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阮祺分毫也没有动过想要悔婚的念头。
最简单的道理,当日大伯伤势极重,那拿回的五十两银子是实实在在的救命钱,不能只因为事情了结就想要反悔。
好处都自己收着,坏处都甩给外面,做人没有这么不地道的。
午饭后,阮成丰还想来找清珞说话,被阮祺直接拦了回去。
“我知道大伯是为了我好,但既然已经成亲,往后该怎么过日子便是我自己的事,大伯还是好好休息,别整日操心这些了。”
阮祺性子软,却是认死理的,旁人轻易无法劝动。
阮成丰知道木已成舟,最终也只得一声叹息。
害怕清珞多心,阮祺没再就和离的事多说什么,与伯母打过招呼便领着清珞回家了,准备找找人,看今日之前能不能先将柴房修好。
说是柴房,但旧宅里存放柴炭的房间其实并不大,没有门,外面只用张竹帘勉强遮着。
如今屋顶塌了大半,别说是放置木柴,就连阮祺每日进出都会有些危险。
现在还不算农忙,刚好芜河村也有懂泥瓦工的村人。
阮祺安顿好了清珞,便带上银钱打算出门,没想到里正江聿升先一步将匠人领了过来。
“祺哥儿是准备修房子啊,”江聿升摸着嘴边的八字胡,笑容和蔼道,“哎呀,我之前就和你伯母说了,你这旧宅子是几十年前盖的,早应该修补修补了。”
阮祺愣了下。
想说他只是打算把旁边柴房修了,并没有要修整座宅子。
却见江里正大手一挥,直接招呼带来的泥瓦匠道。
“这外间,还有这卧房,看这屋顶漏的,都得修修了,加紧着动手,天黑之前应该就能修完了。”
“等……”
江聿升在村里极有威望,见他已经发话,两名泥瓦匠二话没有,拎了梯子便开始往屋顶上爬,风风火火地忙碌起来。
阮祺试图阻止,就被江聿升悄悄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
“你昨日去了水神庙?”
“对。”阮祺是真的懵了,不明白水神庙和今日修房子有什么关系。
江聿升环顾四周,越发放轻了嗓音。
“我已经听说了,你家里最近发生了很多怪事对不对?”
阮祺瞬间警惕,摇头否认道:“哪儿来的怪事,江叔听错了吧。”
“和江叔这么见外做什么,”江聿升笑容和善,“其实也不能说是怪事,就是不同寻常的事。”
“比如,你那郎君冲喜第二天就醒了,你大伯今日也从医馆里回来,再比如你每天捞的那些鱼。”
说起“捞鱼”,江里正的表情微微扭曲了下,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无意间做了何事,所以受了庙里神仙的保佑?”
阮祺杏眼瞪得溜圆,这都什么和什么。
如果江聿升只单说他家里发生的怪事,阮祺还是承认的,毕竟他偶尔也会觉得奇怪,为何他每回都能从河里捞上各种贵重东西出来。
但非要说和村里的神庙有关系,就实在太扯了。
阮祺不信神,在大伯受伤之前更是从没有到神庙祭拜过……在庙里烤鱼烤番薯那些不算。
而听江聿升这番话,倒像是故意想要将两边牵扯到一起似的。
阮祺冷静下来,认真望着眼前人道:“江叔,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直接说了吧。”
见对方如此郑重,江聿升反而有些脸热了,轻咳了一声道。
“我也都是为了芜河村考虑,嗯,总之你记住,往后如果有谁问起你家的事情,你就说是庙里的神仙保佑。”
“咳咳,那水神庙总归是咱们村子的,太冷清了也有失颜面不是,等神庙香火旺盛了,也能给村里带来好处,庙会庙市什么的都可以开起来,百利而无一害嘛。”江聿升絮絮叨叨。
哦,阮祺终于听明白,这是要把神仙显灵的事宣扬出去。
事情对芜河村有利,阮祺没多犹豫便同意了。
刚好他也在犯愁,若是有人问起捞鱼的事自己该如何解释,这回都可以推到神仙保佑上了。
“总让神仙来背锅,你说会不会不太好?”
阮祺回家对着郎君忧心忡忡。
清珞午觉被吵醒,将他揽到身旁继续睡:“放心,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不敢责罚你。”
阮祺:“?”
两个泥瓦匠动作麻利,黄昏前便已经把全屋的砖瓦都修补妥当,甚至将原本的破竹帘取下,给柴房换了崭新的木门。
最后也只象征性收了阮祺一百文的木门钱。
待在不再漏风的房间里,阮祺感觉整个身心都舒畅了,探头打量四周。
“居然连墙角的漏洞都补上了,这回终于不用担心再有东西跑进来了。”
清珞在桌旁喝水,随意点头。
瞧了眼外面的天色,阮祺忍不住迟疑:“今晚……”
他本想说今晚到大伯家里吃饭,不过想起晌午发生的事情,顿时犹豫是否要带上清珞一同过去。
大伯的个性他最是了解,虽然他早上已经劝服了对方,但以大伯的脾气,多半不会就此罢休,很有可能再说出什么更加伤人的话来。
“无妨,”猜出阮祺在担忧什么,清珞不在意道,“只是几句不中听的话,想去便去吧。”
“那今晚去大伯家,”阮祺道,伸手扯住他的袖角,“放心,我不会再让大伯为难你了。”
阮祺紧抿着唇,开始给他念叨家里的事。
因为极少到田里干农活,阮祺的脸颊比寻常小哥儿还要白嫩,清珞忍了半晌,终于还是伸手轻捏了一下,触感果然不错。
“……我大伯那人吃软不吃硬,他现在和你计较,其实也是没绕过弯儿来,你先让着他一些,等他自己想通理亏了,就该寻思着来补偿你了。”
还在与他传授该如何应对大伯的阮祺莫名被打断,唔了声,抬头不满道。
“说正事呢,你别捏我。”
“嗯。”清珞颔首,收回前又顺手多捏了一下。
阮祺给清珞说了一路有关大伯的事,确认都交代妥当了,才上前推开大伯家的院门,迎面便见到满脸焦急的董念。
“你大伯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董念显然等了他许久,上前一把将阮琪拉住。
“没有,”阮祺心底咯噔了声,“怎么了,大伯不在家里?”
虽说没有伤及到筋骨,但阮成丰毕竟双腿受伤,身体亏虚得厉害,必须卧床好好休养才行,怎么能随便跑出去。
“哎呦,这杀千刀的,”董念急得直骂,“我才出去买个菜的工夫,人就不见了,还是刚才魏婶子瞧见他,说是拿着弓箭跑进山里了,他别是又到山里打猎去了吧?”
腿伤刚见好就跑去打猎,这还真是阮祺大伯能干出的事。
“您先别急,”阮祺稳住心神,扶着董念道,“这会儿天还没黑,咱们先自己到附近去找找看。”
一个伤患,跑应当是跑不远的。
董念也渐渐平复下来:“好。”
天色渐沉,进山寻人自然是越早越好,两人不敢耽搁,叫清珞守在家里便打算离开。
然而刚迈出小院,就瞧见一个人影瘸着腿走来,手里还牵着什么事物,身量不高,似乎是小牛犊之类。
见阮成丰没事,阮祺总算是放下心来。
董念显然也看清了来人,顿时气急败坏,直接将人揪住。
“你跑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知不知道我和祺哥儿替你担心,我看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阮成丰被捶得连声痛呼,偏偏不敢躲闪,只能在原地讨饶。
“唉,别打了别打了,快瞧我带了什么回来。”
阮祺正犹豫是否要上前劝架,听见这话下意识转头,望向他手里牵着的活物。
不是小牛犊,而是小马驹。
“怎么样,”阮成丰笑着道,神情间满是得意,“我在山下抓到的,看这毛色,看这四蹄,怎么也能卖上几两银子。”
别说腿伤之后,便是腿伤之前,他也很少有这样好的收获,可见是时来运转了。
董念起初还跟着惊讶,见他得意,瞬间火冒三丈。
“呸,谁要你的银子,你再敢跑山上试试,那点银钱都不够给你瞧病用的!”
越说越忍不住恼火,董念追着阮成丰捶打,阮成丰也顾不上手里的缰绳了,瘸着腿四处躲闪,一旁无人看管的小马驹咴咴直叫。
门掩黄昏,望着小院里的热闹,清珞凑到阮祺耳旁道:“对了,你中午说的……”
说什么?
阮祺瞬间被呛到,都快忘了自己说的那句两人已经睡过的话,用力将对方捂住。
“啊啊啊你累不累,他们还要打一会儿,咱们先进屋里休息吧!”
好容易被对方松开,清珞忍笑道:“你中午说的,让神仙背锅,我想问问你究竟是何事。”
“不过,好,先进屋里休息吧。”
阮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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