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意外开出的珍珠,阮祺兴奋得一整晚都没有睡好,最后是硬闭上眼睛勉强睡着的。
第二日天没亮就爬了起来。
以早上雇驴车便宜为由,带着清珞一路乘车进了常渊县内,直奔最近的珠宝行而去。
珠宝行全名闫家金玉行,窄窄一间门脸,刚进到店铺,阮祺就听见里间传来阵阵吵闹的声响。
“蠢才,早叫你好生看着那堆箱笼了,费了大半月才从京中船运到这边,怎么别得都不丢,偏巧丢了这最重要的事物!”
闫掌柜年过四十,身形矮胖,肤色黑红,指着眼前的少年破口大骂。
少年眉眼间与闫掌柜有些相似,被骂得抬不起头来,只能缩着肩膀任由对方打骂。
“客官这边请。”店伙计一眼瞅见阮祺,连忙满脸堆笑着迎了过来。
“客官要买金银还是玉石,咱们这儿新上了批发簪,有金累丝的,也有镶宝石的,客官要不要先瞧瞧?”
注意到阮祺好奇的目光,店伙计有些尴尬,悄声解释道。
“让客官见笑了,新到的商船出了些变故,丢了好大一批货物,不怪咱们掌柜的着急上火。”
最近往常渊县来的商船遇了水匪,损失惨重,事情传得沸沸扬扬,阮祺也多少有些耳闻。
便没继续在意,而是将怀里包珍珠的软布取了出来。
“哎呦!”不想刚刚将珍珠展开,面前的伙计便脸色大变,直接惊呼出声。
阮祺吓了一跳,下意识将珍珠收了回去。
“掌柜,掌柜的,是您要的那批珍珠!”
什么和什么。
阮祺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店伙计死命抓住了衣袖。
一直随意扫视四周的清珞忽然顿住,眼眸望向阮祺的袖口。
伙计莫名打了个寒颤,慌忙松手,却还是拦住店门不肯叫两人离开。
听闻“珍珠”二字,闫掌柜脸色也跟着变了变,推开儿子从里间走出,眼睛直直盯着阮祺手里的珍珠。
阮祺警惕将珍珠包好,重新收进袖里:“既然店里还有事情要忙,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两位留步,”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古怪,闫掌柜连忙撑起笑脸,语气温和道,“还请两位留步,公子手里的珍珠,可否再让我仔细瞧一瞧。”
“是这样,”闫掌柜诚恳道,“方才公子也听到了,我们店里最近刚丢了一批货物,其中就有两箱急用来镶冠的珍珠,我瞧着公子手里的珍珠大小正合用,不知可否卖给我们。”
“当然,只要您肯卖,价格方面都好商量。”
闫掌柜是真的急疯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透了底,任由对方拿捏。
阮祺犹豫了下,也没多为难他,将珍珠取了出来:“只是最普通的河珠,未必就是你们需要的那种。”
软布展开,八颗珍珠静静躺在里面,圆润光泽,透着淡粉色的柔光。
闫掌柜看得眼睛都直了,一脸“得救了”的表情,想也不想便开口道。
“开个价吧,多少钱?”
阮祺有些懵:“二……”
“二十两是吗,阿柳,给公子拿二十两银票过来!”
像是生怕阮祺反悔似的,闫掌柜高声朝伙计招呼,顺手一把将珍珠抢了过来,直接收进自己怀里。
不,阮祺想说的是二两。
河珠不如海珠值钱,哪怕他手里这几颗成色极佳,能卖到一两银子已经是顶天了,二两已然是翻了倍的价格。
二十两,除去之前冲喜换的五十两,阮祺这辈子都没有经手过这么大笔的银钱。
从闫家金玉行出来,阮祺仍旧有些恍惚。
“……他急着要珍珠,你其实可以再多要一些的。”清珞笑着道。
“不不,”阮祺回过神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本就是意外之财,二十两已经够多了。”
阮祺盯着银票,白净的脸蛋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眼眸里闪着光,却只是单纯的喜悦。
考虑片刻后,将其中一张十两的银票递给清珞。
“给你,河蚌是你留下的,分你十两,剩下十两留着给你看病和日常花用。”
清珞意外看了他半晌,倒也没再推辞,接过银票后转身回了金玉行,不过一会儿,将装在布袋里的碎银递还给阮祺。
垂眸道:“我要一两就足够了,按照你们这边的规矩,家里都是要夫郎管钱吧?”
阮祺怔住,轻轻咳了声,假装镇定地将银子接过。
“也行,那我帮你存着,免得你自己乱花。”
卖完了珍珠,那边县里的医馆也已经开门了。
眼下时辰还早,医馆内只有几个伙计在药柜前忙活,听到阮祺来意后摇头道。
“神医还没来呢……你说那病人是叫阮成丰吧,他腿伤没好,现在还不能下地,不过应当已经醒了,若是想要见他的话,我可以先带你过去。”
“好。”阮祺压下心底的担忧,让清珞先留在外头,自己则随着伙计进了后门。
空气里到处都是煎煮汤药的苦涩味道。
后院最里间一处客房,病人都还在熟睡,呼噜打得震天响,唯有阮成丰用手撑着双腿,面上满是痛苦之色。
“大伯。”阮祺轻轻唤了一声。
阮成丰身形健壮,鼻梁很高,因为常年打猎,整个人都透着股凶悍。
瞧见他非但没有高兴,反而不耐烦道:“赶紧回去,谁叫你过来的,医馆是什么好地方吗,也不怕过了病气。”
早习惯了对方的嘴硬心软,阮祺小声解释:“我带郎君一起过来的,他之前受了重伤,我想顺道让神医给他看看。”
阮成丰闻言更加恼火:“我早说过不让你给人冲喜了,就你伯母事多,非把我送到医馆来,白花这冤枉钱,反过来还要连累你。”
“他就在外面呢,您小声一点。”阮祺拉住阮成丰。
“而且他人很好,您往后见着就知道了。”
“再好也是个病秧子,你难道还能一直养着他不成!”阮成丰吹胡子瞪眼,即便双腿疼痛也没有短了气势。
“你听大伯的,别糊里糊涂就与他同房了,不就是五十两银子吗,咱们都还了给他,把这劳什子婚事一笔勾销,反正他已经醒了,怎么都不算吃亏!”
阮祺知道说不过他,伸手拍了拍他的伤处。
“好了,您伤口不疼了吗?”
阮成丰疼得哎呦直叫,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见大伯精神还算不错,阮祺稍稍安下心来,正好神医也已经来了,便将家里带的吃食留下,叮嘱几句后转身出了房间。
反倒是清珞那边的情况比预想中的要好上许多。
按照神医的说法,对方只是之前伤了气血,需得慢慢调养,既然家里有药可以吃,便也不必再换成其他药方了。
“……不愧是神医,”从医馆里出来,阮祺心疼数钱,“只随便瞧上一眼,连药方子都没开,就要花三两银子。”
他如今统共也没有多少银钱,五十两冲喜钱给了大伯母四十五两,他手里只留了五两,算上过去积攒的,还有今日卖珍珠换的钱,一共二十六两,零二百五十六文钱。
去掉诊费三两,坐驴车往返十五文,也就是还剩下二十三两,零二百四十一文钱。
“不过听说这神医在京城看病时,诊金最低也要收取数十两白银,这样算来的话,似乎还是赚到了。”
阮祺勉强安慰了自己,收好碎银和银票,深吸口气道。
“走吧,刚好省下给你开药的钱,我们一起去街上吃碗面吧。”
阮祺带着清珞去了医馆附近专门做臊子面的摊位,要了两碗八文钱的酸汤臊子面。
摊主是上了年纪的外地夫妻,无论面条还是面汤都是新鲜现做的。
汤头咸酸微辣,臊子虽然不多,却酱香浓郁,肥瘦相间的肉沫,吸饱汤汁的面条,加上绿油油的青菜,直叫人欲罢不能。
清珞原本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渐渐的,将视线落在对面阮祺的身上。
不久前还在为三两诊金苦恼的人,如今却已经吃得津津有味,眉梢眼角都透着满足。
“怎么了?”阮祺疑惑问,还以为自己沾到面汤了,连忙伸手去擦脸颊。
“无事,”清珞将一枚簪子递给他,“刚才在金玉行里买的。”
阮祺放下面碗,才发现对方递来的是一支素银簪子,样式简单利落,只在银簪花顶上黏了颗粉白的珍珠。
“昨晚的珍珠其实有九颗,我留了一颗。”
清珞解释,也不等阮祺继续反应,抬手将他发间的圆顶木簪取下,换上新的银簪。
“为何……”要给他买簪子。
阮祺有些懵,终于明白对方拿去的那一两银子究竟用在了何处。
“觉得合适就买了。”清珞打量眼前人片刻,满意点头,“很好看。”
青年随意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搭在桌边,脸上分明满是伤疤与焦黑痕迹,却偏偏有一种清冷出尘的气质。
阮祺心跳得飞快,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吃完那碗面的。
回去的路上,趁着身边人没注意,小心翼翼摸了下发间的银簪。
过了片刻,又忍不住悄悄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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