣源勃然大怒,朕为天下之主,难道还不能护住自己的女儿,你到底要如何?安重诲屡次教唆,终被忍无可忍的明宗诛杀。

    明宗死后,闵帝李从厚即位,听信谗言,准备将李秀宁徙封外地处死。

    李秀宁无奈之下,只好起兵反抗,攻入京城,废杀李从厚,登基称帝。

    面对如此情形,可想而知等下她穿越过去,将要面对一大堆史无前例的烂摊子。

    北有耶律德光挥师南下,东有河东节度使石敬瑭磨刀霍霍,西有孟知祥跨地自立,南方的徐知诰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取代杨吴,四面八方,混乱不堪,可谓是全无一寸清净地。

    李秀宁比起唐末帝李从珂,英气善战和战略兵法都颇有过之,已经具备了在乱世中扫平天下的武力值。

    然而论起文纲晏治、政局大观,她不能说是在此方面稍有薄弱,只能说是一窍不通——毕竟之前也没什么训练的机会。

    五代十国时期,帝王们人均名将,除非是奇行种如刘承祐,或是傀儡皇帝如杨隆演之流,否则要想找出一个不会打仗的,实属比较困难。

    就连万朝的帝王地板砖、儿皇帝石敬瑭,青年时也有数骑冲阵,左冲右突,相救庄宗的战绩。

    然而,这些人大多只凭一腔血勇,横冲直撞,如此没有束缚的武力,仿佛一群侯景在中原大地上撒欢乱跑,不仅是天下祸乱之源,更是生民之巨害。

    因此,拥有除了武力以外的治世能力就显得分外重要了,李嗣源治国仅仅是安定一方,“粗为小康”,就能被称为五代第二明君(第一是周世宗),由此可见一斑。

    王猛这些日子,就是加班加点地给李秀宁做相关培训,一应为帝为王的策略悉数铭记于心,确保可以丝滑衔接,无缝上岗。

    此刻王镇恶到来,李秀宁不愿打扰他祖孙二人叙话,索性拿着镜头走出来,和辛弃疾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辛弃疾此前在开唐位面作客过一段时间,与她颇为熟稔,此刻听她说了故事的全发展,深感惊奇。

    治世能力这种东西,真不是想学会就能学会的,都过了这么久,他不还是不擅长批改公文么?

    辛弃疾试探着问:“你一抵达后唐就要当皇帝,到时候你的奏折——”

    话音刚落,就看见李秀宁露出一种「你懂得」的神色,带着三分笃定、三分矜持、三分感激和一分理所当然地说:“这不是有我老师在,可以随时开视频指导。”

    辛弃疾:“……”

    你这个老师认的真不亏!

    他屈指算了算,王猛现在要同时处理前秦的政务+九州书院的课务+后唐女帝的疑难解答,今天还要给他帮忙处理掉陈朝的两叠公文。

    这是何等的卷王,万朝最卷之人实至名归。

    并不存在的良心忽而微微颤抖. jpg

    辛弃疾不禁摇了摇头:“再这般将任务推给他,总感觉我们会被秦王上天入地追杀。”

    李秀宁想象一番那个场景,立即选择了和他不站在同一立场,义正言辞地指责道:“是啊,老师已经很辛苦了,你居然还带来了两个半时辰的工作量,太不应当了!虽说文宣王不在,这等事难道不能找苍水先生或于太傅来解决吗?”

    辛弃疾微笑道:“那是因为我宁可被秦王追杀,也不想被明世祖追杀啊。”

    李秀宁神色微妙,显然是觉得此话有理。

    二人正交谈间,里面的谈话已然终结,王镇恶打开门,眸中微微带着些水光,似是刚哭过。

    “多谢”,他拍了拍辛弃疾的肩膀,陡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大声说,“幼安,你可悠着点啊,我祖父刚续完命!”

    王猛一下被自家这憨孩子逗笑了,抬眸望向镜头那侧的辛弃疾,言简意赅道:“幼安,拿来吧,我两个时辰内批阅完给你。”

    辛弃疾见他虽然答应得干脆利落,但案头也堆着许多未竞之事,对面亦已经夜色沉沉,灯火摇曳,顿时感觉到了自己深夜打扰十分不妥。

    于是提议道:“不若景略先生批一部分,余下我再去找别人。”

    王猛还未说什么,未料王镇恶关心情切,一心想着让其他人帮忙分担点,直接将镜头对准了窗口外:“往左边第二间府邸是于谦暂住,第三间张煌言暂住,两条街开外是魏太傅钟繇暂住,对了,谢晦也能批改一些吧,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大晚上忽然天降公文的于谦、张煌言、钟繇、谢晦:“……”

    事情发生得就挺突然的,王镇恶这家伙有时根本不做人!

    ……

    翌日,陈蒨看着自己面前的公文卷,反反复复翻阅了好几遍,不由陷入了沉思。

    “幼安,朕能问问,为何刘穆之一个人能批改出五种不同的字迹吗?”

    第183章

    辛弃疾摆手道:“子华莫要在意这些不重要的细节。”

    陈蒨徐徐翻阅, 忽而在一条题写着“孝悌力田加等”的纲目下,发现了五种不同的批注方案。

    众人对于解决方案吵吵嚷嚷,莫衷一是, 各种不同的字迹横斜齐飞,纸面宛如战场,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势。

    光是看上一眼, 就仿佛见到一群大臣在上朝时各执一词, 激情辩论,声音仿佛能把房顶掀翻。

    陈蒨含笑问:“幼安觉得这也是不重要的细节?”

    辛弃疾心说, 这算什么, 不过就是多写了几个字,就为争论这一条, 昨天几人吵来吵去都快打起来了。

    批改公文的团队里边,谁还没个亲身带兵征战的经历了。

    就算是最斯文的钟繇,当年也是镇抚关中、大破匈奴的军事家,更别提王猛这种一言不合就灭一国的狠人。

    众人聚在一起,当时的场面一度难以收拾。

    九州书院无数吃瓜群众火速赶到第一线围观, 或曰「钟太傅老当益壮, 英姿不减当年」,或曰「张苍水专门逮着人下黑手, 不愧是明世祖位面出来的」, 或曰「谢宣明还记得自己是陈郡谢氏之人吗,这仪态是一点都不要了」。

    反正就是混乱不堪。

    本来两个时辰能够批改完的公文,硬是因此拖延了数倍的时间,甚至到最后仍有几条没诞生出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

    “怎么会如此呢”, 辛弃疾不由叹息道, “我去找了王景略, 谢宣明,钟元常,还有两个后世的名相……按理说不应该啊。”

    陈蒨为这个过于豪华的阵容微讶了片刻,微微摇头:“这便是一个天才能成事,一群天才聚在一起反倒会坏事的道理了。”

    他抬手将公文揽过,准备从头审阅一遍众人的批注。

    辛弃疾见自己一通折腾,反而给他倒添了工作量,心中好生过意不去。

    正思索着该如何弥补,忽而灵光一闪,王猛等人能力再强,毕竟不是陈朝人,对当世格局所知有限,所以才会出现分歧。

    拉一个人进驻副本,长期留下帮忙,不就结了吗!

    “你等着”,辛弃疾快速翻出光幕,语气迫切地说,“我这就借一个别人不需要的名臣过来帮你。”

    陈蒨:???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辛弃疾开始思考合理的帮忙人选,多亏兰亭副本发了不少道具奖品,这让他可以及时拉外援进来,倘若换作从前崖山时期还真没办法。

    但是,到底让谁来呢……

    能和陈蒨这般千古明君匹配的,自然也得是千古名相级别的。

    这样的人物在各朝几乎都是帝王心腹,位高权重,社稷之臣,很难抽开身,如王猛这般抽出一个时辰帮忙批改公文,已经是极限了。

    但也有几个例外的倒霉蛋,过得特别不好。

    比如魏太武帝位面的宰相崔浩,一个天机窥尽、算无遗策的神人,死得老惨了。

    因为才华过高,遭到许多鲜卑贵族的嫉妒,不过是在史书中秉笔直言了几句,就被随便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遭遇灭门之祸。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灭门,是牵连甚广的屠杀惨案,数千人因此被血洗。

    情形之惨烈,崔浩本人之无辜遭劫,较之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萧道成屠杀刘宋宗室,徐知诰虐待杨吴宗室等一系列事件,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人家好歹是改朝换代清理前朝,魏太武帝却是无故虐杀三朝元老、开国功臣,深深跌破了人类的底线。

    历来行鸟尽弓藏之事的帝王不少,但毫无人性、令人发指到这份上的,却是闻所未闻。

    崔浩是崔悦的曾孙,是卢谌的曾外孙,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这两家子人,至此被屠戮干净,尽夷其族。

    这等灭门大灾发生在自己的后人身上,哪个能不气。

    虽说眼下魏太武帝位面的时间线还没进行到这一步,然而血债唯有血偿,汉肃祖位面的卢谌、崔悦等人勃然大怒,大举兴兵,当即决定杀入该位面复仇,将这群拓跋鲜卑统统解决掉。

    辛弃疾想了想,告诉陈蒨:“我去问问他们把北魏打下来了没有,能不能把崔浩捐来一用。”

    其实肃祖麾下的张宾亦是符合要求的高质量人才,但身为帝国枢相,等闲无法轻动,自然不可能来帮忙了。

    辛弃疾打开视频,这回值班之人是李清照,很快就带他找到了暂居九州书院上课的刘琨。

    刘琨今日在教音乐课,每名学生都选了一样自己想要继续深造的乐器,等待接受他的指导。

    随着刘宋帝国的高速扩张和海外发展,众人视野无限宽广,选择一些诸如里拉琴、阿夫洛斯管、乌德琴之类的异邦乐器纯属寻常事,也有人另辟蹊径,爱好二胡、唢呐等接地气之物,随便吹拉弹唱几下,就能当场把人送走。

    最离谱的还数有人选了拨浪鼓,饶是刘琨一贯性情包容,见此也难免眉心一跳。

    要命,区区拨浪鼓如何能表达音律啊?

    “拨浪鼓可以,那么鱼线也可以”,谢玄眼见小伙伴们都拿出了乐器,自己也从袖中发出了心爱之物,一卷缠得很紧的钓鱼线。

    他将鱼线在两个桌子之间绷直,宛如弹弦一样随手拨了拨,发出清脆的声响。

    辛弃疾:“……”

    李清照:“……”

    这是什么,弹棉花吗?

    要说刘琨不愧是蜜糖式夸夸教育的第一人,就算谢玄的行径如此离谱,他依旧没有做出任何泼冷水的行径,而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在纸张上写下一首自己新诗:“虚满伊何,兰桂移植。茂彼春林,瘁此秋棘。有鸟翻飞,不遑休息。匪桐不栖,匪竹不食——”

    一面示意学生用手中的乐器,自由演奏这首诗词,而后逐个纠正其中的音律不谐之处。

    顷刻间,只听锣鼓喧天,琴声动地,一声响亮的铜钹盖过了所有的乐音,然而他们的吵吵闹闹,比起檀道济用尽浑身力气吹响的唢呐声,却又仿佛不值得一提了。

    一时间,唢呐从每个人的耳中直灌入天灵盖,将人的魂魄从身体中挤了出去,肆意揉扁搓圆。

    令人惊奇的是,在如此灭绝人性的唢呐声中,诸葛亮居然还在一个音节不差地弹着他的古琴,众人不由感叹,这做大事的人就是不一样。

    辛弃疾听了一会实在是忍无可忍,好在李清照也听不下去,直接离开了教学区域。

    走出好远,终于将繁杂的乐声抛在后面,李清照长舒一口气:“你若是要问汉肃祖攻打北魏的战事,不必找他本人,我亦可以告诉你。”

    辛弃疾欣然道:“愿闻其详。”

    “祖逖将军和蒲洪将军已经带兵将北魏政权全部扫灭了”,李清照告知他,“至于崔浩,本来要在重建的王国中继续当宰相,但他不愿再入世,选择了归隐修道。”

    辛弃疾微感惊愕,崔浩这么追求刺激的人居然也会做出激流勇退之事:“此话当真?甚是不可思议。”

    “八九不离十”,李清照缓缓说,“前些日子我上心理辅导课的时候,崔悦这孩子忽然跑过来问我,他有一个朋友的后后后人遇见了重大打击,万念俱灰,决定从此不履尘世,问我该怎么办。”

    辛弃疾:笑死。

    「我的一个朋友就是我系列」,崔悦这个打码纯属白费力气。

    李清照又道:“据说崔浩是和小寇天师一起归隐嵩山的,小寇天师多次苦劝他归隐林泉,就此放下,从仙人以做逍遥游,他总以为自己能成为救世者。这回倒是彻底死心,飘然归去,削迹山岩。”

    小寇天师就是寇谦之,崔浩的好朋友,道教史上最屈指可数的顶尖高人之一。

    影响了往后的一千多年,几乎后世所有的道教科仪斋蘸、道藏文纲都是从他这里延伸下来的。

    辛弃疾叹息,只能说人各有志,可是这样一来,崔浩选择当隐士,便不能再拉出来干活了。

    李清照见他愁眉不展,略略沉吟,给出了一个无比优秀的提议:“虽然你挖不了崔浩,但你可以挖他祖宗崔悦。”

    辛弃疾无奈道:“一打崔悦叠加在一块,也不符合「千古名相」的标准吧。”

    “这倒是”,李清照作为书院山长,一下就发现了新机遇,“不若学院里增开一门实践课,愿意参与的学生都去帮忙批公文。”

    辛弃疾:???

    居然还能有这种操作呢。

    ……

    片刻之后,一条消息迅速在整个九州书院之内传播开来——

    普天同庆,本院即将新开一项课程,要去陈朝给文帝陛下打下手,顺便灭掉北周一统天下!

    众人喜气洋洋,有一种小学生集体出发春游的喜悦。

    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刘裕:“……”

    小朋友们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

    宋祖陛下转念一想,觉得开一门实践课倒也不错。

    陈朝位面毕竟是副本位面,没有死亡,学生即便在里面碰见什么灾难,出来之后依旧活蹦乱跳。

    九州书院的毕业生回去都是要做帝王将相的,这对他们来说是一次非常好的练习机会。

    陈蒨作为千古明君,气场强大,既能压制住这群闹哄哄的小朋友,同时自身也是非常棒的正面帝王教材,可供观摩学习。

    刘裕拿着镜头,去九州书院里走了一遭,询问众人的参与意愿,不料大家一呼百应,纷纷跃跃欲试,手都举到了天花板上。

    别人也就算了,萧统、萧纲兄弟居然也想报名,刘裕扫了一眼,顿时没好气道:“你二人都留在此间不许去。”

    天嘉位面梁朝刚灭,二人一去搞不好就死灰复燃,这不是成心给人添堵么。

    余下的传送卡数量不多了,只能送为数寥寥的几人过来,故而这是一门选修课,最后根据副本评分计入成绩册。

    辛弃疾点了少年温峤、诸葛亮、谢玄,几个文武双全、本就对处理政务比较得心应手之人,又抽签选中扶苏和苻丕。

    家长们很快签署了知情同意书,辛弃疾在建康城中迎接他们的到来。

    ……

    来的碰巧全都是陈朝时间线之前的人物,陈蒨尽皆熟知,人品又有史书认证,于是尝试着将案头的公文匀出来一些。

    温峤等人声誉卓著,又与本地盘根错节的世族利益全不相干,是可以信任之人。

    然而,他们毕竟还是小朋友,虽然能力摆在那里,毕竟没经过太多开发,之前也没什么批改公文的机会,加之又是初来乍到,一头雾水,开头几日处理的尽是一通乱糟糟。

    陈蒨无奈,只得手把手纠正教导众人。

    这般月旬过去,终于上了正轨,他十年来第一次有种能稍稍松口气的感觉。

    辛弃疾看到此处,不由神色微妙。

    表面上看,温峤等人是来帮忙的,实际上却是九州书院的学生白票了一个千古明君当老师,山长李清照的算盘珠子响亮到仿佛整个陈朝都听见了。

    这里面最令人头痛的还得是扶苏,不得不说,他的思想……有些极端了。

    扶苏在九州书院里就读,选择的导师正是孔子。这个孔子不是一般的孔子,而是擅长火.器,甚至物理超度的大师「恐子」,扶苏在他的影响下,成了不折不扣的《抡语》践行者。

    可想而知,当扶苏看见北周将领在江陵一代屡屡出兵挑衅的时候,他的想法只有一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

    早上打听到杀入周都长安的道路,晚上就给它国家灭了!

    陈蒨:“……”

    倒也不至于,两国决战的时机尚未成熟。

    比如济阳蔡氏叛乱,扶苏热情提议:“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把他父母全都留在建康当人质,看他还敢不敢远游造反了!

    再比如众人在商议是否要出兵交州以南,扶苏随手就是一句“力不足者,中道而废”,既然他力量不如我们,半路上给他打废就完事了。

    如此种种,可谓让人拍案叫绝又扶额叹气。

    与他截然相反的就是另一个秦国的太子苻丕,一向温柔宽仁,心慈手软,可谓是完美继承了苻坚的圣君心性,每次听到扶苏提议打仗,都忍不住凝眉。

    他的原则就是和平为主,能不打仗尽量不打,以德服人最好。

    “谬矣”,扶苏对此大不赞同,“我的老师也经常说「以德服人」,他的佩剑乃是上好的玄铁制成,其名为「德」,如今亦是在许多火.枪上也镌刻了德字,这才是真正的以德服人!”

    他觉得有必要将误入歧途的小伙伴拉入正轨,于是不管苻丕乐不乐意,随手就拎起孔子送他的佩剑,将人一拽:“走,和我去校场上练两把。”

    苻丕:???

    他一个文人太子让他去挥剑?再闹他可要远程求助自己在本位面的太子之师王景略,还有九州书院的导师姜维了啊。

    论拼老师,他这辈子还从来没输过。

    “你也不想给秦这个国号丢脸吧”,扶苏见他一动不动,握着剑笑吟吟地说。

    苻丕的眼神忽然犀利了起来。

    第184章

    新来者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 终于对公文处理初步上手,极大地提高了行政效率。

    陈蒨也暂时得以从事必躬亲的致命模式中腾出手来,重点筹划灭周之事。

    陈朝历经十余年的修生养息, 与民安治,无论是国力还是战意都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巅峰,朝野都在渴望着挥师征伐, 一统天下, 彻底终结过去三百年的乱世。

    这一次灭国战,与历朝历代的统一战争都截然不同。

    它并非北方政权南征, 也不是南方政权北伐, 而是一次西出之战。

    在完成灭齐大业之后,陈、周两国瓜分了齐国旧土, 以西汾州、信州、南州为分界线,东西对峙,开始了漫长的消化期。

    这种对峙,因为缺乏长江这般真正地理意义上的天堑隔离,所以显得极为脆弱, 边境不时爆发摩擦, 烽火长年累月不曾消歇。

    过去的数年间,更是屡次发生北周将领叛逃, 举城来降的事例。

    尤其是岭南一带有萧摩诃镇守, 骑射无双武力冠三军,周人素服他威名,往往王旗一出,旌甲尽靡, 闻风而丧胆。

    故而岭南边境, 虽未爆发什么大战, 却在缓慢推进战线,不断蚕食鲸吞周国土地。

    倒也颇有分寸地维持了一个度,北周一面要提防吐谷浑,一面要和突厥交兵,来自邺城等处的军事压力也很大,还真顾不上最偏远的岭南地区。

    其他地方的交战也大多如此,都是小幅度地来往,非常克制。

    然而,如此平静的局面在天嘉十五年被彻底终结。

    这一年,陈朝的工器坊实现了一个重大研发突破,可以大批量制造巨型攻城火.器,长达数十米。

    虽然精度较之后世大航海时代仍有不如,但已足够威力惊人,轰开北周一座又一座看似坚不可摧的雄城关卡。

    在万众瞩目下,帝王在建康城外的安全地带,试鸣了火.炮。

    彼时长风浩荡,四翼天垂,流星炽热的光焰沸腾而起,仿佛灼穿了整片天地,刹那间地动山摇。

    众人都敬畏地望着这一幕,为这种神奇的伟力而惊叹。

    陈蒨抬眸望向天穹尽处,一线猎猎燃烧的赤色尾迹,极尽苍茫摇曳地坠入大江,冰冷的暗金锋芒倒映入他眸中,染成一片瑰丽的山海。

    他看着眼前的这片天地,也看着这人间,一字一句地起誓道:“此战灭周,一统河山。”

    帝王征伐令既出,帝国庞大的战争机器随之运转起来。

    首先最忙的要数韩子高,他作为军工部尚书、工器坊的最高领袖,参与了整个研发试验的全过程,当居首功。

    武器如何运输到前线,确保一路这些火.药成分安全,不会伤到本方人,又怎样拆解才能最快地完成重组,这些都是他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

    此外,除了明夷军当中的一部分精锐跟随魏王侯安都坐镇邺城,北齐宿地,宛如中流砥柱般不能轻动,其余各处人马都在大幅度抽调。

    边境之上,风雨欲来,北周帝国的末日即将来临。

    此战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直捣长安,肃清宇内,驱除鲜卑,彻底毕其功于一役。

    因此战争一拉响,陈朝一方就开始了大举压上的进攻,吴明彻的水师大军所过之处,近乎摧枯拉朽。

    一直打到楚州城下,才遇见了一场颇为顽强的抵抗。

    最终结果毫无悬念,北周守军败了,败得很凄惨,明夷军不但战力上彻底碾压他们,而且还拥有史无前例的强大武器,二者相加,谁可匹敌。

    吴明彻只有战争的才华,而无丝毫的政治能力。

    多亏小魔王温峤在军中随行,一面铁腕平乱,斩灭那些不服分子,一面迅速在城中安抚百姓,接纳降官,传济各方,周人上下均感心中安定,遂城池清夷,乱象不生。

    楚州的平静也给其他城池打了个很好的榜样。

    本次陈朝大举兴兵,北周本就人心惶惶,一片动荡,他们打都打不过、甚至需要和亲交好的突厥,被陈朝明夷军随意地捏扁搓圆,武力悬殊,如同天堑,突厥可汗都已经向陈蒨奉表称臣了。

    这谁还敢直接撄锋啊。

    眼看天下统一势在必行,许多周将一部分是因为乱世持续太久,心中厌战,迫切希望天下能够统一,恢复平静,一部分是觉得自己真打不过,倒不如提前倒戈,驱策效力,届时论功行赏,多少也能挣个灭国功勋。

    捷报如飞羽一般传入建康城,南方十三州居然在半月之内接连拿下,许多地方只做出了象征性的抵抗,甚至主动款献投诚,大开城门迎接。

    少年诸葛亮留在了以程灵洗为主力的西蜀战线,李来亨带着他最擅长的骑兵在北境纵横驰骋,谢玄在清扫江淮地区的障碍。

    但总的来说,还是小魔王温峤这里任务最重。

    毕竟其他将领多少有点脑子,吴明彻是真的憨,历史上就是屡次犯下大错,甚至不得已,靠陈蒨御驾亲征将他救回来。

    温峤深知此人的不靠谱,让吴明彻只负责战场上的拼杀,余下一干安民吏治之事,统统由他一人大包大揽。

    各种文件看到清宵,中军大帐灯火不灭,彻夜不合眼之后,第二日还要接洽各路心怀鬼胎的降官降臣,将他们都治得服服帖帖。

    如此近乎燃烧自我的拼命程度,让万朝观众都为之惊叹不已。

    这是什么,是继陈蒨之后的又一座卷王高峰啊。

    镜头那端,刘琨看着自家小外甥这般卷法,都不由为他悬心胆战。

    倘若不是副本中的伤亡并不会带到外界,他定要阻止温峤继续作死。

    如此高强度的付出也换来了丰厚的回报,倘若温峤从前还算是1.0版本,只在平定五胡乱华、重建大汉的过程中,经历了一番烽火历练的话,那么,这一通紧锣密鼓的任务算是补上了他的文治板块。

    毕竟他本来就是以文武双全、出将入相,而名垂青史的人。

    温峤独自处理事务,也从一开始的跌撞摸索,到很快掌握规则,游刃有余。

    不得不说,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场是天生的,当他上场开大的时候,凤目凌厉地淡淡一扫,似乎便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一眼洞察到人心深处。

    周人畏服,不敢称其名,辄以尊号呼之。

    正是最理想的继承者的模样啊。

    肃祖陛下望着小外甥的表现,心中满意极了,决定回头定要给辛弃疾包一个大红包。

    长久以来,因为此前的刘群之死,加之他全家都死于乱兵之中,那么百年之后让谁来继承江山,便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大问题。

    外甥如此完美的表现,怎么不是一个超级适合的后继之君吧。

    ……

    此刻,北周的人也在考虑继承者的问题,当然,不是他们自己的继承者,而是陈朝的。

    随着大军节节败退飞速溃散,江山不住缩水,北周皇帝惊慌之下,也是搞出了一通骚操作,准备买通相关人士,干涉陈朝内政,以达到曲线救国的目的。

    陈蒨虽然将陈婺华立为皇太女,但并非人人膺服,女帝登基本无前例,何况还是隔了一层的宗室旁枝。

    这其中最不服的,莫过于他弟陈顼。

    陈顼之前在沈君理叛乱的时候,就已经搞过一回事了,但陈蒨毕竟只有这一个弟弟,顾念旧情,将他关了一阵之后又放出来。

    陈顼因此愈发有恃无恐,甚至梦想着未来入主江山,行一段「兄终弟及」之时。

    所以陈婺华之事,他最为不喜,但经过上次那一遭,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再公然违逆陈蒨的意思,只得将不满放在心中,进行一些阴阳挑拨之事。

    没别的,主要就是给陈蒨增加工作量。

    反正他不是夙兴夜寐的明君么,件件事都要亲自过目,打不过他,那慢慢耗死他总行了吧。

    未来小侄女陈婺华登基,主少国疑,到时候还不是任他操作,君不见前朝齐明帝萧鸾之事乎?

    然而,陈顼这个阴暗的谋划随着温峤等人的到来化为泡影,温峤几个卷王为了得到九州书院的考试高分,争相帮助陈蒨批改公文,并将他赶去休息。

    陈顼暗自生气,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北周使者找到了他,说是愿意扶持他为王,只需要他在陈宫内部发动宫变,最好能够弑杀陈蒨,哪怕是重伤也好。

    这样一来,陈军就会自动陷入大乱,给北周带来逆转战局的机会。

    两方一拍即合,也不知是何来的自信。

    陈顼来了一套迂回操作,并没有起兵进攻,毕竟他那点可怜的护卫数量放在禁军精锐中,连一点浪花都掀不起。

    但陈蒨是一个重视亲情的人,不会对他太设防,所以陈顼进宫约哥哥一起喝酒,顺带准备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伺机刺杀。

    一切计划都很完美,只有一点,那就是宴席开始的时候,辛弃疾也在。

    辛弃疾对这厮一贯没有好脸色,陈顼也不敢出言赶他走,悄悄将毒下好,心想将他的命一起留下,倒也一了百了。

    辛弃疾见他神色诡异,隐隐透露着一丝癫狂,沉吟着将酒杯调换了一下。

    陈顼从容一饮而尽,他这个毒是连环毒药,少一处都构不成毒,所以喝得很放心。

    他满以为自己喝完之后,辛弃疾该放心了,谁知辛弃疾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这酒长得如此清澈,可知是晦气”,他一扬手,径直将剩余的酒泼了出去,随后叫人端了一盅茶上来。

    陈蒨微感讶然,轻笑一声道:“此为何物?”

    “黑枸杞十全养生茶”,辛弃疾抬手为他斟了一杯,衣袖轻拂,若行云流水,“子华来吧。”

    对面的陈顼:我TM&……(&@(

    辛弃疾是个什么人,酒宴上不喝酒,居然喝黑枸杞?

    陈蒨却对好友有一种近乎盲目的滤镜,虽然这黑枸杞看起来黑黢黢很可疑,他还是捧起杯盏,轻品了品,目光清亮道:“似是苦涩中带着回甘。”

    陈顼:“……”

    满心法克无法言说。

    眼看陈蒨已经捧起了养生茶,今天是很难再喝这个酒了,陈顼纵然满心不甘,也只好暂时放下杀念,与他谈笑风生,说起从前的旧事。

    说到激动处,他下意识弹了弹手指甲。

    这一下,正好把之前残留的最后一点毒药粉末弹进了杯盏中,而陈顼谈话之间,端起茶水润了润喉咙……

    片刻之后,整个世界在他的眼瞳中扭曲,他很快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

    宫变的谋划失败后,北周陷入了无比被动的境地。

    虽然具体消息没有流传出去,但安成王之死却传檄天下,有心人稍微动动心思,便能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朝军队上下闻讯无不暴怒,再无保留,对他们展开了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到此时,北周才发现,他们只有被吊打的份,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开战仅仅三个月,巴蜀悉平,潼关陷落,十日之后就风卷云残地逼近了长安。

    天嘉十六年五月,长安陷落,北周灭亡,最后一支鲜卑帝系彻底退出历史的舞台。

    从慕容氏,段氏,拓跋氏/元氏,到宇文氏,鲜卑人主宰北方长达数百年之久,如今这片土地终于回归了汉家天下。

    新的时代正在迎风起航。

    辛弃疾将陈朝的旗帜插在了长安城头,回望来路征程漫卷,长风浩荡沃野千里,忽有一种茫茫如梦之感。

    陈蒨倚在城边,重重冕旒和云气遮蔽了他的神色,声音也无端衬出了几分飘渺,宛如一声叹息:“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这是王粲的《七哀诗》,距今已经快四百年了。

    一代又一代的人都倒在了这座城池下,只能回首遥望,他们是最后的抵达者,为浸满血与火的乱世划上了一个终点。

    沉郁不过一瞬,帝王复又意气风发地立在高城之上,俯瞰江河万里,天地仿佛都为他做了陪衬:“朕会用余生缔造一个太.平盛世,无愧百姓,无怍先贤。”

    他没有说什么「无负于天」,因为他本不信天命,只愿做陈朝子民的君王。

    陈朝能走到这一步,本就是逆势而为,是所有人浴血奋战、厮杀出来的结果。天命不在我,是我为人间重开新天。

    辛弃疾握了握他冰冷的手,沉声道:“我助你。”

    陈蒨凝眸微笑:“好。”

    ……

    在完成一统天下的任务后,温峤等人的实践课已经圆满,选择了回归,就连小老虎都因为另外有事,被明世祖暂时召唤回去了。

    辛弃疾倒是在这里一直待了许多许多年。

    大乱之后,终有大治,南北的长久隔离已经让两边的人文风气都迥然不同,需要长期的磨合。余下的修律法,擢寒门,撰史书,民族融合,重开西域,都非一朝一夕之功。

    一切皆在有条不紊地往前推进,江南江北,皆慢慢重现出了万家灯火,升平景象。

    唯有一片阴影始终笼罩在帝国上空,那就是,陈蒨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虽然随着他稍微放松事务而有所缓解,但沉疴已然种下,病情时有反复。

    随着迁都之后长驻长安,不怎么适应北方的天气,终于在天嘉二十三年的冬日,疾病再度来势汹汹卷土重来。

    帝王不豫,一病不起,缺席了春日祭典。

    辛弃疾前些日子和他讨论了一些改革条文,本在外面行走,督察新政,闻讯第一时间赶回。传送门此前在别的地方使用过,正处于冷冻期,故而在路上耽搁了许久。

    他归来的时候,宫中已满是冬日的哀愁萧瑟,医者来来往往,通宵达旦。

    吴明彻在宫中侍疾,无比焦灼地等待着他,片刻不曾耽搁:“子华在等你。”

    辛弃疾在门外寂然停留了许久,无端有些不敢推门。

    太傅与帝王相谈,自然不会有旁人打扰,他随手拿了一卷书,坐在那里等陈蒨醒来,只是好半天也没能看进去一个字,改为盯着对方的脸看。

    又过了许久,他感到一股很轻的力道拽了拽自己的衣袖,见陈蒨从漫长的昏睡中醒转,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他虽然没有说话,辛弃疾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放心,新政一切都顺遂”,随后随意捡了几件路上发生的趣事讲。

    陈蒨神色苍白,似乎很是倦怠,没有力气说话,听到此处眸中闪过了一丝极为微弱的笑意。

    辛弃疾讲了一阵,想起太医先前明里暗里的知会,忽然沉默下来,声音有点沙哑地说:“婺华还未及冠,你我花费了众多心力将她雕琢成治世之君,你怎忍丢下她呢。子华,你这一生都在向天争命,做了一桩又一桩不可能的事……”

    再试这一次吧。

    “幼安”,陈蒨微微苦笑,轻声道,“生离死别奈何天。”

    辛弃疾默然。

    他本以为自己对早有预感的事会很平静,然而真到了这个关头,却依旧觉得心如刀割。

    “朕不能清醒太久”,陈蒨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忽而握住了他的手,“……我在等你来商讨遗诏。”

    与其说是遗诏,倒莫如说是帝国未来的祖制与国策,将会代代传承下去。

    辛弃疾指尖微微颤抖,一条一条地写着他们早已敲定好的最终决策,这个过程很长,陈蒨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好在多年的默契让辛弃疾明白了他所有的未尽之意,最后一笔落下,已然日暮西沉。

    一切都寂静下来,陈蒨面色沉静地躺在榻上,殿内门窗紧闭,昏暗幽深,烧着很旺的炉火,极目所见唯有殿顶的昏暗一角。

    可他的目光却像是透过了这一层穹顶,悠悠地望向了千里万里,家国天下,蓦然轻声道:“如此江山。”

    相见时难,别亦难。

    又喃喃道:“如此一生,已是无憾了。”

    辛弃疾的泪水滴落下来,心想怎么会无憾呢,你还没有亲眼见太多自己亲手缔造的盛世啊。

    那只手在他的掌心逐渐变得冰冷,又过了很久很久,当他再度推开门的时候,忽觉脸上一凉。

    天地间飘摇着今冬的第一场飞雪,茫茫一片素白。

    吴明彻等众臣都垂眸立在廊下,飞雪落满身,犹如缟素衣裳,惶惑的情绪在众人间蔓延,开国之君中道薨逝,众人皆觉得天塌了一般,不知未来何去何从。

    辛弃疾抬袖拂过脸颊,再抬头时,已然恢复了平静坚定的神色。

    慌乱中的众人见他身影挺拔,仿佛沧海横流中的擎天一柱,忽而就有了主心骨,眸中焕发出新光彩。

    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来,辛弃疾穿过层层叠叠的人墙,走向了陈婺华,他所扶立的未来君王。

    天嘉二十三年,陈蒨驾崩,庙号太.祖高皇帝,归葬永宁陵。陈婺华即位,改元天康,以次年为天康元年。

    她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守成之主,秉承天嘉遗风,深化改革,重视民生,在位期间疆域版图拓展至最巅峰,亦是一个盛大的治世。

    是年新春,在万人空巷的欢庆中,女帝送走了她的老师。

    “先生即将远行,从此一别永别,再次相见唯有名姓同入青史,您可还有什么话要赠予朕?”她微微哽咽地发问。

    辛弃疾道:“万事须思于民有利,于生计有利,于疆土有利,民为天下主,君为天下客。”

    “你已经做到很好了”,他告诉自己的弟子,“往后千秋万载,各有各传奇。”

    ……

    辛弃疾离开了副本失控,带着一丝怅然,回归刘宋帝国。

    “欢迎归来”,刘裕为他举办了极为热情的接风洗尘,檀道济、岳云等小伙伴们也少不得拉住他盘问,都热情地凑过来聊天,各种乱七八糟的话题乱飞。

    酒过三巡,众人笑闹不已,辛弃疾总算心情好转,不由举杯感叹道:“还是回家的感觉好。”

    “看你这么高兴,朕也就放心了”,刘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随后手一挥,一大串宫人鱼贯而入,每人怀中都抱着厚厚一叠纸张,堆积如山。

    辛弃疾陡然心生一股不祥的预感:“陛下,这是?”

    刘裕微笑道:“幼安啊,你离开了这么久,书院欠缺的课程易安都给你记着呢,等会别忘了把作业补上。”

    宋祖陛下是不会承认自己确有一些捉弄人的奇怪趣味的,他期待这一幕已经很久了,辛弃疾听完之后的表情果然很精彩!

    望着眼前一叠叠根本见不到底的作业,辛弃疾:“……”

    哦豁,现在随机开一个新副本溜走还能行吗。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茜茜的副本圆满结束,本文的正文部分也就告一段落啦!

    接下来会写一些非常简短的番外,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吗?我选几个写。

    A.正史中的XX穿越(or 灵魂互换)到本文时空的经历

    B.秀宁在后唐称帝的经历

    C.郑森森攻打荷兰称霸西欧的经历

    D.宋祖陛下搞一通大事的经历

    E.王导带着幼年司马绍在靖康年间暴揍徽钦二帝的经历

    F. ______(自由填空)

    第185章 番外一

    “先生, 菜菜,捞捞,这题能再加十五分, 算我及格吗。”

    “先生,这成绩单非得给家长签字不可么,我怕我父皇一怒之下打死我QAQ”

    “廷益老师, 等会你会和我们一起去大明参加笛卡尔老师的西方哲学与数学课吗?有没有相关书籍提前给大家看一下?”

    “听说「西方哲学与数学课」不算分, 也就是说怎么闹腾都不会影响最终成绩,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劝你立刻收起你那大胆的想法, 敢在大明闹事, 真当我们陛下提不动刀了。”

    ……

    于谦*是被一阵混乱无比的议论声吵醒的。

    他分明记得,不久之前自己还在德胜门披甲登城作战, 大破瓦剌军,敌人溃散北退,城上众人劫后余生,一片欢呼如潮。

    然而,不过是庆功的时候稍稍一晃神, 再睁开眼, 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样一处陌生的地方。

    看起来好像是……一间学堂?

    室内窗明几净,无比宽敞明亮。

    阳光自洞开的窗间洒入, 仿佛清澈的碧波在书卷与桌案上流淌, 风日正好,远山如翠,使人心旷神怡。

    他身旁围着一群少年少女,人手一张打完分的考卷, 或扬眉吐气, 或长吁短叹, 更有甚者险些当场瘫倒,多亏旁边人眼疾手快,赶紧将人架住。

    观这群小朋友的眉眼身姿,皆气宇轩昂,迥然不俗,绝非庸碌之辈。

    然而,于谦*定睛看了好一会,发现这些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有的身穿古老的汉制服装,有的是中古风格的服饰,有的是明制,甚至还有一种短衣短袖、不伦不类的奇葩衣着(一看就是来自王莽的影响)。

    就仿佛一群来自不同年代的人,混杂聚集在了一起。

    于谦*:???

    怕不是在庆功会上酒喝多了,导致神智不清. jpg

    学生们见于谦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显然是不理会众人关于成绩单的走后门请求,不禁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唉,于太傅还是一如既往地铁面无私啊。

    若是换了耳根比较软的人,比如顾恺之老师、钟繇老师在这里,没准就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关了呢。

    这回是第一个学季阶段的期终考试,意义重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万朝副本依旧在持续进行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项目,包含古今中外。

    由于奖励获得的一人份传送门数量持续增加,九州书院也能够容纳更多的学生,择期进行了一次扩招。

    刘裕依旧秉承着先前的原则,那就是不收学费,刘宋帝国家大业大,根本看不上束脩那点钱。

    凡事想要来入学的,该位面必须以一换一,派出一个极有含金量的导师入驻九州书院,以此得到一个学生名额。

    如今师生的数量都翻了一倍,导师新增比如,来自康献太后位面的谢安,来自原高贵乡公曹操位面、现魏武帝曹操位面的嵇康,来自大明嘉靖位面的戚继光等等。

    学生也添了不少新鲜血液,诸如,来自晋王李克用位面的幼年版本李存勖,来自晋明帝司马绍位面的少女将军荀灌,还有女帝秦良玉的皇太女秦贞等等。

    总而言之,都是人中龙凤。

    众人聚在一处,谁也不服谁,自是难免吵吵闹闹,为自己的观点争论不休,莫衷一是。

    书院山长李清照对此持比较鼓励的态度,觉得唯有激烈的碰撞才能擦出思想的火花,以便不断博采众长,免得总是一潭死水。

    倘若演变到了大打出手的地步,还可以上诸天擂台PK嘛,那里的伤亡都不作数,安全很有保障。

    当然,李清照也为学生签订了一些规章制度,有利于培养友谊,少年同窗时光的情义或许就会伴随一生。

    如今随着天幕的一次次副本展开,万朝格局大变,单打独斗的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终究会走向位面联合。

    学生们回去要么直接登基、继承本位面,要么也是文武栋梁、国之柱石,他们在九州书院交到的朋友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合作对象。

    也因此,书院出现了一种友谊为主、竞争为辅的良性竞争格局。

    但不管怎样,本次考试至关重要,不仅要将卷子带回去给家长签字,而且还要将排行榜用大字贴出来,公示万朝。

    某些垫底的成员想想届时的公开处刑,已经提前汗流浃背了。

    当然也有心态格外好的人,虽然考得一塌糊涂,但主打一个「只要我足够秀,别人就秀不到我」,比如李来亨。

    小老虎最不擅长的就是文科类型的考试,拿到考卷就随手往袖间一塞,满不在乎地说:“我得这么多分是应该的,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因此而批评我吧。”

    一旁,谢玄见了他这个令人窒息的个位数文科分,不免为之捏了把汗:“何以见得呢?”

    小老虎却是振振有词:“如今书院集中了华夏万朝、古往今来最优秀的第一流人才,如果我在这批人才中依旧是最优秀的,那华夏就没救了!”

    众人:“……”

    于谦*:“……”

    那你可真是好有道理哦。

    饶是他心事重重,觉得眼前这些都是自己半梦半醒之间的幻境,也被小老虎这句神来之笔给逗笑了。

    然而,这个笑还未完全展现出来,忽而就是一僵。

    只因他看见小老虎的腰间挂着一枚雕琢精美的玉佩,观其龙纹与形制,似乎是大明藩王规格的玉佩,不久之前朱祁钰还是郕王的时候,他曾在对方那里见过的。

    于谦*顿时笑不出来了,我大明究竟是哪位藩王如此不靠谱?

    不行,一定要教导一番给他掰回正道,虽然是在梦里,但也不能轻易放过。

    他对着小老虎招招手,小老虎立即高兴地跑过来,浑然不知自己已然大难临头。

    就在此时,外面有一人迎着斜阳暮色推门而入,踏着满地霞光,衣袂翻飞,眸底的神采与斑驳的流云交相辉映,融入了轻絮般的黄昏,正是张煌言。

    “看样子大家今天的课都结束啦”,张煌言笑道,“可曾准备好前往大明?”

    众人齐声欢呼,响彻云霄:“准备好了!”

    一时间拍手有之,跺脚有之,敲桌子有之,更有甚者比如檀道济,已经站到了桌上蹦跶好几下:“苍水先生快出发吧!”

    张煌言微微一笑,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摸出一面小红旗,迎风挥了挥:“前往大明参加「中西方文史哲学术交流会」暨笛卡尔「西方哲学与数学」课程的各位同学请注意,我是你们本次出行的领队张煌言——”

    众人见状,自然是很给面子地发出了喝彩声:

    “妙哉,仿佛重回当时在兰亭集会一起参加自行车之旅,我们永远可以相信苍水先生的组织能力!”

    “西方哲学与数学课程既不算分,又可以借此机会跨位面前往大明旅行,真是一举两得!”

    “这次应该也会有很多老师一起去参加学术交流会吧,又能见到孔子老师当众撸起袖子吵架……不是,当众据理力争了,真期待啊。”

    “你好像一不小心把真话说出来了吧……”

    学生们谈得热火朝天,于谦*却听得一头雾水。

    既不知这所谓的「西方哲学与数学课程」是何物,更不理解为何这一群人咋咋唬唬地闹作一团,居然要一齐前往大明——莫非此间不是大明?

    他眉头愈发紧蹙,心说自己这梦做得也太离奇了。

    张煌言等议论稍息,又扬声道:“我大明禁宫规矩森严,近来因为在战期更是加强戒备,请大家到时候注意跟紧我,莫要四处乱跑,一不小心被抓走了,多吃好一番苦头,宁不闻白龙鱼服之事?

    这回,响应声稀稀落落:“知道了——”

    少年李存勖拍了拍自己腰侧的佩剑,满眼都写着搞事,莫要四处乱跑?才怪!

    温峤气定神闲地坐着,悄咪咪地开始思考大明京城那块会比较好玩,至于被抓走啊,无所谓,反正舅舅会把他捞出来的。

    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张煌言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群小朋友们不可能安分守己,反手拿出一板贴画:“此乃最新定制的大明帝国形象产品的贵宾专用款,你们一人拿一卷,每日在衣领上贴一块,旁人看到便心中有数。”

    众人一拥而上,都挤过去领贴纸。

    于谦*顺势扫了一眼,见上面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画风,使用了金粉等珍贵之物,绘制了一系列流光溢彩、极尽奢华的宫廷标志物。

    果然是贵宾,一看就很贵,让他不禁为大明国库深感担忧。

    于谦*还看见了一件极为熟悉的物品,顿时骇然道:“此为何物?”

    “廷益老师不知道吗”,少年辛弃疾惊讶地说,“这是你们明朝宣宗皇帝的官窑斗彩蟋蟀罐,你看,旁边还画了两只互相打架的蟋蟀呢,多么生动形象!”

    于谦*:“……”

    就是因为知道,甚至亲眼见过,所以才惊恐啊。

    大明究竟出了何等人才,把先皇的蟋蟀罐做成贴纸到处乱画!

    辛弃疾倒是态度很坦然,将一整卷贴纸递给他,因为和小老虎关系很熟,他之前就看过了这些贴纸的全部图案:“大明每一位皇帝……嗯,除了堡宗和跑跑皇帝,各自都有几件标志物被做成了贴纸。”

    于谦*一眼望去,见贴纸按时间顺序,上迄太.祖高皇帝烙的饼、讨饭的碗,下至绍宗孝襄皇帝(隆武帝庙号)所读的书、手持的玉玺,全都包括。

    看完之后,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上面列了十七位大明皇帝,有名有姓,有理有据,似乎已经不能用梦境来解释了——莫不是某种洞彻未来天机的机缘?

    想到这里,他顺带着问了一句:“这堡宗与跑跑皇帝又是何人?”

    辛弃疾一怔,缓缓竖起大拇指:“廷益老师好生幽默。”

    大家都get到了这个笑点,很快教室中此起彼伏,响起了快活的笑声。

    于谦*:???

    张煌言更是笑着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直接扯着他往外走:“好啦,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吧,后面的小朋友们都跟上啊。”

    如此当众勾肩搭背,成何体统,于谦*下意识想挣脱,但张煌言作为他本尊最亲近的好朋友,动作无比自然,他挣了几下,愣是没挣开。

    反被张煌言发现他动来动去,奇怪地看了一眼,蓦然伸手在他额头上一盖:“咋了,你哪里不舒服?”

    真是作孽啊,于谦*叹了口气:“……没有。”

    接下来一段路,他实力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寸步难行」。

    于谦本尊在万朝人气之高,稳居前列,在九州书院亦颇受欢迎,几乎在路上每走几步,就有一位热心路人跑过来和他打招呼。

    首先是一个眉目清隽、白衣若雪的青年,望之冰心铁骨,风采沉静,神色一片坚毅坦然,气质和自己甚至有一点儿相似,使于谦*有那么一刻觉得仿佛是在照镜子。

    然而,下一刻,史可法就微笑着拱了拱手:“于太傅,之前约好了来我们位面做客,下周末我静候嘉音。”

    如今只是区区一个兵部尚书的于谦*:“……”

    太傅是谁?太傅是他?!

    然而,他所受到的惊吓还远未停止,只因下一刻,张煌言看见了不远处的岳飞,当即挥手招呼道:“岳王,你和我们一块去大明参加学术研讨会吗?”

    于谦*正在那里皱眉思索,到底是哪个「岳王」,毕竟数千年历史算来算去好像也只有一个「岳王」。

    就听见岳飞说:“左右无事,那便走一遭吧,可惜你们是文史哲学术研讨会,并不涉及兵书兵法。”

    张煌言对此深感惋惜,长叹一声道:“啊,要是瓦萨王朝的古斯塔夫二世还活着就好了,我们可以把他抓来跟你一起谈兵,他不是号称什么现代战争之父么。”

    岳飞也觉得可惜,转瞬又宽慰他道:“没事,等你们将瓦萨王朝的地盘彻底攻陷,占为己有,自然就能得到古斯塔夫二世的练兵之法。”

    于谦*心说这什么狠人,张口闭口就是灭人家一国。

    不料张煌言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那是自然,承你吉言了。”

    史可法旁听了半晌,眉眼微弯,笑吟吟地说:“苍水,请问这兵法……?”

    “宪之放心”,张煌言立即保证道,“届时一定给你抄送上一份。”

    于谦*震惊不已,尚未来得及作何反应,又被张煌言匆匆拽着往前走。

    紧接着,他遇到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人,什么背负长剑堂而皇之在宫廷中闲逛的游侠(李白),主打一个潇潇洒洒,视禁宫规矩于无物;

    什么一手拿戒尺,一手持火枪的九尺昂藏大汉(孔子),这强壮的体格,这凌厉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战场冲锋陷阵了;

    什么温柔貌美、逢人未语先笑、但于谦*怎么看都觉得他似乎有八百个心眼子的美男子(沈约);

    什么走路带风、气势斐然、三言两语直接怼到人心底去的书院山长(李清照);

    还有什么扛着一架天文望远镜,轻轻松松,面不改色的英气少女(王贞仪),所到之处,众人都满脸敬畏地看着她,显然吃够了来自王老师的理科毒打。

    而且……

    每个人看起来都跟他很熟的样子,都要走过来拍他几下,让于谦*根本无处闪躲。

    他深深地郁闷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身后的学生们即将出发春游……划掉,即将去大明位面上课,都在欢呼雀跃,吵吵闹闹。

    张煌言比一群人加起来还吵,一路拉着于谦*的手喋喋不休,仿佛有一百只鸭子叠加在一起嘎嘎乱叫。

    于谦*一开始还在认真倾听,很快就发现,完全是听了个寂寞。

    张煌言十分慷慨地同他分享自己最新搜集到的万朝八卦,除了正事,什么都讲。

    短短一段路程,张煌言分享的八卦素材上至周公翦商,下至各个位面的印度如何被帝王们先后攻占,于谦*听得昏昏沉沉,不经意间,内心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此间真的还是现世吗?

    这么多不同时代的人物杂糅汇聚在一起,自己别是已经在九泉之下了吧?

    ……

    刘宋帝国与大明相连接的传送门前,本次出发的阵容很快集合。

    由于即将举办「中西文史哲学术研讨会」的缘故,故而,除了九州书院的学生和一部分老师,还有一些来自其他位面、水平颇高的学术大师也都会出席。

    众人提前几日、甚至几十日就被接到了刘宋帝国,已经分别给九州书院做过一轮知识讲座,如今都集中在广场上等待。

    于谦*目瞪口呆地望着张煌言上前几步,走入人群正中,拿出木制小喇叭,一番操作真如行云流水,让他压根没来得及阻挡,就被一起拽到了前面去。

    ……不是,这家伙怎么这般热衷当显眼包啊。

    张煌言开始对着名单挨个清点人数:“嵇中散到了没有?”

    这一次,嵇康要去给大家分享他的哲学理论《声无哀乐论》,他与刘琨、王维几位音乐大师站在一处,交流一些乐道心得,博采众长。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无比洒脱地挥了挥衣袖:“到了!”

    张煌言点点头,又扬声问:“安石公来了吗?”

    谢安今天带来的是东晋的玄学哲学,他轻袍缓带,凝眉微笑,端的是一派丰雅如玉,气质从容:“在此。”

    如此风采让张煌言在心中赞叹了一声,又道:“东坡居士何在?”

    “我方才看见他在食堂跟人吵架”,刘令娴清清嗓子说,“说是厨子做得很难吃,要给大家露一手,后来就不知什么情况了。”

    张煌言一头黑线,立刻派人去把苏轼找回来,如果菜已经做好了,那就连人带菜一起端过来。

    他继续点名:“阳明先生——”

    “在”,王守仁扬眉应了一声,正和黄宗羲互相拉呱,随意谈点学术经纶与人生理想。

    此前吧,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很思想先进、离经叛道了,但万万没想到,天下居然还存在着黄宗羲这种叛逆之人。

    你可真是个奇才啊。

    张煌言接着点名:“李邺侯——”

    “来了”,李泌衣袂翩然,斜倚在一株玉树下,对他含笑点头,斑驳的光影落在素净衣衫上,染出一抹飘渺空灵之感。

    张煌言又继续点了几个名,最后终于只剩道教哲学的发言人寇谦之:“小寇天师?小寇天师你在吗?”

    “在”,李泌一听,忽然发现这道声音是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的。

    他回头望去,见有个青年道人身似青松,墨发披散,神色淡漠地立在斜阳尽处,眸中万顷云涛生灭。

    李泌是从隐居途中赶来的,见寇谦之如此打扮,似乎也在隐居,便有意同这位道友结识一番。

    寇谦之自然应允。

    二人相熟之后,他心中别有一番感叹:“邺侯总司百揆,位极人臣,尚能隐退入山,我那朋友倘若也能如你这般,及时避祸林泉,历史上何至于……”被抄家灭族。

    李泌微讶道:“是崔司徒么?”

    “看来此事后世流传甚广”,寇谦之为之默然,眸中掠过一缕极为深沉的叹息。

    也正是这一抹叹息打破了他冰冷如霜的气场,使得他看起来像个真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道门小神仙了。

    李泌又道:“我听闻汉肃祖皇帝已然入主你们位面,崔司徒已与你一同归隐,想来历史上的悲剧不会再发生了吧。”

    寇谦之轻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我与伯渊本在山中隐居得好好的,决计不复入世。谁料有一日他醒来,体内忽然换了一魂,自称是来自太平真君十一年六月、他身死族灭的前夕,见了我便抱着我失声痛哭,一会说后悔当初不听我劝他归隐之言,一会又说「华亭鹤唳从此不复」,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泌愕然道:“异世之魂?竟有这等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远处的于谦*立即联想到了自身情况。

    他见了这么多的古代名人,已经完全分不清虚实,但听了这话又难免心中迷惑。

    既然有一个崔浩,说不定自己也是一样的情况。

    于谦*凑过去,不动声色地问:“崔司徒所言,你可曾核实过?”

    寇谦之一怔:“自然有。只是我更关心我那好友原本的魂魄在何处,是流离在外,或者在他本身的身体中沉睡,还是……互换去了太平真君十一年。”

    李泌蹙眉,浮现出了一个猜想:“既然历史上的崔司徒在太平真君十一年身死,倘若你好友恰好去了那个时空,又在这期间被处死了,那他……”

    怕不是要魂飞魄散。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寇谦之亦眉峰紧锁,“所以我想找明世祖动用反向许愿签。”

    他其实已经在第一时间就去找刘琨求助了,崔浩毕竟是崔悦的曾孙、卢谌的曾外孙,刘琨不可能放着他的性命。

    但刘琨手中道具虽然不少,却没有能适用于崔浩这种情况的,寇谦之只能去找明世祖了。

    于谦*听到此处,稍稍松了口气。

    倘若这个时空的本尊去了他原来的时空的话,瓦剌刚刚被打退,北京保卫战大胜,料想不至于有危险。

    然而下一刻,这口气便又提了起来,只因寇谦之又说:“我最担心的还是不同时空之间,或许会存在时间流速差异,就好比我们参加副本,外界一日,里面一年。倘若真是这种情况,现在早已救不回我好友了。”

    李泌也无办法,只能安慰他道:“往好处想想,说不定是我们一年,他们一日,你抓紧相救便是。”

    寇谦之忧心忡忡道:“希望如此。”

    于谦*听闻此言,真如一个惊天霹雳炸响。

    从张煌言的作风来看,这个时空能和张煌言成为相交莫逆好友的于谦本尊,显然不是什么安分之人。

    若是在他的位面待上三年五载,别惹出什么滔天大祸吧?

    于谦*满怀忧虑,也来不及多想,张煌言已经伸手将他拉上车,众人都坐上了春游大巴……不对,是去大明的车,整整齐齐地穿过传送门,前往明世祖位面。

    ……

    另一个时空的景泰朝。

    于谦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是懵逼的,还以为是什么新开的副本,碰巧将背景设定成了自己的时空。

    结果抬头一看,没发现天幕,就连九州书院的聊天群都联络不上,这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是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这段历史他已经走过一遍了,如今二次重开,熟练度拉满,每天进行一些有益于身心的朝堂练级和刷小怪活动。

    经常被波及到的满朝文武:“……”

    不知怎的,感觉于廷益好像比以前更犀利了,真可怕!

    历史长河有无数支流,又延伸出数以亿计的平行时空,当然并非每个平行时空之间都存在时间流速差异,但不巧的是,原景泰位面和这个景泰位面还真就存在时间差。

    1:365.

    也就是说,于谦*和张煌言等人刚到大明,一天还没过完,研讨会还没开始,于谦这里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这年八月,堡宗已经被俘虏将近一年了。

    也先寻思着天天把这废物养在家里也不算事啊,于是一波又一波地派使者过来,众臣纷纷奉议,要迎接太上皇,这让朱祁钰*很是生气。

    他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于谦,唇角微微抿了抿:“说吧,朕要听你的想法。”

    朱祁钰*其实能猜到以于谦一贯的正直秉性,此刻会说什么,但他心中还是抱有了一丝极为微弱的指望。

    他这一生都没被人坚定地选择过,就连登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临危受命,他是多么想要有一个能够历经世路风刀霜剑,始终在他身边支持他啊。

    于谦沉默许久,未置一词。

    这种沉默让朱祁钰*的心慢慢沉了下来,忽然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挥手道:“罢了,从汝从汝,朕不愿为难你……你说什么?”

    于谦重复了一遍:“此事不妥。”

    按照剧本,他这时候应该来一句「天位已定,宁复有他」,但他偏不。

    于谦上前一步,一手按在案上,直视着朱祁钰*的眼睛,冷然道:“自古岂有被代之天子?臣愿效陈朝侯安都迎陈昌、廖永忠迎小明王之事,亲迎堡……英宗归返!”

    朱祁钰*:“……”

    然后半路翻船,让人掉河里淹死是吗?

    【作者有话说】

    为了表示区别,正史的人物名字后面都加*

    侯安都:听我说,谢谢你还记得cue我!

    第186章 番外二

    从瓦剌的主力驻地返回大明京师, 有一条必经的河流,叫做滦河。

    也先不想再在毫无价值的朱祁镇*身上浪费钱,于是没有派人护送。

    这日, 在滦河边,一队超级豪华的大船队列鱼贯而出,迎接朱祁镇*过河, 可谓给足了排场!

    于谦本来要亲自过来, 送堡宗上路,但任他话说了一箩筐, 朱祁钰*坚决不同意让他沾染这种晦气事。

    弑君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哪怕是前任废君也一样。

    翌日,于谦还打算再进宫争取一番, 不料朱祁钰*忽感风寒,见面时神色苍白,语气微弱,于谦一时关心自家陛下的身体,也就暂时忘了堡宗那茬。

    等他再度想起来的时候, 商辂已经带人出发了。

    于谦赶忙追到城边, 拉住他正要殷殷叮嘱一番。

    本来还在发愁该如何说服对方,结果二人对视一眼, 商辂的眸光陡然由朦胧转为犀利, 定格半晌,神一般地来了句:“侯安都?”

    商辂:一睁眼发现自己从景泰盛世回到了景泰元年,天降大任于我,就挺突然的!

    于谦:“……”

    确认过眼神, 是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弘载什么时候来的?”他有些纳闷地问。

    “就刚刚”, 商辂竖起一根手指, 见他目露疑惑之色,当即压低声音补充道,“是景泰十四年春,王导和陛下签了协议,我们要出兵辅助他平定靖康之耻。”

    说来这王导不愧为魏晋宰相天花板,确实是个人物,硬是从零开始招募起一支义军,既反宋也反金。

    如非他来自宋朝之前近一千年的时代,许多知识都要现学,稍稍拖慢了节奏,只怕还会更加势如破竹。

    王导的切入点就选得很清奇,从大理国开始,斡旋朝廷,翻覆落子,很快就发动政变,处理掉了大理宪宗皇帝,让小弟子司马绍自掌一国。

    随后悍然侵吞河内省,连接海域。

    这就等于掌握了一条直通金人渤海地区、直捣黄龙的通路,随时可以给对方来一下狠的。

    可惜王导虽然有战略眼光,却没有合适的水师配备,于是思前想后,最终找上了景泰皇帝签订合约。

    于谦也想起这一茬,赶忙问道:“如此长距离奔袭,是谁出征挂帅?”

    万一刚出征就穿过来,那就惨了。

    商辂告诉他:“是甘宁将军。咱们要是能早些回去的话,说不定也能赶上去靖康位面行走一遭。”

    甘宁被他们从吕布位面带走的时候还很年轻,平日在本土没什么仗要打,就丢到明世祖位面历练。

    他的锦帆贼作风和郑成功麾下的大明海军可谓一拍即合,打荷兰的时候立了不少战功,如今也算是一位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了。

    何况靖康年间有王导坐镇,遥控全局,料想不致有甚忧患。

    于谦放下心来,握住商辂的手晃了晃:“此事就托付给弘载了!”

    “放心吧”,商辂拍了拍腰侧长剑,露出了一丝微笑,“保管让他上路得很痛苦。”

    说罢,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向北行去,朱祁镇*见到他,心中分外感动,甚至两眼泪汪汪。

    商辂是什么人,是他当年钦点的殿前状元啊,如今果然不曾负他!

    一行人乘船过河,朱祁镇*和苦寒的塞外天气说再见,感觉春风拂面,无比令人心旷神怡。

    在这种美好的氛围中,酒过三巡,商辂捧觞庆贺:“太上皇何不赋诗一首?”

    没错,堡宗也是有点才艺,甚至会写诗的。

    写过《襄阳四景歌》,还有一些林林总总的御制诗文,总之就是专门逮着岘山这一个地方薅。

    埋骨岘山的羊祜:我直呼霉气,不是,他有病吧?

    朱祁镇*一愣,欣然同意。

    他们乘坐的是一艘豪华楼船,这时正缓缓驶入了湍急的河流中心,二人一前一后,来到楼顶去看风景。

    朱祁镇*指着河水,吟咏道:“万有千里,流无穷兮。逶逶迤迤,志必东兮——”

    最后一个“兮”字还没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商辂摔杯为号,蛰伏在旁边的亲信顿时一拥而上,将堡宗的嘴堵住,整个人捆成一团,绑上无数块大石,轰然扔进了河流中心。

    堡宗他死了,死得很痛苦,是被活活淹死的。

    袁彬爆发出一阵惊叫声,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商辂眼疾手快,一刀捅了个透心凉。

    嘿嘿,没想到吧,他在原位面也是上战场历练过的人。

    商辂提起衣袍,飞起一jio:“走你!”

    很快,朱祁镇*的随从亲信们都被解决,太上皇失足落水的讯息传回京师,众人反应各异。

    ……

    另一边,明世祖位面。

    虽然景泰朝风起云涌,发生了大变,但因为存在着时间流速差异的缘故,明世祖位面这边的学术会议甚至还没开始。

    张煌言高举小红旗,手持一个木制喇叭,众多学者和九州书院的师生们都紧随其后,满怀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前来参加「中西方文史哲学术交流会」暨笛卡尔「西方哲学与数学课程」的各位请注意,我们即将进入大明皇城——”

    “还有五天的时间交流会才正式开始,大家先去外交部大楼找青莲侯签一下安全协议书,随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扶苏举手问:“请问,青莲侯是谁?”

    张煌言告诉他:“是「青莲女史」董小宛,班超先生的弟子,专门负责跨位面外交工作,因功晋封列侯。”

    “知道了!”

    众人兴高采烈地跳下车,三五成群,谈笑风生。

    对于谦*来说,眼前的景象是完全陌生的,还是那座北京城,然而城中的一切都已迥然不同。

    宽阔的道路上,不同肤色的男女老少来来往往,黄白黑棕样样都有。

    大家交谈所用的语言虽然都是汉语,却各有各的风味,有的卷舌头,有的厚鼻音,有的声调不分,还有的,怎么说呢……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热带风情。

    倘若于谦*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他便会知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印度咖喱味汉语。

    来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俘虏们在印度待久了,口音都染上了当地特色,如今前往大明干活,也将这种口音,一路漂洋过海地带来。

    大明与荷兰帝国的战争,持续了数年之久。

    荷兰帝国节节后退,疆域不断收缩,最终以惨败告终,只能选择割地赔款。

    荷兰东印度公司(VOC)所掌控的印度贸易根据地,以及马六甲海峡一带的雅加达、科伦坡、锡兰、科契、纳加帕蒂南,就是他们最先让出来的土地。

    这些土地,外加三百吨黄金,这是VOC一开始的心理价位。

    VOC名义上是一个公司,实际上形同一个独立国家,可以自组佣兵、自由发行货币,甚至全权与其他国家签订条约,直接建立殖民统治政权。

    这一年,他们四处掠夺,正好发展到了最巅峰,拥有五万名员工和一万名精英雇佣军,百余艘配备利炮的战船,是一股十分强大的海上力量。

    VOC总督约安·马策伊克觉得,给大明的赔款正好是《海牙条约》的五倍,虽然有点多,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大不了回头再从其他地区抢回来就是。

    结果万万没想到,大明皇帝根本不当人,一面将荷兰海军主力牵制在印度沿岸,一面反手就大举出击,将其他的荷兰海外殖民地横扫一空。

    非洲的好望角,巴西的伯南布哥,北美的哈德逊河奥兰治堡,加勒比海的圣马丁岛、库拉索岛、阿鲁巴岛和博内尔岛……

    全部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沦陷,尽数插上了大明的旗帜。

    大量的甘蔗种植园和海岸港口被迅速吞并,大批生产蔗糖,运往四面八方,牢牢把控住了全球超过三分之二的糖业贸易。导致VOC这一年血亏,第二次出现了巨大的财政赤字。

    之所以是第二次,是因为之前在爪哇岛的香料贸易一事上,郑成功已经出手过一回。

    一通做局然后再抛售,操作猛如虎,VOC连同阿姆斯特丹联合银行当年就赔成了傻逼,分文不赚。

    如今又折腾上一次,他们已经把从前在各处得到的利润都吐了回去,突出一个血本无归。

    再加上大明的官营船长在闽越一代开展得如火如荼,他们不卷质量,只卷数量,坏了还保修三年,一下子就把荷兰造船给比下去了。

    荷兰帝国三大经济支柱,糖业、香料、造船,一下子全部被砍去,形势极其恶劣。

    如果VOC是自负盈亏也就罢了,然而他们以阿姆斯特丹银行为中介,吃下了荷兰整个国家的投资。

    每一个荷兰国民,除非是乞丐阶级,几乎都在VOC投了钱。

    如今亏得惨不忍睹,国民们恨不能将VOC公司上下生吞活剥,威廉二世为了平息众怒,当即就将VOC总督约安·马策伊克全家送上了绞刑架。

    约安·马策伊克亲人平白被杀,岂能咽下这口气,心想你威廉二世既然做得了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反手就带着整个公司归降了大明。

    通过这几次和大明打交道,他看得很明白,郑成功根本不是意在夺取一些海外殖民图,而是消灭整个荷兰帝国。

    约安·马策伊克觉得,大明兵临荷兰本土之日,就是他复仇之时。

    虽说VOC现在入不敷出,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VOC长期扎根在海外贸易这一块,建立的链条和人脉资源还是相当可观的,他们的贸易知识也颇有可取之处。

    郑成功欣然接受了他的投诚,甚至给了一个封爵。

    先是拿去吞并这一时期同时存在的其他几个东印度公司,什么印度东印度公司、丹麦东印度公司、法国东印度公司之类的,照例是打一批,拉一批,逐个击破。

    这几个公司的总督还以为约安·马策伊克四面树敌,今天这边打一下,明天那边轰一成,是忽然得失心疯了,全然不知VOC已经落入了大明的操控之中,背后站着一个庞然大物帝国。

    因此几番交锋均落入下风,不得已,只能舍弃了在南亚、东亚沿海地区的基本盘,转而投向了世界其他地区。

    首府在特兰奎巴的丹麦东印度公司更是直接破产,繁华至极的茶叶产业全部堕落,变成了VOC所有。

    郑成功眼看吞并事项进行得差不多了,转头就大刀阔斧整改,重组了VOC的上层架构。

    去除其一切自主权,以大明本土人取代了荷兰高层员工,VOC这个名称从此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彻底转变成了大明帝国机器中的一部分。

    约安·马策伊克到此时,方才后悔不已。

    他本以为郑成功想要更多的海外土地,以及荷兰帝国全部的本土,恰恰是VOC能够提供的内容,所以他心里一点不慌。

    结果万万没想到,郑成功走一步算百步,压根看不上这一亩三分地,只想利用VOC,以及与其互相依托的阿姆斯特丹银行,作为进攻欧陆的桥头堡。

    如今VOC彻底失去价值,自然就不会被保存下来,后悔也晚了。

    郑成功并不是一个特别穷兵黩武、喜好征伐的君主(荷兰人:真的吗?我不信),每一次打仗,比起纵横驰骋,更热衷于赚钱富国。

    开疆拓土是为了到更远的地方赚钱,逼降VOC是为了有更多的人手帮忙赚钱,战争是一件如此费钱的事情,每花出去一分钱,自然要在别的地方数以倍计地赚回来。

    因此,在战场上直来直去地冲锋打仗显然不划算,在如今的火·器时代,大明军队在外每征战一秒,背后都有无尽的经费在燃烧。

    经济战才是郑成功最擅长的领域。

    如果能以此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举控扼某些国家的经济命脉,起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制敌于出其不备的效果,就更好了。

    阿姆斯特丹银行作为全欧洲大陆的金融中心,和几乎每个欧洲国家都有经济往来,金银流通量巨大,正好是一件完美的工具。

    顾客们看中荷兰的金融信誉,以及荷兰帝国的强盛,倘若大明直接大兵压境,降临荷兰本土,固然可以一举制敌,攻陷全境——毕竟在翦除了所有的殖民地和海外势力之后,他们确实已经弱小到不堪一击了。

    但是,如此直接的政权易主显然会影响阿姆斯特丹银行的国际地位,造成一系列严峻的连锁反应,这并非郑成功想要看到的。

    所以他选择了和平演变。

    一通政治经济操作,巨大的军事压力虎视眈眈,外加扶持荷兰贵族旁支内乱,让荷兰老国王威廉二世在内忧外患中心力交瘁,最终轰然逝世。

    最终即位的是奥兰治一系的威廉三世。

    说起这威廉三世,也是一朵奇葩,正好出生在威廉二世去世的两天前。

    若要搁在华夏,他高低得是个「天煞孤星」,克亲之命,大大的不祥,但彼时大半个荷兰皇室都被大明军队扫荡过一遍,宗亲所剩无几。

    真正的帝系更是只剩威廉三世一根独苗,所以,出生两天后便登上了皇位。

    此举正落在郑成功的计划之中,年仅2天的国王岂能亲政,还不是要依靠辅政大臣全权代劳。

    这辅政大臣便是大明扶持过的傀儡,稍稍一收拾,就包袱款款地率土归降了大明,成为一块帝国疆域中的海外飞地。

    一批荷兰的优秀学者人才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大明,法国人笛卡尔在阿姆斯特丹隐居了二十多年,专心学术,听说大明开办了学术研究院,众星璀璨,于是也选择跟船开到了大明。

    与此同时,大明军队闪电般地入驻了阿姆斯特丹、鹿特丹、海牙等若干港口重镇,速度之快,欧陆各国普遍处于一种茫然不已的状态。

    阿姆斯特丹银行仍旧在无比平稳地运转着,兢兢业业地为全欧陆的顾客服务,并且很快主导了一件将欧洲各国席卷入其中的大事。

    这个时候,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四世恰好去世。

    他的女婿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声称,自己有资格继承其遗产,其中包括费利佩四世在阿姆斯特丹银行的大笔存款,以及西属尼德兰的部分领土。

    西属尼德兰原本是荷兰的一部分,因故被西班牙占领,如今荷兰已然被大明占有,成了大明帝国的海外省,失去的土地自然也要让西班牙全部都吐回来。

    路易十四正想掂一掂大明的分量,于是火线发兵,骑兵团强渡莱茵河,进攻弗朗什-孔泰。

    大明驻扎在荷兰的最高军事统帅是孙策,基本是裂土封王的一个操作,有相当高的自治权,基本事事皆可自决。

    孙策在正面战场以雷霆万钧之势出击,一通狂轰滥炸,分分钟就把法国骑兵团打得落花流水,同时,也有效震慑住了那些被路易十四重金收买的荷兰省的邻邦们,什么明斯特大主教、科隆大主教、勃兰登堡选帝侯之流。

    大明太凶了,遭不住!

    他们只是收了钱,打算帮路易十四一点小忙,但并不打算把性命都搭上。

    然而,主教们和西欧权贵们的钱币最终还是因为经济战,源源不断地流入了阿姆斯特丹银行之中。

    在郑成功的操控下,荷兰切断了几乎九成和法国之间的贸易,包括鱼类、羊毛、布料产品,以及葡萄酒白兰地,并设置了一个奇高无比、一看就知道在搞事情的关税,并将荷兰出口市场瞄准了大明本地。

    法国出口贸易被卡,只能转向了其他地区。

    但英王查理二世本就是大明盟友,甚至有不少英国学者现在还在大明做客,瑞典正逢王位更迭,自顾不暇,几位主教们不敢招惹大明,只能偷偷进行小批量运输。

    眼看法国开始为了出口商品焦头烂额了,但一时半会还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郑成功决定继续送它一程。

    阿姆斯特丹银行拥有强大的支付兑换能力和金银储备,大量流入市场,开始了针对法郎的一系列操作,让法郎飞速贬值。

    法国这一时期并没有独立的大型银行,往来资金主要依赖于阿姆斯特丹银行的传输。

    法郎贬值后,他们开始尝到了苦果,原本保持银行货币相对于流通中的法郎拥有 5% 左右的溢价,现在出现了急剧下降,甚至跌入负区。

    当然,在海外其他地方四处活动的大明舰队也没有闲着,许多法国在外航行的船只,都出现了损坏甚至失踪,这让法国的东印度公司出现了极其糟糕的财报。

    他们最终偿还不起阿姆斯特丹银行的未偿贷款,被大明以低价收购,法国本土也元气大伤。

    几次叠加之下,当路易十四还准备继续发动战争的时候,财政大臣柯贝尔哭丧着脸告诉他,陛下,我们没钱啦!

    路易十四:???

    我法兰西堂堂强国,岂能受这委屈,大明打不动,自然要从其他地方补回来,当即就瞄准了瑞典。

    瑞典在三十年战争中赚得盆满钵满,号称北方雄狮,路易十四从阿姆斯特丹银行借了一笔款充当军费,回头就把雄狮打成了死狮子。

    一向敌视瑞典的丹麦也准备趁火打劫,悍然发动斯科讷之战。

    各国忙着打来打去的时候,战争经费全都要从阿姆斯特丹银行中经过,谁也没有注意到,阿姆斯特丹银行的金属库存一路飙升,成长为了一尊足以左右大半个欧洲风云局势的庞然大物。

    至于其他银行?那必然早就被破产做空了。

    郑成功对欧洲其他的金融中心,汉堡,威尼斯,都进行了或物理上、或经济上的破坏。

    比如什么促使大量信贷敞口,让当地银行产生不良贷款破产啦,又是什么兵临城下造成时局动荡,让持有收据的帐户持有人不敢再续期,彻底搞垮尽数库存量啦。

    总而言之,安排得妥妥的,全欧洲只能有一个金融中心,那就是阿姆斯特丹。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此刻,小老虎蹭蹭爬到车顶上,对着来宾嗷地吼了一嗓子:“要吃火锅和烧烤的跟我回府!”

    霎时间,书院同窗呼啦啦跟着他走了大半,莫说是温峤这种一起和他参加过副本、本来就有交情的,就连不太熟的人也一拥而上,主打一个凑热闹。

    小老虎一回头,见萧纲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立刻去扯他衣袖:“快走吧,晋安王殿下,你还愣着作甚。”

    萧纲欲言又止:“这……”

    他不想去吃火锅,只想去大明外交部溜达一圈。

    据说,大明外交部最大的特色就是颜值惊人,那里以发言人王昭君为首,无论男女老少,都是美人,萧纲作为画师兼大艺术家的心狠狠动了,打算趁机采集素材,绘制一些列国美人图。

    “走啦走啦,谁会不爱吃美味的火锅呢”,小老虎却不管他什么想法,直接手一伸,拽着人跑掉了。

    张煌言见小老虎如此风风火火,不禁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都是已经封王的人了,怎么还这般莽撞。”

    刘琨玄衣冕旒,襟袖飘飘,与他并肩而行,十分感兴趣地问:“大明现在封了多少异姓王?”

    张煌言微笑道:“一字王么,就只有四个。”

    刘琨惊讶道:“哪来的四个,你、李晋王、小老虎,还有——”

    张煌言告诉他:“还有孙策将军封在西欧地区,也是一字王。”

    “至于二字王的数量,那可就海了去,柳相、梨洲先生、船山先生、周瑜、班超、王昭君,就连前段时间刚率土投降的荷兰小国王威廉三世,还给他封了个「归命王」呢。”

    刘琨啧啧称奇,忽听张煌言话锋一转:“当然,威廉三世没几天就被寻了个由头,贬成「归命侯」了。”

    “……”刘琨由衷地说,“世祖陛下的发挥果然一如既往地稳定。”

    张煌言好奇地问:“倒是你们那儿,现在有几个异姓王了?”

    刘琨一摊手:“就士稚一个,朕那三个外甥尚未册封,准备等他们及冠再说。封王最多的还得是宋祖吧,谁让他有两个位面要打理,地盘广阔。”

    刘裕近来搞了一通大事,开启位面征伐的先河,属实是春风得意。

    于谦*听得目瞪口呆,心说各朝如今的情况也太混乱了。

    因他常来明世祖位面,甚至还有自己的住宅,张煌言自然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反倒是其他的客人提出了许多问题,他都耐心地一一解答。

    正谈笑间,忽见有一白发老者抱着书本匆匆而过,口中还在念念有词,王贞仪的眼神顿时犀利了起来:“是冯梦龙!”

    万朝中,若说有谁最「臭名昭著」,自然非此君莫属了,众人纷纷对他行注目礼。

    冯梦龙脚步一顿,加快了步伐,背后的张煌言汗颜道:“他现在是我大明的文学研究院院长,副院长是叶小鸾姑娘,等会都要出席学术研讨会。”

    沈约从前在兰亭诗会倒也见过叶小鸾,甚至还给她颁发了一个「兰亭十二美」的奖项。

    作为万朝知名的大诗人、大文学家,他的学术之心一下子被戳中了,好奇地问:“小鸾姑娘的研究领域是什么?”

    张煌言也不是很确定,沉思道:“好像是本土咏物诗歌与海外流变,沈相若想进一步了解的话,回头去研究院拜访一遭便是。”

    沈约这种知名人物自然是万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名帖都不用,可以直接刷脸。

    他轻笑一声:“如此便多谢张王美意了。”

    张煌言一转头,见到旁边的王贞仪,赶忙补充道:“阁下若想去科学研究院走一遭,自也使得,只是要注意最近来了几个海外的红毛化学家,整日在楼中做实验轰炸,故而规定了上门访问的时间段,以免威胁宾客人身安全。”

    众人在张煌言的带领下,去外交部找董小宛签了安全协议,随后便开始自由活动。

    王贞仪去了科学研究院,沈约、谢安、杜甫几人结伴去了文学研究院,李泌去了宗教所,王守仁跟随黄宗羲一起去了大明官学,给学生们上一节公开课,刘琨、嵇康、王维等音乐家也被大明的张岱接走,举办一场音乐盛宴。

    于谦*见众人各有安排,正思索着自己该往何处去,张煌言已经熟门熟路伸手将他一扯,神采飞扬地说道:“走走走,我要进宫找陛下,你也一起吧。”

    于谦*甚是好奇这位将大明建设成盛世,雄踞五洲四海的帝王,究竟是何模样,索性跟他一道。

    另外,小天师寇谦之也因为崔浩之事要向郑成功求助,选择了一起。

    ……

    笛卡尔正在大明宫中,与郑成功探讨一些数学问题。

    作为一名百科全书式学者,数学只是他所擅长的众多领域中,平平无奇的一个,他对哲学、光学、运动学、宇宙学、心理学等方面同样精通,也是一名划时代的科学大师。

    “这便是我所创造出的解析几何”,笛卡尔花了几日的时间,每天讲一个时辰,将自己研究出的理论尽数告知于他。

    “此法甚妙,当速速传抄武器坊。”

    郑成功略略听了一遍,立即判断出这套体系在武器制造功效甚大,特别是火器投射弹道,以及航海船只导航等方面,更加价值非凡。

    笛卡尔之前因为受到教会的迫害,不得不背井离乡,甚至他的所有学术成果都被法国、神圣罗马帝国等地列入了禁书。

    这时,他见郑成功身为一国之君,还愿意听自己分享这些新理论,不由深为感动,垂首道:“届时绘制武器弹道图纸,不若都由我来进行计算。”

    “卿肯帮忙,甚好”,郑成功欣然道。

    随即话锋一转,“本次学术研讨会的所有参会学者都会出版一本著作,合为一套丛书,此前你们的所有作品也都会翻译成汉文出版,在海内外的所有疆土中流传,此事就交予你来总负责。”

    这一批从荷兰送来的学者们还真不少,都是些无比杰出的人才,而且以实干家为主。

    比如法律大师,国际法的奠基人格劳修斯,一来就给刑部尚书陈群打下手,加入了《大明国际海律》的编纂队伍;

    比如惠更斯,此君既是理科全才,同时还是个大发明家,正在给大明军队制造报时精准的摆钟;

    再比如列文虎克,显微镜的发明人,若是能给大明火.器的瞄准镜一改革,军队战力将出现翻天覆地的提升。

    ……

    这么多的人才,不发配到各自的岗位上人尽其用,岂非暴殄天物?

    此刻,笛卡尔听说可以出书,感动得无以复加,简直想当场给陛下磕一个。

    作为一名饱受迫害的学者,没有什么比能自由做学术、让自己的思想抵达世界各处更好的事了。

    “遵旨!”他信心满满地应下,决定去和同僚们分享一下这个好消息。

    笛卡尔往外走,正好撞见张煌言带人进来,二人各自点头,礼貌地互相致意,忽闻外面一阵喧嚣的声浪,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陛下!急报,英灵返魂碑方才亮了!”

    转头看见张煌言,又赶紧道:“张王也在这里,快去吧,大家都在那儿等着呢。”

    笛卡尔来了大明之后,始终深居简出,正在思考这「英灵返魂碑」究竟为何物,忽见郑成功神色一变,霍然起身。

    张煌言也是一阵错愕,随即拔腿就跑,于谦*还被他拽着手,挣脱不得,也只好跟着他狂奔。

    寇谦之不明所以地跟在一旁,问出了大家都好奇的问题:“什么是「英灵返魂碑」?”

    “就是从前的「战魂碑」”,张煌言告诉他,“小老虎从前参加陈文帝的副本,得到了一样奖品,给这座巨碑升级了一番。据说,随着大明国运蒸蒸日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随机吐出一个英灵,永留人间。”

    天啦噜,这都好几年过去了,返魂碑终于亮了一回啊!

    本来大家都已经基本绝望了,只当是个虚无缥缈的念头,毕竟生死永隔,实难挽回。

    大明今日发展何等繁荣昌盛,有一线希望让英灵们归来看一眼都是好的,没想到今日终于要应验了!

    于谦*听到此处,不觉肃然起敬。

    英灵返魂碑就伫立在皇城门前,来往经过的人至此,必定要下马参拜。

    如今众人早就围在碑前,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见到郑成功来,齐齐让开了一条道路,参见行礼。

    几乎每一个大明本土之人,都有亲人友人战死在当年驱除鞑虏的战争中,长眠在这块碑上,他们的名字密密麻麻地罗列,静默在风中,无声吟诵着一曲苍凉的战歌。

    众人都无比希冀地看着那面放光的石碑,期望九泉之下的故人,可以魂归来兮。

    郑成功凝视着碑身上的流光,忽觉心跳得很快,李定国在最前方等待着,他穿行过层层叠叠的人墙,走到了最中心,深吸一口气,将指尖按在了冰冷如霜的石碑上。

    下一瞬,一道璀璨明丽的光芒从碑顶射出,横贯过天际,迷雾中渐渐凝结出了一道人影。

    这个过程很长很长,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想知道是否会看见自己所期待的人。

    是父皇吗?郑成功有些紧张。

    李定国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声说:“森森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在无数人的翘首以盼中,那人终于展露出了身形,是个英姿焕发的将军,神色凌厉,手持长枪,扛着一竿印刻着“戚”字的帅旗,猎猎迎风招展。

    甫一现身,便引得众人一阵惊呼:“是戚金将军!”

    “太好了,英灵归来的时候似乎是完美状态,身上没带伤,戚将军先跟我回医疗所检查一下身体吧。”

    “有人去万历位面通知戚继光了吗,毕竟是他的侄子。”

    张煌言抬袖抹了抹眼泪,连忙点开了九州书院师生群:“我现在就通知,请戚继光即刻过来!”

    众人一拥而上,围着戚金感叹不已,有不少人见证了这奇迹般的一幕,都不禁泪流满面。

    戚金一一点首回应,最后走到郑成功身前,单膝点地,深深一礼:“见过陛下。”

    “少塘将军”,郑成功自然不会让他行礼,及时伸手扶住了他。

    “陛下”,戚金抬眸望着他,眼圈已然红了,有些哽咽地说,“自那日黎明前京城一别,臣还以为自此便是永别,再也见不到陛下,见不到大明了。”

    郑成功紧握住他指尖,回想起当日景象,一时也觉千情万绪涌上心头,心潮如海,难以止歇。

    良久才轻声道:“欢迎回来。”

    此刻,返魂碑前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喊,又一道人影从碑身中凝结出现,渐渐变得清晰。

    宰相柳如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动作比思维更快,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小夏?”

    夏完淳意气飞扬,正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模样,转头见她便粲然一笑,朗朗挥手道:“师母!”

    “好孩子”,柳如是抬手摸了摸他脸颊,泪水已先自落了下来,“等你老师归来见到你,不知会有多高兴。”

    “只怕老师到时候会嫌我碍事,把我赶得远远的呢”,夏完淳小声嘀咕道。

    柳如是泪中带笑,无奈地抬手在他额前轻轻一拍,“尽说胡话。”

    很快,返魂碑前又出现了一人的身影,这次全场都听见了李来亨的呼喊,惊破天际,震落飞鸟:“阿爹!”

    他以飞一般的速度,直接蹦蹦跳跳地落在了来人身上,旁边几个九州书院的同窗尽皆目瞪口呆,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小老虎又哭又笑,在李过怀中蹭来蹭去:“阿爹!我好想你,我做梦都想见到你!”

    “多大人了,怎么还尽日这般小孩子模样”,李过一边说着,一边温柔地抬袖给他擦眼泪,“好啦小亨,莫哭了。”

    旁边的围观之人见了这一幕,各自抹泪,唏嘘不已。

    就连完全无关之人,譬如温峤,都被他引动情丝,想起早逝的父母,不觉转头抱着自家舅舅刘琨落泪了一场。

    接下来,众人等了很久,都不见再有英灵出现,皆是喟然叹息。

    郑成功看着已经重归黯淡的英灵返魂碑,陷入了沉思。

    他灭了一个荷兰,提升的大明国运居然仅仅够复活三个人。

    按照这个节奏,是要把整个地球全都占领吗?

    第187章 番外三

    很快, 回归的三位英灵都被接到太医院进行体检,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人振奋的结论——

    他们是完全健康的,回归时并没有携带任何伤势!

    英灵们为大明江山战至最后一息, 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大治, 理应让他们和家人们在一起好好休息, 安度欢乐时光。

    郑成功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不料,戚金根本闲不住, 到京城里溜达一圈, 见了大明发展日新月异,城中样样新鲜, 更是精神振奋,摩拳擦掌,就要为大明再奋斗五十年。

    郑成功试图劝说一下:“少塘将军,你初次归来,不妨回去先作休整。”

    “陛下——”

    戚金神色一变, 语气迫切地说道:“休整?臣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生前何必久睡, 死后自会长眠,臣现在每天只睡半个时辰, 依旧感觉自己身体棒棒的, 愿请战为陛下开疆拓土,攻城掠地,将更多的战友同袍从九泉之下带回来!”

    郑成功:“……”

    如此卷王精神,是陈茜茜听了都要落泪的地步。

    戚金眼巴巴地瞅着自家陛下, 满脸都写了“睡太久了, 真的好想上战场”, 真叫一个望眼欲穿。

    郑成功被看得满心无奈,翻出本位面生死薄,一经查阅,发现他的寿命居然离奇地还剩下数十年。

    下属主动要为帝国发光发热,当然是好事。

    他略微沉吟道:“少塘既有此一腔拳拳报国意,朕自不会阻拦。”

    戚金大喜,当即纳头就拜,却又听他语气一转,清清淡淡地说:“只是,你离去之日距今也有一段时间了,本朝武器军阵日新月异,与那时迥异,不若以战代训,先挑一个小国家练练手,在战斗中熟悉磨合。”

    戚金顿时心凉了半截,颤声问:“大明周围小国家都被扫空了,哪儿还有练手的地方?”

    海外虽然还有大片的空白地,可他是骑兵帅,不是海战将领,开拓殖民地那些也不是他的专长啊。

    郑成功抬手拍拍他的肩,明丽眉目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意味,转瞬微微一笑:“那是一个能让你一展平生所长的地方,你先回军营中练兵,等朕的消息。”

    戚金惴惴答应下来,回去之后,真叫一个寝食难安,生怕自己被束之高阁。

    如此捱了月余,戚金化担忧为动力,勤奋训练。

    生前的火器与军阵技艺一点没落下,对新技术的学习也是渐渐熟练,了如指掌,终于又被召入宫中。

    期间,中西方文史哲学术研讨会圆满举行,笛卡尔更是将众多参会学者的作品收集整理好,五湖四海全面发行。

    学者们参观了大明众多研究员,甚至进行了一些课题合作,研究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

    戚金进宫的时候,恰好遇见同样被喊过来的夏完淳。

    二人对视一眼,皆望见了彼此眼中的无限懵逼之色。

    十六岁的小夏是个天才少年,神仪清发,风骨灵秀,缓缓携琴负剑而来。

    他眉目生得极好,还笼着江南吴地独有的温柔风光,眸光却沉邃坚毅,仿佛雪后的孤绝青山,泠泠激越,一往无前。

    “后生可畏啊”,戚金忍不住感叹道。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诗写得好极了,还能征善战,品行也超棒的,除了早逝以外没有任何缺点——就连这一点,现在也被弥补上了。

    夏完淳眨眨眼,小声问他:“戚将军,你知道今日陛下喊我们来做什么吗。”

    戚金茫然摇头。

    这一路禁卫军格外森严,几道盘查关口,进了宫才发现,已经抵达了不少人。

    郑成功身边立着一位神色冷峻的青年帝王,身披铁甲戎装,寒光照彻,一手按剑,仿佛不怒自威,又仿佛燎原的烈火摧开春风万里,吹掠兵甲连云——正是刘裕。

    二人在一处交谈,做最后的临行前商讨。

    旁边,新皇帝王莽捧着厚厚一叠资料,认真倾听,时不时接上一句。

    “……”夏完淳陷入了沉思。

    幸好他刚归来没多久,否则,换作任何一名天幕观众在这里,都能准确无误地判断出,眼前这三位,便是万朝中最能搞事的三人。

    明世祖横扫海外,称霸天下,主打一个雁过拔毛,寸草不生;宋祖武力天花板,1V5000,碰上什么敌人都直接一波横推过去;王莽脑回路清奇,骚操作频出,凡事只有观众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出来的。

    当他们出现在同一场合的时候,就意味着……有天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然而,就算夏完淳对此一无所知,也不妨碍他判断出今天的情况特别严重。

    大明高层虽然来得不多,但这是因为相当一部分人长期在外,驻扎于西欧、北美、北非等地,一时半会抽不开身——其他能到的,几乎都到了。

    刘宋帝国的名将与文人们也悉数集中于此,就连王莽,都带来了新朝的许多心腹与得力干将。

    郑成功遥遥对他一招手,示意到近前来,一旁的王莽也顺势抬头,颇为友善地笑了笑。

    夏完淳:“……”

    救命啊,简直没眼看。

    王莽的穿衣风格十分花里胡哨,活脱脱就是整张色卡开会。

    更离谱的是,他居然极富创造力地搞出了荧光色衣服染色,帝王霓裳各种元素花纹混搭在一块,宛如一位古代精神小伙。

    这种审美对于正常人类来说,未免太超前了。

    小夏被雷得里焦外嫩,浑浑噩噩、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极为小心地避开王莽所在区域,就见一个与己同龄、容貌极为秀丽的少年从刘裕身后探出头,高高兴兴地招呼道:“小师兄好!”

    夏完淳:???

    “哦,现在还不是师兄弟,不过也快了”,谢脁笑吟吟地向他伸出手,清澈的眸子弯成了月牙,“你好,我是谢玄晖。”

    他的态度无比自然,这让夏完淳下意识就把手递了过去,然后开始默默反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脁语声清脆,将此事始末娓娓道来:“这事还得从新皇帝某一日的突发奇想开始说起——”

    看在场的阵容就知道,本次乃是三朝一同参与。

    征伐别的位面,本不是什么新奇事,这样的案例也确实不少。

    譬如,王导前往靖康位面,李秀宁前往后唐位面,刘琨出兵帮助季汉位面的姜维北伐,等等。

    其中被屡屡针对的一个朝代是赵宋,因为它们实在太拉垮了,每一个皇帝都各有各的毛病,着实让观众们满腔怒火,看不下去。

    此外,还有元朝,金朝,西夏,鞑清,都迅速沦落为了万朝最底层。

    最近发生的一桩大事,就是秦王苻坚和周世宗柴荣两朝联军,攻占了宋仁宗位面。

    宋仁宗可以说是一个看似名声很好,实则人神共愤的存在了,一会儿庸州屠城,一会儿扒黄河大堤,种种操作实属令人窒息。

    虽然说,这个位面的实力还是比较强悍的,有几个厉害的文官坐镇。

    但架不住他们的对手太过于牛逼,这世上没有什么问题,是苻坚和柴荣两个千古一帝加在一起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就再加上他们的宰相王猛和王朴,十六国第一名相+五代第一名相,乃是千古名相的次方。

    很快,宋仁宗位面就喜闻乐见地陷落了。

    帝王们也是开开心心地收拢了大批人才,准备继续征伐,消灭掉辽和西夏,完成大一统,然后让自己的亲信们接管这个位面。

    一统战争进行得很顺利。

    对于柴荣来说,这是他已经走过的一遍北伐路线,直捣幽州,亦轻而易举。

    对于苻坚来说……对不起,他从来没有御驾亲征这种操作,只需要在家里等着王猛的捷报,准备大犒三军就好了。

    总而言之,这个位面很快变成了幅员辽阔、雄踞四方的恢弘帝国,只可惜跟赵宋君主已经没什么关系,而是周、秦共治。

    夏完淳听到这里,不由惊奇道:“若要形成共治局面,需要很高的信任和默契程度——秦王和周世宗素无往来,如何凑到了一处?”

    谢朓告诉他:“据说,是周世宗的老丈人、枢密使符彦卿在居中斡旋牵线,他是秦王的后人。”

    夏完淳讶然:“啊这,符彦卿的「符」和秦王的「苻」似乎不是一家吧?”

    “中间隔了那么多年,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呢”,谢脁眨了眨眼,“符彦卿可是有族谱的,他们家都把苻坚的名字写进墓志铭了,总不会好端端认错自己的祖先吧。”

    他随即话锋一转:“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和我们等会要去做的事也没什么关系。”

    夏完淳:“……”

    没有关系,你还长篇大论说这么多!

    小月亮扯了一通不相干的,终于切入正题:“消息传开,众人都在感叹宋仁宗总算是死了,其中尤以之前带走狄青的光武帝刘秀最为高兴。你也知道,一旦刘秀高兴,新皇帝王莽自然就不太高兴——”

    所以某一天,王莽进入历史长河中,询问天幕,还有没有别的宋仁宗位面可以攻打的,让他也出口气。

    天幕一听这种奇葩要求,颇感无语。

    虽说经年以来,天幕的副本任务始终在持续进行中,已然扩大到了全球范围,什么罗马帝国、贵霜帝国、孔雀王朝之类的副本轮番登场,但毕竟还未出现过两个完全相同的位面。宋仁宗只有一个,死了就是死了。

    王莽闷闷不乐,转头去刘宋帝国散心。

    刘裕听他大倒苦水,却是气定神闲,随口说道:“要宋仁宗位面啊,此事易尔,你上次讲的那个《天龙八部》的故事,不就发生在宋仁宗时期么?”

    王莽:!!!

    天啦噜,宋祖陛下真是个天才啊!

    王莽赶紧翻出光幕,询问能不能前往【天龙八部】所在位面,毕竟,之前众人砸金蛋抽奖的时候,就抽到了来自武侠位面的东西。

    天幕告诉他,哎嘿,你猜对了。

    不仅有武侠位面,甚至还有灵异位面、科幻位面、仙侠位面。

    只不过,这些位面因为存在着超凡力量,权限需要单独申请解锁,否则若是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古代世界和武侠世界联通,将会演变为一场血腥灾难。

    王莽对天龙八部的剧情,可以说是倒背如流,当即就在脑袋里回忆了一遍。

    北宋仁宗年间,宋、辽、西夏三国鼎立。

    主角团一个是自幼养在宋国的契丹后族之人,一个是大理世子,还有一个是西夏驸马,此外,还有众多角色轮番登场,各自在这无比混乱的时代背景下大显身手,风起云涌。

    武力值么,肯定是很高的。

    动辄飞檐走峭壁,惊天动地、飞沙走石、横扫群敌,萧峰、段誉、虚竹三人联手,更是在十万大军中生擒辽皇耶律洪基。

    但他们再强,也是血肉之躯,对上有火器加持、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兵,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王莽思来想去,觉得这波可以冲!

    单是新朝一方,似乎还力有不逮,在他的热情游说,以及对武侠世界的好奇心驱动下,刘裕和郑成功先后答应入伙。

    搞事之心蠢蠢欲动. jpg

    三朝分工明确,基本就是大明出钱,主要承担军费;刘宋出力,名将们率军出征,新朝……负责提供剧本。

    这是本来的想法。

    不过现在,考虑到更多的征伐可以尽快提升大明国运,点亮「英灵返魂碑」,郑成功加大了投入,决定将整个天龙八部位面都犁一遍。

    ……

    王莽就是一个bug级存在,对《天龙八部》原著了如指掌,熟知每一个情节和机缘所在,专门帮人开挂。

    他作为指导顾问,不仅要全程亲自参与本次征伐行动,而且还给大家量身制定了专属剧本。

    比如,谢脁的剧本就是——

    前往擂鼓山破解珍珑棋局,拜入逍遥派,继承无崖子的全部功力,成为该派掌门人。

    “据说逍遥派选弟子主要看脸,无论男女长少,皆是容颜绝美”,谢脁轻声说,“且极为追求轻灵飘逸、闲雅清隽的风格,于琴棋书画、君子诸艺无所不精。”

    “那确实很适合你”,夏完淳由衷感叹。

    谢脁作为「一生低首谢宣城」的白月光,温柔灵秀又博学多才,如他这般的人在整个历史长河中都是屈指可数,简直完美符合逍遥派的标准,甚至还大大超纲。

    谁知,小月亮却颇为苦恼地摇摇头,蹙起了秀丽的眉毛:“可我并不想习武呀,还好现在你来了。”

    夏完淳:???

    原本,刘裕确实打算让自家小朋友走这个路线,然而,谢脁天生温柔多病,无崖子的七十余年功力也不是说继承就继承,总要让他先强身健体一番,才便于消化吸收。

    小月亮一听要早早爬起来练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满脸抗拒,说什么都不乐意。

    加之他性情澄澈明净,更不喜打打杀杀,与人争斗。

    刘裕觉得此次白捡七十年内力的机会难得,待要板起脸训斥,又被他一通撒娇萌混过关,到最后也没忍心强迫,只得长叹一声,随他去了。

    宋祖一生金戈铁马,几乎都在征战,就是想为后人留下一片净土青天,让他们拥有做选择的权利。所以,谢脁往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鲜少被干涉。

    然而,小朋友任性归任性,当家长的却不能不为他的未来谋划。

    刘裕思虑周全,最终和王莽一商议,决定让谢脁暂时走王语嫣路线,去琅嬛□□阅读武林秘籍。

    作为一名天才诗人,过目不忘乃是他的基本素养,将万卷书尽数记诵之后,等于是一个行走的武学宝典。

    未来若改变年头想习武,随时可以再开始。

    什么?你问琅嬛□□是曼陀山庄的秘地,怎么才能进入?

    我刘宋帝国的火器军团,难道是摆设吗?

    谢脁对这个安排很满意,但令众人感到头痛的是,居然找不出一个足以替代谢脁进入逍遥派的人选。

    单论外貌与文武兼资,辛弃疾也可以,但他并非走逍遥派“轻灵飘逸、闲雅清隽”这一路线的,强行学习,只怕适得其反。

    王莽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六脉神剑,这种大开大阖潇洒路线的,比较适合他。

    反正大理国终究是要被消灭的,天下终是要归于一统的,他们可以用一些条件,比如保全大理国的百姓,以及王室不杀,来置换得到六脉神剑的剑谱。

    夏完淳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所以,陛下您就选中了我去逍遥派?”

    “正是”,郑成功微微颔首,“若非有你在,朕已经打算把这个珍贵的名额拿到万朝拍卖了。”

    小夏就像是被尺子量过一样,每一处都符合逍遥派标准,逍遥派得此佳徒,可谓是祖坟喷火。

    夏完淳有点犯难,小声说:“可是,我有老师了呀……”

    “无需担忧”,郑成功淡淡道,回想起当年在隆武朝时,与陈子龙执棋手谈的场景,眸中掠过一丝追忆的光,“子龙素来博学多才,对这些三教九流的绝学亦很感兴趣,你既为掌门,可代逍遥派祖师将他一并收入门墙,再成师徒之因。”

    夏完淳闻言心中再无芥蒂,欣然道:“好!”

    接下来,其余众人也是各自有安排,王镇恶出兵解决西夏一品堂,扫平西夏,重点关注西夏太妃李秋水,因为她手握数种逍遥派秘传,必须谋夺过来。

    戚金因为特别擅长军阵,就带着明军、还有王贞仪的一部分军队,一起去平辽。

    令人惊奇的是,【天龙八部】位面的时间线和正史的宋仁宗位面时间线偏差较大,这个时空,甚至还存在着金太祖完颜阿骨打。

    这能不给女真人来一通犁庭扫穴?

    灭辽、西夏、金都属于入门操作,反倒是灭宋比较困难,必须从长计议,这里边武林势力盘根错节,还有个矢志复国的慕容复四处乱蹿,无疑增加了许多不确定性因素。

    强攻不可,不攻自然更不可,将旁枝一一翦除,最后切入中枢,才是比较经济实惠的方式。

    在此过程中,亦可以收获大量的人才、武器、秘籍、灵药,等武侠世界独有的特产。

    具体如何克敌制胜,那便看帝王们的翻云覆雨,棋盘博弈了。

    小老虎领取到了一套别样的剧本,让他觉得很不高兴。

    “这不公平”,小老虎脸色顿时拉下来,充满了不情愿,“凭什么小夏能入逍遥派,可我却是丐帮弟子?”

    哼,他不再是家里最被宠爱的小孩了!

    “这个么”,郑成功安抚地拍了拍小老虎的肩,轻笑一声,“你若是愿意学习逍遥派的医卜星相、琴棋书画、机械杂工、贸迁种植、斗酒唱曲、行令猜谜、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农田水利、经济兵略……也可以拜入逍遥派。”

    小老虎听了这么多名头,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逍遥派好生歹毒!

    “那还是算了”,他缩了缩脖子,目光充满同情地看着夏完淳,宛如看着一位即将赴死的壮士。

    郑成功微笑道:“不觉得朕偏心了?”

    小老虎使劲摇头,心有余悸地说:“我还是当丐帮弟子吧,至少可以吃到美味的叫花鸡。”

    众人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由于本次出征毕竟是高风险,充满了不确定性因素,故而在出发之前,大家都领取了微型传送门,再三耳提面命:“事有不对,立刻通过传送门返回,武侠世界的机缘再多,也比不上你们的性命重要!”

    之所以选择从大明出发,也是因为比起刘宋和新朝,大明距离天龙八部位面的时间线位置更近,返回所需要的时间更短。

    王莽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确认每个人都领取了剧本,应该没什么遗漏了,于是握拳给众人加油打气:“本次机会十分难得,大家要充分学习明世祖的作风,所有的好东西都不能放过,统统都要打包带走!”

    郑成功闻言,微微蹙眉,似在沉思。

    王莽试探道:“世祖陛下觉得朕说得太过分了?大家不应该竭泽而渔,毕竟也不是只去这一回?”

    郑成功缓声道:“行事须慎重,莫要如此简单粗暴。”

    “嘿,瞧您说的”,王莽作为一名敬业的捧哏,当即清了清嗓子,“怎么叫人无法理解呢,不如给大伙说来听听?”

    郑成功于是打了个比方:“比如,莽牯朱蛤、千年冰蚕、闪电貂这些神奇动物,一定要连同它们原本的生存环境一同挖回来,包括所有的土壤、草木、生物,回头送到研究所和其他动物一起配种,最好能够批量培育。”

    “还有什么灵草、灵药、毒草,统一照此标准处理。”

    “神木王鼎之类、九转熊蛇丸的道具,莫乱拆乱动,回头找列文虎克用显微镜进行研究,重组拼装,投入大规模生产。”

    众人:“……”

    抢到一个都是弥天之幸了,你还想着搞批发?

    郑成功又道:“再如,关于小说未曾叙述的海外疆土,倘若那里同样有武林高手存在,我们当谨慎图谋;倘若没有,那便是纵横驰骋、来去自如,所有资源都可以任意开采。”

    王莽徐徐扣出一个6,除非这个时期的欧洲也有骑士高手、梅林大法师之类的,否则怕是讨不了好。

    “对了,人也可以做交易的吧”,郑成功想到这里,眼眸一亮,“高级人才自然要收纳效力,至于怀有异心的——”

    “星宿派之人可以卖给一些好大喜功的帝王充当鼓吹团,少林寺群僧可以卖给周世宗进行无害化处理,顺道将那个慕容复抓来,榨干价值之后卖给他的祖宗、燕武成帝慕容垂!”

    刘裕扶额道:“人家慕容垂也不憨,不至于花大价钱购买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后人吧。”

    “他如果不买,就转给王猛”,郑成功一锤定音。

    刘裕:好家伙,这是杀人还要诛心呐。

    “这些其实都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郑成功支着手,语气从容地说,“朕以为,武侠位面最大的价值,并不在于提高战力,即便军团里每个人都学会「降龙十八掌」,依旧抵不过火炮重兵轰击。”

    “真正值得注意的,反倒是他们的医学、机械、奇门遁甲之类的偏门产物。”

    他举了个生动形象的例子:“一座神木王鼎就能召集方圆十里的毒虫,倘若往法兰西王宫里投放一个,路易十四还能有命在?再如这生死符,若能拿来显微镜下分析一番,习得炼制之法,介时控制几个西欧权贵政要,性命握于己手,这不比操弄经济风云变幻来得更简单快捷?”

    众人:“……”

    啥都别说了,以后这种场合,只需要紧跟着明世祖走就对了!

    第188章 番外四

    后唐位面, 大军兵临城下。

    唐皇李从珂正焦急地在宫殿里踱步,都指挥使宋审虔等一干人都等在一旁,瞧着殿前广场上的空地望眼欲穿。

    要了命了, 平阳公主再不来接手这个位面当皇帝,他们就只能一起上玄武楼自焚了。

    如今正是后唐清泰三年,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悍然起兵造反, 割让幽云十六州于契丹主耶律德光, 奉表称臣,并受契丹册封, 就任中原皇帝。

    石敬瑭军队攻占潞州, 进逼河阳,李从珂战战兢兢, 一退再退,切断浮桥躲入了洛阳城中。

    众人正翘首以盼,忽见眼前璀璨流光一闪,乃是传送门开启的征兆,登时争相起立。

    李秀宁一身甲胄, 提剑而出, 眉目清毅,神色宛如金石般沉肃凛然, 身后跟着一道长长的金甲队列, 气势肃杀,一看便是训练有素、饱经铁血的士兵。

    李从珂并后唐众臣慌忙迎上前,险些喜极而泣。

    就看见李秀宁身边还站着一人,气宇轩昂, 帝王戎装, 抬眸一扫, 端的是冷冽如刀迎面刺来,不怒而自威,不由疑惑道:“这位是?”

    李秀宁:“是我的曾外祖父。”

    “是您的曾外祖父啊…….”

    李从珂挠头,正想着哪个曾外祖父,眼下这一滩混乱的局势就是亲爹李渊来了也帮不上忙吧,猛地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道,“曾外祖父?文文文文皇?”

    宇文泰看起来凶,待人的态度居然还算和善,神色平静地对他点了点头:“是朕。”

    一顿,又道:“朕本次前来只是来为家中晚辈打个下手,此间你们一概奉她为主,所有事务听她决断。”

    说起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那便是一段漫长的故事了。

    李秀宁本在九州书院认了王猛当帝师,王猛为了将她培养成合格的帝王才,特别是提升政务和民生能力,也是颇费一番心思。

    照此而言,今日出现在此地的,本该是前秦帝国前来助阵的军队才对。

    不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前秦和后周联军为了攻占宋仁宗位面,颇费了一番功夫,耽搁许多时间。

    李秀宁本想等待老师结束战事,腾出手来,和自己一起前往后唐。

    后唐群臣的质量主打一个全员二五仔,烂泥扶不上墙,确实需要一个可靠的人选居中坐镇,免得她出征在外的时候,莫名其妙被本方人捅上一刀。

    结果李从珂每天哭天抢地,以泪洗面,声称祖宗你再不来我们可就没活路了,每日一个全新的死亡威胁。

    李秀宁被他吵得头大,只得加快行程,决定将出发日期提前。

    王猛和她约定,眼下前秦军队还在攻打北宋的京城汴梁,等此间战事告一段落,自己就去帮忙。

    在此之前,李秀宁决定再寻找一个可靠的外援。

    这个外援必须精通国家治理,擅长安定后方,但军事能力也不能太拉垮。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提供一队精锐士兵投入战斗。

    李渊:笑死,完美避开每一项标准。

    李渊原本在宫里躺平当咸鱼,坐等李世民平定江南,自己就可以白捡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开国之君地位。

    听闻此事,倒是难得靠谱一回,积极给出主意:“去找你舅姥爷吧,让他借给你一支军团。”

    李秀宁惊奇地问:“我哪个舅姥爷?”

    李渊挠头想了一会:“四舅姥爷和五舅姥爷都行吧,一起上最好。大舅姥爷就算了,这脑子怕是还不如李从珂。”

    他见李秀宁还在凝眉沉思,便欣然抚掌道:“你且放心,他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一定会帮你的。”

    李秀宁与已故窦太后的模样极为相似,都是英气勃勃、风姿飒爽。

    窦太后幼年时在北周帝宫长大,得舅舅、周武帝宇文邕亲自抚养,乃是全家晚辈中最受疼爱的一个,待之犹胜亲女。

    宇文邕英年早逝,彼时十岁出头的窦太后甚是悲伤,为此恸哭昏厥。

    杨坚篡位的时候,她更是满心悲愤,捶床说:“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吓得老父亲和襄阳公主赶紧捂住她的嘴,生怕祸从口出,导致被灭族。

    李秀宁一想,觉得确实有理,于是认真点点头,又问道:“阿爹,你要一起去吗?”

    李渊哪敢去见宇文邕,宇文邕已经知道他做的好事,真见面能一掌拍死他,当即缩了缩脖子:“不了不了,你自己去吧,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他一定会帮你的。”

    李秀宁:“可是,这次去应该可以见到幼年的母亲。”

    李渊才不想见幼崽时期的窦太后,随意一堆话搪塞过去,给了李秀宁一堆礼物,把她打发走。

    李秀宁离开的时候,见李渊又舒舒服服地躺了回去,豪气干云地对着满屋子的小姐姐们们挥一挥手:“来,都愣着做什么,接着奏乐接着舞!”

    “……”

    李秀宁无语,觉得她爹真是全无心肝。

    好在李渊只是摆烂了一点,倒也没有给她添乱,李秀宁平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即从宫中宝库中支取了一大堆宝物,准备回头送给幼崽版本的窦太后,还有舅姥爷宇文邕。

    有舅姥爷来搭把手,这回去后唐,一切进展都会很顺利吧。

    李秀宁这么想着,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等她到达北周武帝位面的时候,看见了……

    又是熟悉的武庙狗王,又是熟悉的大将军韦孝宽。

    他正狗狗祟祟杵在御书房门口,踮着脚,伸长耳朵倾听着里边的动静。

    “韦将军怎么不进去?”李秀宁伸手在韦孝宽肩上一拍,后者被吓了一跳,回头见到是她才松了口气。

    “里面正闹腾着呢”,韦孝宽抬手擦汗道,“陛下本来让我进宫讨论远征的事,结果文皇忽然出现——”

    场面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李秀宁一阵惊讶,正寻思着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扰,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奇耻大辱!真是奇耻大辱!”

    室内,从自己位面穿梭而来的宇文泰神色冷厉,眸光犀利,对面他的四个孩子排排坐,皆正迎接来自老父亲狂风暴雨的训斥。

    “汝——”

    他抬手一指长女宇文明月:“头脑中进了东海不成,无端去给那个废帝殉情?朕的女儿便是养十个八个面首也使得,那元钦明显不怀好意,就是打的让你一起上路的主意,你还巴巴往别人坑里跳?”

    宇文明月垂着头,不敢作声。

    齐王宇文宪见状,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父皇,阿姐也是和元钦鹣鲽情深,这事——”

    不能怪她吧!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父亲锐利的眼神给吓了回去,惴惴不安地扯着衣角:“父皇。”

    “哦,还有你”,宇文泰冷笑一声,抬手猛然在御案上一击,“手握重兵最后却死于一杯鸩酒?糊涂之至!”

    “汝是瞎了眼还是瞎了心,朕从你幼时就开始悉心培养你,成长于军旅之中,纵横于刀剑之林,就是让你一声不吭直接赴死的吗?”

    “既拥兵甚众,不反还待何为?纵然登高一呼,揭竿而起,也比被小皇帝肆意宰杀、自毁长城强!”

    宇文泰越说越气,一杯名贵的茶盏直接飞了出去,坠落在地,彻底报销:

    “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汝父能从万军中夺得这天下,为何汝反不得?”

    宇文宪就宛如一只鹌鹑,低下头一点不吭声,听见最后一句终于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偏偏这点小动作还被老父亲发现了,当即就是一通爱的毒打,宇文宪抱头逃窜,绕着桌子来了一个灵活蛇形走位。

    然而你爹还是你爹,宇文宪虽然是一个武庙选手,但宇文泰的武力值对他有着压倒性优势,最后还是落到了老父亲手中,发出了一顿惨无人道的哀嚎。

    听着如此凄惨的叫声,更是知道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旁边三人无比毛骨悚然。

    最终,还是生性柔和的襄阳公主听不下去,试探着劝解道:“父皇,五弟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害怕爆发出内乱,徒使外人有机可乘。”

    她不劝还好,一劝之下,宇文泰的怒火顿时高涨。

    本来已经准备偃旗息鼓,直接又将瘫倒在地的宇文宪拎了起来,继续啪啪一通暴打:“顾全大局?你就是这般顾全大局法?”

    “明知道自己身为宗室屏障,当朝宿将,威望甚高,就这么贸贸然一死了之。”

    “你活着一日,掌控军政,杨坚小儿就不敢越过藩篱半步。你死了倒是痛快,想过死后这江山会如何吗?”

    宇文宪无言以对,而且也不敢跟气头上的老父亲回嘴,被打得可凄惨了,就连叫喊声都逐渐衰落了下去。

    其他三人:“……”

    算了,反正是亲爹,再加上宇文宪能征善战、皮糙肉厚,一时半会死不了,随他去吧。

    我们自身都难保了. jpg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宇文泰收拾完宇文宪,嫌弃地拍拍手,将人往边上一扔,转头又看向襄阳公主。

    虽然是女儿,舍不得打,但该训的话还是要训的,他当即横眉竖目道:“看看你给你女儿找的什么夫婿!亲儿子思念母亲为之流泪,他都觉得闷闷不乐,如梗在怀,真是何等的心性残忍,薄情寡义!”

    他说的是唐书所说,“世民每侍宴宫中,对诸妃嫔,思太穆皇后早终,不得见上有天下,或欷流涕,上(李渊)顾之不乐”,这一桩事。

    襄阳公主惭愧地低下头:“是我的错,这大野渊……李渊从此定没有机会进我们家们。”

    宇文泰见她态度良好,便也没有再多计较,一转头,看向周武帝宇文邕,目光中简直能喷出火来,怒喝道:“跪下!”

    宇文邕一个激灵,麻溜给盛怒之下的老父亲跪了:“父皇,朕……不是,我……”

    “不敢当不敢当”,宇文泰阴阳怪气地开口,语调冷得仿佛快要结冰了,“朕不过区区一个追尊皇帝,何德何能给半路夭折的千古一帝、死后两年就丢了江山的本朝武皇帝当爹啊。”

    宇文邕自从御极以来,已经二十年没经历过如此令人汗流浃背的场景了,就算是当年宇文护专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可怕。

    可能这就是来自血脉的压制吧。

    他微微苦笑,沉声道:“江山破碎,国祚之失,确实是我的过错。”

    宇文泰沉默了一会,倒也没有再疾言厉色地批评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你的兄长能将帝位传给你,你明知太子无才,外戚势大,怎不传位给你的弟弟?”

    宇文邕寂然无言。

    宇文泰又道:“纵然要扶太子上位,死前一杯毒酒送外戚上路很难吗,宋明帝能杀王景文,你杀不得杨坚?莫要说杨坚身为柱国位高权重,你轻易动不得,那王景文身为太子太傅,身后更是站着琅琊王氏,难道就不位高权重了?”

    “你啊”,宇文泰带着一丝怜惜说,“总习惯把人往好处想,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君臣相得,死生不复。”

    他的语气并不十分严厉,只是平淡的娓娓道来,反倒让宇文邕觉得无地自容。

    “好啦”,宇文泰对他微微一笑,“朕不是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难过。”

    宇文宪在一旁翘首以盼,期待着他爹最好把宇文邕也打一顿,这下便扯平了。

    谁知他等了半天,不但没等到宇文泰动手,反而见宇文泰面色和煦地伸出手,将人扶了起来,开始温言细语地安慰。

    宇文宪:“……”

    他爹就是偏心,都偏到胳肢窝了吧,就离谱!

    宇文宪一顿龇牙咧嘴,为自己挨的打感到意难平,不料这个表情又被宇文泰看见,当即眯起眼,眸中掠过一道危险的光芒:“混小子,看来你还是欠收拾啊。”

    宇文宪发出了哀嚎,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通报声:“大唐平阳公主到——”

    几人见李秀宁推门而入,顿时如蒙大赦,尤其是宇文宪,一声“大外孙女”脱口而出,险些喜极而泣。

    李秀宁:???

    她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宇文泰见李秀宁来了,觉得在场的几位怎么着也是李秀宁的亲外婆、亲舅姥爷,不能让他们在孩子面前丢脸,索性挥一挥衣袖,示意几人统统回位置坐下。

    宇文宪对李秀宁投去了一道无比炙热的感激眼神,大眼睛扑闪扑闪,似乎瞬间就恢复了活力满满。

    李秀宁:“……”

    五舅姥爷有时候就挺憨的,能活到这么大不容易。

    她本想请宇文邕出手相帮,但毕竟在场中人,宇文泰才是辈分最高的长辈,所以说明来意之后,最终变成了宇文泰带兵与她一起往后唐走一遭。

    论军事与政治能力,宇文泰都是当世顶尖,自然高出宇文邕不止一个段位,沙苑之战更是战争史上著名的奇迹。

    李秀宁欣然同意,顺带问道:“外祖爷爷离开自己位面的话,大周那边的事务不要紧吧?”

    宇文泰摆手道:“短时间内无碍,有苏相公留下守国。”

    李秀宁想到苏绰也在,回忆起这位的能力,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纰漏,遂放下心来。

    她将一大堆送给幼崽窦太后、以及在座各位长辈的礼物拿出来。

    宇文泰微笑,忽而来了一句:“秀宁,朕准备待你母亲成年后,为她另选夫婿,若她不愿,就招人入赘,或者干脆找几个面首,你以为如何?”

    李秀宁一怔,随即抚掌道:“妙极!”

    她想起自己动身前李渊的作态,还有史书上的种种表现,更觉义愤填膺:“换得好,他就配不上我娘!我娘值得拥有世上最好的东西,招十个八个的美人怎么啦,便是百八十个也使得!”

    宇文泰这人一贯护短,听得朗然大笑,心中极是熨贴:“好孩子,不枉你们亲缘一场。”

    在历史上,宇文泰的所有后裔都被杨坚在篡国后杀得一干二净(萧道成:屠杀满门?哎嘿,这剧情我熟),仅有襄阳公主——窦太后——李秀宁这一支传承了下来。

    纵然此刻大家都活得好好的,但宇文泰对待李秀宁,与其他晚辈便也有所不同。

    宇文宪眼瞅着每个人待遇都比自己好,就连襄阳公主都被解了禁足,可以自由活动了,只有自己经常要挨打。

    好烦呐,感觉好像地里的小白菜,没人疼没人爱。

    ……

    宇文泰集中军队,准备和李秀宁一道出发,但是在出战前,他们准备做一件事,那就是——

    先来杀一个普六茹坚……嗯,不对,是杨坚助助兴!

    宇文泰素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在乱世中杀到人头滚滚,拼出一条血路,他本打算直接诛夷杨坚三族、并姻亲一族,主打一个绝不放过。

    但李秀宁觉得这里边有一些无辜之人,不如放过,于是过来劝说。

    宇文泰冷笑一声,断然回绝道:“这些人无辜?朕被杀的孩子难道就不无辜吗?还有朕的女儿顺阳,你外婆最疼爱的一个妹妹,就因为和独孤伽罗发生矛盾,被这厮何等欺凌羞辱,她难道不无辜吗?”

    李秀宁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报仇哪分什么无辜与否,血债只有血偿。

    再转头见到外婆襄阳公主,更是一脸愤怒,咬牙切齿,恨不能直接冲上去给杨坚来上几刀。

    李秀宁叹了口气,她毕竟没有宇文泰这般饱经战阵,铁血无情,听着刑场上众人的哀嚎声,最终还是心生不忍地问道:“不若将杨广的夫人萧氏放了,交易给梁武帝位面?”

    萧氏是萧统的曾孙女,梁武帝应该很乐意多养一个孩子。

    细细算来,梁武帝宛如养崽专家,到目前为止已经多出了萧铣、萧詧、萧大球这一串孩子要养。

    也侧面可见兰陵萧氏之人究竟有多能折腾,经常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蹦哒,回回都要靠祖宗来捞。

    宇文泰欣然同意,片刻之后,白衣兵仙陈庆之穿梭过来,过来带走了年幼的萧氏。

    作为回报,南梁位面赠送给李秀宁一车火器,众人准备就绪,齐刷刷前往后唐。

    ……

    李从珂使用「身份更改卡」,将自己的后唐皇帝位送给李秀宁之后,顿觉一身轻松,简直想当场转几个圈。

    美得很,美得很,无事一身轻!

    在这一刻,一种无形的力量笼罩在整个位面,顷刻扩散开来,众人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认知在悄然改变了。

    都指挥使宋审虔,先是眼神迷茫了一阵,随即转为了然,直接对着李秀宁下拜道:“参见陛下。”

    李秀宁伸手一指旁边的李从珂,试探发问:“卿可知他为何人?”

    宋审虔转过头,见李从珂身着帝王冕旒,顿时瞳孔怒睁,铮然拔剑道:“何处来的逆贼胆敢犯禁,作天子打扮,先吃我一剑!”

    李从珂:“……”

    李秀宁:“……”

    看来「身份更改卡」应该是使用成功了。

    她选择这种方式继承帝位,而不是直接跨位面征伐,一来可以节省人力,毕竟她自己的位面还处于开唐时期,天下未定,所以腾不出手来跨位面;二来,也是减少来自朝野民间乱七八糟的阻力。

    李从珂被从前的下属一通抢白,非但没有怒气,反而一通傻笑。

    不得不说他真是个奇才,早就困于皇帝之位久矣,如今终于得以摆脱桎梏,只觉得空气中每一口仿佛都是自由的气息!

    李从珂正在这边高兴,陡然间,一道惊雷横空劈过他的脑袋:“等等,祖宗,你顶替了朕……我的位置,那我的皇后?”

    “什么皇后,注意你的言辞,你哪来的皇后”,李秀宁义正严辞地说,“分明是朕那兰质蕙心、美貌如花、主动留在宫中为朕排忧解难的姐妹。”

    漂亮姐姐贴贴!

    至于李从珂,帝位都让出来了,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李从珂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待打算再争辩。

    结果李秀宁随手挥挥,下属便给李从珂收拾了一个装有盘缠的包裹,打开传送门,飞起一脚,给他送到了大唐去。

    李从珂一步三回头,满面凄惶地离开了,那场景真是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呜呜呜,我的皇后……”

    李秀宁却觉得他仿佛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大唐等会就要迎来贞观年代,无比灿烂辉煌,李从珂怎么说也是唐朝宗室(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凭借这重身份,混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还是没问题的。

    对他这种胸无大志、整日混吃等死的人来说,在盛世当大富翁,不比在乱世当皇帝快活得多?

    ……

    李从珂的时代结束了,李秀宁的传奇即将开始。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形式相当严峻,西南边的孟知祥正在割地蜀国,东南边的杨吴时不时地水师进兵,准备割掉一块肉,西北的党项、吐蕃更是极其不安分。

    当然,最直观的亡国威胁还是来自北方。

    石敬瑭抛弃了所有廉耻道德,纳头便拜,以幽云十六州作为礼物,当上了契丹人钦定的儿皇帝。

    父亲既然成了别人的“儿”,那下一辈就只能称“孙”了,石敬瑭的侄子、出帝石重贵曾在亡国之前,对耶律德光献上降表,开头便是:“孙臣重贵言。”

    这是比完颜构的“臣构言”,还要更上一个等级的惊世炸裂之作。

    契丹主耶律德光帮助石敬瑭,当然不止是为了幽云十六州,而是为了彻底挥鞭南下,入主中原。

    石敬瑭不仅给了他土地,还给他每年进贡30万钱帛,真是一个体贴好用的送宝童子。

    耶律德光收了钱,干活倒也麻利,铁骑迅速席卷南下,一路势如破竹。

    与此相对的是后唐这边先前昏招频出,短短数十日内一退再退,领土一丢再丢,居然已经被占据了潞州长治一带,距离都城洛阳不过三百里。

    好消息:河阳还没丢,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坏消息:河阳节度使苌从简是个二五仔,眼看大势已去,已经准备投降石敬瑭了。

    本次韦孝宽也被宇文泰带过来帮忙,李秀宁当机立断,指派他率领两千骑前往洛阳白马阪,驻守阵地,自己则前往河阳速诛叛贼,整顿防线。

    且说河阳营地,石敬瑭带着耶律德光送给他的一万骑兵,尚在做着不日洛阳城破的春秋大梦。

    哼哼,那李秀宁区区一弱女子,料想黔驴技穷,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耶律德光对亦觉如此,加上本次他前往中原,虽有图谋天下之志,却也知道并不能急于一时,无法一蹴而就,这次就权当是提前来踩点的。

    扶持石敬瑭一个傀儡上位,从此中原繁华之地尽在掌握,待到时机成熟再长驱而入,尽归我大辽天下,岂不美哉。

    耶律德光当下已经有了归意,石敬瑭信心爆棚,竟然欣然同意,也觉得自己一个人攻唐没问题。

    二人彼此话别,真叫一个泪眼汪汪,依依不舍,泪下沾襟,甚至还许诺道:“世世子孙,幸勿相忘!”

    一日是傀儡,终身是傀儡,别想着逃跑了,拿来吧你。

    耶律德光慷慨地给石敬瑭留下了一万骑兵,护送他出战河阳,石敬瑭居然还很感动,目送他远去,转头准备强渡河水。

    未曾想好事成双,石敬瑭这边刚摆好了阵势,准备开始进攻,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陛下(他已然称帝),河阳节度使苌从简传来喜讯,愿意顺应天命,归降本方!

    苌从简乃是屠户出身,生性暴虐嗜杀,曾为了得到一条好看的金玉带,派手下劫掠杀之,灭其满门。

    这种人自然对国家没什么忠心可言,石敬瑭闻言大喜,但也并未放弃警惕心,当即约定好了一个地点,令他孤身出城,洞开城门,以供本方军队驰骋进城。

    到了约定的那日,石敬瑭一行在河阳城南的郊外翘首以盼。

    等到日影西斜,约定的时刻过去了接近一个时辰,苌从简终于现身。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神色也充满了恍惚,仿佛在过去的一个时辰中经历过极为惨无人道的折磨,整个精神都崩溃了。

    石敬瑭大喜,当即在他的指引下进入城中。

    队伍鱼贯而入,不过数百人刚刚进城中,只听轰隆一声惊天巨响,空荡的街道上不知从何处蹿出来若干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兵,霎时间蜂拥而上,向着石敬瑭一行涌来。

    余下的数万军队却是在河流的另一侧,更有同一批准备到来的万余军队被截断在城外。

    石军先是茫然四顾,不明所以,随即便看见城头冒出滚滚浓烟,无数的飞弹火星噼里啪啦向此间砸来。

    众人大骇,又失了主将,当然是毫无斗志,争相逃窜,只恨出生时未多生两条腿。

    逃跑中,踩踏死了一波,被火药轰死了一波,剩下一波退无可退坠入河中,尸骸累累互相枕藉。

    有少数士兵好容易泅河渡水,艰难回到了那一侧的营地,想要倚险据守,进行一通负隅顽抗。

    未料旌旗无光,长风摧折,半空中忽传来一声锐利的哨响。

    不远处的山坡上,左将军符彦能推着一轮大炮,作隆隆轰击状,身后无数骑士俯冲而下,长剑连着金戈,远远望去宛如一片钢铁交辉的城墙,就这么冲击了过来。

    石军被一阵冲撞,人人夺气,更无战意,止不住东倒西歪地溃散。

    便是石敬瑭手下有数员骁勇善战的猛将在反击,试图重振旗鼓,却架不住对方直接上了火器,一开始就是毫不对等的碾压。

    符彦能回想着李秀宁先前的叮嘱,觑准时机,见缝插针地命人高喊:“陛下有令,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晋军见此如蒙大赦,赶忙争先恐后地丢盔弃甲,举起双手,符彦能自命属下去将这些俘虏们一一收拢,等待李秀宁过来处置。

    河阳城内,石敬瑭一入城,见此场景,就知道中了埋伏。

    但他亦是一个骁勇善战之徒,手刃数名敌人,竟自被他从包围圈中撕裂开一道口子,似要杀将出去。

    未料刚冲了一步,猛然感觉一道锐利的箭镞从旁射来,射穿马尾之后仍旧势不可挡,从他膝贯穿而过,将人钉死在原地。

    石敬瑭支持不住,应声坠地,旁边众战士齐刷刷涌将上来,七手八脚,赶快给石敬瑭狠狠扎了几下。

    李秀宁打马而出,手中还保持着射出长箭的姿势,冷然垂眸将他一扫,蓦地勾唇一笑:“哟,这不是「儿皇帝」吗,现在这么寒碜了?”

    石敬瑭闻此称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将腰板一挺,得意洋洋道:“大契丹国乃天命所向,强汉无敌,你既杀我,难道就不怕得罪我主契丹大王吗?!”

    李秀宁心说,朕从未听过如此荒谬之言,你不应该姓石,你应该姓赵。

    一面示意下属将石敬瑭绑好拖走,即日处斩,一面语气淡然自若地说:“耶律德光么,朕正要找他算账。”

    石敬瑭眼看她不为所动,自己即将被带下去,终于慌了神,扭过头大叫道:“知远救我!”

    不远处,一群人包围了马步军都指挥使刘知远,在鏖战中被这一声惊动,下意识往此处看了一眼。

    他作为石敬瑭一开始起兵时的伙伴和助力,虽然支持起兵,却不支持割让幽云十六州和向契丹称臣。

    自石敬瑭和耶律德光联手之后,刘知远就开始了战场划水生涯。

    他犹豫了片刻,居然转头问李秀宁:“若我归降,能官复原职,既往不咎么?”

    李秀宁都被逗笑了,光天白日之下,你想得还挺美。

    这厮未来也是一个篡位称尊的祸头子,后汉的建立者,史称汉高祖(刘邦:6)。

    不过,有野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确实是一把很好用的刀,李秀宁有充足的信心可以压制他。

    于是欣然上前,扶他起身,缓颜道:“将军既愿投效,朕自然乐从。”

    刘知远松了口气,深深一礼:“多谢陛下。”

    ……

    石敬瑭死了,死成了十六的倍数。

    据受刑的人说,把他爿下来的时候还是一片片的。

    李秀宁征伐的脚步丝毫不曾停歇,金戈铁马,踏破河山万里。

    她也曾考虑过将石敬瑭捏在手中,充当“叫门天子”的角色,所到之处直接招降,以此来收复被后晋占据的大唐土地。

    但最终还是对这厮的厌恶占了上风,杀了就杀了吧,无所谓。

    朕自当世无敌,所向披靡,开疆拓土什么的从来不在话下,哪里需要走这些迂回路线了。

    宇文泰为她留在朝中坐镇,得以免除一切掣肘和后顾之忧,李秀宁开始尽情挥洒才华,驰骋于茫茫沙场,滚滚烽烟之中。

    按照如今的唐-晋地图来说,与其说是光复故土,不如说是重新打一遍天下。

    三月初,潞州收复,随后二十日连下十三城,兵锋直抵元城。

    守将出降,遂兵不血刃地拿下城池,随后一干揭榜露布,安抚百姓之事,自不必提,由是全城肃然,莫敢犯令。

    随后,她以元城为军帐中心,开始了向四面八方的进击,一路出贝州,一路出邢州,一路出辽州,最后在恒定会师。

    到这一年下半年的时候,她已经打过了漳水。

    石敬瑭的侄子石重贵那日见势不妙,逃了出去,继承叔叔的位置称帝,领兵来攻,浩浩荡荡摆出了准备大举进攻的架势。

    李秀宁一看,竟有这等主动来送人头的行为,这能不满足他?

    石重贵一冒头,就被打成了死狗,丢盔弃甲、被缴获辎重无数。

    好容易仓皇跑出十里地,准备收拢残兵败将,再接再厉,继续战斗,就得到了一个噩耗,不好啦陛下,咱们的后军将军眼看局势不妙,跑过去投递了!

    石重贵又来了两回,统是被李秀宁杀得血流成河,日月无光,心头无奈。

    打是根本打不过,只能开始疯狂跑路。

    李秀宁一面痛打落水狗,给石重贵一些来自战神女帝的教训,一面也没有放松其他地区的兵力部署。

    她挖掘出了一批可靠的心腹战力,如枢密使刘延朗等人,给他们充足的信任,放手去战,在漳河和滹沱河之间的广大地域自由纵横驰骋,收复故地。

    同时赏罚分明,手腕凌厉,严明军纪,并杜绝杀良冒功之事。

    就在这种君明臣良的环境下,李秀宁最终形成了一股洪流般的无敌大势,让对手自觉避让,胆战心惊。

    后唐疆土的推进过程是惊人的,很快就已经逼近了和契丹接壤的定州。

    只有在河东大本营太原府,遭到了一场极为激烈的反击战。

    太原府的守卫者是桑维翰,石敬瑭的丞相,一个确实很有才华、文武双全的奇人。

    也是极力促成割让幽云十六州的祸首。

    比桑维翰这种奇异行为更难评的,是桑维翰的推崇者们。

    赵匡胤建国之后,常感觉赵普才疏学浅,某一次吵架后居然感叹:“安得宰相如桑维翰者与之谋乎!”

    多少让人觉得脑子有点包,要桑维翰当宰相作甚,留着割敌卖国吗?

    这种历史人物的辛辣吐槽还得看王夫之,他老人家永远能一语中的,直呼桑维翰“乃万世之罪人”。

    总而言之,太原城有桑维翰坐镇,这一战确实进行得很艰辛,可惜他一人之才,远远不足以阻挡洪流大势席卷,最终在城破之时,举兵出降。

    李秀宁从他手中接过宗卷,望着他在眼前下跪,一动不动背脊笔直。

    不由神色冷然地发问:“卿是我大唐同光进士,将幽云燕土赠与夷狄时,可曾想过当年曲江宴上金榜题名,曾发过的誓?”

    桑维翰面如土色,战战不能答。

    “朕答应过降者不杀,但朕也不会再用你”,李秀宁淡淡道,“你自去吧。”

    ……

    石重贵被人一路追击,毫无意外地溜进了契丹疆域内,向他的契丹爹爹……错了,是爷爷求救。

    耶律德光也没想到自己刚过而立,就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大孙子了(笑)。

    他闻讯很恼火,觉得李秀宁真的不识趣,不看僧面看佛面吧,怎么还到处乱打呢。

    当即率军出征,准备给她一个教训。

    没想到唐军战力今非昔比,他引以为傲的铁骑非但没占到任何便宜,反而被对方的火器弄得全军覆没,甚至人都被活捉了去。

    十余日后,正在辽朝主持国政的太后述律平收到一条消息。

    哎嘿,你的儿子、契丹国主耶律德光被抓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想要得到一个全须全尾的儿子,就得拿幽云十六州来换!

    述律平:???

    她作为一位手段老练高明的政治家,更有着金刀断腕的惊人勇气,自然不可能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

    耶律德光是她分外偏爱的小儿子,素来英勇善战,述律平为了扶他上位,甚至不惜废除了长子耶律倍。

    述律平谨慎地探明消息确实为真,无可奈何之下,心想,这幽云十六州反正本来也是中原土地,在手里没几天,甚至还没捂热,给她就给她吧。

    但朝中一部分老臣却不乐意了,反对者蠢蠢欲动,要知道,废长子一派也是势力颇大,有自己的支持者的啊。他们巴不得耶律德光赶紧死了,好拥立耶律倍遗留下的长子继位。

    本来一切动荡还在可控范围内,可某一日,耶律倍留下的长子竟遭到刺杀,这一下可炸了锅!

    长子党惊呼,太后好歹毒的心,这是要把我们全部绑在耶律德光的战船上共沉沦啊,顿时在朝堂上开始了动作,让述律平应付得焦头烂额。

    述律平万万没想到,李秀宁根本就是把一切都算好了,就连石重贵都是她故意放过来的。

    要的就是他来契丹求援,自己这边再推波助澜几把,引发内乱,然后趁着大军调动、前去接应耶律德光、同时幽云十六州守军回撤的混乱之际,上京防卫空虚,直接来个直捣黄龙。

    这波述律平站在第二层,李秀宁站在大气层。

    直到第二年初春,上京陷落,她都没想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契丹的旗帜倒下了,庞大的疆土还需要再战收拢,还有西蜀、楚、吴、越……李秀宁还要漫长的征途要走。

    终有一日,大唐的旗帜会重新飞扬在五湖四海,辉耀八方。

    第189章 番外五

    于谦*在大明住了数日, 翻车得很突然。

    本来吧,一切发展都很正常。

    他在明世祖位面有自己的府邸,不必借住在馆舍或者张煌言家, 这就极大地减少了出问题的几率。

    这几天,就是参加中西学术研讨会,尽量低调划水(?)倒也没出什么纰漏。

    直到某一日, 前往【天龙八部】武侠副本的三朝联军回来了。

    因为郑成功大幅度调整了位面流速的缘故, 众人在副本内待了好几年,外界仅仅过去了一刻钟。

    他们这次收获颇丰, 堪称是将天龙八部整个世界都掘地三尺, 满载而归。

    一些武侠世界的特产,莽牯朱蛤, 断肠草,冰蚕,等等,自然不会放过,还有各式各样的灵丹妙药和秘籍全都被打包带了回来。

    更引人注目的, 是一批引进的特殊人才。

    他们虽然成长在宋哲宗年间的武侠位面, 却自愿(划重点)跟随帝王们归来,建设大明/刘宋/新朝。

    传送门再度开启, 三朝人士神采飞扬, 意气风发,高高兴兴地归来,一边谈论道:

    “这次当真是大开眼界,据说下回我们还会去一个武力值更高的武侠位面, 名为「大唐双龙传」!”

    “所有神功都被大家学会, 方才陛下练手, 一拂袖内力劲气迸发,直接削平了一片树林!”

    “宋祖陛下真不愧为千古战神,率军直接打上少林寺,玄慈老儿只能自裁谢罪,少林几百年的珍藏都是我们的啦!”

    “收获最大的还是夏完淳,直接获得了无崖子六十年功力,一跃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谢玄晖过目不忘,直接把曼陀山庄的数万卷武侠秘籍都看完了,熟读成诵,我们习武中如有不理解的,可以随时向他请教!”

    “世祖进入不老长春谷,带回来很多不老泉,虽不能长生久视,却也能延年益寿,等会就送给列文虎克去分析配药!”

    “萧兄,既然来到了大明,且随我一道去痛饮,不醉不归!”

    李定国拉住新结识的朋友萧峰,眉峰微扬,豪气干云地说。

    萧峰神色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大明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鲜,京城无比繁华,各色人种来来往往,如云汇集,实是一番盛世嘉景。

    他点点头:“好。”

    众人进入天龙八部的时间线,正是杏子林事件之前,萧峰作为契丹人的身世还没有暴露。

    萧峰一次路过酒楼,正好见李定国独自在自斟自饮,气量甚豪,不觉起了比试之心。

    二人就此相识,都是潇洒不羁之人,甚感投契。

    后来萧峰得知父辈恩怨,料理了大仇人玄慈、慕容博之后,深感自己既不容于宋,也不容于辽,遂决定前往大明。

    这一回,逍遥派的所有人也都跟着来了。

    擂鼓山上,面对那一场珍珑棋局,谢脁何其惊才绝艳,只是随意试一试就破了局。

    但他根本不想学武,所以最终还是第二个完成棋局的夏完淳继承了无崖子的毕生修为。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无崖子临终前,却没有再看夏完淳,而是选择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谢脁。

    小月亮拿着七宝指环一脸懵逼,还没来得及推辞,无崖子就已经翘辫子了。

    头一歪,腿一蹬,气息全无,走得很干脆!

    这可怎么办呀,小月亮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刘裕:“外祖爷爷,我要当这个掌门吗?可我不会管理人呀。”

    刘裕用审视的目光看向无崖子,良久,语气淡淡地说:“他倒是知机。”

    三朝联军进入武侠位面之初,并没有立即开始行动,而是先占领了姑苏城,利用曼陀山庄的秘籍资源进行大批量修炼,提升军队战力。

    加上他们本来就有【军阵修行法】,双管齐下,很快就成长为一支所向披靡的铁军。

    而后,就开始了在天龙八部时空的大扫荡。

    凡是有价值之物,全部要打包带走。

    至于那些原本的势力,自觉主动把东西交出来的,便会放过。

    但对于不配合、甚至激烈反抗的门派和世家,他们也不可能心慈手软,主打一个连根拔起。

    逍遥派,以及逍遥派弟子李秋水的西夏一品堂,和童姥的灵鹫宫,属于必须要拿下的对象。

    不论是他们的门派珍藏,还是小无相功、逍遥御风这些珍贵的典籍,都是很不错的资源。

    天龙八部时代的武力值上限不算太高,逍遥派一共大猫小猫两三只,高手们再厉害,又岂能敌得过全部升级过一遍的三朝联军?

    如果负隅顽抗到底,那也只能把他们灭门了,上一个试图挑战大军的少林寺,长阶前的鲜血还未干涸呢。

    不得不说,形势比人强,无崖子这个决策很是明智。

    既然谢脁当了掌门,自然就会照拂自己的门派,至于那些资源……就当是交出来保平安吧。

    刘裕对此持无所谓的态度,天大地大孩子的意愿最大,他望着小月亮明净的眼眸,温声道:“玄晖,这个掌门你想当的话就当,不想的话也无妨。”

    谢脁闻言有点踌躇,如果自己摇头的话,逍遥派接下来可能会被收拾得很惨。

    “有点想,还有好多逍遥派的技能没学呢”,他苦恼道,“可是我不擅长管理呀。”

    刘裕拍拍他:“没事,你自己学想学的东西就好了,朕让林子代你管理。”

    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重任的沈林子:???

    陛下,听我说谢谢你(咬牙切齿. jpg)

    此外,本次王语嫣也跟随着三朝联军一起抵达,她和王贞仪相谈甚欢,决定进入新朝位面。

    至于慕容复?他已经被卖给祖宗慕容垂进行二次改造了。

    慕容垂听说自家后世有个大孝子,居然用「参合陂之败」的名字来命名家传武学「参合指」,顿时怒气上涌,就要把这个混账好好收拾一顿。

    对此,远在宋朝的苻坚第一时间发来贺电,表示打吧打吧,打死了最好。

    慕容复:“……”

    等等,这口锅明明不应该他来背啊!

    ……

    众人回归大明之后,举办了一场晚宴。

    张煌言当然邀请了好朋友于谦*一同出席,席间推杯换盏,热热闹闹。

    让于谦*觉得古怪的是,他右手边坐着列文虎克。

    说来这列文虎克真是奇才,在荷兰民间从未受过任何训练,却能自学成才,攀登科学高峰,打磨出各式各样神奇的镜片观察人体细胞和微生物。

    列文虎克来到大明之后,得到大明科学院的全权资金赞助,从此直接起飞,研究效率高得惊人,总能搞出一些神乎其技的发明。

    如今大家从武侠位面带回大批产品,列文虎克也是摩拳擦掌,深感自己的才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得以充分发挥。

    此刻,列文虎克正在拿自己的镶金小镜片,利用反光,观察着于谦*的一举一动。

    他总觉得于谦*好像有哪里不对,跟以前不太一样。

    但他毕竟初来乍到,是个外人,之前也就见过于谦本尊一两回,一时半会也摸不准,只得在一旁极为隐蔽地默默观察着。

    另一边,郑成功正在思索着某些秘籍的安排:“朕觉得逍遥派有些书很适合文山,回头给他送一份。”

    “文天祥吗,朕没意见”,刘裕微微颔首,反正所有文件都有副本,就当送出其中一份做顺水人情了。

    王莽随意地挥了挥衣袖:“嘿嘿,俺也一样!”

    其他两人:???

    王莽战术性挠头:“哦串戏了,不好意思,朕也没意见,不如现在就让文山过来。”

    张煌言听到这里,转头微笑着望向于谦*:“文山等会要来啦,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快去准备吧。”

    于谦*过去的十几天加起来,都比不上此刻震惊:“什么文山,哪个文山?”

    张煌言寻思着,这也没喝多少,怎么还说起胡话来了:“当然是文天祥,还有哪个文山。你之前不是说棋艺小有长进,要和他秉烛夜话、下棋游园的吗,看看今晚月色多好,怎么能浪费,搞快点吧。”

    于谦*:“……”

    过去的十几天中,他始终忧心忡忡,寻找着回归本时空的方法,但现在觉得留下来其实也挺好的。

    原主过的究竟是怎样的神仙日子啊。

    于谦*沉思了一会,在「这样跟原主抢人不太好吧」和「拜托拜托,那可是文天祥啊」之间纠结了半天。

    最终,还是想见一面的念头占了上风。

    然而问题在于,他并未点亮原主的技能点,对下棋不能说是略懂一二,只能说是一窍不通。

    于是他试探着问:“你那里有……文山的棋谱吗?”

    哪成想,张煌言听他问出这句话,眼神顿时变得特别奇怪,忽而冷不丁来了一句:“那年我们在兰亭集会救下跳河的屈原,他第一句话说了什么?”

    张煌言:他每一次见面都要和我吹一吹文天祥的棋谱,而且还要求我必须捧场,现在不提了,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于谦*:一脸茫然. jpg

    转弯太快,这都啥跟啥。

    张煌言又道:“不记得了?没关系,我再问一个,当时大家应吕布的邀请进入三国位面,你第一个带走的人是谁?”

    于谦*继续沉默。

    张煌言眸光转为犀利:“这也不记得?那景皇相关的事,你总不能忘了吧,你从崖山给他带回了什么礼物当纪念品?”

    他见于谦*依旧不说话,于是眉峰紧紧蹙起,斩钉截铁地说:“你才不是我的好朋友,你是谁?”

    于谦*无可奈何,没想到一句话忽然翻车了,只得坦白告诉他:“我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景泰朝的于谦,在我的位面,刚打完北京保卫战不久。”

    宴会上,原本还在交谈的众人一时都静默下来,愕然看来。

    一旁,列文虎克语气幽幽地说:“根据我的微表情观测图,方才于太傅这句话有百分之九十八点七的可能性是真的。”

    众人惊叹,你的估计怎么还有零有整呢?

    “竟有这等事”,王莽却很感兴趣地凑过来,两眼放光道,“于太傅,你想回家吗,不如让朕来给你帮帮忙如何!”

    于谦*心里一紧:“如何帮忙?”

    王莽子看着就不靠谱啊,他就算只来了几天也知道新皇帝的那些光辉事迹,何等令人毛骨悚然。

    王莽挽起衣袖,步步逼近:“你莫慌,朕新学了《九阴真经》里的移魂大法,保准给你换回去!”

    移魂大法高深莫测,且极其难通,孜孜不倦勤练数年才算堪堪入门。

    除了王莽这等好事者之外,没人会花如此多的时间在一项根本没有作用的武学上,因此也只有他一个人会。

    于谦*正要拒绝,因为他还没见到文天祥。

    但王莽却一心想试试神通,直接伸手将他按住,牙一龇,嘴一咧,衣袖一挽,随即发出了摄魂夺魄的声音:“移——魂——大——法!”

    于谦*:?

    我杀王莽!

    下一刻,他感觉到一股巨力袭来,天旋地转间,神智在飞速地抽离。

    上方还在传来众人的议论声:

    “莽子,你怎么只把于谦*的魂魄换走,却没有把原本的魂魄换回来?这不是得「失魂症」了?”

    然后是王莽着急忙慌解释的声音:“按理说,这边的魂魄过去了,那边的魂魄应该很快会回来的,变成这样朕也不清楚啊!”

    “很快要多久?”

    “短则一两个时辰,长则……不定,一两天、一两个月、一两年?”

    众人:“……”

    咱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双手合十为于太傅祈祷了!

    另一边,于谦*的魂魄飘飘悠悠,发现自己压根就没回到原来的位面,而是抵达了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

    于谦*望着周围的宫殿住宅,沉默半晌,决定等回家了一定要砸掉几座王莽的祠庙(如果有这种东西的话)。

    不仅把他到处乱扔,还没让他见到文天祥,实在是应该打一顿泄愤。

    他在空中飘得有点累,于是暂时进入了一块玉佩栖身。

    就在他觉得这块螭龙玉佩有点似曾相识的时候,一个小朋友走过来,捡起了玉佩。

    玉佩表面沾了点灰尘,幼年版的郕王小钰抬起衣袖,珍而重之地擦了擦。

    一缕清风拂面而过,于谦*被迫化形出来,和幼年小钰对视半晌,额头缓缓滑落了一滴冷汗。

    淦,王莽究竟将自己扔到了什么地方啊。

    小钰紧紧捏住玉佩,望着他面露惊恐:“你是谁?”

    于谦*沉默许久:“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你未来的……”心腹之臣。

    但他看着小钰身上的亲王服饰,转瞬想到,对方被封王是在堡宗即位之后,现在说这话显然不是很合适。

    可能是因为在明世祖位面,听以张煌言为首的众人吐槽堡宗皇帝太多了,甚至万朝观众每个人路过,都会对堡宗踩上一jio。

    所以,于谦*现在一想起堡宗,哪怕是幼年的堡宗,内心也有着说不出的反感。

    这是什么诸天万朝的地板砖皇帝。

    就算是王莽都可以吊打他(王莽:谢谢你)!

    还没等他捋清思路,就听见小钰兴冲冲地说:“你是玉佩仙子吗,快和我一起回家吧。”

    于谦*:???

    就挺突然的。

    ……

    另一边,众人等了一个时辰,不见于谦本尊的魂魄归来,只得先把他安置好,然后去通知朱祁钰。

    “你自己惹下的祸,自己去和景皇解释”,郑成功把王莽按在座位上,拿出一根荆条,要让他负荆请罪。

    王莽哭丧着脸应下:“朕知道了。”

    然而过了一会,朱祁钰发回消息,表示自己正和王导等人在宋徽宗位面平定靖康之耻,暂时抽不开身,让他们自便。

    刘裕纳闷道:“你没跟他说是于谦的事?”

    “当然没有”,郑成功一摊手,语气无奈地说,“总不能直接跟他说「于谦出事,丢了魂魄」吧,那他还不得冲过来把我这刚建好的宫殿拆了。”

    家里再有钱,也禁不住这么造啊。

    刘裕一想也是。

    既然朱祁钰不来,他们只好去宋徽宗位面看一看情况。

    众人正要出发,忽见小老虎“哎呦”一声,捂着脸跌坐在一旁,叫声之惨烈,堪称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郑成功见他整个人都蔫了,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问:“这是怎么了?”

    小老虎拽住自己家长的衣袖,无限委屈地说:“我的牙好痛。”

    “莫慌,先找人看看”,郑成功对着列文虎克招招手。

    后者立即在衣袖里一阵摸索,拿出几块镜片一拼凑,制成了一个简易版的高清显微镜。

    他瞄准小老虎的牙齿瞅了半晌,惊呼道:“呀,你这颗蛀牙深处有一道裂缝,好多细菌都进去了,在靠近牙神经的地方四处乱蹿!”

    如此描述,真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饶是众人久经战阵,也不由感到一股寒意蹿上脊背,纷纷一拥而上,围着显微镜看去。

    但见显微镜片下众多细菌来回游走,真如虫子乱爬,无拘无束,小老虎两眼含泪,俨然已经被剧痛瞬间折磨成一只死老虎了。

    列文虎克却不管众人的内心压力,两眼锃亮,充满激情地说:“必须立刻给他做杀菌处理,不然他这颗牙齿怕是保不住!”

    他这个眼神和一个时辰前的王莽一模一样,明显是学艺许久,终于逮到一个实验对象,可以大显身手了。

    满脸都写着「快来吧快来吧」,唯恐天下不乱!

    郑成功轻轻蹙眉问:“如何杀菌?”

    “什么杀菌?”小老虎痛得神智不清,伏在他怀中哇哇大哭,一边惊恐地叫道:“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王莽素来听说这个时代的西医行事荒谬,生怕列文虎克胡来。

    他走过来,对着显微镜看了几眼,眉头顿时蹙紧了:“这确实是急性牙髓炎的症状,不处理不行,在我们后世得把牙齿钻开来抽神经,再用树脂补上,最后用陶瓷做一个牙冠。”

    小老虎一听要钻牙,嚎叫得更凄惨了。

    王莽沉思一会,忽然灵机一动:“如果不想钻开牙齿,朕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用「移魂大法」,将小老虎的魂魄从身体里移出去……”

    自然就不会疼了。

    话音未落,在场几人齐声道:“你走!”

    王莽悻悻摸了摸鼻子:“好了好了,不提这个,朕对这个治疗还算有些了解,你们掂量着办吧。”

    列文虎克喜道:“倘若新皇帝也愿意配合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郑成功觉得列文虎克和王莽乃是搞事界的两座高峰,一个更比一个不靠谱,但此刻也别无他法,只得试一试了。

    他安抚地拍拍小老虎的后背,哄着对方喝下止痛汤药,对王莽说:“有劳。”

    王莽瞬间受宠若惊:“世祖太客气了!”

    加上他也想弥补一下先前用移魂大法造成的大纰漏,于是摩拳擦掌,信誓旦旦道:“世祖放心,小老虎不出几天就会活蹦乱跳!”

    他越表现得信心满满,郑成功越觉得这事悬乎,迟疑地看了他几眼,转头问刘裕:“玄晖在何处?”

    逍遥派医术博大精深,就连换眼之术都盛行,或许也能试试补牙。

    王莽:“……”

    听到这个,刘裕顿时长叹一声:“他去找萧衍了,朕拦都拦不住。”

    天杀的,真不知道梁朝有什么好!

    ……

    梁武帝位面。

    谢脁正在摆弄着新作好的栗子小蛋糕,忽见面前的光屏亮起,眨了眨眼:“阿练,你点一下,外祖爷爷在呼叫我了。”

    由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栗子」这两个字在本朝属于违禁词,尤其受到帝王萧衍和宰相沈约的一致忌讳。

    沈约:呵呵,什么「天子圣哲」,都不如一包栗子来得实惠。

    但小月亮并不管这个,反正也禁不到他头上。

    萧衍当年亲眼见到好友被东昏侯所害惨死,从此遂成心结,如今失而复得,主打一个有求必应,什么好东西都不忘记给他准备一份。

    小月亮每次来梁朝都宛如度假,开开心心一连待上许多天,走的时候还连吃带拿的,抱满了礼物。

    萧衍棋力高绝,可称六朝之冠,逍遥派藏书中有不少珍藏棋谱,尽数被小月亮打包送了过来。

    此刻,他面前放着两份棋谱,一份是聪辩先生苏星河的珍珑棋局,一份是文天祥的《玉帛金鼎图》,正在对照研究。

    小月亮唤了两声,发觉他盯着棋盘不理自己,手一伸,将玉石棋子全部拨乱,有不少还沾上了奶油。

    “怎么了?”萧衍回过神,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握住他的手擦了擦,“等会记得把棋局还原。”

    “还原就还原”,小月亮嘀咕道,反正自己过目不忘。

    他点开屏幕:“唔,外祖爷爷说,小老虎突发牙疼要补牙。可是,我逍遥派医书中只有强力止痛汤药,还有做手术之前饮用的麻醉汤,以及涂在伤口处的麻痹药物,并没有补牙材料呢。”

    萧衍扶额,依稀叹息了一声:“这麻痹药物要来有何用,帮助牙齿走得更安详吗。”

    “才不是呢,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小月亮瞪他一眼,很快又冒出一个主意,“本门中换眼、换牙之术倒挺多的,不然给他牙齿全部敲掉,换成纯新的假牙吧。”

    萧衍:???

    这谁听了不说一句活阎王。

    可怜的李来亨,怎么忽然就……

    另一边,岳飞也感到奇怪,把岳云和檀道济叫过来:“你们几人在天龙八部副本中都是一起活动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檀道济一脸懵逼:“可能是因为巧克力吧,他带了好多好多进去,本来要给我们分,可我和阿云都觉得太苦,不爱吃。”

    小老虎在大明乃是一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人拘着他,贡品也是随便拿。

    他觉得神圣罗马帝国送来的奥地利巧克力味道不错,直接搬了十几箱走,不停吃吃吃,终于把牙齿给吃坏了。

    岳飞见了如此惨状,借机教训各位小朋友远离巧克力,保护牙齿健康。

    耳畔,小老虎的叫唤还在一声声传来,岳云头摇得像拨浪鼓,心有余悸道:“不吃不吃,这辈子都不吃了。”

    话音未落,就见列文虎克扭过头,对他灿烂一笑:“吃巧克力也没关系的,回头我给你补牙就是了。”

    众人:“……”

    大仙,快收了神通吧,你真的很让人胆寒!

    “玄晖,你也看见了”,萧衍收回目光,徐徐看向了谢脁手中的栗子蛋糕。

    他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为了保护你的牙齿,你是打算现在将它送走,还是让我来替你送走呢?”

    “我都不选!”

    小月亮无比警觉地看着他,试图护住自己的小蛋糕。

    然而,萧衍虽然是个文治皇帝,但怎么说也是以武开国,身手绝非他可比,所以,这个蛋糕最终还是被无情地剥离而去。

    “萧阿练,你别得意”,小月亮闹了一通无果,坐在原地生闷气,“我回头就去学北冥神功,下次见面一定镇压你!”

    绝世武功哪能说练就练,萧衍只当小月亮在说笑,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日后会被镇压得有多凄惨。

    他抬手将一只被撞倒的琉璃杯盏扶正,微微含笑道:“好,那我等着。”

    ……

    另一边,李来亨喝下止痛汤药,嘴巴不断发麻,情况暂时缓和了些。

    郑成功拍拍他的手:“你在家好好休息,等待手术,让小夏代你去靖康年间。”

    “可是”,小老虎泪眼汪汪地说,“我还想等恢复了去那里玩呢。”

    众人无语,你一个小朋友,年纪不大,想法倒是不少。

    然而明世祖都同意了,他们除了听之任之,还能咋滴。

    王莽开了一张制造补牙树脂材料的方子,交给大明科学院。

    因为先前一次副本结算,就有化学实验室奖励。

    列文虎克领命而去,和一群羟基磷酸钙之类的奇怪东西搏斗半月有余,终于将补牙材料制造出来,救了小老虎一命。

    如此一来,众人正式前往靖康年间,已经到了半月之后。

    ……

    靖康位面。

    王导纵横捭阖,落子全局,从大理国开始入手,扶持司马绍在南方登基,随后就开始了势如破竹的征程。

    值得一提的是,大理国这位被取代的倒霉蛋,是宣仁皇帝,庙号宪宗,大名段和誉……

    没错,就是大家全都见过的那位天龙八部段誉的原型(老年版)!

    一路走来,就有不少吃瓜群众去问萧峰:“萧兄,你要不要去见见你的三弟?”

    萧峰:?

    他直接就是一个抗拒的大动作。

    王导的战略思路十分明确,先对付金,再对付宋,趁着金兵南下,朝中空虚的功夫,渡海而上,杀入中都来了一招偷家。

    这个战术思路,类似于后唐庄宗李存勖八日灭梁,主打一个出奇不意,趁你没缓过神就要你命,打死没商量。

    景泰位面派了骑兵与水师支援,先进的武器,精锐的战士,金兵们一个个人仰马翻,输得惨不忍睹。

    然而金国毕竟是建国初期,亦不乏血勇之士,气势如虹,拼死反击。

    战事一度陷入了焦灼,直到三朝之人到来,各路武林高手齐出,三三两两组合夜探军营,顿时就斩杀了完颜宗望、完颜宗翰等人,悬首示众。

    萧峰更是亲往金朝帝宫走了一遭,活捉金太宗。

    金兵一溃而散,仓皇北逃,司马绍一方再无掣肘,进入中都城顺利登基。

    下一步,就是破燕京、渡黄河、挥师南下直取开封了。

    司马绍虽然年幼,却在风刀霜剑中快速地成长了起来,他本就生于衣冠南渡、天下分裂之时,一出生就在江南,从未抵达过北方。

    如今天下未统,却已先据幽云。

    王导带着小弟子凭栏远望,浩荡的长风吹起征尘遍地,烽烟如燃,天上的旭日摇摇欲坠,仿佛生民鼎沸,四海倒悬。

    “唉,日近长安远”,司马绍叹道。

    但他很快话锋一转,振作了精神:“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晚,朱祁钰为了感谢三朝吃瓜群众(划掉),三朝仗义之人的相助,在宫中设宴相招。

    不料灯火初燃,还未开宴,便见一道身影如旋风般卷了进来,一下在他面前站定。

    王莽捏着朱祁钰的衣袖,擦了擦自己并不存在的眼泪,肃容道:“景帝陛下,朕捅了一个和你有关的大篓子,你一定要镇定啊。”

    朱祁钰已经见惯了王莽的搞怪,一时没当回事,随意挥挥手:“是吗?那你说吧,朕听着。”

    王莽想了想,谨慎地提出要求:“你先保证你不会生气,朕再说。”

    朱祁钰神色怪异地瞅了他两眼,断然拒绝:“这不行,你先说来听听。”

    王莽得不到保证,更觉得自己今日命悬一线了,于是再度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其实呢,也不算什么大事,或者说影响可大可小。”

    朱祁钰一脸茫然,王莽见他还没get到要点,只得疯狂暗示道:“有一个对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人,现在不知是死是活……”

    话音未落,朱祁钰惊讶道:“你找人暗杀小太宗爷爷了?”

    王莽:???

    这都什么和什么?!

    原来,洪武位面的小燕王朱棣,自九州书院学习归来,就被老朱送到了景泰位面练兵,以三年为期。

    朱祁钰白得一个征北大将军,既是战神,又没有任何隐患,自是欣然同意。

    大明军中也没有谁不长眼,敢不听小朱棣的号令,尤其神机营更是如臂指使,所向披靡。

    加上小朱棣本就在崖山副本中北伐过一次,如今更是纵横无敌,率领军队一路呼啸,已经打过了叶尼塞河。

    朱祁钰这次前往靖康年间,十分放心地将他留在了本位面继续战斗。

    王莽发觉一口大黑锅朝自己砸来,慌忙否认,连连摆手:“朕不是,朕没有,朕和他无冤无仇,压根没去你们位面。”

    朱祁钰松了口气,心想除此之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大家都好端端在这里或是本位面待着。

    除了廷益去了明世祖位面,但也不是第一次去了,他甚至在那个位面有所以自己的府宅,基本等于半个常驻人口。

    等等……

    朱祁钰目光顿时变得犀利起来,望向郑成功:“你们对廷益做了什么?”

    郑成功沉默片刻,放下杯盏,带着一丝迟疑地拍了拍他的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此事王莽有错在先,你有什么想提的条件尽管提。”

    王莽忙不迭点头:“正是如此,你放心,只要朕做得到,一定会补偿你的……”

    朱祁钰无心再听他掰扯,让他速速带自己前去。

    ……

    一个时辰后,王莽背着荆条站在宫门外,随时待罪。

    朱祁钰决定以后在两个位面的传送门处都贴上纸条——

    王莽与狗不得入内!

    这还是人干出来的事吗!

    王莽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皮一下就把于谦的魂魄给弄丢了,又见朱祁钰如此深受打击,更加不敢反驳,生怕把对方气出什么问题来。

    “给朕《移魂大法》的秘籍”,朱祁钰冷冷道。

    “啊”,王莽不胜惊讶,“景帝你也要学吗,这个功法真的很难学,朕学了五六年才入门,然后第一次出手……”

    就是给于谦*移魂。

    他到底还是学乖了,没把后半句继续说下去。

    朱祁钰捏着移魂大法的秘籍看了半晌,如同天书,完全不得要领,不由眉峰紧锁。

    “朕就说这个很难学吧”,王莽趁机说道,“不如什么也不做,静观其变,反正于太傅的魂魄终究会回来的,虽然有可能花费十年八年……”

    一听到「十年八年」,朱祁钰的眼神顿时宛若要将王莽给生吃了。

    饶是王莽一贯无法无天,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陛下,你少说两句吧”,王贞仪头痛不已,捂住他的嘴直接把他拖走,“景帝陛下,这次多有得罪,赔偿的事情我们回头再议。”

    朱祁钰冷笑一声。

    “消消气”,郑成功抬手斟了一杯凉茶递过去,温声说,“不若将于太傅放在英灵返魂碑下方,大明国运相系,或许魂魄归来的速度会快一些。”

    “这如何使得”,朱祁钰蹙眉道,“你也不能控制归来的魂魄究竟是谁,倘若召唤出别人的魂魄进了廷益身体,比如隆武帝,朕岂不是还要叫他爹?”

    郑成功惊愕地看向他:“那是我父皇,你叫什么爹?”

    朱祁钰:“……”

    对不起,他气懵了。

    “还有一种方案”,郑成功又道,“便是再前往一个新的武侠世界,天龙八部世界既然有「移魂大法」,想来其他世界也会存在相应的克制之物。”

    朱祁钰沉思良久,一时也无其他路可走,遂满怀忧心地点点头:“好吧。”

    ……

    于谦的身体被放进了魔法锦囊保鲜,进行时间定格。

    众人为了该去哪个新的武侠副本而争吵不休,王莽介绍道:“许多武侠世界,都以真实的历史故事为背景”

    “有没有本位面的?”众人纷纷追问。

    王莽告诉大家:“不仅有我们各自时空的,甚至还有以我们为主角的。比如【边荒传说】世界,就是以宋祖的一生为主线;【七剑下天山】世界是李晋王去世十余年之后的故事;【鹿鼎记】以反清复明为背景。”

    “请问”,王文举手道,“有没有发生在本朝的故事?”

    “有吧”,王莽想了想,“【小李飞刀】世界的主角李寻欢,就是景帝年间中的探花……”

    众人商讨一阵,最终却是一个没选,而是转头去了【大唐双龙传】。

    不为别的,就因为它真的存在破碎虚空,世界等级较高,比较方便找到克制移魂大法的东西。

    萧峰、王语嫣、逍遥派众人也随之一同前往,抵达了隋末大业年间。

    出发之前,王莽再三耳提面命:“记得一定要抓捕石之轩/裴矩!他练习不死法印,直接分裂精神,如果于太傅魂魄不全的话,我们可以帮他再裂一下,不就补全了!”

    朱祁钰顿时想把他打一顿。

    ……

    副本内外存在着时间差,数年过去,外界只流逝了一个时辰,当真是恍如隔世。

    期间,众人尝试了许多种方法救回于谦的魂魄。

    包括但不限于石之轩的不死法印,来自和氏璧的精纯能量,慈航静斋的剑心通明,鲁妙子的机械术,等等。

    甚至听说石青璇箫艺冠绝天下,有净化心灵之功效,还特意将她从幽林小筑请来,吹了一首曲子。

    结果无一奏效。

    期间,秦皇苻坚和世宗柴荣都受邀来过一趟,秦&周联军在完成宋仁宗的位面征伐之后,得到了一批天幕奖励。

    “长命百岁卡怎么会没用呢”,苻坚惊奇道,“当初朕就是用这个给景略续命的。”

    柴荣拿出自己的道具卡片,也尝试了几番,同样遗憾地摇了摇头:“朕从前也是用这个给王相公续命的,不知何故,竟对于谦毫不奏效。”

    魏王符彦卿提出了自己的猜测:“陛下,祖宗,可能是因为你们的卡片来自历史位面,而于谦的伤势是武侠位面的功法造成,所以不起作用。”

    苻坚闻言眉峰微蹙,心想王莽等人能打过去,武侠位面的人同样也能打过来。

    若有武侠位面突发奇想进攻本朝,岂不是很危险?

    不行,回去得问问景略。

    柴荣和他想到了一处,回朝之后就把王朴叫来,君臣二人秉烛夜谈至天明。

    最后决定还像之前一样和前秦帝国联手,继续去征服一个新的武侠位面,得到功法和宝物,全员走上修行之路。

    “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好像是「边荒传说」位面,正值淝水之战时期……”

    吃瓜群众:???

    ……

    最后众人不得已,为于谦找来了传说中的战神图录。

    据说此物记载了有关生命和宇宙千古以来的秘密,终极招式就是破碎虚空,打碎位面壁,想来对付灵魂之事应该问题不大。

    朱祁钰带着战神图录归家,心情无比沉重。

    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

    廷益,你此刻究竟身在哪里,何时才能归来?

    朱祁钰屏退了宫人,捧着写有《战神图录》的瓷砖(被明世祖直接从战神殿穹顶抠下来的),一字一字,念给昏睡中的于谦。

    念完之后,他等了许久,也不见于谦有任何反应,不觉大失所望。

    “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方法都试遍了,你倒是睁眼看一看朕啊……”

    “看什么?”

    他正准备离去,一只手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于谦支起身,望了他一眼,如释重负地笑道:“果然还是回家的感觉好。”

    朱祁钰惊讶地看着他,眸中似是浮现出一层水光,低声道:“欢迎归来。”

    他和于谦分享了近来发生的事,太多太多,讲了几个时辰都说不完。

    于谦听后恍然大悟:“果然,那时候我感觉好像有人在唤我的名字,原来是陛下你,我还以为是什么不祥之物,特意跑到太庙躲了几日。”

    朱祁钰:“……”

    合着自己难过了这么久,问题根源居然还出在廷益本人身上。

    终究是错付了. jpg

    那时候,于谦还真没打算离开。

    他行事一向有始有终,既然自己来了,就要留下一些好的影响,不能半途而废。

    他想了想,决定把这个好消息也分享给自家陛下:“我这段时间过得挺充实的,按死了一个前任皇帝、一个前任太后,几个祸国奸臣,还有几个异族君主。”

    “在另一个时空,你的统治从此应无任何隐患了。”

    朱祁钰:Σ(っ°Д °;)っ

    【作者有话说】

    好耶,本文到这里就算完结啦。这是我第一次写完一整本小说,而且还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字,真的好开心呀(当场一个旋转跳跃!!!),感谢各位不离不弃,祝大家都能健康快乐每一天!

    其实本文一开始的写作设想只有一个情节,那就是郑森森闯关崖山。作为森森的崇拜者,我一直有个计划去各地看一看他留下的痕迹,然后在南澳岛(森森的起兵地)发现了陆秀夫的衣冠冢,原来小陆相公从前也在这里领兵作战。我心想好巧,赶快联动一下。结果后来一不小心文章就写多了,把各种参赛者都写了进来hhh

    由于个人读书比较杂,喜好比较冷门,导致很多人物都找不到合口味的文,比如郑森森,刘越石,沈休文,陈茜茜,自己动手产粮的过程还是比较愉快的,写作目标也算是圆满完成,把他们的故事都叙述了出来。

    懒惰如我,也因此被鞭策去多读了一些史书。这期间,因为写了较多魏晋南北朝的人物,我也花费大半年时间断断续续看完了宋书、陈书、梁书三本,还有晋书、北史、南史、新五代史、旧五代史、明史、南明史(钱海岳)的列传(载记)也跳着看了七七八八(志一概不看,因为我觉得很无聊,看了也记不住),新认识了一大群富有魅力的历史人物,同时也意识到了某些史官修书的魔幻程度(沈约你说是吧?),感到心满意足。

    近来在比着看《新唐书》和《旧唐书》,进度异常缓慢,一个月过去了,贞观朝还没看完……好玩的细节实在是太多了嗷:=)

    因为文章情节和篇幅所限,亦有一大批我平日记在读书笔记上,觉得非常有趣非常动人的历史人物和故事来不及和大家分享了,只好留待下本书再写。

    或许,正因为留有遗憾,才成全了新的一场征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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