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斋楼的糕点做得精巧,价格却比寻常饭菜还贵,一小块酥点就要十几文钱。
阮祺只吃一块便舍不得吃了,给大伯和伯母都分了块后,小心翼翼将油纸收了起来。
再回到芜河村已经是午时之后。
阮祺原本是想陪着清珞一起睡午觉的,却有村人找来,叫他到里正家去,商议有关水神庙庙市的事。
“我陪你去?”清珞直起身道。
“别,”阮祺连忙将他塞进床里,抬手在他额角上探了探,“你身子才刚好,不能太过劳累。”
确认热度正常后,阮祺总算放下心来。
养病期间虽然要多沾染阳气没错,但这一早上忙前忙后的,再折腾下去,难保不会病情加重。
见对方实在担忧,清珞便也没再坚持,只闭眼点了点头。
安顿好了清珞这边,阮祺随着来领路的人一起到了里正家中,等进屋了才知晓,原来村里已经决定要在后日里开办庙市。
阮祺虽不懂这些,却也迟疑:“这么快,会不会太匆忙了?”
“这种事情当然要趁热打铁才行,”江聿升摸着八字胡,脸上满是得意,“你知道今日来神庙敬香的人有多少吗,只一个清早,足足二三百人。”
二三百人,阮祺惊讶,这数量甚至比昨日还要多了。
一旁的村人小声给阮祺解释:“听说是因为贺庙祝昨日出门摔下石阶,将手臂摔断了,还恰巧被隔壁村的村人瞧见,这会儿关于他受了神罚的事都已经传到常渊县去了。”
出门从石阶摔下来并不稀奇,充其量也只是因为贺擎落水着凉,体力不支的缘故,都已经过去一日,想也知道不可能与所谓的神罚有关。
可偏偏贺擎过去惯会在隅山村作威作福,在村里面的名声极差。
以往村人畏惧他的身份,不敢轻易与他作对,如今贺擎遭难,多的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便是外头不知晓内情的,也都不敢再到河神庙里拜神上香了。
在江聿升看来,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可不正是将芜河村庙市办起来的最好时机。
“庙市的日子江叔决定就好,”阮祺考虑了下道,“您今日叫我过来,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哎,”被一语道破的江聿升丝毫也没觉得尴尬,反而笑着道,“祺哥儿可是继任庙祝,开庙市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同你商量才行。”
阮祺:“……”
“是这样,”江聿升正了正神色,认真开口道,“听魏婶子说,你和你大伯家今天早上去县里摆摊了是吗。”
阮祺点点头,等他接下来的话。
江聿升望了他一眼,十分不赞同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点说,咱们村口外就有摆摊的位置,你们一家子跑那么远去县里多麻烦。”
“这样,位置我已经叫人给你们收拾妥当了,就在村外山脚下,那边是去水神庙的必经路,来往的香客多,保管比你们在县里摆摊的生意好。”
阮祺先是疑惑,随即在江聿升期盼的注视下逐渐恍然。
明白了,江里正这是打定主意要把他当成水神庙的活招牌啊。
“……倒是也成。”
回到家,听闻阮祺的转述,董念思考着颔首。
“下午在车里时,我瞧见村口神庙外的确有不少人,若是在山脚下摆摊的话,估计生意也能不错。”
要紧的是离家近,足够方便,也省得早上来回奔波劳累。
伯母都同意了,阮祺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只是还有个疑问。
“那明日出摊还要卖甜豆糕吗?”
“暂时不行,”董念干脆摇头,“两文钱一块的红豆糕,也就在县里能卖得出去。”
和县里街市不同,早上赶来神庙敬香的,多半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没人会花两文钱买根本填不饱肚子的甜豆糕。
两人凑头商量了一阵,最终决定先不再做甜豆糕,而是改做加了杂面的蒸笼炊饼,虽然样式换了,先前借来的几个蒸屉也依旧能派上用场。
只是炊饼不加糖,也不加其他馅料,吃起来着实有些干噎,所以还需要搭配着菜汤一起卖。
“这时节山上野菜多,也不值钱,到时可以买一些回来,做野菜蛋花汤。”董念道。
董念做饭手艺好,用一个鸡蛋就能打出整锅的蛋花汤,放少许细盐和麻油,春日早上喝一碗下去,从里到外都能暖起来。
“那就定下是蒸笼炊饼和野菜蛋花汤了,”阮祺算了算需要的食材和用具,“鸡蛋还有,野菜我记得村外便有卖的,就不知家里的汤碗够不够用。”
“够了,”一直插不上话的大伯终于应声道,“先前为了给祺哥儿攒嫁妆,我买了不少碗碟,可惜没能用上,都压在橱柜里了。”
阮祺和伯母一齐望过去。
董念反应过来,瞬间就火了,伸手将他揪住。
“攒嫁妆你买那么多碗碟做什么,你是不是又乱花钱了!”
阮成丰熟练缩肩:“不是,刚好店铺卖得便宜,我瞧着样式精致,就多买了些。”
阮成丰过去是做猎户的,赚得多,手也松,经常胡乱花钱,若不是有伯母管着,估计连家底都攒不住。
最终董念从橱柜底层翻出十几只汤碗来。
阮祺给大伯投去同情的目光,不敢再留,一溜烟儿跑没了踪影。
回到旧宅里,阮祺不忘将事情告诉清珞,叮嘱他不要学大伯乱花钱。
刚睡饱午觉的清珞精神不错,正靠坐在桌边写字。
衣袖挽到腕上,姿势随意松散,眉眼疏淡,不像读书人,倒像是无聊把弄纸笔的富贵公子。
阮祺凑过去细看,随后便乐了。
这写的不是诗词歌赋,也不是华美章句,而是……红豆绿豆各一斗共一百文,糯米粉一斗七十文,白面一斗七十文。
后面还有各类杂项支出,车马费,摊位费,以及中间的意外损耗。
“你在记账吗?”阮祺问。
清珞没答,而是反问道:“你识字?”
“会一点,”阮祺老实颔首,“我外公是县里的秀才,我娘小时教过我简单的读写,就是时间太久,都忘得差不多了。”
阮祺说着眼眸垂下,目光里带了些许落寞。
他轻轻用手指扣住衣角……自从娘亲改嫁离开,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些人。
“嗯,说来,我好像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怎么写了。”
名字是外公给阮祺取的,不过娘亲改嫁之后,外公一家也从县里搬离,再后来他被阿爹迁怒赶出家门,若不是有大伯和伯母收留,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阮祺抿着唇,倒没有特别难过,只是心头有些堵,他吸了吸鼻子,费力扬起笑脸。
“没事,都过去十几年了,我……哎!”阮祺没留神,突然被人揽进怀里。
清珞圈着他,利落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温声问。
“看看,哪个是你的名字?”
阮祺分辨了一下,尽力忽视背后的气息,指着中间的字:“应该是这个。”
“福寿久长,祥瑞安祺……祺,是幸福吉祥的意思。”清珞的声音很轻,紧挨着他的耳畔,让人莫名安心。
阮祺脸颊红透,好半晌才轻轻点了下头。
上九天,无念天。
黑云笼罩,阴霾密布,刺骨的寒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魔种被斩断的头颅滚到脚下,血液流淌而出,将地面腐蚀出斑驳的痕迹,老者直起腰身,浑浊的双眼凝望不远处崩毁的仙宫。
“仙翁,已经将无念天内外翻遍,皆寻不到仙君踪迹。”银甲天将脸色惨白,额头几乎磕在地面。
“末将猜测,仙君是否已不在无念天内,而是落入其他仙域。”
“绝无可能,”不等对方说完,老者嗓音沙哑着打断,“仙君身负重伤,周身神力皆被魔气压制,根本无法打开前往其他域界的通路。”
“那……”银甲天将顿时迟疑。
“下界,”老者眼瞳泛白,声音喑哑如刀,一步步踩过地上的污血,“仙君已落入下界凡尘。”
“人间,村庄,水神庙……招齐所有在外的天将与星官,十日之内,务必将仙君寻回。”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