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直播间的观众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连连发弹幕开笑:
[笑死,常哥你真应景啊,还真给放警笛的录音?]
结果三秒后,常哥的手机往斜前方转了一圈,一辆白色的警车停在路边,上方的警灯两种颜色交错闪烁,几道身穿制服的身影抬起眼眸,迈着大步朝着他们的角落走了过来。
[我去,真的有人报警啦?]
常哥瞥到这条弹幕,心中也分外惊讶,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跟着一同前来的同伴,同伴都迷茫地眨眨眼,露出奇怪的表情和神色,匆匆摆手:“跟我没关系啊,我可没报警。”
常哥冲镜头露出惊讶的表情,又看向盘腿坐在椅子上把玩着兆龟的少年,笑嘻嘻道:“哥们,你别介意啊,可能是直播间的哪个热心观众给报了警。不过你要是没骗人的话,应该也不担心吧?”
一旁的莫景同看看常哥,再看看容镜,眉心紧蹙。
倒是容镜这个当事人的表情相当淡定,面对常哥的挑衅,甚至有心情拆糖吃。
他笑吟吟对常哥说:“你说得对,我没骗人,所以不担心。”
话落下没多久,那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也已经走到了小摊的面前。
为首的这位看着面熟,容镜盯着他看了一阵才想起来先前抓捕张埠的行动中,就是对方和袁思雨扮演情侣来到他的小摊前保护柳柳来着。
好像姓胡。
年轻的警察显然也注意到了容镜的视线,正欲打声招呼,视野之中突然挤过来一道人影,那一头扎眼的黄毛一闪而过,紧接着常哥便在胡警官面前站定,伸出手强行捞起胡警官的手握了握,笑得有些谄媚:“这位警官,实在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胡警官扬起了眉。
常哥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当即又道:“但主要也是这位小哥骗人骗得太过分了,我直播间的观众都看不下去了。”
“骗人?”
“哦,你们是接到了报警电话但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吧?事情是这样的,这位小哥在这里摆摊算卦,我这不觉得他是骗子嘛,所以就和他打个赌,现在赌约的时间要到了,但是他算的卦没有灵验,就有好心的直播间观众给报了警。”
身后十万观众支持,常哥越说越上头,又多补充了几句:“不过我看这小哥的年纪不大,估计还没满二十岁吧?可能只是家里有困难,又一不小心走错了道,你们这边要是能酌情处理就酌情处理……也没必要那么严格,小孩子未来还长呢。”
胡警官看了眼容镜。
容镜露出无辜的表情。
说实话,容镜听了常哥说这话,心中也是十分的震惊。
先前常哥来找他打赌的时候,那不怀好意的心思就跟水杯装满了水似的,一个不小心就要溢出来了。
结果这会儿面对警察,竟然一副宽容大方的模样,甚至劝说警方别太严格。
……还管起警察来了,戏真多。
胡警官显然也从容镜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二,扯了扯唇,似笑非笑地应和常哥:“你说得对。”
不等常哥脸上露出被赞同的笑容,胡警官便又问:“你刚才说,你们之间有一个赌约,你们赌了什么?”
常哥连忙道:“他说我在七天之内事业有波折。”
胡警官挑眉:“只是有波折?”
常哥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觉得面前这位警官的表情和问题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但他也没多想,笑了一声便道:“那倒也不是,按他的意思,更严重一点,是说我的事业一落千丈。”
“这样啊。”胡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了银手铐,手腕微动,手铐便挂在手指上晃了晃,他问常哥,“知道这是什么吗?”
常哥讪笑:“这还用问?我直播间的十万观众里估计也找不出一个不认识银手铐的。”
“嗯,知道就好。”
胡警官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在常哥以及直播间观众的注视下,毫无征兆地抓住了常哥的手腕,将银手铐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拎着银手铐将人拽到身侧的同时,他笑了一声,语气带上了几分嘲讽:“容大师还是说保守了,你的事业不止是一落千丈,怕是还要就地掩埋呢。”
突如其来的一幕瞬间惊得街尾陷入无穷的寂静之中,常哥的同伴纷纷后退一步,心中骇然,眼神闪烁地互相交织,而此刻的直播间,显然也已经炸开了锅。
[我去!什么情况?]
[啊啊啊我怎么看不懂了,这警察不是来抓骗子大师而是抓常哥的?]
[不是,好端端的抓常哥干嘛呀?]
[不会是骗子大师请来演戏的吧?]
[虽然但是前面的兄弟你疯了?这可是直播,直播间观众十万,他敢找人来假扮警察?怕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看不懂这个发展,谁能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和直播间观众一样震惊且不明所以的还有常哥本人,他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和银手铐连接在一块的手,都没反应过来,大张着嘴巴磕磕绊绊地问:“警、警官你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你是叫常天瑞吧?”
“对。”
“那就没抓错。”胡警官掀起眼皮看他,声音有点冷,“你涉嫌谋害她人性命被捕了,有什么想反驳的,先跟我们去警局再说吧。”
涉嫌谋害她人性命。
几个字从常天瑞的耳中飘过,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色猛地变白。
胡警官一看他这表情便知道他心里有数,面上的嘲讽愈发浓重,不过也没再跟人多扯,而是示意身后的同伴上前将人扣走。
扫了眼还在直播的手机,他只稍稍抬了下下巴,常哥的几个同伴立马眼疾手快地按下了‘关闭’按键,然后压下心中的骇然,面面相觑。
——好端端的,常哥怎么会牵扯到谋害她人性命这种事情?
开玩笑的吧?
胡警官没理会常哥同伴们充满疑虑的表情,他转身对着容镜微微点了下头,说了句“容大师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做生意了”,便转身离开。
白色的警车带着警笛的嗡鸣很快消失在长华街的街尾。
他们一走,现场看热闹的群众看向容镜的目光纷纷染上了奇异的光彩。
我去!
真给算中了?
就卡在七天的时间点,常天瑞玩完了?
一部分人还在震惊,一部分人已经反应过来并迅速地挪到容镜的小摊子前,一屁股坐了下来,冲容镜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师,快给我算一卦。”
……
柳柳得到消息时正在和小姐妹逛街,听到小姐妹口中溢出的尖叫,她眼睛微微睁大,立马变凑了过去。
虽然距离常哥被警方带走才过去半个小时,但当时直播间有不下十万的观众,长华街的人流量也不少,事情一出,分分钟依靠自然热度将整件事情端上了短视频软件以及微博的热搜榜。
前者更是以#常哥疑似牵扯人命被警方带走#这样的话题爬到了第一的位置。
“我的天,太夸张了。”柳柳的小姐妹惊呼,“常哥被抓的录屏都有了,还真让容镜说中了!”
柳柳将话题内的大部分内容扫了一边,听到这话忍不住轻哼起来:“早跟你说容镜很厉害的,你还担心他翻车。”
她戳戳屏幕,自言自语一般:“让我看看现在网上是怎么说的,常哥那群粉丝都是个什么嘴脸。”
小姐妹一边将手机递过去,一边轻笑:“还能是什么嘴脸,要么滑跪要么装死呗。”
柳柳打开评论区。
[愣着干嘛,扣6啊,我看现在谁还敢不信卦象!]
[我承认我之前是有点大声,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确实有点牛逼。]
[现在去找大师算财运还有机会吗?]
[楼上的,点开图片,你看看容大师的小摊前聚集了多少人……]
[不是,你们别光顾着讨论容镜啊,有没有知情人出来说一下常天瑞到底什么情况?]
[知情人出来了,问题好像出现在前两天常天瑞带粉丝去参加豪门少爷的聚会上,听说有少爷磕了药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被一个女粉丝录下了视频,里面有说他们怎么玩弄女人,还不小心把常天瑞介绍过去的女生给玩死了。]
[我丢,毒少啊?常天瑞吸没吸啊?]
[你觉得呢?不会真有信那种他们都叫了,就我没叫或者他们都吸了就我没吸的说法吧?]
柳柳也被这个知情人的说法给惊了一下,同时又突兀地回忆起了容镜与自己讨论的常天瑞直播间中奖粉丝的人选,背后蓦地出了一身冷汗。
淦。
那时候容镜不会就知道常天瑞的身上有命案吧?
柳柳吸了一口气,心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在张埠事件中,容镜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还是过于保守了。
柳柳的小姐妹暂且还不知道她的想法,不过她这会儿对容镜的好奇到达了顶峰,直接改变了继续逛街的计划,转头就催促柳柳前往长华街。
柳柳忍不住提醒:“这会儿长华街人肯定很多。”
小姐妹并不介意:“反正也是去凑热闹嘛。”
于是,等两人抵达长华街,看到的就是容镜的小摊前排了长长的队伍,这条队伍甚至还转了好几个弯,才勉强没有将旁侧的道给堵住。
柳柳走到莫景同的身边,无声地看容镜正在给一个婴儿算卦,戳戳莫景同的后腰,惊叹道:“这么多人啊,这是在算什么?”
“算这小孩以后有没有机会上雁大。”
柳柳:“……?”
尿都控制不住的年纪,就想着上雁大了?
柳柳和小姐妹对视一眼,纷纷好奇地等待着容镜的回答。
容镜看着桌面上的铜钱,在家长充满希冀的情况下,张了张嘴,有些迟疑道:“坤在下,离在上,爻辞九四,前进时勿贪心,会有危险。”
不用容镜过多解释,家长一听这话,脑海中便冒出了各式各样的小孩因为学习压力大或跳楼或跳河自杀的新闻,他打了个哆嗦,心中有了想法,赶紧道:“知道了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早点死,眼不见为净,就不用担心他了。”
容镜:“……?”
逻辑好像没问题,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送走这位家长,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走上前来要算姻缘,张嘴便道:“我跟我男朋友谈了一阵了,前几天我跟他谈到结婚的事情,他转移了话题,而且从昨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了,我在想他是不是不想跟我结婚,所以我想问问大师,我该怎么办?”
容镜掏出手机,问出了令人不明所以的问题:“你男朋友叫曾良平吗?”
女生瞬间瞪大眼睛,满脸都是惊愕的表情:“大师这都能算出来?”
容镜:“……不是。”
他就是碰碰运气。
然后指着手机上的号码,对她说:“你打这个电话,她是曾良平的相亲对象,她身边还有三个在同一时间段受骗和曾良平交往的女孩子。”
女生再傻也听明白这话的意思,深吸一口气,一拳头锤在桌面上,记下电话号码以后便转身离开了。
容镜目送着她的离开,扭回头,对面前的长队道:“下一个!”
……
一晃已经是晚上八点,容镜捂着空瘪瘪的肚子,再看起码还有几十人的队伍,眼中逐渐呈现出生无可恋的情绪。
虽然今天微信和支付宝的进账金额让他非常满意,甚至于他听“您已到账五百元”这样的提示都听得耳朵起茧了,但看到这个长队,他还是很想罢工。
莫景同也吃不消。
想要找容镜算卦的那批人等得累了渴了,也懒得往外走,生怕被挤掉在队伍的位置,便会直接喊上一句:“那边榨橙汁的老板,给我榨一杯。”
整整六个小时,他的手臂都快压抽筋了,还欠了客人十杯橙汁。
莫景同手指按在自己的人中位置,给自己做急救,跟一根蔫了的狗尾巴草似的,抓着容镜的衣服欲哭无泪:“容镜,这样不行啊,我手臂要断了。”
容镜:“……”
你不要讲的我手臂没断一样。
他算卦的时候也要摇乌龟壳的呀。
这种痛苦与收钱的快乐并存的生活在谢氏第一大总管宋特助的到来后宣告结束。
宋清知道容镜的小摊摊前客人排队这事儿跟容镜还真没什么关系,因为容镜忙得没时间跟谢长时撒娇抱怨,他是在微博的推送消息中看到#云语主播常哥被捕#的字样,陡然回忆起这位主播正是当初来找容镜挑衅的那一位。
原本宋清是打算亲自挖一挖常哥的料的。
他虽然不做自媒体,但谢氏旗下也有相关的产业,他多看两眼便能猜到这位常哥牛逼的派头以及有钱的模样都是背后的MCN给包装出来的,这种人要真想挖黑料,分分钟的事情。
不过他们家谢总说了一句:“不用理会,阿镜心里有数。”
于是他就真的没有理会。
等再得到相关信息,就是今天。
他扫过新闻的内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还好自己听了谢总的话,没有私下动手挖常天瑞的黑料,否则估计也就不会有对方带着粉丝前往豪门少爷们的聚会,却被粉丝抖出腌臜事的一切了。
看着常天瑞的模样,宋清都觉得晦气,果断滑向了下一个内容。
这一滑就看到了有网友贴出来的容镜被无数顾客团团包围的画面。
他一乐,冲谢长时笑:“谢总,容先生火了呢。”
谢长时放大照片,从人群的缝隙里窥到了少年皱起来的脸,委屈得跟个包子似的。
凭谢长时对容镜的了解,都能猜到这小僵尸此刻的心情和在心底嘀嘀咕咕说着怎样抱怨的话。
他敛眸无声地笑了一下。
等车辆在长华街停下,宋清挤进人群之中,大喊:“各位,时间不早了,大家让容大师早点回家休息吧。”
顾客们其实也有点等不下去了,但听到这话,挣扎着问了一句:“那今天排的队怎么算?”
宋清:“我来做登记,各位把你们的姓名和手机号报给我,明天按照顺利联系你们,你们明儿要是还想算,就直接过来算卦,不必排队,各位看这样可以吗?”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觉得这方法不错,纷纷点头。
而趁着宋清做登记的空荡,容镜抱起兆龟和铜钱一把塞进背包内,眨眼间就溜到了谢长时的面前,跟个小炮弹似的冲进男人的怀里,鼻尖拱着谢长时的衬衣,蹭掉他的纽扣,贴着肌肤狠狠吸了一口:
“好香,好想来一口补充体力。”
第24章
024.
容镜冲过来的时候一点都没收力,毫无准备的谢长时被撞得后退两步,还及时抬手搂住了少年纤瘦的腰。
未开口让容镜注意安全,就感觉到微凉的鼻尖蹭掉了衬衣的纽扣。
听着少年哼哼唧唧传来的嘀咕,谢长时拎起他的衣领,将人提到了半米远的地方,垂着眼眸看他:“站好。”
容镜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根软趴趴的面条,除非被谢长时提在手里,否则就能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卷成一团。
他没吭声,用乌溜溜的眼睛说话:站不住。
见谢长时没反应,他才掰着手指颇有几分委屈:“八点了,我晚饭还没吃,龟壳摇得手都要断了,好多个小时没挪身子,屁股也坐僵掉了,你还不让我喝一口,谢长时你变了!”
“哦?变成什么样了?”
“冷血无情。”
“冷血?”
“我帮你尝尝,到底冷不冷,到时候你再反驳我。”
谢长时被他自洽的逻辑逗笑,再次伸手拎起少年的衣领将人提到了车内。
一见他这个动作,容镜便知道是谢长时妥协了。
他就知道谢长时肯定不会拒绝他的。
谢长时就是脸皮薄。
以前他在外面想喝谢长时的血了,谢长时也总是拒绝,等回到家,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
就算最开始容镜由于年纪小还掌控不好自制力,吸得谢长时差点贫血,对方也没怪他。
不过也正是还记着这事儿,容镜才会网购补血软糖。
谁知道谢长时一颗都没吃。
他爬到谢长时的腿上,跟谢长时打着商量:“一口,我就喝一口缓一缓,然后我们去吃晚餐,我想吃牛排。”
谢长时的手掌拍拍他的脑袋,低声道:“赶紧喝。”
一分钟后。
宋清脱离人群打算来到车内拿笔记本,毫无防备地打开车门,见到这一幕,瞳孔放大,被惊得愣在原地。
直到视线不经意触碰到了谢长时望过来的漆黑幽沉的眼眸,猛地回神,嘭得一声将车门关得震天响。
握草!
他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这关门声跟地震有什么区别?
他家谢总不会被吓得站不起来吧!
宋清咽了咽喉咙,悲愤地捂了把脸,一边祈祷他家谢总没受影响,一边滚回人群内继续记录顾客们的信息。
而被吓了一跳的容镜从男人的脖颈间抬头,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谢长时皮肤上的伤口开始飙血。
容镜:“!!!”
他赶紧低头吮上,舔了舔。
止血,赶紧止血!
绝对不能浪费一点!
……
等宋清解决了排队的群众回到车前,容镜也早已恢复过来。
宋清在门口徘徊了半晌,又低头看时间,在心里计算到底过去了多久。
——应该差不多了吧?
他礼貌地伸出手,敲响了车窗,半秒钟的寂静之后,耳边响起谢长时熟悉且低沉的声线:“进来。”
宋清松了一口气。
今天司机不在,宋特助兼职司机身份,很主动地坐上驾驶座的位置,只不过开车前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后视镜瞥了一眼,瞧见了容镜白里透红的漂亮脸蛋。
——看来他们谢总把人伺候得挺好的。
瞧这精神焕发的模样。
“好看吗?”
“好……”嘴里自动蹦出字,又被宋清强行压回去,他尴尬地摸了下鼻子,一句话在喉咙内转了半天,终于吐出,“好热闹的摊子,可把我累坏了。”
一句话引起了少年的共鸣,容镜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不过我今天赚了不少钱,等会儿我请客。”容镜将手机掏出来看了眼收入,单是一天就上了五位数,这放在以前,容镜简直不敢想。
所以……虽然常天瑞是来找他麻烦的,但实际上这麻烦找得还挺好的。
库里南在一家西餐厅的地下车库停下,宋清跟在谢长时和容镜的身后下了车,正欲再跟上两人的步伐往通往餐厅的电梯,却瞧见谢长时偏了下头,深沉漆黑的眼眸望着自己。
尽管一字未言,但宋清这位特助绝对不是吃素的。
他是靠能力和眼色坐上特助位置的。
于是立刻做了个‘您请’的动作,说:“我不是很爱吃牛排。”
容镜听到这话回过头来,颇为惊讶:“可是宋特助你说只有这家店的牛排是最好吃的。”
宋清表面微笑,内心在流泪:“是啊是啊,毕竟这家店的评分是最高的嘛。”
谢长时将容镜的脸掰回去,回头的同时对宋清说:“你自己去找你喜欢吃的,报销。”
宋清内心也不流泪了,快乐地跟上司和上司的小僵尸挥手说再见。
告别宋特助,容镜拉着谢长时要了一个包间,点了满满一桌的牛排,吃得容镜满意地直点头。
谢长时虽然也未吃完饭,但胃口显然一般,容镜吃饭的时候他便交叠着双腿,将手机置于台面上看最新的雁城警局通报。
警方对常天瑞的毛发进行了检测,结果呈阳性,这无疑在告诉所有人,常天瑞的确是个瘾君子。
除此之外,通报上对常天瑞利用所谓的直播抽奖抽取女粉拉皮条的行为也进行了详细的说明。
半年多前,一个叫做冉瞳的年轻女孩被常天瑞带到了豪门少爷们的聚会上,但由于少爷们玩过头,将过量的毒·品注射进入了冉瞳的体内,导致冉瞳暴毙而亡。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常天瑞害怕极了,但那群少爷似乎并不当回事。
有一个甚至还搂着常天瑞的脖子笑嘻嘻地说:“这种小事,给点钱就行了,恰好,我们有的是钱。”
常天瑞担惊受怕,但随着一天过去、一周过去、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他想象中的逮捕画面没有到来,终于松了那口始终悬起来的气。
他也终于清晰地认知到“有钱可以为所欲为”这句话到底有多正确。
很多事情有一就有二,尤其是当这件事情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时候。
之后的半年,常天瑞像是发现了商机一样,一边利用MCN的包装在网络上伪装成富二代博主,一边忽悠自己的女粉丝,将她们送到豪门阔少们面前。
哪怕有不愿意的,钱给得多了,或者威胁的筹码足够了,她们就会闭上嘴巴。
直到这一次。
真正的东窗事发。
网友们看完警情通报,已经被气得怒火冲天,尤其是曾经为常天瑞花钱的那批粉丝。
[草,以前有多气抽奖抽不到我,现在就有多庆幸,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人渣啊!]
[怎么就曝出来一个常天瑞,那群豪门阔少呢?不会连这种事情都是有钱可以为所欲为吧?]
[想多了,那群阔少牵扯的事多,身上案子也不止一个,还在查呢。]
[朋友们,我就问个题外话,就是……有没有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啊?]
[哥们何出此言?]
谢长时的手指点进问有没有鬼的账号,发现对方已经发了一条动态,讲述了自己好奇这个问题的最初原因。
日进斗金:是这样的兄弟姐妹们,哥们闲着没事干去翻了常天瑞第一次找大师麻烦的视频,然后发现……看我标的视频截图,你们难道没察觉到大师的目光一直落在常天瑞的右后方吗?哪里有什么?能让他这么看的!根据我看的多部相关题材的电视剧和电影,我只能认为是被常天瑞带去聚会而死掉的女孩子。
[我去!还真是!]
[天老爷,我才发现常天瑞一出现,大师的目光就一直在常天瑞的右后方。]
[草,细思极恐。]
谢长时退出软件,抬眸看向已经吃得差不多的少年,心道有些人还是挺敏锐的。
他想着,便听见容镜问:“你在看什么?”
谢长时如实告知,容镜拖长声音哦了一声,然后双手端着下巴好奇问:“那些豪门阔少的问题很大吗?”
这事陆云霁刚刚还在公司的群聊里唠。
被逮捕的其中一位少爷家里曾和谢氏有过往来,可惜陆云霁实在看不上他们的作风,直接将他们一脚踹走了。
“毒·品的购买、吸食,手上的人命,都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真是丧尽天良,死的就不该是程璞玉,应该是他们才对。”
“程璞玉已经两天没去上班了。”
容镜:“……?”
不会还在吓唬曾良平吧?
……
夜深人静,吃饱喝足的程璞玉在袁思雨的示意下入了曾良平的梦。
程璞玉观察了一天的曾良平,他发现这个人真神奇。
早上八点,曾良平会打扮成精英的模样前往雁城的经济中心区,但他在那其实没有工作,就是拎着笔记本电脑,找一家咖啡店装模作样地工作。午餐和晚餐可能会约上两个不同的女孩子,侃侃而谈,利用自己从课上学来的经验,将女孩子们哄得晕头转向,然后跟他建立进一步的关系,并且忽悠对方给自己的项目投钱。
“死渣男竟然还是课程批发的?哪个狗日的‘导师’在网上教这种东西?”
袁思雨一边怒骂,一边催促程璞玉快点折腾曾良平。
程璞玉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工作。
他精心将曾良平的梦境伪造成曾良平最适应的环境与地点,譬如在公园的小道上,曾良平在询问过女孩的意见之后,礼貌地牵起对方的手,一边往湖边走,一边通过聊天加深双方之间的感情。
情到深处,曾良平搂住女孩的腰,欲低头轻吻。
啪。
在他的唇印上去的同时,怀里的女孩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个地中海的秃头中年男人。
曾良平的瞳孔猛地瞪圆,但不等他反应过来,中年男人便一脚踹到了他的裆下,再补一脚将他踹进河中。
然后……然后是什么项目来着?
程璞玉打开自己的手机备忘录,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计划。
然后得安排一条大鳄鱼咬曾良平的屁股。
大鳄鱼得有三个正常男性那么宽,肚子鼓鼓,四肢强壮有力,一双竖瞳直勾勾盯着面色大变、疯狂在水里扑腾的曾良平,张开深渊巨口,嗷呜就咬了上去。
“啊啊!!”
曾良平疯狂尖叫大喊,手忙脚乱地从浅水潭里爬出来,好不容易逃脱,便听见嘶嘶嘶的蛇鸣。
他咽了咽喉咙,开始狂奔。
程璞玉低头看手机,哦,接下来是脑袋上下刀子。
它抬手一挥,一把把锋利的水果刀闪烁着银芒从头顶跌落下来。
曾良平:“……”
他要疯了,这到底是什么鬼情况?
他是在做梦吧?
可谁做梦会经历这些?!
锋利的刀刃划破曾良平身上的皮肤,他硬生生忍着疼痛熬过这一阵,终于来到了个不会再下刀子雨的正经地方。
结果下一秒,一只熊掌从天而降,啪叽一声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曾良平:“……”
他的脑门碎了。
剧烈的疼痛袭来,曾良平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打开灯,屋内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可梦里的一切以及身上传来的疼痛显得即为真实,令他有些惴惴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
打开了手机,上面竟然有一条备注为袁思雨发来的消息。
曾良平记得她,这是他新一任的相亲对象,还是个警察。
但警察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耍得团团转,竟然都分辨不出他是个骗子。
曾良平一边在心底嗤笑,一边打开了袁思雨发来的照片。
照片啪一声从漆黑变成了彩色,一条色彩艳丽的细蛇猛地从中窜出来,曾良平惊叫一声,甩掉手机仓皇失措地从床上滚下来,双膝跪倒在地。
咔啦一声。
不出意外的话,膝盖裂了。
程璞玉看他这个惨兮兮的模样,嘴角露出坏笑,正欲接下来的计划,眼前却突兀地闪过一道白光。那白光宛若有意识一般,忽然黏在了它的身上。
紧接着,刺痛骤起,被白光黏上的部位竟然开始溃散。
或者说,灰飞烟灭。
程璞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骇到,顾不得曾良平,拔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在心底狂吼:容镜!救命!!
第25章
025.
咚咚咚。
窗户再一次被敲响,但程璞玉等不到容镜醒来便主动飘了进去,双手压在少年的肩膀上推了推,在对方睡眼朦胧的注视中,着急忙慌地喊:“容镜,我的腿没了!”
容镜梦中被惊醒,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灯光,看到了程璞玉惊慌失措的脸。
他的视线往下。
程璞玉还是鬼魂的模样,但右腿连着裤子却消失无踪,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
他伸手碰了碰,眼底闪现出几缕疑惑:“你跟哪个门派的道士干上了?”
“是那个曾良平,他家里有道士开过光的法器!”程璞玉垂眸盯着飘荡的残破裤管,虽然作为鬼,他的腿被灼烧掉一段也不会留下鲜血淋漓的痕迹,因此看着并不恐怖,但依旧能感受到隐隐约约的刺疼,以及……
这样真的很丑。
他以后难道只能做个独腿鬼吗?
法器?
与程璞玉的关注点不同,容镜听到法器二字眨了眨眼睛,心中颇为讶异。
不过再想也觉得正常,当初他还小的时候也见过不少人类来玄天观求开过光的香囊、金蟾、手串之类的宝贝。
“你别哭呀,没说不能治。”容镜看程璞玉委屈的模样,连忙安抚。
程璞玉猛地抬起头:“能治?”
容镜挠挠头,应该能吧?
跟人类断腿一样,装个假肢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
……
由于程璞玉受伤,曾良平那边的恶鬼恐吓行动暂且搁置。
袁思雨得知此事,脸色也微变,看到程璞玉惨兮兮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愧疚,连忙亲自去敲响了特殊部门的办公室大门。
面对特殊部门几位大佬望过来的眼神,她莫名其妙地有点紧张,咽了咽喉咙,尴尬问:“几位,这次不是来借小鬼的,我就想问问,如果,如果小鬼的腿一不小心被法器伤到了,有机会挽救吗?”
池白看了眼自己的腿,然后将腿从桌上放下来,瞥她:“你跟容镜借了小鬼?”
袁思雨:“?”
池白知道容镜的存在,对于袁思雨而言其实并不是件意外的事情。但他是怎么一猜就猜到这事儿跟容镜有关的?
袁思雨目光飘忽了一下,硬着头皮反驳:“跟容镜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只是好奇这个问题,我这不是问的‘如果’吗?”
池白撇嘴。
见他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袁思雨双手合十:“求求了各位大哥,我这周末就去给你们道观上香。”
池白倒是不介意给道观挣点香火钱,想了想倒也实话实说了:“你问问容镜会不会画变幻符,不会可以让他来找阿秋。”
靠窗口的男人伸长脖子,露出半张鬼面,面无表情:“我好像没答应。”
池白:“我帮你答应了。”
袁思雨才不管他俩的争吵,赶紧应和一声,又说了好几声谢谢。
扭头准备要出门的时候,忽然想起点什么,赶紧找补:“真跟容镜没关系。”
池白敷衍点头:“嗯嗯嗯,就是你好奇而已。”
袁思雨:“……”
这位池副果然能让拳头梆硬。
但他帮了大忙,袁思雨得给他磕一个。
她的左手掌心向上抬起,右手曲起两根手指,指关节压在掌心上,重重怼了两下。
磕好了。
一路跑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袁思雨将池白的回答告诉容镜,容镜若有所思。
其实他刚刚也问了段云双,段云双给出的答案和池白的一样,也符合容镜的最初设想。
他看了眼蔫哒哒挂在小摊后方大树上、跟一片布料一样随着风飘来飘去的程璞玉,连连安抚他:“等我这边的卦算得差不多了,我去买纸缯和朱砂,给你装腿。”
程璞玉眼睛一亮,啪一声就从树上窜了下来:“好啊好啊,要是能成,我请你去天地通吃火锅。”
容镜想到那天和谢长时的对话,眼睛也跟着一亮:“我能带上谢长时吗?”
程璞玉:“……”
虽然谢长时是容镜的人,但哪个打工鬼会喜欢跟老板一块吃饭啊?
程璞玉又不想让容镜失望,于是道:“我给你们单开一桌。”
容镜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掏出手机给谢长时发信息:明天带你去天地通吃火锅。
看到‘天地通’三个字,谢长时的眉梢跳了跳。他在雁城待了快十年,自然知道‘天地通’代表的是什么,回忆起那天和容镜的对话,他压了压太阳穴,问:不用你死或者我死了吗?
阿镜:程璞玉死就够了。
谢长时:“……”
他的一旁,陆云霁正翘着二郎腿翻阅这两天积攒的文件,看到其中一份,他仔细看了几眼,不由得皱了皱眉:“和蒋氏的这个项目怎么没动——”
话未说完,抬起的眼先看到了正拿着手机垂眸的男人。
陆云霁:“……”
也不知道谢长时高中就这副德行的话,他有没有机会把人从第一的宝座拉下来。
可惜,那时候容镜还是个小屁孩呢。
谢长时也不至于变态到这种程度。
他起身,动作弧度虽然称不上大,但也能闹出点动静,只是谢长时似乎并没有察觉。见状,陆云霁愈发淡定地走到了谢长时的身后,啪一下将手里的钢笔压在了男人的肩膀,原本想吓唬人,可目光下意识往下,低头一瞧,懵了懵:
“你俩这什么情趣,聊天的内容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
谢长时不欲说明,转移话题:“你文件看完了?”
陆云霁撇嘴说着“你一个老板都不认真上班还管我看不看文件”,然后顺手将手里的一叠纸扔到了谢长时的面前,颔首:“蒋氏的项目,进展慢了点。”
“负责蒋氏的那只小鬼三天两头请假。”
……小鬼?
陆云霁表情愈发迷茫:“这事不是宋清负责的吗?”
“和陈荣的对接交给了个实习鬼。”谢长时语气平淡,“那实习鬼昨天去外面兼职还断了条腿。”
说实话陆云霁有点听不懂。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问:“没换人吗?”
谢长时:“从它请假开始就换了,不过听说这两天陈荣那边好像也遇到了点事。”
陆云霁哦了一声,发表见解:“那这个项目可真晦气。”
谢长时:“……”
陆云霁碰碰谢长时的手臂:“你找容镜去去晦气,我出钱也行。”
……
容镜还不知道已经有大生意主动找上门,他结束跟谢长时的聊天以后便放下了手机,开始招呼自己的顾客。
从昨天开始,各家电视台的新闻以及网络上的各家媒体几乎都在转播、转载常天瑞一事,这事带来的震撼以及影响实在大得过分,这也就导致昨天留下联系方式的顾客们在容镜打完电话以后几乎全部到场。
——他们已经无比信任容镜的能力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坐在容镜的对面,等待卦象的途中,嘴也没闲着:“其实我以前也找人算过这些,但那人就是胡说八道,说我什么三十岁会有血光之灾,要买他的法器才能渡劫。刚说完呢,就来了个人一遍骂他骗子一边把他揍了一顿,都见血了。”
容镜看了眼卦象,没忍住问:“你就不怕我这儿也得买法器?”
壮汉一脸无所谓:“买就买呗,我又不差这点钱。”
顿了顿,又道:“而且你有多牛逼可是咱们亲自看在眼里的,花钱花的我心甘情愿。”
小僵尸喜欢听好话。
容镜将铜钱推出去,给了他一剂定心丸:“你老婆马上就来了。”
单身的壮汉眼睛一亮,蹭地从椅子上起身,拉住容镜的手连连感谢:“好好好,以后有机会我请大师喝喜酒。”
送走壮汉,又迎来下一个,中途没有停歇。
容镜的午饭都是莫景同帮忙叫了份快餐送过来的,他咬着排骨,深深叹气。
这排骨一点肉都没有,也就用来磨磨牙了。
于是伸长脖子看向了其他的摊位。
莫景同很有眼力见:“容大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容镜从自己最新准备的零钱收纳盒里掏出五张一百,非常豪气地大手一挥:“都来一份。”
吃饱喝足,一口气没松地干到了傍晚。
容镜今天不想加班,也没法上夜班,果断将兆龟和铜钱扫进背包内,带着程璞玉前往了段云双推荐的店铺。
这次的店铺与天地通全然不同,后者气势恢宏,宛若商场,前者却是一家位于老城区老街道上的小店,看着破破旧旧的,就连门上方的广告牌都掉了一块,但隐约能看出来店名叫做:阿三小店。
……好朴实无华的名字。
容镜正欲往前走,一只手忽然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他扭头,看到了段云双高挑的身影。
女人冲他挑了挑眉,露出笑容:“赶上了。”
容镜惊讶:“段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段云双:“正好我也来买点东西,买完东西还有点事找你,走吧,先进去。”
大门合着,但屋内有灯光和人影,足以可见是营业的状态。段云双双手推开门,视线在狭窄的地段内扫了一圈,喊了一声:“三爷!”
“自己挑。”货架后传来粗哑的声音,一道弓着背的白发身影现了身,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要来招待容镜和段云双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将手里的东西整理好放到货架上。
段云双也不介意,笑眯眯地说了一声好后,转头对容镜道:“三爷就这个脾性,不过人很好的,他店里的东西质量也好,还经常给我们优惠。”
换句话,老爷子就没打算在这个店上挣钱。
“我的桃木剑坏了,得换把新的,我先去挑。”段云双给容镜指了个方位,“那边是各种材质的纸缯,朱砂在后面的货架上,你看你喜欢哪个,就买哪个。”
“好。”
容镜目送着段云双走向右前方,自己则是转身走到编号为3的货架,虽然货架看着老旧,且容量不大,但纸缯却一摞一摞地摆放得极好,下方还贴了价格标签。
“右边第二个是性价比最高的,第三个是的质量最好的,但是贵。”苍老粗哑的声音在容镜的身后响起,少年回头看到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他眨了下眼睛,礼貌地喊了声:“三爷。”
“嗯,你有什么需要或者搞不懂的随时叫我。”三爷双手背在身后,再度看了眼少年白净的脸,转身离开的刹那,语焉不详道,“你们这行出来干道士的,倒还挺少见的。”
容镜一愣。
随后猛地瞪大眼睛。
什么叫做‘你们这行’?
他哪一行的?当然是僵尸一行的。
容镜一时也顾不上挑选纸缯和朱砂,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老爷子的屁股后头就贴了上去,一张嘴就喋喋不休:“三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三爷瞥了眼身后的影子,语气冷淡:“知道什么?老头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别跟着我,赶紧挑东西去。”
容镜哦了一声,嘀咕了一句“我就问问”之后,转头就拿了质量最好也最贵的纸缯,随后挑了几盒朱砂。
他选的都是标价最贵的,反正现在他有钱了,就算他没钱谢长时也有钱了,高端的纸缯和朱砂消费,完全不在话下。
三爷的面相看着怪凶神恶煞的,但就像段云双所说,为人却相当不错,看容镜买得多还给主动打了折,容镜嘴一甜,“谢谢三爷”就变成了“谢谢爷爷”,称呼从他嘴里蹦出来,三爷又抬眼瞥了他,然后冷哼一声:“花言巧语。”
容镜不理会,满足地抱着怀里的东西,再度嘴甜地说:“爷爷再见。”
三爷:“……”
围观了全程的段云双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但为了防止三爷拎起拐杖揍人,她还是催促着容镜加快脚步离开了。
她开了车过来,带着容镜上了车,关闭车门的刹那朝着后视镜看了一眼,老人家依旧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口的位置,像是在目送他们的远去。
段云双面上的笑意淡了淡,片刻才道:“其实三爷以前也是特殊部门的,不过当时出了点事,他们整个部门几乎被全歼,只剩下外出的三爷勉强留了条性命。”
容镜趴在车窗上向后看去,车辆正好拐弯,他的视线便被一栋矮楼房给挡住。
少年收回目光,问:“特殊部门存在很久了吗?”
段云双恩了一声:“挺久啦,天师联盟也建立许久了,但是你知道的,有句话说得好,合久必分。”
容镜:“……”
不,他不知道。
他这只小僵尸的文化水平显然没有那么高。
“对了,刚不是说找你有点事吗?”段云双转移了话题,回忆起自己的办案途中遇到的一切,“你让去雁城警局特殊部门报案的那个女生我接触过了,基本也了解了到底回事,后来我还发现那三个死者除了束媛之外还接触过别人。”
容镜乖乖等她继续说。
“是一个叫做卫正的记者,他说原本不出意外的话,那天他应该和那三人一样,坐着同一辆车,死于同一场伪装的车祸。”段云双道,“不过在此之前他的朋友找到他,说帮他算了一卦——”
话刚落,容镜的小脑袋便快速转了起来,很快就想到了那个来采访他、并且为他朋友求了一卦的雁城电视台记者,郜永元。
见容镜的脸上有恍然大悟的神情露出,段云双笑着扬眉:“我们有一个计划,但在计划实行之前,想让你再给他算一卦。”
段云双说完立马补充:“给钱的。”
容镜:“……”
他倒也不是那么爱钱的小僵尸。
但如果给钱,小僵尸就会动力满满。
他眼睛一弯,立刻点头应下:“好啊,你们挑个时间。”
“你接下来有事是吧?那明天我带人来找你。我先把你送回家。”
“好。”
……
谢长时应酬完回到云江湾时,容镜正坐在餐桌前埋头画符,而他们公司那位已经请假三天的实习鬼正趴在桌上双眼泛光。
“容镜,到时候你给我变个厉害的腿。”
朱砂滴落在纸缯上,被反应极快的容镜一笔划过,他瞅了眼程璞玉:“你一只鬼,又不能给你变金子做的腿。”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放心,到时候你肯定会满意的。”
将符箓的最后一笔用朱砂勾勒完成,容镜细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符纸的一角,满意地左看看右看看,基本可以确认虽然自己躺了十二年,但他画符的本事没有落下!
他还是那只天才僵尸!
往符纸上吹了口气,等待着朱砂变干,容镜一把将符纸贴在了程璞玉的伤腿处,随后在程璞玉瞪大眼眸的注视下,他腿部的伤口开始逐渐蔓延出大腿的轮廓、膝盖关节、小腿以及脚掌。
程璞玉兴奋地蹦了两下,飘到了天花板上:“可以用了!”
容镜:“那你记得明天带我和谢长时去吃火锅。”
然后扭头看向正挂衣服的谢长时,盘着腿冲他招招手。谢长时走过去,实习鬼很有眼力见地从窗户飘出去,看它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谢长时在容镜的对面坐下,视线扫过桌上大摞的黄纸,他先问了容镜:“晚饭吃了吗?”
容镜:“……好像还没有。”
好难得,光顾着画变换符、给程璞玉安假肢,竟然连吃饭这种头等大事都忽略了。
容镜放下沾着朱砂的毛笔,双手托在下巴上,冲谢长时露出可爱的表情:“我想吃牛肉面。”
他指了指面前的纸缯,笑吟吟道:“你给我做牛肉面,我给你画护身符,好不好?”
“你不给我画护身符,我也会给你做牛肉面。”
“那你不给我做牛肉面,我也会……”容镜将话咽了回去,在谢长时扬起眉梢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明天再给你画护身符,因为今天我会耍脾气。”
“知道了,爱耍脾气的小僵尸。”谢长时推开椅子,拖长尾音扔下一句话,转身去了厨房。
容镜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低头画护身符。
一边画,一边在心底寻思——其实他也可以卖护身符,不过这东西画起来实在是太费心神了。
光程璞玉需要的变换符就花了他将近一个小时,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护身符时间更久。
白天要算卦,晚上画符纸。
……他都不用睡觉了。
容镜摇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袋。
继续低头画符。
容镜画符时,谢长时偶尔会从厨房内走出来看一眼容镜的状态,见人垂着脑袋画的认真,嘴里无声地低喃着旁人晦涩难懂的语言,请示神明。
他看了一会儿,又无声地回到厨房。
十二年前谢长时就见过容镜画符,不过那个时候的容镜年纪太小,能力也不够,嘴上信誓旦旦,前脚说要给他准备一张护身符,后脚就开始鼻腔、嘴巴流血,喷红了一整张黄纸不说,更是晕了整整两天。
这大概能算得上是小僵尸道士生涯中的黑历史了。
谢长时牵了牵唇,知晓容镜要花费的时间多,便多准备了几个菜,更是将容镜点名要的牛肉面放到了最后,确保小僵尸能吃到最新鲜的面。
慢条斯理往锅里下肥牛时,谢长时扔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亮,他垂眸看去,是陆云霁。
陆云霁:给项目去晦气那事你跟小尾巴说了没有?
谢长时将勺子放到一旁,打开水龙头冲干净修长的手指,又一点点擦干,才拿起手机回复:没。
陆云霁:那你现在还不快去?
谢长时:他没空。
陆云霁:他不会这么晚还在给人算卦吧?谢长时,你怎么当人监护人的?小心给累出病来。
谢长时:他在给我画护身符。
陆云霁盯着对话框上的字,脑袋上缓缓露出一个问号,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前一句指责谢长时监护人当得不称职的话撤回,并微笑:所以你现在在炫耀?
谢长时:眼神不错,被你看出来了。
陆云霁:“……”
像是察觉不到陆云霁此刻操蛋的心情,谢长时的后腰抵着料理台,神情放松地继续发消息:如果你想看的话,明天带过来给你看看。
陆云霁:“?”
他冷漠无情:我不想。
谢长时:不,你想。
陆云霁:“……”
第26章
026.
毫无意外地收获了陆云霁的拉黑,谢长时眉梢微扬,找到对方的手机号,发送短信:手机号记得也一起拉黑了。
陆云霁:“……”
堂堂谢氏掌权人,怎么能讨嫌成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容镜看上他什么。
陆云霁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扔到一旁,没再理会谢长时。
来信的提示音许久没有响起,谢长时大概也猜到了陆云霁此刻暴走的心情,颇有些遗憾地放下了今日份乐子,转身继续给容镜做晚餐。
等谢长时将最后一碗铺满牛肉的牛肉面端到餐厅时,容镜也放下了手里的朱砂笔,他满意地将护身符叠起来,递给谢长时:“到时候塞衣服口袋里就行了。”
谢长时看他塞护身符的动作熟练得仿佛消费后给人塞小费,问道:“没有锦囊吗?”
容镜无辜地实话实说:“没买。”
然后表情逐渐理直气壮:“没事的,塞衣服口袋也一样管用,你只要没事别掉河里,一般都不会烂掉的。”
啪嗒一声,兆龟和铜钱摆到面前,他做法似的摆弄了一阵,给出确切答案。
“给你算过了,最近跟水无缘,不会掉河里的。”
谢长时:“……过来吃饭。”
容镜早就闻到了从厨房传出来的香味,那香味勾得他画符的手都忍不住想要停下来,要不是还剩下点自制力,那护身符估计半路就报废了。
随意将桌上的东西往边上推了推,容镜两三步就冲到了餐桌前,一手握筷子,一手拿手机,咔嚓咔嚓拍照,上传到朋友圈,并附赠自己的一个笑脸。
随即抬头问男人:“你要不要再吃点?”
谢长时摇头:“我吃过了,先去洗澡,你慢点吃。”
容镜哦了一声,看向了朋友圈最新跳出来的好友评论。
陆云霁:谢长时果然有贤夫良父的气质/大拇指
宋清也跟着评论:谢总果然有贤夫良父的气质/大拇指
陆云霁回复宋清:宋特助胆子挺大,竟然敢调侃你家谢总,你也不怕他看到给你穿小鞋?
宋清下滑朋友圈动态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回复:您不也调侃了吗?
陆云霁:可是我把他拉黑了,他又看不到我的评论。
宋清:????
宋清的脑袋窜起一股热气,感觉浑身的热流都在一瞬间往上窜,他二话不说、手脚麻利地删除贤夫良父的评论,继而重新评价:谢总不愧是谢总,厨艺和事业一样棒!
陆云霁撑着下巴看着宋特助挣扎,预感到宋特助可能因新评论而松口气的时候,慢悠悠地扣字:忘说了,刚截图了。
宋清:“……”
狗屎的!
堂堂谢氏副总,怎么能讨嫌成这个样子!
容镜光顾着吃饭,对宋清和陆云霁的后续交锋并不是很清楚,将所有的菜都一扫而净,他很乖地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
将所有的碗都扔进了洗碗机。
并大肆赞扬,人类的脑子就是比僵尸的脑子聪明。
回到房间,他给程璞玉发去了信息,询问对方新安装的假肢感觉如何。
程璞玉:超好用!
阿镜:还有隐藏用法,下次教你。
‘隐藏用法’四个字瞬间引起了程璞玉的兴趣,然而不管它如何询问容镜,容镜都没有再吭声。
保密工作做得还挺好。
程璞玉一边在心底嘀咕,一边飘回到了自己在谢氏的员工宿舍。
看看放在一旁的西装,它想,也许它明天该去上班了。
……
一整天时间,容镜小摊前的人数几乎没有减少。
和前一天一样,他一直等到当天的傍晚才勉强有机会收了小摊,坐上了段云双的车。
车辆最后在一家咖啡厅停下。
段云双推开门,收银台后方的年轻男人一边擦着杯子一边抬起眼,目光淡淡的,但眼神里却含着与普通人与众不同的气势。
“五六,这么凶干什么?小心吓到我家弟弟。”
被称为五六的男人瞥她:“你弟弟可真多。”
段云双谦虚:“还好啦,但只有这个胜似亲弟,其他的都是在外领养的。”
她指着男人给容镜做介绍:“这是我们门派的小师弟,大名叫吴硫,小名叫五六,你可以直接管他叫五六。”
说完又皱了皱眉:“我是不是还没给你介绍过我们门派?我们门派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宗门,说出来你肯定知道,叫青云门,青云之士的青云。”
段云双对自家门派的自豪与充满希冀渴望得到赞赏的目光在对上容镜乌溜溜的眼眸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僵硬了几秒,摸了下鼻子,给自己找补:“不知道也正常,你年纪还小。”
容镜心领神会又体贴地解释:“我以前一直住在山里,是半个多月前才被放出来的。”
南城墓园建在半山,勉强也能算山,所以容镜这话其实没什么问题。
他这么一解释,段云双更舒心了,搂着少年的肩膀,乐颠颠地道:“那你现在下山了,以后想知道什么随时问姐姐,只要姐姐知道的,姐姐都告诉你。”
一人一僵尸一边说一边往咖啡厅的小包间走。
走过去容镜才发现这个看上去普通的咖啡厅其实含有很大的玄机,见容镜感兴趣,段云双也没藏着掖着,直言:“这是我们门派在外的秘密基地,大家有事没事就来这儿吹吹水聊聊天。”
“小镜子你要是有事想联系我又联系不到的,可以直接来这边,还能免费喝咖啡。”
“好。”
包间的门被打开,露出了坐在其中的身影。
卫正在包间内等了许久,包间虽然还算宽敞,而且窗户也打开着,但或许是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导致他情绪紧绷,一度有些喘不上来气。
他有些坐不住,正要起身走动走动时,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他眯起眼,所有不安的情绪在瞧见段云双的身影时,被彻底压了回去。
卫正上前,喊了一声:“段部长。”
段云双朝他挥挥手,观察了下他的样子,没错过男人的额角洇出的一点汗意,心里猜得到卫正的忐忑,但也假装看不出,只温和地笑了一声:“等久了吧?”
卫正摇头:“还好。”
随后,他的视线便落在了段云双的身后。
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卫正和容镜的初次见面。
上一次是郜永元指着容镜的采访告诉他,别看人年纪小,但本事却很大。
卫正朝着容镜伸出手,深吸一口气:“容大师你好,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一命。”
容镜跟他碰了碰手,弯了弯眼眸:“别客气。”
主要是人也听劝,否则光他卜出了卦象也没用。
但容镜不知道的是,卫正其实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在最初听到郜永元说找人给他算了一卦的时候,他不止没当回事,甚至还笑对方,问郜永元:“你还信这个?”
所以,在卫正的计划里,他是要按照原定的时间与三位死者同行的。
但就在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女儿突发疾病,被送进了医院,妻子在电话那头哭得撕心裂肺,恳求他留下来。
他和妻子一共有过三个孩子,前两个都不幸夭折了,眼下这个女儿虽然活了下来,身体状况却一直不太好,卫正向来把她当成眼珠子疼爱。
因此,再三思索之后,他最终还是暂缓了计划,并且前往了医院。
“后来我才知道,我女儿其实什么事也没有,他们联合起来骗了我,”卫正苦笑一声,“但也救了我。”
所以不管是对容镜还是对郜永元以及自己的妻子女儿,卫正都十分的感激。
“弟弟,今天叫你来其实是想让你帮卫先生再算一卦,算算他接下去的安危情况。”段云双给两人倒了两杯水,分别推到他们的面前,“我们门派都是打架的好手,唯一一个算卦勉强过得去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根本联系不上人,加上卫先生的妻女都比较信任你,所以就只能劳烦你辛苦一下了。”
容镜当然不会说不。
他很快给出了卦象。
半吊子段云双凑过去,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卦象上下皆为离,光明接连升起。”
“大吉?”
容镜点头,又指了指:“爻辞六二,意思就是如果卫先生在这次的行动中始终坚守正道,并且有贵人相助的话,结果就会是好的。”
坚守正道暂且不论,‘贵人相助’这四个字已经很明显了。
“有你们特殊部门在背后帮衬,卫先生只要做好自己,就不会有问题。”
话一出,段云双和卫正都松了一口气。
后者更是摆明了说:“放心吧,我以前还去卧底过一些食品工厂。承诺给我上百万的封口费还有威胁我说要找人弄死我的经历也不是没有过,我都没放在心上。”
“从我选择当记者开始,我就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而且我女儿一直以我为荣,说以后要继承爸爸的衣钵,我不会让她失望的。”
这话听得段云双艳丽锋锐的眉眼都温柔了几分,她冲卫正笑,伸出手再度与对方一握:“那么,合作愉快,卫记者。”
“合作愉快,段部长。”
……
段云双安排了人在背地里保护卫正,便放任卫正独自离开了咖啡厅。
她手里端着吴硫送过来的卡布奇诺,站在窗口的位置看卫正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抿了一口咖啡,对桌前正因为美式的苦涩而皱起脸蛋的少年道:“程璞玉那件事情之后,我不是去了滢洲找凌霄老道吗?虽然没找到人,不过也知道了点大概。”
“丹枫商场的负责人一直说他不清楚凌霄老道处理商场建造问题的方式是打生桩,倒没说谎,因为和凌霄老道有联系的是丹枫集团内部的人,商场的一个小负责人还没资格请凌霄老道出山。”
“再结合此次毛巾厂事件,我们怀疑凌霄老道和丹枫集团内部应该有长期的合作,一直以来丹枫集团遇到的各类问题……能用钱解决的就用钱解决,用钱无法解决的,就该凌霄老道起作用了。”
段云双将这些事情告知容镜,是因为如今程璞玉跟在容镜的身旁,但他们特殊部门有特殊部门的行事准则,其他的计划一类她还是闭嘴不言。
很显然,容镜也没有想听的意思。
因为,他的脸快皱成包子了。
段云双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没忍住笑:“早跟你说了,你选的这个很苦的。”
容镜嫌弃地杯子推到一旁:“但是五六说这个好喝。”
段云双:“你信他的话,母猪都能上树了。”
不过五六确实爱喝美式。
她上前拍了拍容镜的肩膀,带着人走出包间,安抚他:“姐姐让五六给你煮奶茶赔罪。”
容镜终于不用再挣扎着喝咖啡,蓦地松出一口气,而后听到‘煮奶茶’几个字,眼底微微亮起,但又想到点什么,低头看了眼时间,问段云双:“煮奶茶要很久吗?”
“不久,不过你晚上是有事吗?”
“晚上要去天地通吃火锅。”
段云双:“……?”
她的眼角跳了跳,不出意外的话,容镜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会去天地通吃火锅的人。
口味倒是蛮特别的。
她想了想,小声问:“很好吃吗?”
容镜点点头:“好吃。”
他来到雁城这段时间也央求谢长时带他去吃过火锅,根据宋特助的说法,那家火锅店在整个雁城都是数一数二的,还死贵死贵,但味道完全不如天地通。
他补充:“还便宜。”
段云双眼睛微亮,白皙纤长的手指摸摸下巴,寻思等凌霄老道的事情结束了,或许她也可以带部门的人去天地通吃一顿。
现在外头物价太高了,他们特殊部门说实话挺穷的,但大案之后的聚餐必不可少,去天地通要是能省点钱的话,也不错。
等奶茶的过程中,段云双接到个电话,提前离开了。她走前原本想将容镜带走的,但容镜还没喝上奶茶,而且前脚他才给谢长时发了定位,便挥挥手让段云双独自离开。
她一走,正装模作样擦杯子的吴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容镜的身后,戳了戳少年因趴在桌上而微微弯起的脊背。
容镜回头。
见吴硫轻咳一声:“听说你算卦很灵?”
容镜谦虚:“是挺灵的。”
吴硫抿了抿唇,张开嘴半天,看上去似乎有点纠结,但到底还是抵不过内心疯狂涌现的想法和渴望,厚着脸皮问:“那你能不能帮我算一卦?”
“你想找我算卦你还骗我说冰美式好喝?”
“是挺好喝的呀,我每天都喝,这不好喝难道那种甜腻腻的好喝吗?”
容镜绷紧脸,掷地有声:“好喝。”
吴硫:“……”
他不想跟容镜吵,毕竟他是真的想要容镜帮他算卦,索性违背良心胡乱地点头:“嗯,好喝,你说的对,等会我给你的奶茶多加点糖,那你能给我算一卦了吗?”
容镜朝他张开手掌,露出五根手指头:“五百一卦。”
这规矩吴硫倒是知道的,他比了个OK的手势,掏出手机就问:“往哪儿扫?”
容镜一边找出自己的收款码,一边问:“你想算什么?”
吴硫:“算姻缘。”
容镜:“……”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吴硫,虽然吴硫的长相看上去挺老成的,但刚才段云双无意间透露过,吴硫作为青云门的小师弟,年纪是最小的,今年也才二十四。
没想到这么年轻就着急算姻缘了。
“艮下兑上,六二爻辞,不能操之过急,要等。”容镜端着下巴盯着卦象瞧,给出最后的答案,“你暂时还讨不到老婆。”
哪想吴硫听到这卦象内容还挺开心,喜色半天都没有从脸上消失,他满意地露出笑容:“卦象不错。”
不能操之过急,要等。
这卦象的意思摆明了就是告诉他,有机会。
那时间算什么?
暂时讨不到老婆又不是一辈子讨不到。
心情因此而变得愉悦的吴硫在几分钟后看到门口停下的黑色迈巴赫以后,一杯奶茶插管递给容镜,一杯奶茶打包递给谢长时,并微笑送行:“祝你们在天地通有个美好的夜晚。”
谢长时:“……”
容镜:“……?”
啊?话是这样说的吗?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
宋特助今晚有约,将容镜、谢长时以及顺路的小鬼程璞玉送到天地通以后便离开了,否则他也想厚着脸皮去尝尝天地通的火锅味道有多好。
守在天地通五楼处的工作人员瞧见容镜,嘴角抽了抽。
他还记得容镜。
毕竟容镜这张脸长得实在出彩,而是鲜少有人类会主动来天地通这种卖丧葬品的店铺吃饭。
这一次,容镜不止是自己来,甚至还带了个人来。
他一边给容镜竖起个大拇指,一边往边上侧了侧,真心实意地夸赞:“二位真是与众不同。”
容镜全当对方在夸奖自己,谦虚道:“也还好啦,就一般般。”
来到火锅店,点了容镜心心念念的A套餐,他热情地招呼谢长时:“你多吃点。”
谢长时的视线扫过周围。
火锅店没有包间,这也就导致他能清晰地看到不同长相的鬼魂们各自分坐在不同的桌前,以充满好奇的目光看过来。
谢长时:“……”
谢总从上小学时就经常在司令台演讲被无数学生围观,长大以后进入谢氏,开会、年会时被人注视的机会更是只多不少,但像今天这样,被一群鬼当成猴子看,还是头一回。
很特别的经历。
正巧手机叮咚响了下,谢长时垂眸看一眼。
陆云霁:你们搁哪吃火锅呢?他大爷的章成安又鸽我,你们俩善人有善心,捞捞我。
陆云霁口中的章成安是陆云霁大学时的好友,如今在谢氏的合作伙伴傅氏那当高管。
谢长时修长的手指搭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后,忽而问容镜:“介意喊陆云霁一块来吃火锅吗?”
容镜嘴里叼着肉,摆摆手,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他不介意就行。”
于是谢长时将天地通的定位发了给了刚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的陆云霁微信上。
陆云霁靠在车上,一只手掐着烟,一只手握着手机,有些不确定地看看定位,掐灭长烟,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定位上的字,‘天地通’骤然撞入眼中。
陆云霁:“……?”
谢长时耍他?
但下一秒,谢长时便发来了一张摆满火锅餐品的照片来。
并道:再不来容镜快吃完了。
陆云霁打字:你确定是天地通,没骗我?
谢长时:嗯。
陆云霁:你骗我,我明天早上就递辞职报告。
谢长时:爱来不来。
陆云霁冷笑一声,扔下手机直接一脚油门走上了前往天地通的路线。
二十分钟后。
陆云霁绷着脸来到了天地通的五楼,走向容镜和谢长时的桌子。
越往里走,他眉头皱得越紧,甚至伸手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这里的空调是不是开得太低了?话说回来雁城的这些商家竞争已经变得这么激烈了吗?都愿意跑到天地通五楼开店了?”
陆云霁是亭阳人,祖籍在亭阳,平时清明回家也只会在亭阳的丧葬品店买点东西烧给家里的先祖,因此对于天地通,也只听过大名,里面还未进来过,压根不晓得五楼就是天地通自家的产业。
他喋喋不休:“还有你们俩,竟然也愿意跑来这里吃火锅。”
谢长时面色不改地喝着工作人员送来的茶水,语气平静:“情趣。”
陆云霁:“……确实挺有情趣的,甚至愿意加个电灯泡。”
嘴上承认自己是电灯泡,但陆云霁吃火锅的手和嘴却一直没停下过,直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对谢长时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谢长时依旧面色不改:“你的错觉。”
陆云霁点点头:“我当然知道是我的错觉,但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谢长时补充:“盯着你的只有鬼。”
陆云霁:“……哈?!”
第27章
027.
谢长时见他狭长风流的桃花眼瞪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将茶杯往桌上一放,问他:“天地通的餐饮场合,你我才是异类,有什么不对的吗?”
所以,并不是什么商家竞争激烈,而是这里只对天地通的地下客户开放。
陆云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浑身僵硬,连握筷子的手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他舔舔嘴唇,最后确认了一遍:“你没骗我吧?”
谢长时:“我长得很像会骗人的样子吗?”
陆云霁心道这可不好说。
整个谢氏的员工都以为他陆云霁是心黢黑的老狐狸,殊不知谢长时比起他来只强不差,可这些东西是能从谢长时的脸上看出来的吗?
他努力夹了块肉放在嘴里,没滋没味地嚼了半天,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说:“其实我对鬼的存在已经接受良好了。”
昨天从谢长时的口中知晓负责与蒋氏陈荣对接的是只实习鬼以后,陆云霁便因为好奇去询问了宋清。
宋清面对他的问题,先是问了一句:“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陆云霁反问他:“相信又怎么样,不相信又怎么样?”
宋清一脸理所当然:“相信的话我接下来的话您就认真听,不相信的话您就当我和谢总脑子搭错经。”
陆云霁:“……”
宋特助这段时间去学rap了吧,还怪会押韵的。
陆云霁给出肯定的答案,旋即从宋清的口中得到了程璞玉的身份以及对方来谢氏打工的缘由。
甚至于他今天还特地去宋清的办公室看望了下程璞玉。
程璞玉死的时候无知无觉,尸体是完全的,死后的鬼魂也是完全的,乍一眼看去除了是个虚影,触摸不到,但实际上和普通的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程璞玉如今的戾气也不是很重,又因为容镜一行救了自己且接触过的宋清、束媛、袁思雨等人对它态度很和善,于是它对大部分人的态度也挺好的。
鬼嘛,也就这样。
陆云霁顺理成章地说服了自己,却不想谢长时在听到他说‘接受良好’四个字以后,眼皮微掀,语调漫不经心道:“你确定?”
陆云霁点头:“当然。”
谢长时:“那需要我给你形容一下现在的情况吗?”
陆云霁嘴硬:“也不是不行。”
“你的右后边,有两个鬼一边吃肉一边盯着你,眼神都快冒绿光了。”
“你的左边,002桌,那鬼的半截身体都没有了,嗯,它身上的奇怪东西都快流到你脚边了,你记得抬脚。保持一会,有工作人员来处理了。”
“隔壁008桌,那鬼在跟自己的同伴发语音说对你一见钟情,今晚想跟你回家。”
“等等!”眼见着谢长时还想开口,陆云霁按住手臂上窜起的鸡皮疙瘩,一脸严肃,“你这张嘴说出来的话我不信。”
随后扭头看向容镜:“小尾巴你来说,谢长时刚刚的话是不是真的?”
容镜抬起头,迟疑了一下,指着陆云霁身旁的位置,咽下嘴里的牛肉,小声说:“它过来跟你要微信了。”
陆云霁:“……”
容镜:“她说她知道人鬼殊途,就是想加个微信解解馋,好久没见大帅哥了。”
陆云霁:“……”
容镜:“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它是只好鬼,不会让人为难的。”
陆云霁:“……加,有什么不能加的,都加!”
一顿饭下来,陆云霁的微信上多了十二个鬼好友。
这波操作惊得容镜瞪圆了眼睛,语气颇为感慨:“你好牛啊。”
陆云霁顺道想踩谢长时一脚:“是不是比谢长时还牛?”
容镜:“那倒没有,鬼这种东西,谢长时从小到大见多了。”
陆云霁:“小尾巴你哄我一句是不是会死?”
容镜冲他做了个鬼脸,低头吃工作人员送上来的水果。
陆云霁也没再跟他说话,而是低头看着一排的新好友,摸着下巴感叹——真他喵的神奇啊,这等经历,放在以前,他做梦都不敢想。
没想到有朝一日知晓这个世界存在鬼就算了,竟然还和鬼加上微信了。
十五分钟后,谢长时买了单,三人一同离开火锅店。
陆云霁跟在容镜和谢长时的身后,一路从五楼到地下车库,路过其他四层楼的时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而问容镜:“所以,去世的人都会变成鬼吗?天地通的这些物品,烧了以后它们真的能拿到手?”
容镜先回答了他的上一个问题:“嗯,但是自然死亡的鬼和非自然死亡的鬼有很大差别,前者没什么杀伤力,可能会主动选择投胎,也可能因为不愿意喝孟婆汤而留在地府。”
“至于后者,非自然死亡的鬼一般都是执念或怨念过深的鬼,战斗力很强,也不会主动去投胎,如果没有及时捕捉的话,极有可能变成恶鬼为祸人间。”
“天地通比较特殊,根据大家的说法,应该是和地府有联系。”
“这样啊。”陆云霁想了想又问,“那怎么确定它是变成鬼了还是投胎了呢?”
“那得看你在地府有没有人脉。”
“……”
陆云霁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回答,嘴角抽了抽,摆手:“看来等我死了我要去地府发展发展。”
随后催促:“走了走了,回家了。”
说是回家,但陆云霁没想着自己开车。
他以“我今天受到了天大的刺激,现在还没缓过神来,独自开车容易出事故,谢长时你也不想明天收到公司副总车祸身亡的消息”为由,死皮赖脸地打开了迈巴赫的后车门,一屁股坐了上去。
结果一转头,旁边出现了一道虚影。
他一口气猛地提起来后又发现那道虚影是程璞玉,便又全身松懈下来:“是你啊小程。”
程璞玉很有礼貌:“陆总你好。”
“你好你好。”陆云霁想到微信上的十二个好友,索性掏出手机,“小程我们也加个好友吧。”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程璞玉受宠若惊,赶紧掏出手机,然而令鬼没想到的是,它刚发送好友申请,就看见屏幕闪了闪,紧接着宋清的消息便跳了出来。
它低头一瞧,赶紧拍拍前座的座椅靠背,在容镜看过来时立马道:“容镜,宋哥刚刚给我发信息说,陈荣那边好像遇到别的鬼了,问我能不能过去看看。”
陈荣?
容镜记得他,毕竟当初程璞玉把人吓晕了以后第一时间就找得他。
只是……遇到这种事情宋特助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找他,反倒是找了程璞玉。
像是察觉到他的疑惑,程璞玉解释道:“上次不是把他吓坏了嘛,然后听你说他符纸搞错了,我就想着万一有机会弥补……所以就跟宋哥说有事可以随时叫我。”
原来是这样。
容镜点点头:“那你当心点,要是打不过就来叫我,对了,还有你那条腿——”
容镜叽叽咕咕说了一堆,程璞玉连连点头。
没一会儿,程璞玉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车内。
……
程璞玉沿着网线来到陈荣的家里。
来过一次,今天再来的时候程璞玉对屋内各个角落都很熟悉。
它到的时候陈荣正在跟宋清打电话,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可怜地缩在角落里的桌子底下,前方和侧边都围了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的木板。
他的一张脸上布满了冷汗,一紧张,说话的语速便显得格外快:“宋特助,你真找人了?首先我不是质疑你啊,我就是害怕你懂吧?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刚刚好端端喝着水呢,结果那杯子唰的一下从我手里飞出去,又唰的一下飞回来砸在我的脑门上。”
“那Duang的一下差点把我送走,我现在还头晕眼花的。我想着你既然跟我说过那符纸不对劲,肯定是懂这些东西的,所以我才给你打电话求助——”
宋清看到手机上跳出程璞玉表示已经抵达的信息,也松了一口气,然后对陈荣道:“陈总,这话你已经一字不差地说过两遍。”
陈荣一顿,颤抖着手指擦擦额角的冷汗,尴尬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是、是这样吗?”
话刚落,右边突然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陈荣浑身一哆嗦,猛地扭头看向右侧方。因为害怕,所以他将屋内所有能开的灯光全部打开了,眼下能轻易将每个位置都照亮,便更能看清楚其实每个地方都没人,但桌上的杯子、碗筷却噼里啪啦全部摔落在地,并且摔成了碎渣。
陈荣:“?!”
他压低声音惊叫:“宋特助你听到这声没!”
宋清嘴角微抽,继续安抚:“听到了陈总,但是没关系,这是我叫来的帮手跟人家打起来了,你藏藏好,人家打完了就万事大吉了。”
说话的途中,程璞玉正在哐哐揍鬼。
到了这会儿,它终于知道容镜当时说的安装的假肢还有其他用法,到底是什么用法了。
因为假肢的本身是变换符,说到底就是一张符纸,所以程璞玉眯起眼睛看那露出饥渴凶残模样的小鬼,冷哼一声,直接一把拆了自己的假肢,意念一动,手里的假肢变成了把硕大的锤子。
抄起锤子就是干。
噼里啪啦一顿牙酸的声音之后,程璞玉把假肢变成绳子,将小鬼捆了个严严实实,丢到了门口玄关处,旁边就挨着垃圾桶。
陈荣始终竖起耳朵。
这会儿声音突然消失,他呼出一口气,小声试探:“这位……英雄好汉?”
程璞玉轻咳了一声。
只有陈荣本人在的屋子里突然冒出一道陌生的声音,就算陈荣有所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
不过随着宋清的安抚,他缓缓抒出了那口憋紧的气。
宋清:“那我先挂电话了,陈总不用担心,以后遇到这种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你也可以联系跟您对接的小程。”
“小程?”
“是啊,就是被你质疑谢氏员工能力的小程,也是现在在你家的那位。”
“……?”
“哦对了,今天小程的出场记得给出场费,给多少看陈总您的良心。顺便劳烦您跟小程说一句,让它早点回去休息,省得明儿上班再迟到,要扣全勤的。”
“……”
电话挂断以后嘟嘟嘟的忙音始终不停地在陈荣的耳边回荡,他满脑子都是谢氏雇鬼当员工的牛逼操作。
缓了半分钟才将将回过神来,陈荣轻咳两声冷静冷静,试探着朝着桌子的方向喊了一声:“小程?”
程璞玉:“陈总。”
陈荣:“……那什么,今天谢谢你啊,等会出场费我给你转微信上。”
虽然没说多少钱,但程璞玉想到陈荣似乎是个很大方的人,它心情愈发好,应下之后便拎着小鬼离开了。
陈荣没听到大门咔哒开启又关闭的声音,但他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的气息似乎没有先前那般冰冷,于是又试探的多喊了几句“小程”,寂静的空间内无人应答。
他彻底地放松下来,一边整理屋内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给程璞玉发去了五位数的转账。
然后掏出手机发朋友圈:真是惊心动魄又三观重塑的一天。
没两分钟后,他看到谢氏的副总陆云霁点赞了自己的这条动态,并道:好巧,我也是。
陈荣:“……?”
要不是有些东西说出来像疯子,他真想问问陆云霁,怎么,你也瞧见鬼了?
……
有了这一晚的经历以后,陈荣再次面对程璞玉这位谢氏员工时,态度客气不少,连脾气也收敛了许多。
没几天,两家合作的项目便宣告落实。
程璞玉因而得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而容镜则是在观察陈荣家带回来的小鬼,这小鬼显然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哪怕被困住还是跟察觉到不到威胁似的,一直冲容镜龇牙咧嘴。而当谢长时从它面前经过,它简直双眼泛光,目光无意识地跟着谢长时的身影不停游荡。
啪。
容镜一巴掌敲在它的脑门上,凶巴巴地:“看什么看,那是你能看的吗?”
小鬼被拍得晕头转向,脑门上都快冒星星了,但依旧坚持不懈地盯着谢长时。
容镜:“……”
他扭头,对谢长时喊:“你回房间去,它老盯着你。”
谢长时:“……”
谢长时听话地回到房间,大门一关,隔绝了小鬼的目光,但那小鬼从此以后就盯着谢长时的房门不放了。
容镜看得头大,索性提着它去了雁城的警局。
出来接待他的是池白,池白抱着双手,上下观察容镜。
容镜的大名时不时听到,但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
怎么本人比照片视频里的还好看?
池白蹙了下眉,正欲说话,视线落在小鬼身上时却顿了顿:“这只鬼……?”
容镜将发生在陈荣身上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随后将小鬼放到池白的面前,指了指小鬼身上的印记:“它看着没意识了,但身上还有豢养者的印记。”
很多道士养小鬼的时候都会在小鬼身上留下印记。
池白也一样。
一般情况下他留下的是一个繁体的‘池’字。
而眼下这只,后背上有一片叶子的图案。
容镜:“我对全国各地的门派、道观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叶子图案代表的是哪位道长,所以就把它送过来啦。”
言外之意就是……找人的事情交给你们了,跟他没关系。
池白始终皱着眉,容镜都怕他年纪轻轻眉心皱出痕迹来,但当他想说话时,池白却先一步开了口:“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让人去查的,你进来坐会儿?”
容镜拒绝了,他的小摊子前还有好几个客户等着算卦呢。
池白也知道他生意火热。
这几天有好些人拿着手机去长华街偷拍容镜,甚至还会在一旁直播,将容镜的热度蹭了个十足十,倒是容镜本人一到时间就赶紧跑路。
他也没想着打扰容镜做生意,跟他挥了挥手。
目送着容镜离开,池白提着小鬼回到特殊部门,刚落座就听到身后有开门声,紧接着一道声音响起:“好浓的鬼味。”
“喏。”池白对着阿秋指了指脚边的小鬼,说了句“小鬼在这儿”以后,又冲阿秋勾了勾手指,“正好,你过来看看,这叶子标记可能是谁的。”
“什么意思?还是家养的小鬼?”
“嗯。”
得到肯定的回复,阿秋走向小鬼的步伐都迈得大了点。他在小鬼的面前蹲下,小鬼努力龇牙咧嘴,似乎想吓走阿秋,但阿秋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瞥它两眼,随手掏了张符纸盖住它的脸,又拎着对方转了一圈,视线落在那片叶子印记上。
“我记得滢洲的流云观就是叶子标记吧?”
“这鬼跟流云观有关?”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告诉你流云观是叶子标记。”阿秋直起身,半张鬼面显得若有所思,他缓缓道,“我和流云观里的人接触过,他们人都挺不错的,不至于指挥一只小鬼去欺负人。”
“而且看这鬼的模样,自我意识全失,要么是被炼化成这样放出来作恶的,要么是受了重伤脱离了豢养者逃出来的。不管哪一个,都可能威胁社会安全,有时间的话还是调查一下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池白点头,然后将小鬼扔到阿秋的身上,声音理直气壮,“那你来查吧。”
阿秋:“……”
……
容镜回到小摊前,屁股还没坐热就看到了袁思雨的身影。
袁思雨今天休假,穿得很休闲,看上去心情也不错,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奶茶、甜品和零食来到了小摊的后方,将东西递给容镜以及一个顺带的莫景同。
她好奇地问:“今天小程同志不在吗?”
容镜回答:“它腿好了,昨天就上班去了。你要是想跟它聊恐吓渣男行动的话,可能得等到晚上。”
哪想到袁思雨只是摆摆手,说了句:“恐吓渣男行动已经取消了,我就是看它不在,顺嘴问问,都快忘了它想不开去找了份工作。”
莫景同还是第一次听到恐吓渣男行动,不由得好奇多问了两句。
但袁思雨知晓他似乎并不知道程璞玉的存在,便胡乱忽悠了一阵,随即拉着椅子在容镜的身侧坐下,又道:“这死渣男诈骗的证据已经找到了,今天早上就有同事把人逮回去了。”
“好歹是曾经的相亲对象,我非常富有爱心并且给面子地前去看望了他一下。”
袁思雨说到‘富有爱心’和‘给面子’这几个字的时候,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快乐地找不到北,甚至还偷笑了两下。
容镜双手捧着脸,也很给面子地问:“那他看上去怎么样?”
“当然是被气疯啦。”袁思雨抬了抬下巴,“死渣男还想挣扎,跟我示弱装可怜,要不是我身为警察不能随便揍人,我肯定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哦对了,我今天过来还有重要的事情。”
袁思雨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物件,啪嗒一声略显粗暴地摆在了容镜的面前。
容镜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座神像。
但这具神像长得实在奇怪,两颗巨大的脑袋摆在头颅之上,比起身体大了不少,因此看起来格外滑稽。除此之外,还有脑袋上方绘刻的表情也十分的奇怪和狰狞,一只似哭非哭,一只似笑非笑,盯得久了竟然有种浑身陷入冰窖之中的阴冷感。
“这玩意儿就是小程同志说的法器。”袁思雨戳了戳那大脑袋的脑门,“我问过死渣男了,他说这东西是他每日都要供奉的神像,而且还是他报的那个诈骗班教授让请回来的。”
容镜:“……啊?”
诈骗还要请这东西的吗?
袁思雨和容镜的想法差不多,冷笑一声道:“要不是小程同志试过这丑东西的厉害,我都怀疑死渣男这个诈骗犯是不是也被诈骗了。”
“对了,他还交代了,自从请了这丑东西,他在骗人这方面就没有失手过,除了我那回心血来潮让你帮着算了一卦。”
听到这话,容镜不由得皱眉。
结合袁思雨的说法以及程璞玉的遭遇,不难看出这法器确实威力很大。
就是……丑成这样,供奉的时候不觉得辣眼睛吗?
第28章
028.
容镜也伸出细白的手指戳那神像的脑门,越看越觉得嫌弃。
供奉这么丑的神像说出去简直都丢份。
不像他们玄天观,祖师爷的神像都挑最帅的形象刻制的。
容镜小时候跟在太虚老道身旁,每日前往殿内做法事时,一抬头就是祖师爷英姿飒爽的风姿,别提心情有多好了。
甚至可以安抚他那被太虚爷爷一早提起来而产生的坏脾气。
找了张纸盖住丑陋神像的脸,容镜还是觉得它碍眼,索性跟莫景同要了个垃圾袋将神像扫进了垃圾袋内,然后塞到一旁的角落里,等今晚下班了再做处理。
看完他一系列的行为,同为颜狗的袁思雨表示非常满意。
“袁姐姐,那么按照死渣男的说法,是不是他们诈骗班里的每个人都请了这丑东西回去?”
袁思雨有些惊讶容镜一下子抓住了关键点,连连点头。
这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情,她自然也没有遮掩的必要,便直接说:“确实是这样,他说如果不请一尊神像回去,是不允许毕业的。现在想来也是,这神像到底是法器,是保佑他们骗人不失手的关键,要是不请回去,这什么课程培养不就露馅了吗?”
“不过很遗憾的是,开课的家伙还挺有反侦察意识,在网上都是单独授课。我们查看了对方的账号,都是盗用他人信息注册的。”
袁思雨耸耸肩,继而总结:“这一看就是个惯犯。”
容镜赞成地点头。
“好啦,我约了柳柳逛街,路过这儿就是想告诉你死渣男这边的情况,现在说完了,我就先走咯。”
容镜乖乖地跟她挥手:“袁姐姐玩得开心。”
……
袁思雨走了以后,容镜遇到了有点特别的客人。
客人装模作样地让他帮忙算了一卦以后,神秘兮兮地问他:“容大师,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最近蹭你热度开直播的主播都赚得盆满钵满,所以……你有没有兴趣也签个公司,开个直播?”
换做之前,但凡对方说上一句开直播能让你赚很多钱,容镜都会一头闯进去。
但经历过前两天整个长华街都被堵起来的情况,容镜现在就想来找他算卦的客人减少减少再减少一点,所以面对对方的忽悠,果断摇头。
对方一听就急了:“诶,大师你再想想,跟我们公司签约很好的,我们公司福利超棒,而且提成绝对比其他的公司都要高。再者,您看这里人来人往、又晒得很,到时候您要是签约了我们公司,直接在家直播就可以出摊算卦了,很划算的。”
“哎呦,人家容大师不愿意没看到吗?”宋清一身黑色西装从街尾走过来,打断了男人的忽悠。
男人见到他这副模样,以为宋清也是哪家MCN机构的人,这是专门来跟他抢人的,于是下巴一抬,冷笑问:“怎么,抢人啊?你哪家的,敢跟我们亿诚抢人?”
宋清:“……?”
他也冷笑:“人什么时候是你们亿诚的了?问过我们谢总……谢氏的意见了吗?”
男人:“……?”
‘谢氏’两个字的含金量实在有点高,男人组织好的所有语言都在一句‘谢氏’中被卡了回去。他咽了咽喉咙,有些不确定地反问:“哪个谢氏啊?”
宋清再度冷笑:“你觉得呢?”
男人:“……”
说实话男人也不认识宋清,不晓得宋清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凡事牵扯上谢氏,还是当心一点好。想来应该也不会有人胆大妄为到用谢氏来做筏子。
毕竟如今的容镜算是小有名气,他要是唬人,立马就能被戳穿。
目送着男人带着一脸遗憾离开,容镜好奇地问宋清:“宋特助,你怎么这会过来了?”
眼下才下午四点左右,今天又不是休息日,按理说宋清应该在谢氏大楼上班才对。
“有个活想问问您接不接。”宋清冲容镜眨眨眼,“半个多小时前,陈荣给小程打电话,说是他们蒋氏有个高管最近跟犯了太岁似的,不管做什么都倒霉得要命。”
倒霉的具体表现包括但不限于——
走在路上被广告牌砸成脑震荡、开着车莫名其妙一脚油门撞断了石桥栏杆继而飞进了护城河内、走楼梯一脚踩空摔断腿、坐电梯结果电梯故障被困在狭窄的空间内缺水缺空调整整两个小时差点撅过去。
容镜听得一愣一愣的,莫景同也听得一愣一愣的,张嘴无意识地问:“这还活着吗?”
宋清嘴角微抽。
看来大家在听到这位高管的事迹以后第一反应都差不多。
他说:“说他倒霉吧,他遇到了这么多常人一辈子都难以遇到的事,说他运气好吧,这随便一件掏出来都能造成意外死亡的事凑一块,也没能带走他的命。”
宋清耸了耸肩膀,说:“陈荣说现在对方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呢,而且这医院还是谢氏旗下的私人医院。”
宋清来找容镜也和对方住院有点关系。
他是真的怕对方的霉运带到医院。
万一电梯故障这类意外再度发生,而恰好电梯内还有等待急救的病人可怎么办?
“那我去看看。”容镜一边说一边看小摊,这会儿的人流量恰好少了许多,他便索性将兆龟和铜钱往背包内一扫,然后‘五百一卦’的牌子翻转,露出背面的‘暂停营业’,跟着宋清离开了。
黑色迈巴赫极速行驶在马路上,很快来到了谢氏的医院。
谢氏医院的占地面积是整个雁城医院内最大的,几栋高楼错落排列,硕大的医院标志坠在顶端,来来往往的人群或面带轻松或面带凝重,容镜从他们身侧走过,与宋清一道前往6号住院部。
“陈荣给小程打电话的时候,那位高管已经被搜救人员从水里捞出来了,这会儿已经从急救室送到住院部了。”
两人交谈的途中,203的VIP单间内,李建中一脸苍白地靠在枕头上,他的身侧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妻子,哭得他脑袋嗡嗡嗡地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蚊子在叫。
他艰难地揉了揉酸疼的眉心,哑着声音安抚妻子:“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别哭了。”
“差点就出事了,你还不让我哭?”妻子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手臂,虽然没用力,但是看到丈夫露出的龇牙咧嘴的表情,还是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李建中趁机握住她的手,哄道:“乖哈,别哭了。”
妻子这才发觉丈夫在逗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观看了一场完整的夫妻恩爱的陈荣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本是给李建中削的苹果。
嚼了两下,不由得低头看看苹果。
他挑的是水果店里最贵的苹果,店员也说这苹果味道脆甜,怎么他愣是吃出了一股奇奇怪怪的狗粮味?
真难吃。
但陈荣从小是苦过来的,难吃也得继续吃。
他一边吃,一边盯着李建中和妻子恩爱,生脆的苹果咔哧咔哧咬了半天,总算是引起了夫妻俩的注意。李建中的妻子眼角余光瞥到丈夫好友的表情,心底顿时涌起尴尬,连忙挣脱了丈夫的手掌,旋即冲陈荣不好意思地笑:“见笑了。”
陈荣:“笑不出来。”
李建中:“……”
他扯了扯嘴角,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几缕笑容:“笑不出来就去找个老婆,省得孤家寡人一个。要是像我一样遇到事住院,都没人哭给你听。”
陈荣连忙将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一脸你走开的表情:“别咒我。”
作为一个单身主义,他并不是很想听李建中劝他成家,索性迅速转移了话题:“我给你找了一个特牛逼的大师,让他过来帮你看看情况。”
大师?
听到这两个字,李建中便想到了他那天发的朋友圈说见鬼了,不由得觉得好笑:“你不会是被那天的鬼给刺激到了吧?我记得你以前对这些说法嗤之以鼻。”
“那时候太年轻了,还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鬼呢。”
“……”李建中揉了揉眉心,对陈荣露出无奈的表情,“阿荣,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
李建中何止是不喜欢所谓的大师,他对外头那种自称道士的人,称得上厌恶。
起因是李建中和妻子曾在多年前有过一个小孩,但那时他们俩都在雁城拼事业,实在没有精力去照顾孩子,便将孩子送回了老家由父母照顾。
本来一切都挺好的。
但凡有假期,李建中和妻子都会回老家去看望孩子跟父母。
结果就在第三年的夏天,孩子发高烧,被一个游历各地的老道哄骗了的母亲竟然没有选择将孩子送医院,反倒是给孩子做法、喝符水、吃仙丹。
等李建中接到电话时,孩子已经去世十个小时了。
自那天起,李建中没有再回过老家,平等地对所有道士充满恶意。
但他也充满自责,如果他能将工作放一放,将孩子带在身边,或许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
这么些年来,他的妻子没有再怀孕,他们二人便也没有强求,心想或许是那孩子在怪罪他们,在惩罚他们。
作为李建中的好友,陈荣自是知晓这段过往。
甚至于,他和李建中认识,也与这段过往有关系。
当时李建中还在为别家公司效力,但公司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得知李建中儿子的事情以后几次三番拿出来当谈资,于是李建中选择跳槽,来到了蒋氏,跟陈荣成了朋友。
只是——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当初小轩遇到的是个骗子,而非真正的道士,”陈荣看着他,“其实你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李建中没吭声。
陈荣叹了一口气:“你把我当傻子当疯子都行,我实话告诉你,我前两天真遇到鬼了,要不是人家帮我,今天不是你躺在医院,就是我躺在棺材里。”
李建中眉心一皱:“怎么回事?”
陈荣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根本没搞明白好端端的怎么自己就被小鬼缠上了。
他简单说了说当时的情况,又道:“这次的大师是谢氏的宋清推荐过来的,肯定不会出问题。”
谢氏?宋清?
李建中的表情愣了愣,不等他开口,陈荣便继续道:“给个面子,让人家来给你看看,要是对方也是个骗子,咱直接找谢氏麻烦。”
话音刚落,大门被嘟嘟嘟地敲响,李建中三人同时扭头看向门口,伴随着前者说了一声“请进”以后,宋清率先推门而入。
迎上三人目光,他微微颔首:“三位下午好,我带容大师过来了。”
说着,脚步往边上一挪,露出被他挡在身后的容镜。
看着容镜那张稚嫩漂亮的脸,李建中沉默良久,扭头对陈荣说:“我觉得你现在就可以找谢氏麻烦。”
第29章
029.
——要是对方也是个骗子,咱直接找谢氏麻烦。
——我觉得你现在就可以找谢氏麻烦。
体会到李建中言外之意的陈荣眼角狠狠抽了抽,他这会儿也有些懵逼,显然没想到宋清口中的‘大师’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孩子。
这跟脸上贴‘骗子’二字到底有什么区别?
最最最关键的是,他因为李建中一事找到程璞玉求助的时候,程璞玉直言揍鬼它勉强可以,搞这种技术型的活得专业人士来,然后热情推荐了它口中超厉害的大师。
现在陈荣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不能信鬼话。
就在两人都沉默的时候,一旁李建中的妻子仔细瞧了瞧容镜,愈发觉得这张脸看着怪眼熟的。
恰好容镜主动开口打了声招呼:“你们好,我叫容镜,是玄天观的道士。”
容镜。
两个字入耳,李建中的妻子顿时恍然大悟,连忙道:“我知道你,前段时间张家小儿子入狱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张家小儿子?
看容镜一脸懵的样子,宋清便知道他没怎么关注常天瑞事件。
宋清提醒道:“张家小儿子就是常天瑞事件中的豪门阔少之一。”
随后又对李建中妻子笑道:“找证据、入狱一事都是警察的功劳,我们容大师只是小算了一手。”
李建中妻子知晓这件事情是因为当时公司里的小姑娘在讨论容镜年纪轻轻但算卦特别厉害。她和自己的丈夫一样,对道士没什么好感,因此并未多加关注。
没想到今天这位容大师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看看丈夫躺在病床上可怜兮兮的模样,再想到常天瑞事件,咬了咬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气下定决心一样,试探着问:“老李,要不试试吧?”
陈荣原本还在心中嘀咕容镜到底能不能行,陡然听见嫂子提起张家小儿子的事,眼睛跟电灯泡似的,立马就被点亮了。紧接着,看向容镜的眼神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现下的火热。
他和李建中妻子不一样,张家之前是蒋氏的合作伙伴,每次双方有合作,张家那几个本家的高层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看得他眼睛疼,一听张家小子出事儿,他二话不说就怀着看人笑话的心翻看了新闻。
但当时的新闻着重将张家儿子涉嫌侵害人命以及涉毒,对容镜这位带点玄学色彩的涉事人员之一,却并未有多少提及。
这会儿知道了,他立马就拉着李建中的手道:“就让这位大师看。”
李建中:“……”
不想听李建中反驳的话,陈荣客气地给容镜和宋清倒了杯水,然后问容镜:“大师,老李身上发生的事情,宋特助应该都跟你讲了吧?”
容镜点点头,看向了病床上的李建中。
李建中看着显老,年龄在四十八上下,接连的奇葩遭遇令他眼底聚有很深的疲惫。
容镜观察了他的五官长相,他在看面相这一方面比不上道观里的几个师叔,但他有自己的辨别方法。
视线从额头扫到脖颈,容镜的目光便定住了,问:“可以给我看看你脖子里的玉佩吗?”
李建中在好友和妻子直勾勾地注视下微微低头,摘下了玉佩放到容镜的手中,容镜捏着玉佩看了看,半晌才来一句:“怪不得还活着。”
李建中:“……”
陈荣凑过去,低声问:“您的意思是,老李虽然遭遇这些倒霉事但还能活下来,和这块玉佩有关?”
“嗯。”容镜点点头,将玉佩还回去,“是开过光的法器呢。”
开过光、法器。
两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令李建中本人都有些意外,他拎起挂住玉佩的红绳,盯着玉佩上的祥云图案似在回忆:“这个玉佩是高考前我姑姑送给我的,好多年了。”
“诶……”李建中忽然眯了眯眼睛,将玉佩高高举起,恰好此刻窗帘拉开,日光穿透玉佩落在病床上,令李建中看清楚了玉佩内部的细密裂痕,“这里面怎么好像碎了?”
“因为帮你挡了灾。”容镜实话实说,“不出意外的话,你还有机会再倒霉一次。”
李建中:“……那倒也没有必要。”
虽然四次奇葩遭遇下来,他人还活着,但不管是脑震荡、溺水、摔倒还是窒息,都给他带去了心理阴影。
那种濒死的滋味本就不好受,更别提他还在短短几天内经历了四次。
也就他上了年纪,遇到的事情只多不少,因此心态还算好,否则换个人来,指不定玉佩挡灾的次数还没用完,人就先崩溃进精神病院了。
“大师,那他这个情况难办吗?要怎么解决?”陈荣适时问道。
容镜看向了自他出现,像是察觉到危险了似的,缩在角落里龇牙咧嘴的小鬼。
“不要紧的,只是这段时间有只小鬼跟在他身边,鬼魂怨气影响了他自身的气场,所以才会出现问题。”容镜解释道,“只要我把小鬼抓走就万事大吉啦。”
李建中:“……”
他算是发现了,这位容大师每说一句话,都能震惊他一次。
容镜没有在意他的表情,他上前来到了角落里。
小鬼长得倒是不赖,就是凶得很,牙齿尖锐,但齿缝中却干干净净,看上去并不是一只作恶多端的坏东西。容镜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伸手。
小鬼察觉到危险,嗷呜一口咬在容镜的胳膊上,牙齿刚刚用力嵌下去,就被容镜一巴掌拍得duang了一下。
容镜趁机拎着它一转。
果然。
这只小鬼的背后有一个叶子标记。
掏了张符纸往小鬼身上一贴,容镜提着它回到了病床边,对上了两双充斥着奇怪神色的眼。
倒也不能怪李建中和他妻子,主要是在他们看来,容镜莫名其妙地走到角落里,莫名其妙地伸手,莫名其妙地虚空拍了一下,然后又莫名其妙地以一个拎东西的姿态走到他们的面前……
看着确实不太正常。
容镜注意到他们的眼神,歪了歪脑袋问:“想看?”
“能看吗?”李建中礼貌地问。
说实话,他对容镜的态度还停留在怀疑的阶段,看在陈荣和宋清以及谢氏的面子上没有给容镜甩脸色是他多年来的修养。但容镜方才的一番话以及刚才的行为,都很像唬人的骗子。
……或者精神有问题的病人。
此时此刻,对于李建中而言,确认容镜不是以上两者的最好方式,就是给他看看所谓的小鬼。
容镜很敏锐,进门就察觉到李建中夫妇碍于涵养对他十分客气,但并不信任他。
他也不介意,而且眼下客户既然主动提了要求,给他们看看也无妨。
掏出符纸往小鬼身上一贴,眨眼之间,容镜原本空荡荡的手心中便出现了一团黑色影子,再仔细看去,这影子分明就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人,四肢被绳子捆住整体被团成一个球,露出的脸蛋凶神恶煞,尖锐的牙齿看着更是无比锋利,像是能轻易撕破人类的皮肤。
李建中和妻子突然就失去了所有声音。
容镜看了看他们,将符纸揭下重新塞回口袋里。
画个符不容易,这显形符能循环利用就循环利用,绝对不能浪费一点。
他可真是只勤俭节约的小僵尸。
小鬼重新没入空气中不见轮廓,容镜已经开始算钱:“虽然对你来说危及生命,不过我这边处理起来不算麻烦,收你八千八可以吗?”
陈荣好奇地发问:“还可以拒绝吗?”
“可以呀。”容镜乌溜溜的眼睛看向他,露出八颗大白牙,“明天让我养的小鬼来讨债嘛。”
陈荣尬笑:“……哈哈,我开玩笑的,我给您转钱。”
“别。”李建中赶紧拉住陈荣的手,冲容镜笑了一下,“我来付就可以。”
事到如今,亲眼见了鬼,李建中若是再不相信容镜,他觉得可以打开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豆腐渣。
他呼出一口气,对容镜道:“实在抱歉,我家人以前被伪装成道士的骗子骗过,害死了我儿子,所以我对你们可能有点意见,但这一次真的很感谢。”
容镜也讨厌那些败坏道士名声的骗子,便问了一句:“那骗子被抓了吗?”
“没有,他发现我儿子救不回来以后就跑了,我老家那儿都是山,他跑到山里以后就失去了踪迹。”说起这件事情,李建中还是很遗憾也很难过。
容镜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下次见到了我帮你教训他。”
李建中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
虽然是大师,但这话听着确实像容镜长相表现出来的稚嫩。
事发之时警方便有大规模的寻人,可惜毫无收获。最能找到踪迹的时刻也没能找到人,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华国又大,谁晓得那骗子变成了什么模样,跑到了什么地方。
“我们这行讲天道有循环,善恶有承负,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容镜看出他的失落,振振有词,“所以就算我没有教训他,作恶多端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建中将此当做是安慰,便笑着应下:“借您吉言。”
容镜安慰了人,收了钱,又给自己招揽生意,将前两天宋清给他打印的名片递出去:“以后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上门也行。”
陈荣接过名片下意识低头观察,名片看着十分高档,颜色都采用的黑金底调。
他用手指蹭了蹭,对宋清惊叹道:“和你们谢总的名片倒是很像。”
宋清推了推眼镜,露出得意笑容。
开玩笑,这可是他特地设计的情侣款。
第30章
030.
深藏功与名的宋特助眼见时间不早,和容镜低声交谈以后便主动提出了离开。
李建中闻言,当即示意了一下陈荣,对容镜和宋清道:“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我这边不方便,不如先让阿荣带两位吃顿便饭,等我身体养好了,再做东请大师和宋特助去顺记用餐。”
李建中口中的顺记是一家有百年历史的中餐厅,菜品丰富,用料顶级,平常情况下得提前好些天预定才能订个包间。
李建中能说出这地方,足以证明诚意。
谢长时今天带着自己的秘书团去海市出差了,说是可能得三天才回来。家里没人,容镜想了想也没有拒绝,恰好宋特助也是条单身狗,懒得回家做饭,一人一僵尸对视一眼,前者笑眯眯客气了一声:“陈总破费了。”
大家都是在同一个圈子里工作的,见人说人话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陈荣摆摆手,也客气起来:“宋特助说笑了,能请两位吃饭,是我的荣幸。”
说是便饭,陈荣也没有随便找个地,而是开车去了附近的一家高档中餐厅,并且要了个位置最好的包间。
容镜对这家餐厅很陌生,但并不妨碍他喜欢这家餐厅的设计。餐厅像是建造在一个巨大的花园之中,周围小桥流水,不同的花卉数量繁多,沿着小道走过,风扬起,鼻腔尽是淡而不腻的花香。
陈荣见容镜对餐厅感兴趣,便多谈了几句:“这餐厅是我一个朋友开的,这些花都是他老婆喜欢的,就是前阵子他老婆生了病,现在他想把餐厅卖掉。”
他说着,不免也有些感慨:“要不是我对餐饮这行不太了解,我还挺想接手的。”
生意上的事情容镜不太懂,他便没有应和,倒是宋清想了想,问陈荣:“我知道这家餐厅,平时生意挺好的吧?”
陈荣点头:“是啊。”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包间,陈荣点了餐厅内的招牌菜,又选了容镜爱吃的菜。
菜品刚一上,容镜便咔哒咔哒开始拍照。
陈荣见状不由得笑着问:“大师也喜欢拍照发朋友圈啊?”
容镜确实挺喜欢拍照发朋友圈的,他朋友不多,但袁思雨、莫景同等人都会给出格外热情的情绪反馈,他很喜欢这种相处方式。
不过今天是例外,他如实回答:“没发,我在告诉我的监护人我有好好吃饭。”
监护人?
陈荣再次观察起容镜的长相和五官,说实话容镜这张脸是真的显嫩,陈荣一度摸不准对方的年纪。如今听 ‘监护人’三个字,没忍住多问了一句:“容大师还没成年吗?”
“我今年二十了。”
二十啊?
那家里人还这么操心孩子的日常生活。
他二十的时候,爹妈告诫他一句“别犯浑”后,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不过这事当然得放在心里感慨,陈总面上神情不变,笑着说了句:“当父母的总是很担心孩子在外过得好不好。”
宋清:“……”
他咬着嘴里的软肉抿嘴巴,赶紧低头喝了口水,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把笑声给泄露出去。
而后,仗着谢长时不在现场,也不怕死地趁机调侃了一句:“是啊,老父亲心态嘛,能理解。”
陈荣顺势和宋清就着‘老父亲心态’以及操心孩子谈起了结婚生小孩的问题,而容镜低头,戳戳谢长时的头像,悄咪咪告状:宋特助说你是我的老父亲。
谢长时刚刚从海市的分公司离开。
他靠在迈巴赫的后座,身上的西装脱下,衬衫随意敞开两颗纽扣,长指揉着抽疼的额角,耳边是秘书时不时地汇报声,他隐约感到了几分厌烦。
本来这个时间段他应该在去接容镜的路上。
按照容镜的性格,估计已经在思考晚上吃什么了。
敛下眼眸,将眼底的烦躁抹去,他拿出手机,先看到了少年发来的一张照片。
丰富的菜色以及无意间露出半张脸的陈荣令谢长时很快猜到今天这顿饭的由来。毕竟宋清前去找容镜帮忙的时候,他是知道的。
长指指腹点在屏幕上正欲回复,下一秒一句‘宋特助说你是我的老父亲’便这么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
谢长时手指微顿。
半晌,勾了勾唇,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然后道:那你要不要叫声daddy听听?
容镜显然没想到谢长时脸皮这么厚,以前他都不怎么叫谢长时哥哥,现在竟然要他叫daddy,想得美。
他毫不犹豫地给谢长时发了个桃子表情包。
桃子的下方是明晃晃的几个字:想peach吃。
谢长时:“……”
哪学回来的这么落后的梗。
这边容镜低头敲着字,那边已经和宋特助达成相同的‘不结婚不生孩子’想法的陈荣一抬头就瞧见大师脸上无意识挂上的笑容,随后碰碰宋特助的手臂,颇为意外地感慨道:“现在好多小孩对爸妈的管制都觉得烦,我有个朋友,他家小孩叛逆期,平时当爹的多问一句他就跟个炮仗似的炸掉了。”
然后捧一捧容大师:“像大师这样和老父亲保持和谐关系,还能笑这么开心的,着实少见。”
宋清又想笑了。
但他忍住了,并且用力地点头:“您说的是。”
吃饭吃到半程的时候,餐厅的老板听闻好友在用餐,便端着一杯酒来到了包间门口,敲响了大门。
迎上宋清和容镜的目光,老板冲两人和善地笑了笑,随后陈荣便将人过来给双方做介绍。
“这就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崔林山。”
“老崔,这是谢氏的宋清宋特助,另一位是容镜,容大师。”
陈荣和宋清有联络,倒并没有让崔林山感到意外,两人喝酒的时候他听陈荣说过蒋氏和谢氏合作的相关消息。不过,这位容大师是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看着也太年轻了。
虽然心底讶异并奇怪,但崔林山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地和宋清与容镜握了握手:“你们好,阿荣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两位以后来山水报我的名,一定给两位打折。”
宋清笑着应和两句,而一旁的陈荣听到这话,眼睛微微一亮:“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打算把山水卖掉了?”
崔林山摆摆手:“那倒不是,我有个朋友愿意花大价钱买,不过你放心,报我名字优惠肯定还有。”
陈荣不理会他的调侃,只是皱眉问:“嫂子的情况怎么样?”
说起妻子,崔林山脸上的笑意便尽数退散,他摇了摇头,叹一口气:“就是查不出来到底什么情况,不过我约了康省那边的大医院,打算明天带她过去看看情况。今儿也是刚过来听到服务员说你在,所以来过来看看。”
陈荣没再多说什么,只用力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崔林山因为记挂着妻子,很快就离开了。他的到来显然影响了陈荣的心情,接下去的用餐看着有点心不在焉的,恰好容镜和宋清吃得也差不多了,便索性提出结束饭局,回家了。
来的时候是宋清开车,回去同样也是。
容镜坐在车辆的后座,脸贴在车窗玻璃上有些无聊地看窗外的树木一根一根倒退,直到宋清的声音响起:“那个餐厅的老板,崔林山和他老婆的事儿我倒是听说过一点,据说他俩还是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就在一块了。”
宋清感慨:“从校服到婚纱,这都多少年了,没想到他老婆现在身体出问题了,老天真是不长眼。”
宋清的这道蛐蛐老天不长眼的声音落下之后没多久,原本平静无波的天空忽然闪过一道银色闪电,紧接着雷鸣轰动,硕大的雨点子毫无预兆地就这么砸了下来,砸得车子的挡风玻璃咚咚咚地响。
宋清:“……”
他懵了懵,错愕不已的视线想去看头顶乌漆嘛黑的天,但雨水实在是太大,雨刮器都来不及工作,水流冲在挡风玻璃上完全阻挡了他的视线。
将一句脏话咽回去,他开启双闪,放缓了速度,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去看容镜:“这算报复吗?”
容镜看宋特助的眼神像是在看大笨蛋:“只是刚好下雨了。”
宋清松了一口气,身体也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我还以为老天爷听到我骂它,生气——”
一句话还没说完,宋清和容镜便感觉到车身一震,一股力从后推来,若非两人都遵守着交通规则系上了安全带,指不定就要撞碎挡风玻璃飞出去了。
但即便没有被撞飞,宋清还是被撞得整个人都晃了晃。
“哪个家伙撞上来的?”这种天气还被碰了车,宋清嘴里骂骂咧咧,从座椅旁掏出雨伞,递给容镜,“车上可能不太安全,你要不跟我一起下去吧?”
容镜当然没有拒绝。
虽然两人撑了伞,但雨实在是太大了,风也大,手指牢牢握住把手,伞面却呼啦呼啦地叫嚣着,宋清一个没注意,伞面就跟着风跑了。
雨水哗啦冲下来,差点将他人给冲傻。
容镜见状赶紧将伞挨过去,心疼宋特助三秒。
宋清:“这肯定是老天对我的报复,真小心眼。”
啪。
旁边的树干发出断裂的声音,宋清眼疾手快,寻思往边上一窜,躲过了掉落的枝干。
宋清:“我错了,我给您磕头,您饶了我。”
他等了三秒钟,周围终于不再有奇奇怪怪差点死人的动静了,宋清也蓦地松出一口气,然而等到他带着容镜绕到车辆的后方,看到空无一车的空地,那口气又蓦地提了回去。
头顶的狂风骤雨并没有消失,整片天看上去异常恐怖,道路两侧的路灯在这样的对比下显得格外昏暗,看上去便有种朦朦胧胧的模糊感。
这种时候,看不清后方的车辆似乎挺正常的,但那车不是刚刚才怼了他们的车屁股吗?
逃得这么快?
宋清打开手电筒往前走了两步,雨水朦胧的空气中只有升腾的水蒸气,别的什么都没有,别说涉事车辆了,就连个车影轮廓都瞧不见。
他皱了皱眉,在容镜的耳边嘀咕:“看来得等到明天上午去找交警调监控了。”
说完,手指摸上车屁股,想看看车辆的受损程度,结果一低头,灯光照亮的各处竟是完好无损的状态。他的瞳孔再次一点点放大,不信邪地弯腰几乎将整张脸都凑到了车屁股前,用手电筒的灯一点点照射过去。
没有划痕、没有凹陷,迈巴赫车尾的弧度如同新出厂那般完美。
宋清:“……”
他咽了咽喉咙,视线缓缓转到了容镜的身上。
随后颇为不确定地问:“刚刚咱俩确实被怼了一下吧?”
那差点把他脑袋里的水都撞出来的一下,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吧?
两人撑一把伞实在有点拥挤,挡不住的雨水从容镜的额角落下来,沾湿了他的发梢,贴上他的眼皮。容镜眯了眯眼睛,随意地用衣服抹去,点点头,确信地嗯了一声。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宋清看看身后空空如也的马路,再看看完好无损的车辆,脑子里白光一现,一个换做往常绝对属于不可思议范畴但放到现在却可能性百分之九十的猜测从脑子里窜了出来。
他肯定道:“我们遇到鬼了。”
然后果断后退一步藏到容镜的身后:“容先生,该你出手了。”
容镜:“……”
你后退的速度是不是太快啦?
容镜环视四周,周围确实有漂浮着淡淡的鬼气,但这些气息很快就被过大的雨水给带走。
这证明,小鬼已经不在这儿了。
如果怼他们的车屁股一事的确是小鬼做的,可当他们下车以后却不见了踪影,这是为什么?
按照他对小鬼的了解,等他们下车了,对方不应该趁机对付他们吗?
疑虑在心头浮现,容镜还未想明白时,宋清像是看到了什么,连忙碰了碰少年的手肘,在他的耳旁催促道:“快看那边!好像有车来了!”
斜前方的远处,黄色的灯光隔着雨雾接连不断地一闪一闪,印入了容镜的眼底。
但奇怪的是,宋清和容镜等了三四分钟也没见那车开过来,灯光的大小和亮度也没有丝毫变化,这足以表明一点——在这段时间里,对面那辆车并没有距离上的挪动。
“遇到故障了?”但话虽如此,宋清却没有往前走的意思。
他可是知晓柳柳雨夜惊魂的全过程的,自此之后他对这些事就多了个心眼子。
虽然……有容镜这位一脚就能踹飞壮汉的人在,好像并不需要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过去看看吧。”容镜忽然出了声。
“真过去啊?”
“那是小鬼造出来的幻象,不是真的。”容镜解释,然后看看宋特助在灯光显得肤色过白的脸,体贴地问他,“你要是害怕的话,要不就留在车里等我回来?”
话还没说完呢,容镜的一条胳膊就被宋清给抱住了。
宋特助露出八颗大白牙:“容先生,谢总让我贴身跟在您的身边,保护您的安全。”
说话的途中,加重了‘贴身’二字的音调。
容镜一点不信,但很给面子的没有戳穿宋特助,只是单手一提,将宋特助从自己的胳膊上拉开,对他说:“那你跟在我身后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宋清感动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该说不说,他们容大师的男友力简直爆表!
宋特助在心底羡慕了他家谢总一秒,随即赶紧加大步伐,亦趋亦步地跟在少年身后。
一路往前走,但两人与车的距离依旧没有减小,直到十分钟后,容镜嗅到的小鬼气息变得格外浓重,周围朦胧的雾气也开始逐渐消散,身后虽然依旧是豆大的雨点落地,但面前的场地印入眼瞳之中却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走了快二十分钟来到的这里显然已经不是他们原先所在的熟悉道路,而是一个陌生的巷子口。
这位置……怪暧昧的。
简直是小说和电影中杀人藏尸的好地方。
“你带我来这里是有事想求我吗?”容镜猝不及防地开口,声音在雨声之中响起,将躲在一旁偷偷观察者的小鬼吓了一跳,那小鬼双手扒在巷口的墙壁上,本就很大的眼睛此刻瞪得更大了,有些不确定地探出脑袋往容镜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而,一眼就与容镜的目光对上了。
小鬼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缩了回去。
这个人类看得到它?
意识到这一点的小鬼焦躁地咬着尖锐的指甲,贫瘠的脑袋开始疯狂转起来。
虽然人是它半路随机拦下来的,应该不会存在危险,但……万一呢?
万一这家伙也是那波人的同伙呢?!
小鬼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想趁着这机会悄无声息地逃离,可一想到被它藏在巷子深处的人,它又担忧地咬着嘴唇,开始迟疑。
容镜盯着巷口,虽然没有瞧见对方,但隐约能感受到对方鬼气的忽浓忽淡。
他想了想,提起声音主动道:“我是玄天观的道士,我能感觉到你身上似乎没什么怨气,我也没有恶意,如果你需要找我帮忙,可以直接告诉我。如果不需要的话,我也要回去了。”
这会儿都九点多了。
再用不了多久,老父亲谢长时就该打电话查岗了。
小鬼不知道玄天观是哪个观,但一听容镜要回去了,当即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在灯光下露出了全部的面貌。
这是一只长得十分清秀的小鬼,看上去才不到七八岁,穿着短袖短裤,一张干净的脸上充满焦急之色,张开嘴啊啊啊了两声,又伸出手指指向巷子内部,再指了指容镜。
宋清看到小鬼主动现了身,倒也没被吓一跳,反倒是观察起它的动作来,然后试探着问:“它是不是想说,里头有个人?”
小鬼咻一下扭头看向宋清,脑袋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你的豢养者吗?”容镜问。
小鬼继续点头。
“他受伤了?”
小鬼持续点头,然后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拽住了容镜的衣角,想要将他往巷子里面拖。
它似乎还担心容镜不愿意,左手在身上抹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个很小的锦囊,递给了容镜。
容镜接过来一看,里面竟然塞了好几张符纸。
估计是豢养者送给小鬼用于防身的宝贝。
眼下被这小鬼当做交换的筹码了。
容镜从小鬼的行为以及锦囊内的物品中看出了这一人一鬼性情应当都很不错,便果断将锦囊塞好,拉上绳子,重新递到小鬼的手里。
在对方以为被拒绝而骤然变红的眼睛注视下,少年露出笑容,弯起眼睛安抚它:“你别着急呀,这个东西我不要,还给你,但你的豢养者我们还是会救的。”
他见小鬼实在着急,便没有再耽搁时间,加快了脚步往里走。
巷子内是死路,里面没有灯,外侧的路灯灯光照射范围有限,于是越往里走越发的黑暗,容镜打开手电筒,逐渐停下了脚步。
各类废物垃圾的口袋堆积起来的空隙里,一道看上去有些许清瘦的身影蜷缩其中,他浑身都是血,身上的血水顺着地面的缝隙纹路蔓延到容镜和宋清的脚下。
手电筒的灯光一闪而过,照亮对方毫无血色的脸。
被惊了一下的宋清赶紧上前用手指在对方的鼻子下方试探了一下。
半晌,他松了一口气。
“虽然气息微弱,不过人还活着。”但若是再拖延一会儿,生死之事就不好说了,他问容镜,“直接送医院吧?”
容镜点头。
宋清主动上前,小心翼翼地寻找角度抱起受伤的青年,容镜见状赶紧撑着伞替二人挡住风雨,顺道将着急的小鬼一把搂在怀里:“走吧,我们去医院,给你的豢养者看病。”
宋清选的是谢氏旗下的医院,将人送到医院后很快便有医生给青年做了检查,进行了医治。
容镜看看宋清身上混着雨水和血水的衣服,问他:“宋特助你要不要先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会感冒的。”
“容先生要留下来吗?”宋清问道。
容镜点头。
本来嘛,好僵尸好事做到这儿也可以退场了,但就在他搂住小鬼的时候,他却意外发现这只小鬼的背后竟然有一片眼熟的叶子标记!
想到前两只同样含有叶子标记的小鬼,容镜觉得那些隐藏的秘密似乎已经触手可及了。
那个躺在急救室里的青年肯定知道一切缘由。
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宋清想了想,对容镜道:“那我先去附近的酒店开个钟点房洗个澡换一下衣服,等会儿再过来。”
容镜却冲他摆摆手:“你回家休息吧,这边有我就行了。”
“但是……”
“放心啦宋特助,不会有事的,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呢,赶紧回去休息吧。”
宋清知晓容镜说得也有道理,闻言迟疑了一阵之后还是点了下头:“那有事儿随时联系,明天早上我给你们带早饭。”
一听早饭,容镜的眼睛都亮了:“好啊好啊,我要吃鼎有味的包子。”
“没问题。”
送走宋清,容镜提着从李建中病房内提溜回来的鬼,拉过清秀小鬼,问它:“认识吗?”
小鬼一看见对方便上蹿下跳,啊啊啊的叫个不停,那模样明显是认识的,只可惜容镜听不懂它的话。
他也没遗憾,毕竟手术室还有个豢养者在。
正想着,手机叮咚一声响起。
容镜低头,谢长时的名字跳了出来。
他想,老父亲果然来查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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