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随着恒亚路演休息室的监控视频被放出,萧晟与宋知野谈恋爱时出轨潘潘已成为无法反驳的事实。但关于他逼死潘潘一事却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定论,粉丝便恍若见到了希望,逮着‘张小狗’就开喷,话里话外问候人家十八代祖宗极为普遍。
好在‘张小狗’本人心态异常好,账号一换,就能无视私信里谩骂,继续吃瓜。
不过他倒是觉得要说心态,还是萧晟的粉丝们心态好。萧晟这都全国可见的塌房了,竟然还能用‘只是年轻的时候人品上有一点问题,谁还没年轻过’的借口糊弄人。
他想着,一刷新,突然刷到了原先那自称是萧晟前工作人员的微博,这位前工作人员曾以假装萧晟与潘潘以及众多粉丝谈恋爱为人熟知。可今天,他却道:都是假的,跟这么多人谈恋爱的都是萧晟,我是背锅的那一个。
张小狗:“……”
他没忍住,重新登上了被骂得找不到东南西北的账号,果断地发出新一条微博:影帝粉丝千万别爆炸,想一想你们都和影帝谈过恋爱,是不是就好受一点了?
[救命,你是真的勇啊哈哈哈]
[看得出来小狗苦萧晟粉久矣]
[好想采访和影帝谈过的那几位,现在心情怎么样?]
[别采访了,看这个,已经嚎上了,还在炫耀影帝给她花了多少钱,买了多少东西呢]
[……谈过的倒霉蛋之一,只能说恶心,还好我当时就脱粉了]
[脱粉的都是理智的,姐妹祝你发大财!]
而后,在曝光萧晟脚踏好多条船以后,一直被众人紧紧盯着但无反应的雁城警局的微博账号终于有了动静,账号在十一点左右发布了一则警情通报,上面明确写明了萧晟为了防止潘潘坏他名声,逼死潘潘并伪装成自杀一事。
而且,他还承认了因为嫉恨章潮、希望从章潮手里拿到心仪的角色而找人撞章潮一事。
章潮本人看到消息的时候,人正在《明日之前》的剧本围读现场。
收了工的其他主演、副导、助理看到这样的消息,都用颇为复杂的目光看着他,随后,拍拍他的肩膀,道:“挺不容易的。”
章潮呆呆地看着警情通报上的内容,觉得眼眶有点酸。
天知道他那段时间有多难熬。
角色被抢,还要被无数人谩骂,后续更是接不到任何工作,从天堂掉入地狱也不过如此。
但好在现在时来运转,一切都回来了。
章潮呼出一口气,冲安慰他的副导点点头,红着眼眶笑道:“熬过去了,现在都挺好的,我会好好拍这部剧的。”
“嗯,看好你。”
另外几个主演闻言也纷纷笑起来,随即指了指手机上的内容,语气间染上几分惊讶:“不过我蛮意外的,萧晟怎么会主动说出这些东西?而且既然真的是他做的,当时怎么查不到一点证据。”
另一人晃了晃手机:“有人拍到他在机场接了高潥那边的道士,你懂没?”
那人一愣,瞳孔瞪大:“搞半天他真去请了那些东西啊?我先前去华清门下的道观时,那边的道长跟我说,真请了那些东西,就算得到了一时的辉煌,也会付出代价的。”
“哈哈那道长说得还挺对的,萧晟的代价不就来了吗?他的下半辈子估计只能在里面踩缝纫机咯。”
“还好咱们这剧换了章潮,你们说,栾总该不会早就知道萧晟那事了吧?所以才如此的有先见之明。”
絮絮叨叨的交谈声随着人的走远而变得模糊。
章潮抬头看向远处灿烂的日头,眼底有光闪过。
……
永慈公墓。
阚迎秋弯腰将一大束粉百合放到墓碑前,看着墓碑上女生柔软的笑容,她眼眶微红。
伸手轻轻蹭过女生的脸蛋,轻声道:“潘潘,虽然有些晚,但他的报应已经来了。”
“你这么早?”阚迎秋的身后响起宋知野的声音,她回头,看到宋知野的怀里抱着一束和她一家店里出场的粉百合,不免笑起来,“你还挺有眼光的。”
宋知野瞅她,将墨镜往上抬了抬,道:“你每次来都买这家的花,我又不是瞎。”
两人站在潘潘的墓碑前说着话,半个小时后才转身离开。看着身旁的身影,阚迎秋道:“宋知野,有没有人说过你人还挺好的。潘潘这事儿,我以为你会怪潘潘。”
“我怪她干嘛?她这不是被骗的吗?更何况,她还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立马抽身,只是……”运气不好。
再者,潘潘被曝去世之后的第二天,他看到自己的朋友表情微愣,面色有些复杂地说:“今天早上才有人联系上我,说潘潘想要通过我,拿到你的联系方式。”
宋知野觉得好奇,潘潘想要他的联系方式干什么?
结果对方说:“她说有事要跟你道歉,但不经过你同意也不能随便乱给你的联系方式不是?所以我来问问你。”
然而此刻看到的却是对方自杀的消息。
“都过去了。”记忆回笼,宋知野回头看向阚迎秋,“接下来你也要好好生活了。”
阚迎秋点头,风吹过她的脸颊,吹起她的一缕鬓发,就像往常她跟潘潘趴在一块,潘潘使坏似的往她耳边一吹。
她笑起来:“大家都要好好生活。”
……
高潥。
容镜和司流来到了天通的家。
天通的家是一栋三层楼小别墅,占地面积不算大,风格靠近高潥本地的风格,容镜站在大门口上下端视,觉得这房子造得还挺好看的。
但司流却面露嫌弃,他说:“站在大门口我都能闻到臭味。”
司流所说的臭味容镜也闻到了,而且他还看到了一层一层的浓郁黑气从这栋房子的角落、窗户缝隙里钻出来,如果将黑色换成白色,或许是个仙境。但黑气弥漫,有的只是恐怖和恶心。
他上前正要推门,却被司流一把抓住衣领往后一拖:“我来。”
话说完,他上前一拳头轰开了门,大门朝着屋里倒下的时候,一股强悍且恶臭的气息迎面扑来,尖锐的牙齿即将触碰到司流时,被他一把捏住了喉咙,随后提到眼前。
扬了扬眉:“哼,就知道你要窜出来。”
然后张嘴,一口就给吸干净了。
那恶鬼连一声痛呼都没能从嘴里蹦出来。
容镜:“……”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更像反派。
解决了守在门口的恶鬼,司流才示意容镜可以进屋了,将谢长时交代的保护工作完成得相当好。
本来要跟容镜一块来高潥的是谢长时,但公司临时有点事,谢长时便去临市出差了。走之前,将保护容镜的任务交给了高薪聘请的保安·司流。
容镜没忍住,好奇地问司流:“谢长时给了你多少钱让你跟我跑着一趟?”
司流瞅他:“我本来就是拿工资的,他不给我钱我也会跟你跑这一趟。”
纯粹当做出外勤了。
容镜:“所以是多少?”
司流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五万,我说下次有这种活随时叫我。”
容镜:“……”
他想,谢长时果然是个冤大头,然后果断抬步朝着屋内走进去。
在门外时已经觉得这里阴森森了,到了屋内,这种感觉便愈发的强烈。容镜一眼扫过去,发现整个屋子都笼罩在黑暗之下,窗帘紧闭,伸手不见五指,而踏足其中恶臭味便愈发的明显,刺激着鼻腔,令人的胃部涌现出一种强烈的呕吐感。
容镜掏出一张符纸,燃起火光,顺利摸到了电灯开关,啪嗒一下,灯光亮起,周围的一切也终于被照亮。
整个客厅的中央放着一个诡异的巨像,那神像的头颅微微低垂,露出狰狞的脸和猩红的眼,长相略有点像那种奇形怪状的生物。但同样的,这神像对于容镜而言,十分的熟悉。
他这般想着,转头对司流道:“我怀疑这是洮秭观供奉的……祖师爷。”
“祖师爷长这样?”司流将注意力从旁的物品上拽回来,看向这丑陋玩意,嘴角一抽,“以前我们道观的祖师爷造得够难看了,也没这么难看的。”
容镜:“他们自己家的祖师爷。”
哦——
司流懂了。
在容镜看来,这祖师爷和他们的祖师爷不是同一个,是洮秭观自己信奉的一个特殊存在。
司流:“那叫什么祖师爷,叫老怪物。”
容镜很听话,点头:“之前我遇到过一个骗子,他们会请一个神像到家里,就是这个老怪物的缩小版。”
曾良平的那个神像,和眼前这个便是一模一样的。
暂时先放开这个神像不提,容镜在一楼转了两圈,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便上了二楼和三楼,二楼的好几个房间一推开,就有格外浓郁的血腥味,但容镜看过去的时候很多东西都覆盖着一层厚实的黑布,揭开黑布,下方藏着的东西也露出了真面目。
竟然是一具一具的尸体。
这些尸体的额头上方贴着一张用于保持尸体不会腐烂的符纸,而身上则是插着一根管,滴滴答答淌着液体,这画面看得容镜有点反胃,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这是在干嘛?”
司流看了看周围,蹙眉道:“他们洮秭观的符纸不是用血画的吗?总不可能用自己的血。”
容镜闻言低骂了一句:“丧心病狂。”
随后走向了三楼,三楼的屋子数量比较少,但比起二楼则是更加的讲究。站在门口司流便感知到里面有好几只恶鬼守着。
“看来里面藏着对于天通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容镜边说边猜,基本也能猜到了。
天通可以为萧晟换命格,就必须进行相应的仪式。不出意外的话,三楼的这个房子便是专门用来举行仪式的。这般想着,他推了门,里头的恶鬼在察觉到陌生的气息逼近,毫不犹豫地奔出来,但都未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司流全当零食吃了。
屋内依旧偏暗,但点着几根蜡烛,微弱的火光勉强照亮了面前的仪式。
巨大的符阵仪式中心依旧是老怪物的神像,而左侧是放着许多小罐子。
司流随手捞起一个,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以后,顿时哎呦一声:“运气不错啊,一捞就捞到了你那位客户的的罐子。”
容镜凑过去一看,发现这罐子通体白瓷,上面贴着‘宋知野’的名字。
而除了宋知野的罐子之外,还有很多贴了其他名字的罐子。
容镜和司流对视一眼,在后者的点头示意下,他掏出符纸,符纸燃起火光,丢入了无数罐子中央,随着他低声喊的一句‘起’,那点星星之火突然撩起,变得无比耀眼,瞬间淹没了瓷白罐子。但同一时刻,一股更为浓烈的恶臭和若隐若现的尖叫从火光中窜了出来。
容镜嫌弃地后退了一步,对司流道:“看这罐子的数量,被天通换了命格的人不在少数。”
司流点头:“我粗略看了一眼,其中夹杂的几个黑色罐子,估计是被换走命格的人已经没命了,所以和瓷白罐子不一样。”
容镜站在火光之外数了数,黑色罐子有八个。
按照司流的说法,已经有八人死了。
他垂眸,轻声道:“这洮秭观真是恶贯满盈。”
随后转身给负责高潥这片地区的特殊部门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帮忙处理后面的情况。但按照该特殊部门的说法,他们赶到高潥起码得两个小时之后。
司流好奇发问:“为什么要这么久?”
容镜:“负责高潥的是柳城的特殊部门,但柳城距离这里还挺远的。”
而且,听池白说,柳城特殊部门被划分到的区域范围很广,而且他们部门的人数本就少,前阵子还牺牲了一个。这么一看,那么几个人要负责这么大片的区域,难怪天通有胆子在这里搞得这么嚣张。
无非就是觉得特殊部门的人抓不到他。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等他们来了再走?”司流问。
容镜点头:“也行。”
但他实在是太嫌弃这房子了,只能去附近找了个地坐着等。
等彻底将天通的房子交接给柳城特殊部门,已是两个半小时之后。来这边的是一个年纪大概在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形清瘦,看模样绝对不像道士。
他抬了抬眼镜,回忆起刚才与警局的几人在二楼看到的画面,面色难看极了。
等回过神来,又连忙对容镜和司流道谢:“真的很感谢你们,前段时间我们这边逮到了一个叫做张河的道士,本来以为人都逮到了自然万事无虞,结果没想到他竟然在警局杀了人跑了。”
容镜很快想到池白口中牺牲的那个特殊部门员工,秉承着礼貌的原则,他没有多问该员工的事,只是象征性地问道:“那人抓到了吗?”
黑框眼镜摇摇头,面上露出了几分无奈:“没有,他跟老鼠一样。”
顿了顿又道:“虽然我们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人身上,但天通的事的确是我们失职,所以真的很感谢你们除掉了天通这颗毒瘤。”
“客气了,”容镜摸摸鼻子,被接连感谢也有点不好意思,然后道,“那这边就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了。”
“行。”
和黑框眼镜没多说几句话,容镜便带着司流前往了高潥的特产市场。虽然是来干正事的,但他也想着带点伴手礼回去。只不过逛了两圈,司流飘在他身边语气有些古怪的问:“这种伴手礼不合适吧?”
容镜:“……”
他也没想到高潥的特产竟然是骨灰盒。
他上某软件搜的时候,好几个帖子的博主都推荐了这个市场,还特别笃定地说:我帮各位看过了,这个市场的特产质量是最好的!而且花样也多,买回去以后家里人非常满意,赏了我一顿大餐/可爱
容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骂咧咧,都是坏蛋。
“这位小哥,要来看看骨灰盒吗?我们家的骨灰盒是整个市场最受欢迎的,要不要进来逛逛?不买也没事。”站在门口的老板娘笑吟吟地打着招呼,双眼泛光地望着容镜。
容镜:“……”
老板娘见他一脸复杂的表情,再次冲他招手:“来都来了,进来看看又没关系。”
说的也是。
容镜抬脚走了进去。
店铺的面积虽然不大,但分门别类这一点却做得特别好。
什么适合男生用的、女生用的、单人的、双人的,还有一家好几口的。
老板娘指了指一个粉色蕾丝边骨灰盒,非常得意:“这是我们家卖得最好的一款。”
在容镜看过来时,下巴微抬,问容镜:“怎么样小帅哥,来都来了,要不买一个回家?”
容镜礼貌回绝:“不用啦,我比较喜欢躺棺材。”
老板娘闻言就啧了一声:“现在都流行火葬,还是骨灰盒更有性价比!”
说的好有道理。
他迟疑着问:“要不你给我看看你们这双人的骨灰盒?”
老板娘眼睛亮起,满脸都是笑意:“好嘞!”
围观了全程的司流:“……”
第三天中午十二点左右,从高潥起飞的飞机平安降落至雁城第一机场。
同样出差刚抵达机场的谢长时坐在车内等容镜,他敛着眼眸,看自己与容镜这两天的微信聊天,三天前,容镜给他发了一个满怀试探的表情包,并道:我买了高潥的特产。
还不等他说话,容镜便继续道:其实最开始也不是很想买的,但老板娘好热情。
谢长时回忆着高潥的各种信息,再联系容镜的行事风格,眼都没眨一下就问:什么样子的骨灰盒,我看看。
阿镜:!!!??
阿镜:这你也能猜得到?
谢长时表情淡定:陆云霁上次去高潥出差,也带了个骨灰盒回来。
阿镜:……那我这个肯定比他的好看,我这个还是双人的。
谢长时:另一半是装我的?
阿镜:如果你愿意的话/害羞
谢长时:你们小僵尸的告白还挺特别的。
谢长时的视线一点点往下,正要将屏幕继续往下滑,便突然听到车门被拉开的声音,他偏头看过去,见拎着一个精美包装的容镜正扬着大大的笑脸弯腰钻进来,就像往常吃过好吃的饭给谢长时带礼物一样,很顺手地将骨灰盒塞到对方手里:“给。”
谢长时垂眸将包装袋放到脚边,语气漫不经心:“回家供起来。”
容镜瞅他,小声嘀咕:“供起来倒是没有必要,放仓库里,以后我俩一起躺。”
谢长时:“……可以。”
车辆开始行驶,容镜和往常一样絮絮叨叨讲起了在高潥的经历,他说:“那个老板娘说买两个可以打八折,然后司前辈也买了一个,我说他骨灰都被扬了,还买骨灰盒干什么,他说以后装逢汜师叔。”
“不过我觉得他挑的那个款式逢汜师叔肯定不喜欢,花花绿绿的特别丑,逢汜师叔喜欢黑白色的。”
谢长时闻言却道:“黑白色的骨灰盒逢汜师叔应该也喜欢不到哪里去。”
容镜心想也是。
他还想跟谢长时说什么,手机突然叮叮咚咚地响起来,低头一看是池白的号码,一接通,对方便道:“好消息,忽悠曾良平上诈骗网课请神回家的那个洮秭观弟子被查到了,而且康省那边已经把人抓了。”
容镜眼睛一亮:“那确实是好消息。”
池白哼哼两声:“还有个更好的消息,从这个弟子口中,特殊部门挖出了凌霄老道的更多信息,这位凌霄老道就是洮秭观的五主之一,而且和他闹掰的那个人就是贲齐。”
“昨天晚上,有人在江甸省的白水市名山上露营,结果正巧拍到两个道士斗法,不出意外的话正是贲齐和凌霄老道,等我把视频发给你看看。”
电话挂断,视频也在几秒后发到了容镜微信上,容镜低头将视频点开。
一看,便挂上了痛苦面具。
这是怎么看出贲齐和凌霄老道的?
视频的拍摄点在半山腰,本来正在拍星星的镜头随着惊呼猛地一转,向下朝着底下的树丛,随后,一道道古怪的光芒闪过,树木倾倒断裂,偶尔响起一两声暴喝。视频拍摄到一分二十秒时,两道身影从其中一跃而起,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根本看不清楚两人的长相。
容镜迟疑几秒,给池白发信息:你这个‘不出意外’是怎么确认下来的?
池白:那弟子说的,贲齐是他师父,他说他师父这两天就在白水市为一个富豪解决家里的风水问题。哦,对了,这位富豪你好朋友说不定还认识呢。
容镜重点一歪:不是好朋友。
与池白大惊失色的一句‘你俩掰了’同一时刻发出的是容镜的后半句话:是暧昧对象/可爱
第62章
062.
一盆狗粮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泼在了池白的脸上。
池白:“……”
“你不是跟容镜打电话吗?在看什么?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端着快餐从门外走进来的阿秋瞥一眼自家副部一言难尽的表情,好奇地多问了两句,又顺道将属于池白的那一份午餐递了过去。
然而池白只是看了一眼,便语气幽幽道:“不用给我了,我已经吃饱了。”
阿秋:“你吃饱了?你瞒着我吃什么了?”
不说好今天中午不出去下馆子了,他辛苦一点去食堂打两份饭回来吗?难道池白这狗东西偷偷摸摸点外卖了?阿秋的视线下意识转到了墙角的垃圾桶上,却只看到几张废纸。
他又多瞅了两眼,忍不住发问:“罪证呢?”
池白将手机怼到他的面前:“在这。”
看清楚页面上方的内容时,阿秋狠狠挖了一口白饭,扭头走了。
今天这饭真酸。
……
容镜看自己发出‘暧昧对象’四个字加一个小表情以后,池白就跟失踪了似的再也没有吭过一声,他也没多说什么,正好他觉得飞机餐不好吃,眼下忙着去填饱自己的肚子。
谢长时看他收了手机,便顺口问:“去天地通吃火锅?”
容镜果断摇头:“今天不去。”
明天也不去,接下去的一段时间应该也不会去。
毕竟,谁知道天地通那两位老板会不会逮着他揍他一顿。
他低头凑到谢长时的身旁,在他的手机上划拉半天,最后找出了一家专门吃炸鸡的店,果断道:“今天我们吃这个,我请客。”
谢长时对容镜爱吃的这些小玩意向来没有多大兴趣,但如果陪着一块吃的是容镜本人,那就得另当别论。
点头应下,两人很快来到了炸鸡店。
说来也巧,这家炸鸡店就开在恒亚商场之内,店面很干净也很简约,一走进去就有种奶酪香,把容镜勾得馋虫四起,大手一挥点了半本菜单。
虽然都是炸鸡,就是淋得酱不一样。
炸鸡送上来,谢长时看着容镜吃,抿了一口柠檬水,低声道:“等会我们去看电影。”
叼着鸡骨头的少年抬起头:“唔?”
谢长时掀起眼皮看他:“为了能趁早从暧昧对象变成男朋友,我觉得我需要更努力一点。”
他顿了顿,嘴角挑起弧度,一字一字道:“毕竟,有只小僵尸死活不承认邀请我和他躺同一个骨灰盒是告白的意思。”
他想趁机上位都没法。
容镜听出他秋后算账的意思,果断抓起一块沾着蜂蜜芥末酱的鸡块塞到他嘴里:“吃饭时间就不要谈这些了,你快吃,吃完我们去看电影……看什么?”
谢长时将手机递过去,容镜低头一瞧。
自萧晟的事情曝光,《浓雾》便下架了,一眼看去根本找不到一部能打的。容镜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对谢长时说:“霸总应该现在立马让人拍一部电影出来,然后立马上映,再带我去看。”
谢长时:“霸总和许愿池的王八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容镜:“……”
他手指一划,点中了一部鬼片,兴致冲冲:“看这个。”
他刚刚粗略扫了眼评价,据说这部电影的剧情虽然一般,但却莫名地有种令人身临其境的感觉。其中一个IP雁城的网友强烈推荐去恒亚影城看这电影,说虽然是小电影,但恒亚影城非常给面子,设施什么的都是最好的,尤其是每到关键时刻,空调温度骤然降低,不知道的还以为鬼真跑身后来了。
容镜点进网友分享的恒亚影城位置,正是他们头顶八楼那家。
谢长时对容镜的选择并没有异议,毕竟除了这部鬼片之外,排片合适的只剩下两个动画片、一个be的文艺爱情片,看着都没什么兴趣。
吃过炸鸡,容镜摸了摸填饱的肚子满意地拉着人去了商场。
半路经过夹娃娃的店,眼巴巴地回头,指着里面一个绷着脸的西装小人玩偶问:“你看,像不像你?”
谢长时盯着那丑丑的小人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自己和它有哪里相似。
但容镜问完就去换了很多的硬币,并拍拍胸脯对谢长时道:“等我夹起来,送给你当礼物。”
谢长时突然就觉得这丑东西好像变得顺眼了。
可惜的是,容镜摆好架势,小篮子里的硬币都用完了也没见把西装小人夹起来。容镜再次幽幽回头,谢长时就站在他的身后好整以暇地看他不太开心、皱起来的脸蛋,没忍住笑了一声,问他:“要不,我发挥一下霸总的能力?”
容镜却摇头拒绝。
不行。
都说要给谢长时当礼物的,怎么还能让谢长时花钱。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半个小时,而电影院就在八楼,上去花不了两分钟,用多余的这二十多分钟来夹这个娃娃,足够了!
雄赳赳气昂昂的容镜又去换了一篮子硬币,果断下手。
十分钟后。
抓娃娃店的老板靠在架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眼前的两个冤大头。这两人长得真好看,他在这儿开了快十年的店,还没见过比这二位长得更好的。但好看没用,娃娃抓不到一点,看得他都起怜爱心思了。
将最后一颗瓜子吐掉,老板走过去对容镜道:“小伙子你要这个是吧?我送给你,你换别的夹吧。”
容镜看着再度啪嗒一下掉下来的西装小人,觉得受到了暴击。
他委婉拒绝老板的好意,嘴里说着‘再来一次’,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和夹子的位置,看准了角度,啪嗒一下用力按下了按钮。
夹子晃晃悠悠降落,咔一下扣住西装小人的大脑袋,随后猝然收紧,竟然稳稳当当地上升到最高位置,并且平稳移到掉落处,倏地掉了下来。
容镜:“!!”
他连忙弯腰捞出西装小人,扭头满眼兴奋地望着身后同样含笑看他的男人,乐得恨不得上蹿下跳,将娃娃塞到谢长时手里:“送给你。”
谢长时望着面前的笑脸,再看这只娃娃,将娃娃放到自己的面前,问:“真的像?”
容镜用力点头,然后掏出手机咔咔拍照,又凑过去指着照片:“你看看嘛,是不是很像。”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但也就是一点而已。
但不管像不像的,谢长时都很喜欢。
他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轻笑道:“谢谢阿镜,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喜欢就好,走,我们去看电影。”眼见着时间来不及,容镜拉着男人的手腕就大步往店外走。
只留下老板唏嘘一声,感慨:“小情侣真有活力。”
然后继续等下一个夹不起娃娃的倒霉蛋上门。
容镜和谢长时赶到电影院时还有两分钟电影开场,容镜便赶紧加快了速度。等坐上位置,环视一圈才震惊发现整个影厅竟然只有他们两人,而后整个密闭空间彻底暗下来。
随着音乐响起,一种古怪的阴凉感也悄悄地浮了上来。
恰好,恶鬼倏地贴脸出现,电影中的角色们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而容镜扭头看向谢长时,从小就被恶鬼包围的男人此刻面色平静如水,找不到半点被吓到的慌张。
谢长时也在看容镜,少年眉心微微蹙起的几分嫌弃很好地说明了他对电影中鬼怪角色设定的不满。
看来,下次还是不要来看鬼片了。
哪怕看个be的爱情片,让容镜掉两滴眼泪,他也能趁机安抚几句,营造营造暧昧气氛。
跟谢长时和容镜一样愁的还有藏在角落里的打工鬼,它伸长脖子瞅着两人的背影好久,只能听着咔嚓咔嚓的爆米花一颗颗进嘴,至于什么看鬼片时的‘倒吸一口凉气’、‘呼吸急促’根本没有出现。
但关键是,它已经努力将屋内的温度给降下来了!
这两人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那它今天的奖金还有没有了?
小鬼哀怨地看着两人,想过要不直接凑到人家面前去,又怕真给人吓出什么事来,只能继续苦巴巴地缩着,然后唉声叹气地按着手机跟人吐槽打工不易。
电影一点点接近尾声,容镜也一点点叹气,他转头看向谢长时,小声地问:“是不是一点也不好看?”
“挺好看的。”谢长时回答。
容镜的脑袋上冒起一个问号,正想说谢长时是不是眼光不好时,男人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主动开了口:“我在看你。”
容镜一顿。
容镜脸红。
容镜默默扭过了脑袋,将冰可乐贴在自己发烫的脸蛋上,决定收回刚才的评价。
谢长时的眼光明明很好。
啪嗒。
电影结束,灯光重新打开。
收获了一句情话的容镜怀着还不错的心情离开了影厅,以至于连那只缩在角落里的小鬼也没多管。而谢长时走在少年身后,看他透着欢快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
真好哄。
……
宋特助躺在沙发上刷手机时发现他们家谢总又发朋友圈了。
这次很难得的,不是容镜的照片,而是一只……看上去有点劣质,眼睛还被缝歪了的西装小人娃娃。
他想了想,决定评论点什么,但刷新时照片下方跳出了陆云霁的一行字:这么丑的东西有什么好发朋友圈的?
他们谢总回复:容镜送的,容镜看到了。
仅仅只是两秒钟后,再刷新,陆副总的留言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条:小东西长得真可爱,怪别致的。
宋特助紧跟着道:容先生真有眼光/大拇指
而正走在谢长时身旁的容镜,眼角的余光瞥到男人垂眸玩手机的小动作,狐疑地问:“你在干什么?”
“把你送给我的礼物发朋友圈。”谢长时解释,顺便道, “陆云霁和宋特助都夸你眼光好。”
容镜身后仿佛有条隐形的尾巴倏地一下翘起来,并且开启了螺旋桨转起来,下巴微抬,理直气壮:“算他们有眼光。”
吃过午饭,看了电影,眼下也快四点了,时间不算早。
谢长时问容镜:“要先回家吗?”
容镜点点头:“先去趟超市买零食和菜,今晚我们在家吃火锅。”
谢长时应了一声。
……
时间步入深夜。
通过全国天气预报的播报来看,今晚雁城月明星稀,而江甸省的白水市则笼罩在沉闷的黑暗之中。
白水市特殊部门的成员蹲守在当地富商曹伟毅的郊区别墅外。
“也不知道这曹伟毅什么爱好,竟然把别墅造得这么偏僻。”程达蹲在不远处的树干上,低头看着山野间唯一闪烁着光线的房子,忍不住出声嘀咕。
他也算见多识广了,以前也见过不少郊区别墅,从来没见过像眼前这一栋一样,周围遍布杂草,草杆更是老高。
与其说是别墅,倒不如说是荒山老坟,专门用来藏尸的。
程达有什么说什么,‘藏尸’二字从联络器传到另外几位同伴耳中时,有人无可奈何地说了句:“以后少看点凶杀案。”
程达切了一声:“可是真的很像啊,而且能和洮秭观的道士勾搭到一块,曹伟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白水市特殊部门的部长今年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部门特制的作战服,不像道士更像战士。他听着程达的嘀咕,不免有些好笑。
本想多说一句“并不是邀请了洮秭观的道士来家里看风水就不是好人”,但想到他们提到的那人是曹伟毅,便将这话给咽了下去。
来之前,他已经看过曹伟毅的详细资料了。
曹伟毅家里也算辉煌过一代,他爷爷白手起家,非常厉害,是当年全国赫赫有名的企业家。
但因为年轻时过于操劳,身体不好,便早早地放手将公司交给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曹伟毅的父亲。可惜曹伟毅的父亲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偌大家业放在他手里,就算什么也不干,每天等着银行给利息也能赚不少,偏偏他能力不行又喜欢创业,竟然在短短十年内将家底败了个大半。
可怜曹老爷子辉煌了一辈子,到了老年竟然因为一时想不通就这么去了。
曹父见死了父亲,家底也不剩多少,终于收了心决定不掺和创业一事,好好过日子了。但他运气也是真不好,他在外包养的小情人见他越来越抠,决定强行上位,竟然丧心病狂地想要撞死曹父的原配妻子,结果没撞上原配,倒是撞死了曹父。
也算……活该了。
之后,曹母抚养曹伟毅长大,曹伟毅在商界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很快力挽狂澜,生生将日薄西山的曹氏集团给扶了起来。
乍一看,曹伟毅厉害得不能再厉害了。
但看过资料的张部很清楚,早在曹伟毅刚成年接触到曹氏集团的时候,他便和洮秭观的道士有接触了。所以,曹氏如今的辉煌逃不掉洮秭观在背后助力。
他不信曹伟毅不知道洮秭观的行事准则。
垂下眼眸,他看着手机上传来的资料,心道,看来他没猜错。
和丹枫集团一般,什么打生桩各种千奇百怪的法子,在曹氏集团的手中也同样存在。
看到这里,张部便点了点耳麦,对自己的几个同伴道:“等会打起来不用管曹伟毅的死活。”
程达闻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曹伟毅怕是真没想到,这地方真要成他的坟——”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程达脸上的笑脸突然一收。他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风声突然停滞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寂静,以及什么东西很浅很浅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好像就在他身后,一点点掠过他后颈的皮肤,迅速在上面激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他的身体微微僵硬。
而意识到他的话突然消失半截的其他同伴同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原先还显得冷静闲散的眼神猛地收紧,张部沉着脸,低声问:“程达?”
程达咽了咽喉咙,努力放缓呼吸,随后,猛地转身,脚下蹬出一步,想借此机会脱离那诡异的环境。
只是,转身那一刹那眼瞳内印出的一双猩红瞳孔像是有魔力似的,他的视线与之触及的时候,竟然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等到他再次回神,是因为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
呆呆低头,尖锐的利爪正正地插在他的心脏上。
随后,那只利爪猛地收紧。
程达感觉到更为惨烈的剧痛来袭,下一秒,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捏爆的声音,可他连一声痛呼、一声求救都喊不出来,就这么被那只利爪嘭得一声宛若丢垃圾一般丢了出去。
黑暗中的这道碰撞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与此同时浓郁的血腥味疯狂在这个空间内弥漫。被山野间的风吹到特殊部门其他人鼻腔中时,张部等人已然眼眶通红。
张部的身影迅速朝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而去,身影随着符纸的作用而轻松跳跃降落,不过几秒钟便绕到了程达原本待着的树上,随后,视线往下,在黑暗中隐隐窥探到了一具已经毫无生气的身影。
“程达?”张部不信邪地再度喊了一声,但地上的那道人影却始终没有回应。
他沉着眼眸一步一步走近,弯腰打开手电筒看清楚了程达如今的模样。
才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脸上还保留着惊恐的神色,眼睛的瞳孔紧缩,嘴巴微张,足以可见死得时候有多么的痛苦和害怕。
张部缓缓吐出一口气,正欲伸手将程达的眼眸盖上时,身后再度传来一声尖叫!
他迅速转身,毫不迟疑地往那方向飞去。
然而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等他抵达声音的源头处,一抹阴影突然朝他飞来,他心中一惊,正欲躲避,胸口的电筒光却在那一刻照亮了阴影的模样。
躲避的动作停顿,他停留在原地,任由那阴影砸入了怀中。
……是他的另一个同伴。
在短暂的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内,这两个来自大道观的佼佼者却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就这般被轻易取走了性命。
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的脸,张部的心底怒火疯涨,可他死死按捺着,只喊了一句:“来我这集合。”
声音出口,却无人应答。
意识到这一点的张部脸色瞬间苍白。
这一次来曹伟毅的别墅他一共带了四个人,眼下两人出了意外,应该还有两人才对。
他颤抖着手指用力敲响了联络器,喊道:“小五?白芸?”
联络器内没有半点声音。
直到又是几秒钟之后,他听到了一声含着满足喟叹的嗓音自身后幽幽响了起来。
张部倏然转身,手中桃木剑剑端直指对方。
哗啦啦。
天空像是破了一个巨大的洞,一盆一盆的水从其中倒出来,豆大的雨珠连成线落在张部的头上、肩膀上、身上,将他彻底浇透。
而被雨雾染得模糊的灯光中,一道庞大的鬼影一点点出现。
与鬼影一同出现的还有贲齐清瘦的身影。
贲齐是个干瘦的老头,佝偻着腰,脸上都是皱纹,头发和胡须花白一片,他抬起眼,看向面前的男人,沙哑的嗓音里勾出笑意,缓缓道:“特殊部门真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几个小朋友在我的宠物手里,竟然连还手都做不到,难怪任由我玄天观发展至今,果真都是废物。”
他上下打量张部,眼含不屑:“照我来看,你这个当人家领导的估计也不怎么样吧?”
说完,他伸出手。
与常人不太相似的手臂显得格外长,手掌也格外大,此刻双掌一击,他身后的恶鬼便宛若利箭一般冲了出来。恶鬼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出现在张部的面前,也是到了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为什么手下的四个年轻人都没能躲过对方。
太快了。
这样的速度根本无法避开。
张部眼神一狠,索性以桃木剑直击而上,刺入恶鬼的掌心。
然而令人颇感不可思议的是,桃木剑竟然直接被恶鬼捏在掌心,咔哒一下碎成了齑粉。
恶鬼的掌心却毫无伤痕!
怎么可能?!
张部面色微变,手中立刻甩出符纸,只是那符纸落至恶鬼的头上,却都被恶鬼轻易挥手散开。
恶鬼睁大猩红的眼,双手落地,发出嚎叫,再次高高跃起。
巨大的阴影如同山一般将张部笼罩,这一刻他的心脏最开始剧烈地跳动。他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长这么大,见到的最厉害的一只恶鬼。
而且这恶鬼竟然无视了法器和符纸。
根本不正常!
“你——”
错愕之中,张部转身欲跑,但一种古怪的阴冷气息突兀地从他的正前方弥漫过来,浸透了他的身体。
阴影处,另一只同样庞大的恶鬼眨动猩红的眼眸,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刹那间,两只恶鬼侵袭,强悍的气息束缚住他的身躯,令他整具身体无法挪动半步,只能眼睁睁瞧着恶鬼的利爪刺入胸膛。
嘭!
黑暗中,想象中的疼痛感未曾到来,反倒是突然出现的金光刺疼了张部的眼睛。
他愣愣地看向前方——
一面红得宛若鲜血的幡旗插在地面上,旗帜无风自动。
而后,低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退!”
第63章
063.
雨水不知是什么时候变小的,丝丝缕缕落入山野之间,将地上的鲜血冲淡,很快,整个区域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淡红色血雾。
血雾之中,颜色更为浓郁深刻的幡旗飘动,兀自躲过雨水,不带半点湿气。
诡异神奇的一幕引起贲齐的兴趣,他眯起眼睛,视线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可惜今夜实在太黑,以他的视力也只能瞧见那黑黢黢的树干长影。如此一来,贲齐便也不多在意,反正不管今日是谁来,都走不出这片地。
还真以为他堂堂玄天观五主之一是什么小喽啰,这么轻易就想杀了他?
呵。
这群特殊部门的杂碎不只能力不行,还想得美。
贲齐脸上逐渐浮起冷笑,皱纹堆砌,眼眸却比山间的鹰隼还要锐利冰冷三分,他道:“上。”
吩咐落下,两只恶鬼再次仰天咆哮。
它们的双手用力拍打着胸口,浓郁的黑气融入血雾,其中一只在张部震惊的注视下猝然将利爪握成拳头,将全身的力道积蓄其上,旋即轰出去,狠狠砸在幡旗之外的金光之上。
这一次,拳头不再是毫发无损。
一股烧焦的恶臭味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在张部的耳边响起,那恶鬼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幕,猩红的眼眸中出现了极为人性化的错愕和呆滞,几秒钟后,疼痛的尖叫哀嚎瞬间贯彻整个空间,惊得周围隐秘藏着的鸟群呼啦呼啦地扇动着翅膀飞离。
张部定睛看去,见恶鬼的拳头已经彻底被金光给烧灼干净,那金芒化作了一缕一缕金色的游蛇,宛若有生命一般趴伏在恶鬼的手臂上,蚕食了一整个拳头以后又朝着手腕、小臂而去,而被金色游蛇掠过的地点,都会出现黑色焦味,等到风吹来,黑色焦味散去,那一截受伤的地方已然空空荡荡,什么也没剩下。
而游蛇早已趁此机会钻到了恶鬼身体的其他地方。
这种被紧紧缠住的可怕感觉令恶鬼止不住地哀嚎起来,它上蹿下跳地想要拍掉金色游蛇,但金色游蛇却惯会见缝插针,左手拍打右手,游蛇便趁此机会钻入了左手,再次腐蚀掉了恶鬼的左手。
瞧见这一幕的贲齐早已黑了脸。
他自己养着的恶鬼什么本事,他心知肚明,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心知肚明,便更清楚它对上正常道士时不该落败致此!
佝偻着身体的老者右手在空中虚虚一抓,一只外表翻涌着古旧气息的三清铃出现在掌心之中。他的目光始终凝视在远处的角落,望着那里的树干黑影冷笑道:“这位兄台倒是比特殊部门的废物强上一些,但跟只老鼠一般藏在角落不露面,未免有些太胆小了。”
话落下,三清铃随着他右手的晃动开始丁玲丁玲地响起来。
第一道铃声钻入张部耳中时,他便下意识蹙起了眉。
他的法器是很常见的桃木剑,但师门中也有师兄弟喜好用三清铃的。他也曾见他们用三清铃来抓捕恶鬼,可那铃声对于人类而言是极为动听的,而非像此刻一样,每一次的铃铛碰撞就好像有一块石头狠狠砸在了心脏上,一种心脏被抨击、收紧的束缚感自灵魂深处浮现,令人竟然有些喘不上来气。
张部忍着那股难受的感觉再去看贲齐的三清铃,才惊觉他的三清铃和自己曾经见过的有些许不同。正常的三清铃一般高二十公分,口径九公分左右,用黄铜制成,有‘山’字形的柄。但贲齐的三清铃比起正常的大了一号,而且黄铜上染着红色,就显得整个三清铃不像法器,更像是凶器。
再者便是那个‘山’字形的柄竟然是朝下的。
看着十分的不和谐。
而这个古怪的三清铃铃声响起后不久,那因为疼痛而哀嚎的怪物像是突然磕了药一样,身体竟然再次庞大三分,被灼烧而净的两只手臂重新生长出来,很快又变成了手掌的模样,并且左手再次试探着去抓那金色游蛇。
这一次,它的手指没有再被金色游蛇灼烧吞噬,反倒是一把抓住金色游蛇,狠狠捏在长指之中。
就在张部以为金色游蛇即将被捏爆的时候,血红幡旗周围突然出现了一道沉闷的碰撞声,嗡的一声之后,血红幡旗荡出一圈金色涟漪,那涟漪接触到恶鬼,瞬间化作无数游蛇,钻入了恶鬼的身体。
恶鬼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给惊到,一时也顾不得手里那三两只,跟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甚至想将手伸入自己的胸膛、后背、腰腹去抓金色游蛇。
但后者并未给机会。
短暂的挣扎之后,恶鬼的胸膛率先出现一个破洞,紧接着这个指甲盖大小的破洞一点点扩大、向四周蔓延,变成了成年人的拳头大小,再变成足球大小,最后破洞彻底吞噬恶鬼的身体。
尖叫声残留在寂静的空间内,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缓慢消散,而无数金色游蛇则是汇聚成威风凛凛的金龙,无声盘旋在血红幡旗的正上方,血红色的眼眸直勾勾盯着贲齐。
眼睁睁瞧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恶鬼被如此轻而易举点地吞噬干净,贲齐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难看。
他眼眸深深,再次开口:“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无人出声。
贲齐眉心微皱,再次开口:“我贲齐活了多年,可以完全确认未曾见过阁下这般人物,阁下真的不愿意解惑吗?”
依旧无人出声。
贲齐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
这装神弄鬼的本事倒是跟那金龙吞噬恶鬼的本事一般好。
想到此,贲齐的眼底浮起丝丝缕缕的杀意:“既然阁下始终不愿意现身,那就别怪老道我不客气了!”
轰!
贲齐手中的三清铃再度一晃,一股无形的气波以三清铃为中心点向四面八方荡出去。气波与幡旗的金芒相碰撞,强大的气墙扩散出去直接掀翻了周围的草木,十几米高的树干也被连根拔起,但幡旗之后的张部却依旧稳稳当当地站着。
他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在心底倒吸一口气。
从这简单的交手便足以可见背后救他一命之人到底有多强。
本以为他们白水市的特殊部门实力还算强劲,可经过今日这一遭,他才深刻明白,还远远不够。
否则……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他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指关节用力得泛白,脸上也因为忍耐而浮起青筋。
贲齐尝试了许多次,也不见能突破那面血红幡旗。
他心中不快极了。
本想着利用特殊部门的这小子将那神龙不见尾的家伙给引出来,结果现在倒好,根本没屁用!
贲齐咬了咬牙,再度深深瞧了一眼张部以后,嘴角翘起阴冷的弧度,旋即道:“你最好每次都能及时赶到救下这群特殊部门的废物,否则,我一个个杀给你看。”
他后退两步,望着山林深处道:“阁下,记住我玄天观的大名,下次再见,我定取你性命!”
贲齐不欲再浪费时间,他想杀张部杀不掉,想要对付那家伙也对付不了,那便赶紧离开算了。毕竟今日这战果也令他有些不满意——
杀了特殊部门四个年轻人不算什么,但他却损失了一只培养许久的恶鬼。
要知道这恶鬼比起灭掉流云观的恶鬼还强上几分,要培养一只起码得花十年时间,并非易事!
他怕再待下去,另一只恶鬼也要保不住。
但令贲齐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放出狠话说要取人性命并且打算离开的时候,原本毫无动静的山林却突然传出了草木被踩踏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血红幡旗的旁侧。
这是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男人,但他的打扮却与现代社会极为不符。白色长袍,袍上坠着点点殷红,贲齐原以为是什么梅花之类的装饰,再仔细看却发现那根本就是刚干透的血迹!
男人浑身散发着冷意,一头白发被玉簪簪起,俊美冰冷的五官下,颜色极淡的眼珠盯着他,半晌,薄唇张开,问:“玄天观?”
贲齐自男人出现便察觉到了极其恐怖的杀气将自己笼罩,不安的预感已经蔓延全身,而今听到‘玄天观’三字,他私以为是男人被震到了,当即点头:“正是。”
却没想到,他刚确认,就见这个浑身冷冰冰的男人笑了一声:“可以。”
轰!
血红幡旗突然再次震动,掀翻周围数十里草木的同时,男人伸出手,修长冷白的手指抓起旗杆,虚空而立,用一双冰冷的眼眸注视着贲齐:“找死。”
贲齐心头激起恐惧,扭头就跑。
逢汜望着他的背影,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
第二天一早。
容镜刚抵达工作室便听到了白水市的新消息。
池白一口咽下半路买的包子,口齿不清地对容镜道:“出了点事,昨天晚上江甸省白水市特殊部门的几个员工打算抓捕贲齐,结果五个死了四个。”
容镜白净脸蛋绷起,眉心也跟着一蹙,低声问:“怎么回事?”
池白摇头:“我们这边只知道贲齐实力太强,他们没打过,本来估计是全军覆没的,但好在有人救了那位部长一命。”
有人救了那位部长一命?
容镜双手撑着下巴,听到这话思索了一番,嘀咕:“照这么看,救部长的那人应该挺厉害的。”
“是咯。”池白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原本他听了一嘴就听了一嘴,白水市的事情和他们扯不上关系,听说事情发生以后,天师联盟那边已经有动作了,接下去白水市应该会由天师联盟接手。但阿秋听来的消息里还包括了其他的部分。
“听白水市那边的说法,救人的那位一头白发,穿得仙气飘飘的,而且他的法器是一面血红的幡旗,再——”
话没说完,池白就瞧见容镜的眼神一点点亮起来。
随后充满兴奋地盯着他,问:“还有吗?”
池白:“据说对方本人是不打算现身的,但听贲齐提了一嘴玄天观,逮着人就干,现在追着贲齐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池白就是觉得一听贲齐提玄天观炸毛这一点实在过于眼熟,所以特地来这边告知容镜了这个消息。
他心底本就有所猜测,如今看到容镜的表情,便知道这猜测估计是猜对了,便问:“你们正版玄天观的人?”
容镜用力点头:“是我师叔,逢汜。”
“逢汜?”
听到这两个字就像打开了开关的司流半截身体从门板上钻出来,问:“逢汜在哪儿?”
容镜:“……前辈你耳朵真好使。”
司流翻了个白眼:“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然后话题一转重新回到前一个话题上:“我刚刚听你们提到了逢汜,所以逢汜呢?”
容镜也不知道,只能眼巴巴地看向池白,池白被两双眼睛盯着,尴尬地轻咳一声,继而摇头:“除了正在被追杀的贲齐之外,估计也没人知道吧。”
看着听到这话一下子失落下来的一僵尸一鬼,池白赶紧安抚:“但总算是有消息了不是嘛。”
“说的也是。”容镜小声道。
他从棺材里醒来到现在,终于有师门的消息,就当是开了个好头了。
容镜暂且将逢汜师叔的事情放到一边,池白来汇报过好消息便回特殊部门了,只剩下司流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结果没看两分钟就因为太吵,被容镜赶出去了。
下午三点半,有个全身包裹得十分严实的人推开了工作间的门。容镜抬头一看到他,就想到了那日的宋知野,但眼前这位显然比宋知野包裹得还好,鸭舌帽、黑色长假发、同色系的墨镜和口罩,乍一看背影,像个女孩子。
容镜尊重每位客人的穿着打扮,眼神都没变一下,只是道:“你好。”
“你好。”矫揉造作的嗓音对方喉咙里挤出来,容镜没忍住扶了扶额,而当事人似乎也觉得嗓子没夹住,颇有几分尴尬,连忙冲容镜露出抱歉的笑容。
见此,容镜主动递过去一杯水,随后又道:“你放心,我这边是不会泄露客人情况的。”
客人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虽然没有将脸上的伪装给拆下来,但好歹嗓子不捏着了,以自己最正常的男性嗓音开了口:“那个,我朋友跟我说了那个大明星萧晟的事儿,他说萧晟会翻车是因为您在帮宋知野对不对?还说萧晟和宋知野的命格先前被换了……”
话说到这里,容镜便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狐疑着问:“你朋友怎么知道萧晟和宋知野的命格是被换了?”
照理说这事他只跟宋知野以及宋知野的经纪人说过,但以他对这两人的了解,他们应当不是多嘴的人。
客人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明明屋子里除了他和容镜没有其他人,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您是不是没看这两天的娱乐圈新闻?可热闹了。”
“萧晟出事以后,又有好几个明星出事了,其中还有个在圈内很有地位的老前辈被曝光经常猥亵一些年轻后辈。”客人说到这事还有些唏嘘,“我以前……我朋友以前还和这位老前辈有过合作呢,觉得这老前辈人超好,还会指点他演技啊为人处世什么的,结果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德高望重的,背地里进步竟然是这种货色。”
容镜假装没听出来他的这位朋友就是他自己,点点头表示同意:“现在惯会装模作样的人确实多。”
“可不是!”客人拍了下桌子,又惊觉这个动作有点冒昧了,连忙冲着容镜露出尴尬笑容,继续自己的小道消息,“这位老前辈翻车以后,就有他身边的人说,老前辈之所以在圈内有这么高的地位,纯粹是因为他很多年以前就去高潥请大师给换过命格!”
“那人是个知情人,还说这位老前辈找的大师和萧晟找的是同一人,现在萧晟翻车了,多半是您出手把那大师解决掉了,所以老前辈也跟着倒霉了。”
容镜:“……”
难怪。
容镜知道了事情经过,便直接问对方:“所以你找我是想做什么?”
客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可惜被口罩尽数遮挡,他说:“我就是想让您帮我看看我的命格有没有可能也被换了?我觉得我以前运气挺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干什么都不顺……要是命格被换了,您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
容镜心道,果然。
然后瞅他两眼,实话实说:“你已经是你们这行今天第八个找上门来,问我有没有可能被换命格的了。”
客人一呆:“啊?”
容镜冲他露出无辜的笑容,然后给出令人心碎的回答:“没被换,您放心。”
客人再一呆,嘴里的话比脑子更快蹦出来:“所以……我注定是个糊逼是吗?”
容镜:“……”
客人摘下墨镜,抹了一把红红的眼眶,也不管容镜是不是会看出来他的身份,有些难过地反复确认:“真的是这样吗?”
容镜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然后指了指收款码:“要不我给你算一卦,看看你的事业到底怎么样。”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客人点点头同意了,但点完头,却又很快加了一句:“容大师,其实偶尔说说假话也没关系的,我的心已经碎得稀烂了,你看着补一补。”
容镜:“……”
他算卦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希望他是个骗子的客人。
他说:“我先给你算。”
兆龟晃动,铜钱掉落到桌上,容镜低头看卦象,随后在年轻人又期待又害怕的目光中缓缓开了口:“上坎下离,水在火上,水火相济,汇合之意,卦象很好。”*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所求的必能成功。”容镜看到了他一瞬间亮起的眼睛,随后又道,“爻辞六二,欲速则不达。”
这回年轻人终于听懂了,他兴奋激动地问:“意思就是我不能着急,但我肯定能红,是吧?”
容镜点点头:“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几乎抑制不住,但下一秒却忽然想起点什么,笑容猛地又一垮,有些不确定地问:“大师,这个应该不是来安慰我的假话吧?”
容镜:“我不说谎。”
年轻人:“那我给您磕一个!”
容镜:“……”那倒也不必。
得到满意回答的年轻人快快乐乐地转身离开,容镜看着他的背影颇感好笑,随后摇响了铃铛,下一个客人便走了进来。
来的是一家三口。
父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模样,男人穿着一身西装,女人穿着黑色长裙,站在一块看上去十分般配。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三人的身后还站着聂六,聂六见容镜看过来,赶紧踮了踮脚尖,从一家三口的身旁绕过来,扬起一张笑脸做介绍:
“大师,这位是我的一个世家大哥怀文敏,这是他老婆,还有他儿子,特地从苍云省那边赶过来的,刚下飞机就跑来排号了。”
聂六着重了排号二字,示意自己可没有仗着大师小助理的身份给人家开后门。
但其实真的要开后门,容镜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这个后门得安排在下班时间。
他冲聂六点点头,道:“放心,有问题我会给解决的。”
听到这话,聂六也松了一口气。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怀文敏一家三口来了雁城,这事还是他爸亲自打电话通知的,说是昨天两家老头子打电话唠嗑的时候提到了他在一位大师手底下当小助理,对方自然觉得不可思议。
聂六能干出这事正常,但听聂六老爹的语气竟然没有丝毫要制止的意思,还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豪,便怎么看都不正常了。
对方心底好奇,便张嘴一问,于是聂六老爹疯狂夸赞容镜有好本事,自家儿子跟着如何如何放心。
这一说,对方就失声了,过好半晌才问上一句:“你确定对方很厉害?”
聂家老爹心眼多,一听对方的话便隐约察觉到什么,连忙道:“自然,您这边要是遇到什么问题,来找这位容大师肯定没问题!”
然后,怀文敏便带着妻子和儿子抵达了雁城。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聂六转身离开工作间,带上了门,而怀文敏和妻子则是带着儿子坐到了椅子上。怀文敏礼貌地跟容镜打了个招呼,随后便道:“大师,今天来是为了我儿子的事情。从前天开始,我儿子的情况就变得有点不对劲,我们跟他说话,他都不愿理会,而且特别怕水和怕火……”
容镜看向年幼的男孩,再看向面色微微苍白、显然没休息好的孩子母亲,轻声说了句:“因为这不是你们儿子。”
第64章
064.
什么叫“这不是你们的儿子”?
听到这句话的怀夫人身子一软,差点没站稳跌坐到地上。好在察觉到不对的怀文敏眼疾手快地将人搂在怀里。
男人垂眸看着妻子愈发苍白难看的脸色,再看坐在椅子上乖巧得好似洋娃娃的儿子,薄唇微微抿起,问容镜:“大师,可否请您说的清楚一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镜抽出一张符纸,抬手朝着小孩而去。
椅子上的男孩子像是察觉到什么,抬眼的瞬间看到那张明黄符纸,眼神突然流露出几分惊恐,好似看到一座大山即将从头顶压下来,手掌往桌上一推,随着椅子往后发出刺耳的挪动声,他小小的身体灵活地钻入桌底,抱着双膝不肯出来。
这眼熟的一幕令怀文敏夫妻眼底淌出几分情绪。
这两天一到洗澡或者洗漱的时间,他家儿子就是这副模样,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要么往衣柜里一躲,要么将门反锁,一声不吭,不愿意交流,任谁也问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夫人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见容镜给她打了个手势,那些安抚的话便只能重新从喉咙里咽回去。
容镜也拉开椅子,学着小男孩的模样蹲坐在地上,露出一双漂亮明亮的眼睛,笑着问他:“你今年几岁了?”
小男孩抿着唇,一张小脸雪白,眼神望着容镜时染着几分显眼的防备,但容镜却很淡定地自说自话:“我今年20岁,家里有一个哥哥,不过这个哥哥马上要变成我男朋友了。”
“哥哥?”小男孩喃喃重复了一遍,然后像是找到了同类了一般,小声地说,“我也有哥哥。”
小男孩的声音不算响亮,但眼下的环境寂静,连身旁人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提小孩的声音了。怀夫人听到这句“我也有哥哥”时,不亚于听到容镜的那一句“这不是你们的儿子”,因为,在某种程度上,小男孩的这句哥哥佐证了容镜的说法。
她和怀文敏是高中同学,高考结束便确定了恋爱关系,随后两人又一同出国留学,再回国完成学业、发展家族企业,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们二人的感情一如既往的稳定。之后,结婚三年生下如今的儿子,所以,她的儿子怎么还能有个哥哥?
怀文敏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轻轻握住了妻子的手,示意对方不着急。
容镜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撑着下巴问:“那你哥哥呢?怎么没见到他?”
小男孩瞅瞅他,很久才小声说:“不见了,哥哥不见了。”
“哥哥是被人带走了?”容镜问他,又问,“要不要我带你去找哥哥?”
随着‘找哥哥’三个字的落下,小男孩的眼睛明显亮了亮,容镜见状,弯了弯眼睛,指了指他蜷缩起来的身体,笑着说:“要去找哥哥的话,你得出来哦。”
可以看得出来,其实小孩并不是很信任容镜,甚至他对容镜有一种天生的害怕和恐惧。但或许是容镜的那一句的“找哥哥”对于他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在绷着小脸纠结了半天以后,他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从桌底下爬了出来,重新回到了座椅上。
容镜走到他的身侧,带着些许温热的手覆盖住对方的眼睛,轻声哄道:“放心,我会帮你找到哥哥的。”
符纸无声地贴附在男孩的后背上,男孩的身体骤然僵硬。
等容镜将手撤回时,他已经乖巧坐在椅子上,双手搭着桌面,宛若一个大型的娃娃一般,没有呼吸、没有任何动静。
怀文敏和妻子望着这一幕,眼底浮现出震撼。
但接下来的画面对于普通人而言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议。
只见男孩的身体一点点发生变化,先是他搭在桌上的手颜色逐渐退化,肉感消失,几秒钟的眨眼内,竟然从人类手掌变成了薄薄的纸张!
怀夫人猛地后退一步,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怎、怎么可能?
她好端端的孩子,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模样?
怀夫人的脑袋里一片错乱,她在来这里的路上特地查了查容镜的一些事迹,便也知道了山水餐厅崔林山夫人王水嫣一事,便猜测自家孩子是不是也患上了离魂症。可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她的孩子遇到的,比离魂症还恐怖!
被丈夫握着的手指不住地发颤,怀夫人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强行卡在喉咙里似的,一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儿子的身体、脑袋也接连变成白纸,到最后,坐在椅子上的赫然不是人类,而是一道被剪出来的纸人。
容镜指了指男孩,道:“孩子被掉包了,如果你们发现他的异样出现在两天前,那么两天前应该发生了什么,让这只纸人取代了孩子。”
纸人……
难怪。
怀文敏的脸色同样苍白,毕竟眼前的一切撞碎了他建立了三十年的世界观。
而后,心中又出现了了然的情绪。
昨天上午,他的一个堂弟过来看望老爷子,待了两个小时烟瘾犯了,便走去花园抽了根烟,结果没想到他儿子也在花园,在见到堂弟拿出打火机打火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吓得他堂弟一哆嗦,烟头在衣服上烫了个洞。
如果是纸人,这般害怕火便能理解了。
怀文敏和妻子对视一眼,他还未开口,容镜便道:“事发两天时间,你们在听说了我的存在以后便急匆匆跑来雁城,就证明你们应当是知道点什么的。”
“您说的对。”怀文敏也不再隐瞒,点了下头。
容镜喊两位小助理搬了两个椅子进来,聂六和严英耀便乖乖扛着木椅子推门而入。怀文敏虽然和雁城这边的豪门接触不深,却也听说过严家小子跟聂家小子的名声,对二人有所了解。如今看他们乖巧听话的样子,心底颇有几分感慨——
这容大师,真有点本事。
和两位小助理道了谢,他将妻子安顿好,便说起了这两日发生的事。
“我们怀家在苍云是做玉石生意的,一直以来生意都不错,算是行业中的头部。直到今年上半年有个叫陶宪的男人经过同行的介绍,进入了玉石行业。短短时间内,他就将我们家的客户挖了大半过去。这其实倒也正常,他能力强又或者是我们公司不尽人意,都可能造成以上问题。但我们没想到的是,陶宪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三天前的晚上,陶宪举办了一场私人的玉石收藏品鉴会,邀请了我们一家。去了以后,陶宪私下找到我,希望我将某个项目让出来,我没同意。他抢走了我们的客户以后,我就等着这个项目让怀家翻身,他看我不同意,就对我说了一句话:你迟早会回来求我的。”
说实话,怀文敏也没当回事。
这种狠话他这三十年已经听过不少了。
“陶宪见我固执,不肯松口,便也没再多说,反倒是笑盈盈地邀请我参观他的玉石珍藏。我回到我妻子儿子身旁以后,就听到旁边有人说陶宪一直在对外介绍他身旁的男人。”
那男人穿得很随意,一张脸也显得极其陌生,看着不像是圈子内的人。
而后,他从旁人的回答中也证实了这一点。
“他们说,那是一直跟在陶宪身边的道士,本事很大。”怀文敏解释给容镜听,“我之后也打听过那道士,不过什么也没打听到。”
而他们做生意的,很多都信风水玄学的说法,像他爸也有个交好的风水大师,偶尔会来给家里的别墅、公司看看风水。
“霄霄出现不对劲以后,我立马就想到了陶宪身旁的道士,之后也请那位风水大师来看过。但那风水大师说,霄霄的情况并非他所擅长,所以我们才来了这儿。”
“原来是这样。”容镜点点头,他伸手拨弄着小纸人,对怀文敏夫妇道,“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你们的儿子估计是被他关在什么地方了,但应当不会有生命危险。”
容镜算是看出来了。
那个叫做陶宪的折腾半天无非就是要从怀家手里要好处,所以在拿到好处前肯定不会对怀文敏的儿子做什么,这就跟绑架讨赎金是一样的。
“就是这个陶宪遮都没打算遮一下,胆子倒也挺大。”
“他大概是太自信了。”怀文敏苦笑了一下,“但事实上,他就算遮遮掩掩,我们也能猜得到事情跟他有关系。”
倒也是。
就算陶宪在纸人换小孩之前没给怀文敏放狠话,也一定会引导怀文敏去了解自己身边的道士,到时候怀文敏还是要求到陶宪的面前。
然后陶宪以项目为要挟,以怀文敏的脑子肯定知道这就是一场针对他做下的局。
倒不如直直白白告诉怀文敏。
他还省点时间。
“不出意外的话,他或许已经收到了我们前往雁城的消息,然后坐在家里等待着我们铩羽而归,狼狈不堪地回去求他。”怀文敏自嘲地笑了一声,继而将求助的目光放在容镜的身上,深吸一口气问,“大师,您既然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可有办法……”
话未说完便顿了顿。
陶宪将人藏起来了,或许他们更应该找的是警察。
但如果陶宪交出来的还是纸人,那该怎么办?
他皱眉迟疑的时候,容镜便主动接上了话:“我建议你先去你们那边的警局报警。”
然后问:“你们具体在哪个城市?”
他得找池白问问,那个城市的警局有没有配特殊部门。
怀文敏立刻回答:“堰河。”
容镜比了个OK的手势,低头给池白发信息。池白回了个电话过来,张嘴就问:“你问堰河的特殊部门干什么?”
容镜简单说了说怀文敏家里的情况,池白哦了一声,继而道:“堰河本市的警局没有特殊部门,隔壁汾平市有,但我建议你亲自过去一趟,汾平那边前阵子出了点事,特殊部门的那几个都是新来的,能力估计不太行。”
话刚说完,就听阿秋凉凉的声音从旁边传进了容镜的耳中:“而且里面有个家伙跟池白打过架,池白看他不顺眼。”
池白:“……你那张嘴能不能闭上?”
阿秋瞅他一眼,继续跟容镜透露小秘密:“不过我说句实在话,池白跟他打架,纯粹是对方犯贱。具体情况等会私下里偷偷跟你讲,但你要知道,有那种人领导的特殊部门,一点也不靠谱。”
池白:“这张嘴可以不用闭上了,说挺好。”
阿秋翻个白眼。
池白说了两句也挂断了电话。
容镜想了想,决定听池白和阿秋的。
他毕竟没有跟那边的特殊部门相处过,而且怀文敏一家特地从苍云飞过来,他若是甩手给特殊部门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如此想着,他便对怀文敏夫妇道:“两位休息一下,我跟家里人说一声,等会儿就跟你们一块回苍云。”
怀文敏夫妇闻言,眼睛顿时一亮,连连道好。
聂六将两人带去了休息室,容镜则是给谢长时打了个电话,正在开会的男人抬手示意会议暂停,拿起手机转身走到一旁接电话,当听到容镜说又有委托需要前往别的省市,不由得挑了挑眉:“虽然对于容大师三天两头往外地跑有点不满,不过这既然是容大师的事业,谢某当然要支持。”
容镜听到这话嘀咕:“你怎么就不满了?”
谢长时:“因为又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
容镜:“……!”
他好会,他真的好会!
他为什么那么会说情话!
容镜心里的小人疯狂上蹿下跳,以此来给一瞬间滚烫的脸蛋降温,但好像没什么用。
于是只能红着脸说:“我会跟你视频的,还会给你带礼物。”
“好,”谢长时点点头,又提醒道,“让司前辈跟着一块去,出外勤有奖金。”
耳力好得夸张的司流再次从门板钻出半截,嗓音大大咧咧:“知道了知道了,一切有我,谢老板你就放心把小镜子交给我吧。”
容镜瞪他:“这你都听得见?”
司流:“很奇怪吗?”
容镜:“不奇怪吗?我没有隐私了!等我回来就在这里贴隔音棉。”
司流:“你把隔音棉贴我耳朵里比较实际。”
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谢长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对容镜道:“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万事注意安全。”
“嗯嗯,我知道的,你放心。”
“机票买了吗?”
“怀文敏说他们会解决的。”
听到这里,谢长时便也放心,怀家在苍云很有地位,在国内也很有地位,哪怕如今生意被抢走大半,但多年来的底蕴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这样的大家族若是连一位贵客的出行都解决不好,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又跟容镜强调了几句注意安全,谢长时才挂断电话。
他没注意到,此刻坐在会议桌前的谢氏高层们双双对视,其中一人冲宋清无声地动了动嘴巴,毫不犹豫地吐槽:谢总真像个老妈子。
宋清:“……”
很好。
继老父亲以后,他们谢总又变成老妈子了。
明明他们谢总只想当容先生的男朋友。
……
在得知容镜确定下来要亲自前往苍云堰河以后,阿秋提着大包小包地来了工作室。
来前他给容镜打了电话,说是华清门就在堰河,如果容镜去堰河的话,希望容镜能帮忙带点雁城的特产到华清门。
容镜没有拒绝。
而后见到阿秋,他还问了一句:“你们华清门的奸细查得怎么样了?”
阿秋听到这话便幽幽叹气:“没查出来。”
容镜:“啊?”
阿秋挠挠头也觉得奇怪:“最近加入道观的,师叔们都查了一遍,但他们的身份都挺清白的。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正准备将整个道观都查一遍。”
容镜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随后,阿秋便说起了跟池白干架的那位特殊部门领导人。
“那家伙叫赵平,以前就是个小喽啰,后来汾平特殊部门的几位前辈牺牲,天师联盟便将他安排到了汾平,成了那边特殊部门的部长。赵平成为部长以后,鼻孔都朝天了。之前那回天师联盟安排我们进行了一个交流会,那家伙觉得自己现在压池白一头了,就对池白冷嘲热讽的,池白当然不惯着他,逮着人就揍。”
“你要是有机会见到他就明白了,那张嘴贱得不行。”
那容镜还是希望自己不要碰到他了。
毕竟,小僵尸脾气也不太好,把他变成猪也不是没可能。
“池白已经和堰河的警局联系过了,到时候你去找他们,他们会配合的。”
容镜点头:“好。”
告别了阿秋,容镜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带着司流跟着怀文敏夫妇二人去了机场。他们订了最近的一个航班,晚上八点起飞,三个半小时以后降落堰河机场。临走前,容镜还将那个小纸人也揣在了怀里,小纸人说他有个哥哥,估计那哥哥就在陶宪身旁那道士的手里。
容镜从来不骗小孩,说了帮人找哥哥,肯定得找到。
上飞机以后,容镜三人坐得是头等舱,容镜便掏出了自己的背包,兀自开始画符纸。
最近符纸的消耗速度有点过快,得抓紧时间补充补充。
司流和他恰恰相反,他虽然会飞,但却是第一次坐飞机,从小窗户里望出去看到的景色与平日里飞的时候完全不同,以至于看得超级入迷。
飞机平稳降落,容镜也收起了包裹。
司流跟在容镜的身旁,嘀嘀咕咕说着飞机上的美景。
容镜道:“谢长时说下次可以坐飞北边的航班,雪山特别好看。”
司流眼睛都亮了:“那你下次坐的时候叫上我。”
容镜:“万一我和谢长时是去约会的呢?”
司流拍胸脯:“我来当你们的爱情保镖!”
……爱情保镖?
容镜嘴角微微抽动,愈发觉得如今的司前辈过于融入现代社会了。
也不知道这两天看了什么剧。
肯定跟爱情片有关。
“大师,这边走。”怀文敏适当出声,打断了容镜和司流的对话,容镜回过神来,看到了出口的位置,连忙点头。
坐上车,怀文敏询问容镜,是要将他带到家里,还是在外住酒店。
“都行。”容镜实话实说,“估计从我下飞机开始,陶宪就盯上我了。”
顿了顿,他表情有点古怪地说:“希望陶宪身边的那个道士不要认识我。”
司流脑袋转得极快,问容镜:“你是觉得陶宪身边那道士可能是洮秭观的人?”
容镜点头。
司流:“应该没那么巧合。”
容镜却道:“我也觉得没那么巧,但现在的情况是,只要对方是个干坏事的道士,我都觉得是洮秭观培养出来的大坏蛋。”
司流:“……这个锅非要他们背的话,也不是不行。”
反正都是要死的。
不过话说到这里,容镜凑到司流的身边小声地说了一句:“来之前我算了一卦,祖师爷说我这次的行程依旧大吉,而且还会有小惊喜。他终于要眷顾我了吗?”
话刚说完,走出机场大厅的容镜便感受到一阵妖风撞在了自己的脸上。
见证了这一幕的司流张大嘴:“哇偶,祖师爷这么眷顾你的?”
容镜:“……”
怎么每次调侃祖师爷,都能被他听到?
可恶!
容镜在心里哼了一声,坐上了黑色的迈巴赫,对着车窗外做了个鬼脸。
眼角余光不小心扫到这一幕的怀文敏夫妇对视一眼,张了张嘴,怀文敏迟疑着问:“容大师,外头有你的熟人吗?”
容镜懵懵回头:“啊?”
怀文敏委婉道:“我看您冲着窗外做鬼脸。”
虽然话说得挺委婉的,但容镜觉得他的表情一点都不委婉。
他的表情分明透露着一种‘这个大师智商真的没事吗’的意思。
容镜:“……”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进行自证,于是认认真真解释:“我在跟祖师爷聊天。”
怀文敏点点头:“原来如此。”
然而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好像症状又严重了。
容镜沉默两秒,又抬头看看车窗外,先前随便说上一句坏话就要报复的祖师爷此刻看到他的鬼脸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容镜觉得他应该是故意的。
于是,他果断给司流使了个眼神。
司流反应迅速,嘟嘟嘟地敲了三下车窗。
这画面在怀文敏这些普通人看来,就是车窗突然自己响了三声,极其神奇!
怀文敏惊讶回头,容镜面不改色心不跳:“看,祖师爷回应你们了。”
话落下,虚假的祖师爷·司流突然感觉到头顶浮起了一股热意,他一抬头,一缕火光若隐若现。
司流:“!?”
握草!假扮祖师爷三秒钟,这就遭报应了?
第65章
065.
司流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祖师爷烧脑瓜。
关键是这火还灭不掉。
他急得只能跟容镜求助,跟只八哥似的一边蹿一边喊:“容镜容镜容镜,头顶着火了!”
容镜下意识抬了下手,然而他的手指触及到火苗竟也被烫了烫,便知道这事只能祖师爷自己来。于是,十分有经验地道:“你说两句祖师爷的好话给他听。”
司流满脸不信,这能管用?
但死马当作活马医,他搜刮脑袋里的文化知识,艰难冒出一句:“我听说祖师爷风流倜傥、英俊帅气……”
话没说完,司流便诡异地停顿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他每说出一个夸奖的词,头顶上的热意便轻一分,火苗也暗淡一分。
……真管用啊。
司流挖空了自己的脑袋,一张嘴叭叭叭地许久未停,直到容镜说了句:“可以了,火灭了。”
司流抬手一摸自己的脑袋,果真如此。
他呼出一口气,挤到容镜的身旁小声道:“ 虽然祖师爷挺好说话的,但我怎么觉得他有点双标。”
凭什么对容镜就是吹阵风,对他就是脑袋点火?
容镜提醒他:“你小心再着火。”
司流终于闭嘴不言。
一僵尸一鬼的交谈终于停下,但怀文敏夫妇二人还沉浸在方才祖师爷的显灵之中。这也就导致两人看向容镜的目光愈发热切。虽说,他们在查看过容镜的‘履历’以后,对容镜早已万分信任。但有些东西亲身经历过和光从纸上看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车辆快速行驶在马路上,一路前往郊区。
苍云与雁城不太一样,前者的马路两侧几乎都是绿山,前行途中也经常经过隧道,容镜和司流都看得很出神。
而另一头。
堰河北城的高档公寓内。
陶宪看着手底下人传来的消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随后将手机推给了面前坐着的中年男人,又动作优雅地倒了两杯茶:“没想到怀文敏还真搬了个救兵来。”
中年低头,看着照片上被着重用红色签字笔圈出来的少年,不由得皱了皱眉:“就他?”
但视线转到一边,只瞧见怀文敏夫妇二人时,他的面色却变了变,有些没控制住音量地询问:“不是说怀文敏夫妇是带着儿子去雁城的吗?怎么回来就他们两个人?”
中年男人可心知肚明怀霄那小孩到底是什么东西,如今他不见了踪影,不就代表自己的把戏被容镜看穿了吗?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紧张万分时,陶宪放大照片指了指车窗玻璃印出来的一道阴影:“在这儿呢,只不过他是最先坐进车里的而已。”
中年男人眯起眼睛。
虽然那车窗上印出来的轮廓有些模糊,但仔细看去的确像小孩的影子。
中年男人松了一口气,随即恢复了自信。
他跟在自己的师父身旁学了那么多年,虽然其他能力练得不怎么样,但就制作纸人这一点,绝对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师父仙逝前,总夸他厉害。
想到这里,他再次开口:“你就等着怀文敏一家子来找你吧。”
陶宪一口喝干净茶水,微微一笑:“到时绝对少不了大师的好处。”
……
怀家别墅。
容镜被安排在别墅后侧方的小洋楼,稍作歇息以后,他便主动跟怀文敏夫妇以及早早等待着的怀老爷子提起了孩子一事儿。
怀老爷子在等待容镜放行李时已经从怀文敏夫妇口中得知了在容镜工作室发生的一切,当听到孩子在他们的注视下变成纸人时,呼吸都有些不畅,好在这些年扛着怀氏风风雨雨地走来,心理承受能力远不是一般的老头可以相提并论的。
“那容大师可有说要如何做?”
“大师只说会让人帮忙找到孩子的具体位置的,届时如果陶宪身旁那道士动手的话,他也会出手。”
话刚说到这儿,管家便带着一身休闲装的容镜迈步走了进来。
容镜是那种好看又干干净净的长相,老一辈的人一看就喜欢,容易心生好感。
怀老爷子一瞧见少年人清澈干净的眼眸,他便知道聂家推荐过来的人绝对没问题。拄着拐杖起身,他走向容镜,正要弯腰,却被容镜一把扶住了手臂,少年冲他扬起笑脸:“怀爷爷不用太客气,找到霄霄不是什么难事,你们安心坐着就行。”
然后给了管家一个眼神。
后者见状,立马上前将老爷子重新扶回到了沙发上。
容镜在怀文敏的邀请下坐在了老爷子的对面。他知道眼前的这家人在担心什么,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开口切入正题:“你们给我一件孩子的贴身衣物或者贴身用品都可以。”
怀夫人闻言,立刻起身:“我去拿。”
几分钟后,怀夫人拿着一串玉佩从别墅的二楼下来,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容镜,并温声解释道:“孩子的衣服都是按时更换并清洗的,我不知道效果会不会变差。所以选了孩子的玉佩,这玉佩是孩子刚出生时,我父亲送给他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带着,就这两天他爸送给了他一颗很漂亮的玉珠,他才换了下来。”
怀氏不愧是做玉石生意的,这玉佩一眼看去质地细腻,颜色漂亮,是极为难得的珍品。
容镜的掌心放着玉佩,对怀夫人安抚一笑:“有这个就最好了。”
怀夫人的心放下了一半,又有些紧张地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容镜笑眯眯地指了指空气。
怀文敏夫妇和怀老爷子下意识随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但那里空空如也,一如他们的思绪。但也正是此时,空气开始浮动,一道若隐若现的轮廓显露。
司流毫不避讳地出现在人前,右手一抬,本该在容镜掌心中的玉佩便突兀挂在了他的长指上,随着他手微晃,红绳也晃了晃。
怀文敏夫妇:“……”
怀老爷子:“……”
哪怕心里有所准备,但猝然见到这种不合常理的画面出现,他们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容镜看他们呆滞的脸,也没多解释司流的身份,只是道:“找霄霄的事情就交给司前辈吧,他很擅长。”
怀老爷子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连连点头:“好、好。”
事实上此时此刻,除了‘好’这个字他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司流将玉佩抛到半空,玉佩掉落至眼前平行的位置却不再受重力影响持续下坠,黑芒射入玉佩的正中央,再穿透出来,直指西南方向。
司流回头看向容镜,容镜起身拍拍衣服,对三位家长道:“我和司前辈离开一趟,三位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怀老爷子闻言,立刻道:“我让人给你们安排司机。”
容镜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司机是怀老爷子往常出行时配的司机,看上去四五十岁,听说还是部队退下来的,别的不提,格斗能力一绝。容镜大概能想到怀老爷子的用心良苦,不过对于他们这行的道士来说,再厉害的体格都不及一张符纸。
离开时,怀文敏夫妇张了张嘴,显然有话想说,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容镜想了想,问他们:“你们想一起去?”
怀夫人眼睛微亮,身体下意识地上前了两步,纤长清瘦的手指捏得有些泛白,紧张地问:“可、可以吗?我们是想着霄霄好久没见到我们可能会害怕,而且我们也想早点见到他。但如果……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的。只要霄霄能平安回来就好了。”
容镜知道怀夫人此刻的心情,只是……他们暂且还不清楚陶宪身旁那道士的身份,若真是洮秭观的弟子,新仇加旧怨,估计打起来不太好看,若是牵连到怀夫人就不好了。
他迟疑的时候,司流倒先松了口:“一起去也没关系,到时候你护着他们,我去揍人。”
他又指了指容镜:“而且你还有幡旗呢,只要不是碰上洮秭观那几个厉害,都不是问题。”
是倒也是。
容镜到底还是不忍心让怀文敏夫妇失望,带着两人一块上了车。
“注意安全,千万别给容大师添麻烦。”老爷子有些不放心地嘱咐。
怀文敏点点头,温声道:“我知道了,爸您先回去坐着,这两天你也受累了。”
怀老爷子连连应下,但人却停留在原地没有动作。怀文敏知道他爸性子固执,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示意司机可以开车了。
而后,容镜便对司机道:“赟叔,你一直往西南方向开,如果需要转弯或者调转方向,我会告诉你的。”
赟叔二话不说便应下。
后座。
容镜和司流坐在前排,怀文敏夫妇坐在后排。
司流盘着腿、大大咧咧靠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玉佩,但这种悠闲的姿态仅是几秒之后便消失不见,他蹙起了眉,语气有些狐疑地偏过头对容镜道:“这小孩的气息好像有点弱。”
容镜微微惊讶。
司流便戳戳玉佩周围的那道微弱黑芒道:“看这里,就五分钟的时间,黑芒减弱了很多,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容镜凑过去,回忆最初司流出现利用玉佩寻找怀霄所在方位时的黑芒亮度,还未确认司流的说法,便见那黑芒再度变得淡了一些。
就这么一下,容镜和司流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容镜没有犹豫,立刻问赟叔:“赟叔,堰河西南那边什么情况?是住宅区吗?”
赟叔想了想摇头:“西南方向山比较多,堰河的人一般都住在东北片,东北区域地势比较平整,房屋造得多。”
怀文敏大概能猜到容镜问这个问题的缘由,他对容镜道:“西南边有东州市、安北庄、太安村,再过去就是居林山,居林山隔断了苍云省和南陵省。”
“小镜子,又暗了。”怀文敏的话刚说完,容镜便被司流戳了戳后腰,他偏头看去,见那黑芒已经变成灰色,而且有越来越暗淡的迹象,心中浮起不安。
他立刻做下了决定。
“霄霄的情况不太好,我和司前辈得先走一步,但我的手机开了共享地位,你们可以随时找过来。”他一边对怀文敏说,一边从背包里掏出符纸,“这些符纸和刚刚给老爷子的符纸是一样的,可以保你们一段时间的安全,如果有特殊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没有再多说,将符纸往身上一贴,身影立刻消失在车内。
但此刻的怀文敏夫妇已然无法在意容镜到底去了哪里,他们满脑子都是那一句“霄霄的情况不太好”。
怀夫人原先被容镜和丈夫安抚好的情绪此刻又猝然崩塌,她的眼眶红成一圈,喉间发出哽咽,到底还是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滚烫的泪珠砸在怀文敏的手背上,像是一滴滴热油溅在他的心脏上,又刺又疼。
他和妻子的心情是一样的,只是相比之下他的情绪更加内敛。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轻轻抹掉她的眼泪,他安抚道:“没事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你看容大师能力这么强,他肯定会把霄霄带回到我们身边的,对不对?”
怀夫人将脸埋入他的胸膛,双手揪着他的衣服,用力点头。
怀文敏看向窗外,深吸一口气,才掏出手机,查看容镜此刻的位置。这一看,竟发现这才短短一两分钟时间,容镜与他便拉开了大段距离。
他心中的信心都多了点。
另一边,正贴着符纸狂奔的容镜被看不下眼的司流一把抓在手里:“你要吐了记得提前喊我,可别吐我身上。”
话落下,都没等容镜反应过来,提着容镜的衣领便倏一下不见了踪影。
容镜:“?”
失重的感觉瞬间侵袭全身,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挂在司流腰带上的小挂件,随着司流身影的晃动,他就啪叽啪叽地摇来摇去。
迷迷糊糊中,属于小僵尸的嗓音幽幽吐出来:“司前辈,我觉得我的脑浆都要被摇散了。”
司流:“你忍一忍,不然你脑浆没散,小朋友的命先没了。”
一听这话,容镜便闭嘴不言了。
毕竟眼下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但他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陶宪那边突然毫无征兆地对怀霄动手了,难道真是洮秭观的弟子?而且对方发觉来的人是杀了他几个师兄弟的凶手以后,直接不管不顾,不在意陶宪的要求,直接用怀霄的死来挑衅他?
说好像说得通。
但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真的大条了。
容镜趁机摸出一张符纸,贴上自己的脑门之前对司流道:“前辈你的速度可以再快点。”
然后,随着啪嗒一声,符纸黏上脑门,容镜两眼一闭,立刻陷入了昏迷。
司流:“……”
这符纸的用法可真是千奇百怪啊。
容镜这小僵尸的脑袋怎么那么灵光?
心里嘀咕着,司流脚下的步伐却在加快,几秒钟的时间便拉近了自己与玉佩上显示的怀霄的距离。
太安村。
这个村子靠近居林山,周围的住户格外稀疏。
一个身材高大、看个头足足有一米九的男人拎着酒骂骂咧咧地沿着田埂往山脚下的小破房子走,一边走一边对身旁同样身材健硕的同伴吐槽:“这破地方连买瓶酒都买不到,真见了鬼了。”
“得了,这不还是买到了吗?”刘五安抚自己的好友,“不过这酒你得藏着点喝,听说半夜陶先生会过来。”
齐三听到这话不由得皱眉,但很快又舒展了眉心:“等陶先生过来,这酒我早喝完了。”
他这辈子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爱喝酒。
以前只是爱喝,如今有了酒瘾,一天不喝上两三顿就跟那群瘾君子一样,浑身针扎得难受。
今天也算他运气不好,因为担心怀家那边查到小东西的下落,所以特地带着小孩转移了地点,结果来这边的路实在是太颠簸了,随身携带的两瓶酒撞了没两下就成了碎玻璃,那浓郁的酒香浸在整个车厢内,他的心都在滴血。
等好不容易来到了这山脚,将怀家小孩安顿好,他便不死心地想开车去村外买酒,结果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车开到半程竟然卡在了坑里,拉足马力也冲不出去。
没办法,他只能给刘五打电话,让人带着家伙过来帮忙。
到了事故地点,他们还喊了几个当地的村民一块用力,才勉强将车从坑里推出来,然后他去买了酒,刘五买了点干粮,两人再一块回来。
然而令两人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来到破破烂烂的小木屋,推开门看到的却是堆砌得乱七八糟的木头和脏污杂物,而本该因为昏迷躺在角落里的怀霄却毫无踪影!
齐三和刘五的脸色骤变,刘五一把将手里的干粮扔到桌上,环视一圈,并未找到小孩身影,猛地看向齐三:“我就说让你不要去买酒了,结果现在好了,人不见了,陶先生还要过来,我俩怎么办?”
陶宪如何他们其实并不是很担心,但陶宪身旁跟着的那个道士神神叨叨的,他们二人曾亲眼看到那道士对一同伴动手,明明好似什么也没做,只念叨了几句,那同伴便躺在地上拼命挣扎哀嚎,疼得额头、身上全是冷汗。
后来他们问了那同伴,对方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就是感觉到浑身上下好像有一万根针扎在他的身体里一样,而且浑身冷得像是被硬塞在什么冰窖中。
反正……尤其古怪!
齐三被刘五这么一说,脸色转白,当即走向了屋内唯一的窗户。
他们离开小木屋时,怀霄正昏迷着,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门给锁上了。所以,怀霄若是要跑,便只能从窗户里钻出去。
走到窗边,看到上面留下的痕迹和未关严实的空隙,两人基本已经确定了这一事实。
齐三当即道:“趁陶先生还没来,我们赶紧去找那臭小子。只要能把人找回来,就万事大吉了。”
“天已经黑了,这里乌漆嘛黑的,要怎么找?”刘五揉了揉额头,眼底淌出几分厌烦的情绪,但说归说,听到齐三的一句“黑也得找”时,只能接过手电筒强行在附近转了一圈,然后往山里去。
他舔了舔嘴唇,手电筒的光照着黢黑的树木,愈发觉得面前郁郁葱葱的树林阴森恐怖。
“我来之前听说居林山死过不少人。”
齐三闻言,脚步一顿,嘴里吐出一句:“大晚上的说这种干嘛?”
但说完不过五分钟,便忍不住继续问:“怎么死的?”
刘五:“……你不是让我别说吗?”
齐三:“那不是得了解一下吗?要都是横死的,指不定那些怨魂还留在山里,万一我们进了山,谁知道会遇到点什么?”
毕竟他们也在陶先生身旁的道士那儿见识过神神鬼鬼的事儿了。
刘五心道也有点道理。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半晌才有些不确定地说:“应该是一群驴友吧?三更半夜来爬山,结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就开始失联。等警察和搜救队找到他们的时候,就剩下几顶帐篷和骨架了。听这附近的村民说,当时那些苍蝇啊蚊子什么的,都成片了。”
齐三:“……”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那我们现在还要进山吗?”
眼下才走了没两步,要是想离开还有机会,但如果走入得深了,可就不好说了。
再者——
“我们进去了不认得路,万一回不来了怎么办?”齐三絮絮叨叨,一张脸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白得有点恐怖,他滚了滚喉结,带着点怂恿的意思看向身旁的男人,“要不,咱俩跑了吧?”
“跑?跑哪儿去?”
“随便跑哪儿去啊,省得到时候还要迎接陶先生的怒火。”齐三想的倒是挺开的,“反正咱俩也没什么亲人,陶宪就算真的看我们跑了也不会报警……你觉得呢?”
一两分钟的沉默之后,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原地。
而就在前方不到百米的地方,怀霄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坑洞里。
他清醒过来察觉到自己被关在破破烂烂的小屋以后,花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打开了窗户,艰难钻出来。可太安村的一切对于年幼的孩子而言实在陌生,他也不敢往田埂上跑,生怕跑到半路就被刘五几人发现,便只能硬着头皮进山。
却没想到,没走两步便一脚踩空,在漆黑中跌进了一个大洞。
他不知道这个洞是用来做什么的,但他摔下来的时候,肚子正好插在一根木杆上,剧烈的疼痛令他当场昏死过去。
无声之中,血液疯狂蔓延,浸透了周围的土壤。
血腥味顺着风飘远,很快激起了山林间野生动物的躁动。
第66章
066.
“奇怪,刘五怎么不接电话?”
公寓内,陶宪看着不停闪动的手机屏幕,耳边不停歇地回荡着嘟嘟嘟的忙音。时间久了,那忙音就显得格外急促,令陶宪放松的心情也受了几分影响,烦躁感涌现。
倒是坐在他对面的中年道士帮着解释了两句:“可能是那边的信号不怎么好。”
也有可能,毕竟是靠山的地方。
但这样的可能性在五分钟后,陶宪收到‘怀文敏夫妇前往太安村’的消息时,彻底破裂。
陶宪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张脸陡然转成漆黑。
中年道士瞧见这一幕,不由得惊讶,询问:“怎么了?”
陶宪的嗓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怀文敏夫妇去了太安村。”
“什么!”中年道士闻言,脸色顿时比陶宪的还难看,那种最开始在看到怀文敏夫妇机场照片时的不安预感终于彻底成为了现实——
他们竟然真的知道自己带回去的那个怀霄是纸人!而且还轻易知晓了真正的怀霄所在的位置。
他有些着急:“怎么办?”
陶宪的眉眼沉下来,他和石蒙大师合作了许久,从前从来没翻过车,没想到这一次,在最不该翻车的时候翻车了。
脑海中思绪飞速转动,他当即道:“我们得赶紧过去,到时候再留一个纸人给他们,反正怀霄那小子绝对不可以让他回家。”
要是这法子不能用了,那怀家的项目他之后就绝对拿不到手了。
经此一事,怀家只会越来越防备他,绝对不会像先前的玉石品鉴会一样轻易给他机会了。
石蒙看了看他们与太安村的距离,不由得皱眉:“来得及吗?”
“先走,我路上继续联系刘五他们,只要信号没问题了,联系上了,就可以叫他们赶紧转移怀霄的位置。”
陶宪没有再浪费时间,给司机打了个电话,立刻起身离开。石蒙见状,也放下了手里昂贵的红酒,紧跟着他的背影。
另一头,并不知晓行踪已暴露的怀文敏夫妇二人还咬牙坐在车内,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浓烈的恐慌令他们越发的坐立不安。
怀夫人捂着心脏的位置,哑着嗓音问丈夫:“容大师现在在哪了?”
怀文敏的目光始终盯着手机上的两个红点,闻言低声回答:“在居林山,而且没有快速移动了,别担心,他们应该已经在找人了。”
“嗯。”
居林山。
司流的目光在漆黑的山林间转过,微微蹙眉,随后快速将容镜脑门上的符纸撕了下来,符纸飘落在地,紧闭双眼的少年也终于醒了过来。他睁着眼整个人还残留着一股睡前感知到的晕眩,赶紧拍了下司流的手,双脚着地扶着树用力拍打胸口。
司流见状,忍不住嘀咕:“这么严重吗?我觉得也还好吧。”
容镜胡乱点头:“嗯嗯嗯,还好。”
司流:“……”
一点都不走心。
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个话题并不重要,司流又抬眸看了一圈周围,随即拎起了玉佩。他掏出手机,灯光打在玉佩上,原先浓郁的黑芒在经历时间以后变得灰白,而现在,连那份可怜的灰都即将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缕一缕的浅白。
司流的眉心难得拧紧:“大事不妙啊。”
他话刚说完,就见已经回过神来打算猛吸一口新鲜空气压下心底不适的容镜表情一顿。少年猛地转头看向某处的方向,喃喃道:“我闻到了血腥味。”
话闭,他的身影如利箭一般冲了出去。
几个跃起,周围的树木被速度拉成一片接连在一块的虚影,从主树干生长出去的细微枝条无声划过容镜的脸蛋和裸露在外的手臂,留下细微的血痕,血珠落入紧随其后的司流手中,他抬眸朝着前方看去,耸耸肩。
心道,玄天观的这群道士还真是出奇得相像。
逢汜那般冷漠的人,对待恶鬼和恶鬼狠辣无情,血喷一脸都面不改色的存在,也会因为无辜人的生命垂危而紧张。
难怪祖师爷那么喜欢他们。
司流摇摇头,扔下脑袋乱七八糟的想法,正欲加快速度跟上,却陡然听到少年的声音自前方某个角落响起:“前辈!”
寂静的空间内猝然响起的声音惊起了大片的飞鸟。
司流三两下赶到现场,却先见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他低头一瞧,见到了躺在坑洞内部,完全被竖起的木杆贯穿的小孩,那小孩浑身都是血,可脸却无比苍白,甚至隐隐有青色浮现。
本就失血过多,山林夜间温度还低,两者相加难怪能让怀霄的生命气息流失得那般快。
司流快速飘到两人身边,问道:“能行吗?”
“我给贴了张止血符。”容镜小心翼翼地挪动怀霄,又怕自己的动作不当使得怀霄的伤势加重,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只能停留在的原地深呼吸,随后告诉司流,“前辈,你给怀文敏夫妇打个电话,让他们将救护车叫来。”
“行,那你当心点。”司流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兜兜里掏东西,最后掏出了一个很小巧的挂坠轻轻放在了怀霄的胸口,“以前我师门给我的续命法器,不知道管不管用,先给他用上再说。”
应当是有用的。
止血符和挂坠的出现,虽然没能令怀霄的情况好转,但最起码没有再恶化。
容镜小心翼翼地用符纸拖起怀霄小小的身体,等从坑底回到上方时,一张白净的脸蛋上满是冷汗。
他有些吃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吐出一口浊气,嘀咕道:“简直比用幡旗还累。”
上次用黑金幡旗吸大楼内部的恶鬼时,只是浑身力气被抽干的身体累。
但此时此刻,是心累。
他扭头看向正在和怀文敏夫妇交谈的司流,很快便见到司流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挂断电话跟容镜汇报:“我让他们喊上急救医生把车停在最近的马路附近,山路不好开,就没必要让他们进来了,不然也是浪费时间。”
“行,那我们现在就把人带过去。”
“嗯,往北边走,这里比较近。”
一人一僵尸撑着怀霄往居林山外,走了大概十多分钟,身后猝然响起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站住。”
容镜回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但其实容镜在怀文敏给出的资料上见过这张脸,也知道这张脸的主人就是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之一:陶宪。
容镜的目光缓缓从陶宪身上转移到他的身旁,果然站着个中年男人,容镜便主动出了声:“你做的纸人?”
虽然早就猜到容镜已经看透了纸人的真相,可如此直白的质问还是令石蒙产生了几分不爽的情绪。他抿着唇,盯着怀霄身上的符纸,几张简单的符纸就将人悬在半空平稳移动,眼前的少年果真只是看着年纪小,实际上能力出众,或许并不是他能对付的。
毕竟,他只擅长制作纸人。
但就在石蒙心里嘀咕,陶宪要容镜交出怀霄时,容镜却只给了司流一个眼神,并道:“本来暂时没空去找你们的,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竟然还自投罗网。司前辈,把他们抓了吧,省的到时候再浪费时间去找他们。”
恰好,司流也是这么想的。
恶鬼逐渐现身,在昏暗的光线中露出了高大的身躯。
他一出现,一种恶鬼特有的强悍气息便猝然从石蒙和陶宪的头顶压了下来,石蒙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便想要扭头就跑。但一察觉到他的动作,一股鬼气便凝聚成绳子,无视了石蒙的挣扎,捆在了他的腰上,将人拖了回来。
司流看向陶宪,问:“你自己来,还是我捆你?”
陶宪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细看之下双腿还在打颤发抖。
司流见状,冷哼一声,以同样的方式将陶宪一把拎了起来。
于是,回程的路上,他们的阵容壮大了几分。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容镜站在田埂上终于瞧见了路边明亮的灯光和车辆以及几道人影。
同样的,怀文敏也瞧见了逆着光走来的容镜,以及悬空的儿子。
他和妻子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拔腿就往前方跑去,当走近了,瞧见了儿子此刻的模样,怀夫人一直紧绷的情绪终于崩溃,大哭出声。
怀霄被容镜交给了急救医生,这些医生是谢氏旗下私立医院的医生,来之前显然已经被通知过,见到容镜和孩子,也没表现出多震惊的模样,而是迅速检查了一下孩子的情况,继而看向容镜。
容镜便道:“如果可以确保车上能将人救回来,可以把符纸和续命法器拿掉。”
闻言,医生摇头:“不合适,容先生不介意的话,能否和我们一块去医院?”
“当然可以。”
随后看向怀文敏,怀文敏想靠近自己的孩子但看到他此刻呼吸微弱的模样,只抬起颤抖的手,碰也不敢多碰一下,他的双眼通红,太阳穴的青筋更是一抽一抽,显然是心疼与愤怒到了极点。
“容大师。”注意到容镜的目光,怀文敏哑着声音开口,低声询问,“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已经给堰河警局打了电话,他们会过来接人的。”
“我让人留在这里看着陶宪……”
容镜摇头:“普通人看不住,你和夫人也一块去医院吧,这里交给司前辈就行。”
本来容镜也想留下的,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允许他这么做。
救护车和怀家的车子飞速狂奔在马路上,怀夫人坐在怀霄的身侧,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儿子柔软却失去温度的手指,眼泪无声地掉。
容镜见状多解释了两句:“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掉在居林山的一个坑里,那个坑估计是以前的人用来捕猎野兽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霄霄抓住机会从陶宪的人手里逃脱了,他很勇敢也很从聪明。”
怀夫人听到这话,注视着孩子的目光愈发温柔,继而轻声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虽然才五岁,但什么都懂,学校里有受欺负的小孩,他也会主动帮忙。我和文敏都视他为骄傲。”
“放心吧,霄霄不会有事的。”容镜冲怀夫人安抚地笑了笑,“来之前我给孩子算过一挂,孩子一生都会平平安安的。”
听到这话,怀夫人还没表示,一旁低声交谈着孩子情况的医生护士倒是先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点头。
这都能救回来,怎么可能不平安。
以他们接受的医学教育,完全可以看得出来眼前的病人早已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刻。
难怪上头喊他们出来急救的时候说了一句:“看到什么都别觉得意外。”
太安村距离堰河的谢氏医院有一个小时的车程,这段时间里虽然医生们没有动怀霄,但却仔细观察了怀霄的伤口情况,并跟医院的其他同事进行了深入的交流,确认了之后的救治计划。以至于车子一到医院,医生们立刻便将人送到手术室,没多久就给出了好消息。
怀夫人在听到“人没问题,等着醒过来就可以”这句话以后,双腿一软,强撑的身体失去力气,整个人力竭的晕厥了过去。
怀文敏见状,脸色骤变。
好在医生告诉他,怀夫人只是今天受到的刺激有点大,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
怀文敏坐在病床边上,呼出一口气,然后撑着身体想去找容镜。
容镜主动从门外走过来,看见怀文敏便道:“怀先生,任何事情明天再说吧,好好休息。”
怀文敏知道容镜的好意,也没有拒绝,连连点头:“好,今天辛苦您和司先生了,我让人送您回去休息。”
“行。”
容镜回到怀家的别墅,才发现怀老爷子还没睡。
他想了想,走过去说了说晚上的情况,又着重说了孩子没事,怀老爷子才热泪盈眶地握着容镜的手说着谢谢,然后道:“我这就去休息了。”
目送着怀老爷子去了房间,容镜才走向自己的小洋楼。
他刚到,谢长时就给他打了电话,容镜接通以后,眼睛亮亮的,趴在沙发上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是不是知道我把事情处理好了?”
谢长时彼时正靠在书房的椅子上。
他的身后是落地窗,窗帘没有拉起,干净清透的玻璃印出了身后一半的江景和城市夜景,垂眸看了眼电脑显示的时间,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怀家那小孩没事了。”
解释完,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相比之下,阿镜好没良心,都不知道报平安。”
容镜被他说得心虚,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眼睛看看头顶的天花板,又看看地板,小声反驳:“那我不是太忙了吗?回来的路上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但又怕你睡着了。但是我给你发信息了!”
听着少年急哄哄的语气,谢长时忍不住笑起来。
容镜懂了:“你又逗我,谢长时,你还想不想要男朋友了?”
谢长时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得了,现在小僵尸都会威胁人了。
第二反应是,还真给他抓到命门了。
等着上位的谢总非常理智地收回自己逗人的态度,并道:“当然想。”
容镜换了个躺着的姿势,嘀咕:“那你还逗我,惹我生气了你这辈子都别想有男朋友。”
谢长时忍着笑,应下:“谨记容大师教导。”
旁人嘴里说出‘容大师’三个字,容镜面不改色,但同样的三个字从谢长时嘴里说出来又好像有点不一样,带着一种奇奇怪怪的暧昧气息,让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容镜果断转移话题,将今天的事讲了讲,然后说:“还好带上了司前辈,不然今天这事就解决不了了。”
谢长时很上道:“到时候给司前辈包个大红包当奖金。”
容镜:“那司前辈肯定很开心。”
随即话音一转,挠了挠脑袋,颇有几分好奇:“不过话说回来,司前辈好喜欢钱。小程同志虽然也喜欢钱,但他每次拿了工资都消费掉了,只有司前辈把他用不了的钱存起来了。”
这点谢长时也发现了。
男人的眉梢微微扬起,半晌才幽幽说了一句:“可能是在攒老婆本吧。”
容镜:“啊?”
司流前辈有老婆吗?
什么时候的事?
他怎么不知道?
无数疑问顿时占据容镜的脑袋,但谢长时显然没有多说的意思,很快转移话题。
容镜便轻而易举的被谢长时的话题带着走。
聊了小半个小时,见时间实在不早了,谢长时便主动道:“睡觉吧,明天再聊。”
挂断电话,容镜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一回头,看到飘进来的黑影,顿时了然。
对对对,忘记了司流前辈!
他正欲开口,却惊讶发现司流的脸色漆黑,表情看上去也有些愤怒。容镜站在原地,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司流先暴躁开口了:“他们特殊部门是什么傻逼都能当领导吗?”
特殊部门?
容镜皱眉:“前辈你遇到特殊部门的人了?”
司流翻了个白眼:“可不是,要不是他们,我早就回来了。”
他讲起了容镜随着医生离开之后的操蛋遭遇。
容镜离开以后,就剩下他和两个怀文敏留下的保镖。虽然司流觉得那俩保镖待在这儿也没什么作用,不过有人陪着聊聊天倒也挺好的。尤其是看这两个保镖看自己的眼神充满敬佩,更让司流觉这人留的好。
听两个保镖说,堰河警局到这边起码得一个小时,司流也不介意,没事作弄作弄陶宪和石蒙,觉得这一个小时过得挺快的。
而后,堰河警局的人抵达,是一个老警察带着两个年轻警察过来的,听完了保镖所说的事以后,立刻点头:“好的,我们这边会进行深入调查,如果确认您所说的事情是真的,这位陶先生必然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毕竟,陶宪的行为和绑架并没有什么区别。
接下来,就是司流带着陶宪和石蒙随着警察前往警局,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路至半程,老警察这边接到了来自特殊部门的电话,说是这件事情由他们特殊部门接手了。
本就是神神鬼鬼的事,由特殊部门接手也没什么问题,老警察自然没多说什么。
他们留在原地等特殊部门的人来。
然而对方磨磨唧唧的,说好的半个小时就到了,等了四十分钟也没见人影。
年轻警察不由得皱眉吐槽:“搞什么啊?这么浪费时间,他们的时间是时间,我们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吗?”
事实上在今天之前,他们也和汾平特殊部门的几个员工接触过,大家都不喜欢他们。
或者说,包括汾平警局在内的警察们,都不太喜欢特殊部门那几个,尤其是那个特殊部门的部长赵平。年纪不大,但身居高位,成日用鼻孔看人就算了,行事作风都十分嚣张,见了人一点不客气,面对老前辈也趾高气昂的,十分讨厌。
除此之外,他们还觉得赵平的本事也没有他的脾气大,汾平警局的人跟着赵平处理过两次灵异事件,两次事件中,赵平竟然在明知道危险的情况下让警局分部的人去试探。警局的领导当然不愿意,立刻用“他们都是普通人”这样的借口拒绝。
但赵平却道:“就是因为看他们是普通人才让他们上啊,万一真有个什么问题,让我的人上了,受了伤没了战力,你们解决得了剩下的问题吗?”
甚至在领导紧绷的面色下,格外不要脸的说了一句:“更何况你们是警察,为人民牺牲不是你们应该做的吗?”
当时听到这句话,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捏紧了拳头想将赵平这混球揍一顿。
老警察显然也知道这些事情,听到年轻后辈的话,也没反驳,只是揉了揉酸疼的眉心继续等待。又等了二十分钟,赵平终于带着自己的人姗姗来迟。
本来嘛,赵平将陶宪和石蒙带回去,然后大家各回各家也就结束了。
偏偏赵平盯上了司流。
他看向司流,问:“你是谁养的恶鬼?你这样的恶鬼出现在我们特殊部门的管辖辖区没有提前打报告吗?这可不行,你得跟我们一起走。”
司流当然不愿意。
容镜都不在,他跟着去干嘛?
他翻了白眼,没打算理会赵平,转身就想走,然而赵平这傻逼瞧见他要走,竟然带着手底下的几个人生生把他堵住,还跟他动手!
容镜听完以后,愣了几秒,然后问:“……前辈你没把他们脑浆锤出来吧?”
第67章
067.
司流飘到镜子面前,左看右看,只看出了自己那一张即便变成鬼也没有损耗半分的英俊脸庞,扭头问容镜:“你哪里看出来我是那种暴力的鬼?”
容镜:“你刚刚气急败坏的表情,看上去不止会把他们的脑袋锤爆,还会把全世界给炸干净。”
司流略感心虚。
没想到这小僵尸还挺了解他的。
摸摸鼻子,司流决定实话实说:“好吧我承认,我有那么两秒钟确实想过送他们去地府见阎王,不过我想了想我攒下来的钱,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只理智的鬼。”
容镜:“所以?”
司流:“所以我只是把他们揍了一顿,然后扔在了汾平警局的大门口而已。”
然后神秘兮兮地说:“但是你猜怎么着?那个赵平嘴上说着我是外来的恶鬼要做登记,等我把他们都揍了,他张嘴就喊你的名字,他这分明就是知道我跟你是一路的嘛!”
司流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不愿意理会几人打算离开,赵平给了手下人一个眼神,那几个特殊部门的员工就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用作武器的法器以及一摞的符纸,随后围堵了四个方位,毫无犹豫之色便朝着他刺来。
可惜那些桃木剑在他眼里跟废铁差不多,随手一掰就断了,符纸也是,黏在他身上,被他用手指碾两下便都成了灰烬。
赵平显然没想到面前的这只恶鬼本事竟然不小,他皱了皱眉,心思飞转,几秒钟后果断拎起自己的法器再次朝着司流动手。那桃木剑直指眉心,却在接近眉心几公分时猝然停下。赵平握住桃木剑的手掌狠狠用力收紧,但剑端像是撞上了厚重的墙壁一般,根本无法再前进一步。
司流对他的能力嗤之以鼻,非常不客气地开口嘲讽:“堂堂特殊部门的部长,就这本事?”
就这么一句话,像是油入火,将赵平心底的愤怒彻底燃烧起来。
他盯着司流,冷声道:“敢这么挑衅我们特殊部门,容镜教你的还是池白教你的?”
话说到这里,司流便什么都懂了。
他也懒得再跟赵平浪费时间,一脚直接把人踹飞了,然后提着特殊部门的五个人加上陶宪、石蒙一块丢在了汾平警局的门口。他丢人跟丢垃圾似的,又因为赵平的找事憋了一肚子气,自然没什么遮遮掩掩的,那砰砰砰的几下重物落地声很快引起了警局内部人员的注意。
掩藏在阴暗处见警局的人将这群垃圾都回收了进去,司流才转身离开。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司流耸耸肩膀,随后笃定道,“这个赵平就是专门来找事的。”
“那他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容镜双手撑着下巴嘀咕了两声,也没当回事,反正他们来这堰河的目的只是救回怀霄。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容镜起身走向卧室,又对司流道:“别管他们了,前辈你今天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司流一只鬼并不需要睡觉,不过他倒是很喜欢像个人一样按照人类的作息过日子。
听到这话,便也摆摆手说了句:“晚安。”
第二天早上十点左右。
容镜从睡梦中醒来,洗漱过后走出小洋楼就收到了怀家人的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说的是怀霄已经醒来了。只不过,他受伤很严重,现在还无法探望,也说不出什么话。
坏消息则是,今天一早,怀家别墅便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对方自称是汾平特殊部门的部长和员工,有事要找容大师详谈。
怀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照旧穿着一身深红色的唐装,拄着拐杖,虽已年迈,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充满锋芒。他不动声色地望着面前的两人——特殊部门的部长赵平,员工冯子昂。
“您刚刚说,您找容大师有事?恕我冒昧,想问问具体是什么事。”
“老爷子既然知道冒昧,就不该再问。”赵平脸上没什么表情,“您只需要让容镜出来见我们一面就可以了。”
怀老爷子闻言却道:“不好意思,容大师昨晚的飞机,已经回雁城了,如果二位非要找人,可能得亲自去一趟雁城。”
赵平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
双眼冷冷看向怀老爷子,心道这老不死的真把自己当成傻子了,就算不想让他见容镜也不必找这种弱智借口,毕竟,容镜到底有没有离开雁城,他心知肚明。
怀老爷子在苍云,也算德高望重,但赵平没有丝毫给面子的意思,只问:“容镜真的已经回雁城了吗?老爷子,我希望您实话实说,不要干扰我们做正事,否则后果并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
面对赵平的威胁,怀老爷子面色不改:“赵部长若是不相信,不如去查查堰河到雁城的航班,毕竟这对于您来说轻而易举,我也没有骗你的必要。”
若此刻来的是汾平警局的其他人,怀老爷子已经喊人去请容镜了。
但昨天晚上司流跟赵平一行发生冲突的时候,怀家的两个保镖就在旁边目睹了全程。今天一早,两人便汇报了昨晚所有的事情,既然知道赵平不怀好意,他肯定不会轻易将容镜交出来。
怀老爷子也不欲与赵平多说废话,他撑着拐杖起身,面向赵平道:“赵部长应当也知道我家发生的事情,时间不早,我还得去一趟医院看望孩子和儿媳,恐怕没有时间来招待赵部长,还请赵部长见谅。”
话说完,也没等赵平反应,老爷子身旁的管家便上前一步,面上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手却很诚实地抬起,做出了“请”的姿势,将驱赶的意味表现得淋漓尽致。
主人家都直接赶人了,赵平若还死皮赖脸待着,他自己都觉得丢人。
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老爷子去医院了”,示意手下的队员跟上,但在一脚跨出别墅客厅大门时,他却回了下头,似笑非笑道:“老爷子,有些事情我们得讲明白了,堰河跟雁城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就算那位容大师很有本事,也不见得次次都能及时赶到,到时候……”
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压低了声线。
迎上老爷子漆黑的眼珠,笑了一下:“您可千万别求我们特殊部门,毕竟我们特殊部门,也有其他要事要做。”
一直到扔下最后一个字,瞧见老爷子身侧的管家面色陡变,赵平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望着两人的背影,管家怒不可遏:“这赵部长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特殊部门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更好的处理灵异事件,帮助普通人的,怎么到了他这边,竟然成了威胁普通人的手段!”
就这样的人,竟然还能成为特殊部门的最高领导?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老爷子的心态平静些,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赵平这样的不在少数。
扯了扯唇,他嗤笑了一声:“不必理会,你留下,到时候如实跟容大师说赵平一事就好,我先去医院看看霄霄。”
管家闻言点点头:“我知道了,您放心去医院。”
于是,等容镜来到别墅,管家便将赵平一大早找来怀家以及与老爷子的对话全部告知了容镜。容镜和飘着的司流对视一眼,两人在心底齐齐嘁了一声。
这赵平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没事老盯着他们干嘛?
吃饭途中,司流坐在旁边一边看电视剧,一边问容镜:“这个赵平是不是因为池白才记恨你的?”
或者说,是因为赵平看池白不顺眼,但如今池白远在雁城,赵平再如何看对方不顺眼也做不了什么。但此刻容镜作为池白一方的人主动送上了门,赵平肯定要逮着机会将容镜教训一顿。
估计在赵平看来,教训了容镜,就是下了池白的面子。
容镜听着司流的分析,觉得自己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他掏出手机在一个名为‘天师top小队’的群聊里发了条消息:之前说到池白跟赵平打架,最后谁赢了?
小白天下第一:?
小白天下第一:你现在是在怀疑我打架的水平吗?老子从小到大跟人干架就没输过/鄙视
阿秋英俊潇洒:虽然但是,这次他说的是真的。
阿秋英俊潇洒:而且那次赵平被揍得可惨了,一嘴牙掉了七八个,两颗门牙全掉了。现在那一口牙全是现装的,听说花了十来万。
容镜:“……”
他终于懂了,难怪赵平对池白这么恨,恨到连他这个池白的朋友都不愿意放过。
原来还有八颗牙之仇。
容镜想象了一下自己被揍掉八颗牙的模样……他掉了一颗牙都在谢长时面前哭得死去活来,上气不接下气,要不是看谢长时长得好看还愿意哄他给他装最好的牙齿,估计眼泪能把谢长时淹了。
要是掉八颗牙,地球直接爆炸重启。
阿秋见到容镜没有回复,又看他突然询问赵平的事,心中似乎已经有所猜测,便主动询问:赵平是不是来找你麻烦了?
容镜低头,也没隐瞒,发了个点头的表情包。
阿秋:“……”
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目光落在池白的身上,他皱眉:“我先前都跟汾平和堰河那边的警局打过招呼了,怎么还有人通知赵平?”
池白也皱眉。
但仔细想想,有讨厌赵平的人,就会有捧赵平臭脚丫的人。
“前两天特殊部门的几个部长开会,还着重夸了咱们雁城的几个队员,赵平估计还放在心上呢。”新仇加旧怨,容镜这个倒霉蛋也太倒霉了!
池白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推开椅子就往外走。
阿秋一愣,问他:“你干嘛?”
池白:“打电话摇人。”
他是雁城特殊部门的副部,没事不能随便离开岗位,但没关系,苍云省那么大,特殊部门又不止汾平那一个,他跟赵平关系不好,跟其他特殊部门的人却恰恰相反。
当然了,他很相信容镜的能力,对上赵平只有赵平被暴揍的份。
但对方毕竟还有特殊部门部长的身份做后盾。
这麻烦是他带给容镜的,自然也得他解决。
他一边摇人,一边给容镜发消息道歉,又道:回来请你吃饭赔罪。
容镜倒是不怎么介意,毕竟他还没和赵平接触过。扭头看了看司流,他果断回复:请司前辈吃饭吧。
池白发了个OK的表情包。
放下手机,容镜将桌上的最后一个包子喂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司流的目光从电视剧上移过来,问他:“今天你有什么安排?”
“去一趟华清门,阿秋让我给他的师门带特产。”
“去完华清门以后呢?”
“去医院看看霄霄。”容镜敏锐地察觉到司流似乎另有打算,眨着眼睛问他,“司前辈是想要做什么吗?”
司流露出八颗牙笑起来,电视剧的页面被划走,紧接着露出了他正在搜索的:堰河特产有什么?
他兴致冲冲地说:“我搜过了,这次绝对不是骨灰盒了,我们到时候去逛特产市场,带点好东西回去。”
“两位要去逛特产市场?”正给容镜递上牛奶的管家听到两人的对话,主动提了一句,随后在两人充满好奇的视线下,笑道,“那得去堰河城东的特产市场,那里有很多新鲜的山货,而且价格公道,很受游客喜欢。”
容镜听着便很感兴趣,连连点头,对着管家露出笑脸甜甜地说了一句 “谢谢管家爷爷”以后,便对司流道:“那我们等看完霄霄,就去特产市场逛一逛 。”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阿秋的嘱托给完成。
将管家送来的牛奶也喝完,容镜便拎着大包小包,在怀家司机的相送下,来到了位于堰河西边的华清门。据管家所说,华清门在堰河很有名望,每次逢年过节或者周六周日都会有很多人前往华清门供奉祖师爷。听到这里,容镜便不由得好奇询问:“那怀先生怎么不去华清门请一位道长来看看?”
阿秋出自华清门,阿秋什么本事,容镜早已有所见识,自然也能猜到华清门的道士们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怀文敏当时要是请个华清门的道士来,说不定还能更快地找到怀霄。
但管家却道:“华清门在三天前闭观了。”
容镜微惊:“怎么回事?”
当地的人只知晓华清门的大门处贴了张告示,上面写着‘华清门需闭观一段时日’,但怀家因着怀霄的事去过华清门,便也因此知晓了三分秘密。
“听说是华清门内部出了点事。”
内部出了点事?
难道跟韩裕的那个师父有关?
毕竟阿秋说过,他们还没找出对方来。
容镜心中思绪万千,此刻坐在车内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他甚至给阿秋发了消息,但阿秋却也道不清楚,紧接着便急哄哄地打电话联系人去了。
华清门背靠大山,建筑宏伟,规模宏大,布局紧凑。
气派但古旧的大门前立着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狮子的眼珠像是镶嵌了什么玉石,漆黑但却富有光亮,衬得石狮愈发得真实。
石狮中央,朱色大门紧闭,管家所说的告示翘起了一个角,被风吹得一晃一晃的。
司流虽是恶鬼,但生前也是祖师爷的心头好,毫不畏惧道观内供奉的神像,直接一跃而起,坐在了高高的围墙上看里头的场景。只不过华清门内部的殿宇比较多,占地范围又大,这一看下去也没瞧见几个人。司流便撇撇嘴,又飘了下来。
容镜抬手敲响了大门。
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扩音一般,很快地荡向远方。
等了大概三分钟,终于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从里头传来,紧接着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个身穿道袍,长发被木簪竖起的年轻男人的身影来。
那人打开门缝先是瞧见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眸,紧接着又瞧见容镜那张漂亮的脸蛋,视线往后移,看到他抗在肩膀上的几个大麻袋,终于确认——
这就是他们小师弟说的那位好友。
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容镜容大师?”
被同道中人喊大师,容镜下意识谦虚了几分:“您叫我容镜就好,我帮阿秋给你们送点雁城特产来。”
“你好,容大师可以唤我恒一。”恒一的手指扣着大门,似是想要将人请进来,又有点迟疑,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后退了一步,对他道,“您请进。”
没错过他古怪的动作,但容镜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拎着麻袋往里走。
司流跟着飘在了他的身后。
恒一提出帮容镜减轻分量,容镜看看他清瘦的身板,有些不确定地想——阿秋的师兄真的能提起来吗?
但免得恒一觉得他是看不起他,容镜很乖地挑了个最轻的麻袋递了过去。
恒一露出微笑,伸手接过。
下一秒。
嘭一声,双膝跪地。
满眼错愕地盯着没拎起来的麻袋,表情有点呆滞:“这……”
容镜眨眨眼:“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阿秋没跟我讲。”
但这几个麻袋上飞机的时候肯定是超重的,听说怀文敏补了不少钱。
恒一:“……”
他指了指容镜肩膀后头的三个麻袋:“那这些……?”
容镜:“更重一点。”
恒一:“……”
阿秋的这位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四个口袋竟然能轻轻松松背在身上?
恒一咬了咬牙,决定为道观争口气,用力将麻袋往上一提,噗的一声又泄气。
恒一:“……”
好丢人。
容镜轻咳一声,果断将那个麻袋也扔在了自己的背上:“走吧,我给你们拿过去。”
恒一白净的脸上浮起了几分淡红,他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抱歉地对容镜道:“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道观这两天出了点意外,师兄弟们都在忙其他的事情,没有空来招待您,希望您不要介意。”
容镜本可以就此说上一句“没关系”,然后将东西往地上一放,完成阿秋交代的任务就回医院看望霄霄。
但他和司流对视一眼,开了口:“是在查洮秭观的人吗?”
话一出口,恒一便愣了一下,旋即面色微变,像是想到了什么。
对了,他家小师弟传消息回来的时候,有提到这消息是从好友的口中得来的,这位好友和眼前这位……难道是同一人?
恒一虽然一直待在道观内,但对阿秋在外的生活其实也有几分了解。阿秋在华清门是最小的那个,最初离开道观时,总三天两头给道观里的师兄弟们打电话,一件小事都能重复好几遍。眼下虽然长大了,但这习惯也没变,经常给恒一发微信,打视频,说自己在特殊部门的生活。
久而久之,恒一便也知道阿秋的好友左不过特殊部门那几个。
现在的容镜,是唯一一个他没见过的。
想到这里,他便主动问:“可是容大师将洮秭观有人藏于华清门的消息告诉阿秋的?”
容镜点点头。
恒一心道果然如此,随后视线转向另一处,叹了一口气,决定实话实说:“不瞒您说,正是在查洮秭观的人。”
容镜闻言,委婉道:“我记得你们很早就在查了。”
恒一:“……”
他有点尴尬地挠挠头,心道,这不是没查到吗?
恒一盯着容镜看了好久,正要开口,却见隔壁的殿宇内拐出一道人影,对方瞧见了恒一和容镜,竟脱口而出容镜的名字。
迎上容镜和恒一疑惑的眼,元景道:“我刚跟阿秋打完电话。”
原来如此。
于是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听到恒一说容镜对道观里的事情感兴趣,元景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直言道:“说来也惭愧,因为一直没查到,我们甚至怀疑过消息的真伪。但就在三天前,正在闭关的长鹤师叔突然身受重伤,至今还未醒来,我们便怀疑是洮秭观那人干的,为了防止那人逃走,索性闭了道观,细细排查。”
容镜点头,又问:“有消息了吗?”
元景继续摇头:“长鹤师叔出事的时候,与他有过接触的一共就五个人,但这五人都是很早之前就进入华清门的,照理说绝对不可能是洮秭观的人。我们也想过对方是不是使用了变化符一类的符纸,但……真的很惭愧,我们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容镜眨眨眼:“其他长辈也看不出来吗?”
元景直言道:“整个道观的长辈,如今只有长鹤师叔一人在。师祖正在闭关,不便打扰,其他的师叔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于三天前离开了道观。”
换言之,整个华清门,如今都是小辈。
……难怪韩裕的那位师父突然动手了。
第68章
068.
不过,容镜很快意识到了这件意外之中残留的一个关键点。
长鹤师叔被重伤的时间在三天前,而这三天内看元景和恒一的模样似乎无事发生,这是不是意味着韩裕的师父并未继续下手?
虽然不知道韩裕的师父潜伏在华清门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总不可能只是为了重伤长鹤师叔仅此而已。
难道——
他也受伤了?
这个可能性在容镜的脑海回荡,他张嘴提出,元景抿了抿唇,道:“我们也想过,所以在长鹤师叔出事以后就闭观彻查了所有人,可惜还是没有查到。”
“那就只能是其他原因了。”容镜一时也没多说,但脑袋里却开始思绪乱飞,头脑风暴。
他觉得有三种可能。
一是韩裕的师父当时并非亲自出手,毕竟以洮秭观的行事风格来看,身旁有一两只实力强悍的恶鬼傍身再正常不过。至于为何三天以来都没有其他动静,极有可能是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二是他在观察。
华清门这群师叔离开的时间过于巧合,如果不是洮秭观故意引诱他们离开而设下的局,便有可能是华清门故意引蛇出洞。
三是他在等,至于等什么,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容镜想了想,询问:“你们不清楚师叔们收到的信息内容吗?”
恒一和元景对视一眼,后者摇摇头:“师叔们的事儿很少跟我们这些弟子讲,但他们离开前特地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华清门安然无恙,才安心走的。”
而今,看这情况,元景甚至有点怀疑他家师叔算卦是不是翻车了。
三人边说边走,很快抵达了华清门对待的招待室。几个麻袋嘭哒一声被安置在地上,容镜捏了捏手臂,礼貌地接过了恒一递过来的水杯,抿了一口。
半途中,元景被一个小道士喊走了,恒一则是将麻袋暂且拖到角落。
无人打扰,容镜便跟司流小声交谈。
“前辈,你了解华清门吗?”
司流盘腿坐在容镜隔壁的小椅子上,撑着下巴回忆着脑袋里挤成一团的往事。他真的死得太久了,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但招待室的墙壁上出现的几个名字倒是在他脑海掀起了一个小小的角。
“称不上了解,但跟他们的老祖好像打过架,你问问,他家老祖的道号是不是叫做玄诚道人。”
容镜开口询问,恒一清瘦的身体一扭,略微惊讶,点头:“没错,正是玄诚道人。”
容镜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家老祖今年几岁了?”
恒一挠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入观至今,未曾见过老祖。”
虽然没给出确切答案,但容镜越来越怀疑他家逢汜师叔的年纪。
他没有再跟恒一多说,而是回头问司流:“前辈你跟玄诚道人为什么打架啊?”
司流:“打架需要理由吗?”
容镜:“?”
司流:“我只记得我当年跟玄诚老道打架时,华清门已家大业大,他打不过我还搬救兵,那救兵还是从十万八千里外的华清门分门搬来的。”
华清门,分门?
注意到容镜瞪圆的眼睛,司流眨眨眼,脑海中闪过一道光,然后伸长手戳了戳少年人的腮帮,问:“你该不会不知道,华清门在全国各地都有道观吧?”
随后司流又说:“不知道也正常,毕竟人家华清门是大宗门,不像你们玄天观,几十年都收不到一个弟子。”
反正他认识逢汜的时候,玄天观就那么几个人。
容镜闻言却道:“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
只是他突然意识到,他好像有点高估堰河华清门的整体实力了。按照司流的说法,既然华清门在全国各地都有道观,那么就意味着实力强悍的道长们会分散到全国各地。
而后,再度与容镜交谈的恒一听到容镜询问观内的情况,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堰河这边的道观如今有五位主事人,也就是五位师叔,除了长鹤师叔以外,另外四位师叔最擅长法术咒符,驱鬼捉妖。”
“先前不是说有位师叔算了卦吗?”
“长云师叔啊,他算卦的本事一般般。”恒一压低声音,像是担心说长云师叔的坏话被听到,“半吊子水平。”
容镜:“……”
注意到容镜诡异的眼神,恒一的脸微微有些涨红,连忙摆手道:“这可是他自己说的,他常说天道看他长得丑,所以总是不让他窥探天机。”
说完,视线定在容镜的脸上,半晌说了句:“我以前觉得他胡说八道,现在觉得好像也挺有道理的……我们华清门窥探天机最厉害的那一位师叔如今正游历在外,长得是我们整个宗门最好看的!”
容镜长得也好看。
所以祖师爷真就看颜值的呗。
恒一又道:“但我们家师叔算卦虽然不行,捉鬼画符可厉害了!”
这一点,容镜倒是从阿秋的身上看出来了。
阿秋画符便很得心应手,而且他那一半人脸一半鬼脸的模样,听池白说是因为他与恶鬼共生。
堰河华清门这边抓鬼的本事若不厉害,想来应该是无法强迫那恶鬼心甘情愿与人共生的。
容镜在华清门待了快半个小时,终于提出:“我能不能去看看长鹤师叔?”
恒一微愣,挠挠头:“我得先问过元景师兄。”
元景是他们这一辈中辈分最大的,长鹤师叔身受重伤以后,观内便是元景做主。
容镜闻言自然不会拒绝。
而元景在忙碌过后回到招待室,二话不说便同意了。让恒一去休息,他主动带着容镜前往长鹤的袇房。一边往里走,元景一边道:“事实上你不主动提,我也会来向你求助,阿秋说你很有本事,或许能帮到我们。”
容镜不知道阿秋帮他树立了怎样的一个形象,但面对华清门遭遇的困境,他肯定是能帮就帮。
毕竟,他还得努力攒功德呢。
来到袇房,容镜一眼瞧见了安静躺在床上的长鹤。这位长鹤师叔看上去也很年轻,顶多四十,但可能因为受了伤,导致面色有些许苍白,看上去十分瘦弱。
司流比容镜更快一步上前,低头拨了拨男人被纱布绑起来的手臂,目光再掠到他的胸口,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对容镜说:“把他纱布拆了我看看。”
容镜:“前辈你好冒昧。”
然后扭头就让元景拆纱布。
元景:“……”
就当是给长鹤师叔换药了。
元景认命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纱布拆下一部分,还要继续时,手指被容镜扣住,少年跟他说:“不用了。”
因为司流已经确认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
一缕很淡很淡的恶鬼气息被司流无声地握在掌心里,他道:“看来洮秭观那人确实有帮手。”
还是只实力强大的恶鬼。
这一点,在容镜的意料之内。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看向长鹤,问道:“长鹤师叔一直没醒吗?医院怎么说?”
“医院那边只能查出长鹤师叔身上的外伤,他们也给清理包扎了。除此之外,他们检查了长鹤师叔全身,都没察觉到哪里有问题。意识到这是医院无法解决的问题以后,我便做主将长鹤师叔给带了回来。”
“万一那人去医院找长鹤师叔麻烦,我们可能没法及时赶到,若造成其他普通人身亡,这不是我们能承担的。”
容镜表示理解。
他直接搬了个椅子在长鹤的床前坐下,随后问司流:“前辈,你能看出长鹤前辈为什么昏迷不醒吗?”
司流凑近了瞧,半晌才说出一句:“被下咒了吧。”
下咒?
“能看出是什么咒吗?”
司流摇头:“我不学这个,换你逢汜师叔在,估计能看出来。”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颇有几分奇怪:“华清门的这群小道士看不出来吗?我记得他们最出名的不就是符箓咒术吗?”
容镜:“……嗯?”
司流:“嗯!”
容镜和司流的目光同时转向了元景,一脸懵的元景回望着容镜,问道:“怎么了?”
容镜将司流的话重复了一遍。
元景:“……看、看不出来。”
这几个字从元景嘴里蹦出来时,元景的脸都红了。
今天容镜来华清门,而他们一问三不知,越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好似小废物。
司流见着小道士恨不得挖一条地缝钻进去,难得起了怜爱之心,安抚道:“不知道也挺正常的,年纪小,能力不够嘛。”
容镜心想,还好没让司流前辈出来见人。
否则这‘安慰’听得人心里拔凉。
……
容镜本想着帮帮忙,但眼下看过情况,他也帮不上,最终只给长鹤师叔算了个卦,确认对方的确不会危及生命以后,松了一口气,然后去了医院。
但去医院之前,他让司流前辈留在了道观,以防万一。
而且,他没对任何人说。
坐上车来到医院病房时,怀文敏等人都在,容镜站在病床前看着小少年苍白的脸蛋和起伏的胸口,问怀文敏:“霄霄怎么样了?”
“刚刚医生又来看过了,说是下午估计醒得过来。”怀文敏一夜没睡,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疲惫,但搂着妻子站在病床前依旧高大,富有安全感。
他对容镜道:“但是有一件事情……”
怀文敏蹙了蹙眉,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难看:“刚才汾平特殊部门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是陶宪和石蒙跑了。”
容镜:“……跑了?”
怀文敏点头:“我让人去堰河警局询问了情况,堰河警局的警察们帮我打电话联系了汾平警局,他们说特殊部门以陶宪、石蒙牵涉到灵异事件为借口带走了陶宪石蒙,说这件事情由他们部门负责……其实仔细想想,特殊部门要负责这件事情也确实没什么毛病,但是……”
容镜深吸一口气。
拳头捏得咔咔响。
这傻逼赵平,一定是故意的。
什么特殊部门能连陶宪和石蒙都看不住?石蒙又不是什么厉害的道士!
容镜和石蒙接触以后能肯定对方和洮秭观没什么关系,而且能力也一般,顶多就是那纸人做得精巧了一些。这样的嫌疑人,特殊部门都看不住,死了算了。
“不必担心,陶宪和石蒙已经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容镜安抚道。
这俩如果真的‘跑了’,脑子好使一点就该跑远点,别再来招惹怀家。
毕竟,在怀家手里,他们已经吃过亏了。
只不过……犯了事却因为特殊部门和他的矛盾而被利用,导致不必接受惩罚,怎么也说不过去。
容镜明亮的眸光闪烁,再次安抚怀文敏:“他俩一定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怀先生不用担心。”
“好。”
容镜救出了自己的孩子,怀文敏对他有绝对的信任。
容镜在医院留到了下午,顺利等到了怀霄醒来。小小的男孩儿躺在病床上,小脸惨白,但眼眸漆黑明亮,还会对父母以及容镜露出笑容,看着可怜又可爱。
另一旁。
汾平特殊部门的办公室内。
办公室比起其他的办公室都要宽敞几分,两张长长的沙发对面对摆放着,另一侧则是几张办公桌。赵平此刻便靠在沙发上,双腿抬起交叉搭在茶几上,将手指里握着的长烟掐灭,但还未完全消散的袅袅烟雾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问道:“容镜出现在医院了?”
前来汇报的队员点了下头:“上午您和冯副队离开怀家别墅后不久,容镜便坐着怀家的车去了华清门,而后在华清门待了一段时间,才去的医院。”
华清门?
赵平微微皱起的眉毛很快又被抚平。
他大概能猜到容镜和华清门有所联系的原因。
他跟池白关系不好,调查池白的时候自然会查到池白身旁那个叫做阿秋的跟班,阿秋就是堰河华清门的弟子。
事实上他先前也曾想过从华清门下手,让池白和阿秋看看,招惹他是什么下场。但很遗憾,堰河华清门有华清门的老祖坐镇,虽然对方如今上了年纪常年在闭关,并不会出现,但那五个主事人也不是好招惹的,尤其是那个叫做长亭的道士。
他与阿秋是师徒,在五位主事人中,能力最强,心肠也最狠。
赵平若真招惹到了他,眼下估计已经成一块坟包了。
“听说华清门近日遇到了一点问题。”赵平道。
那汇报的队员点点头:“五主之一的长鹤受伤了,从医院回来时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这个消息倒不是今天才知道的。
而是那晚上华清门的众多弟子急哄哄将长鹤送到医院时,便传到了他们的耳中。但他们特殊部门与华清门的关系不好,按照他们老大赵平的想法,估计巴不得华清门的人都死光。
“那看来就算容镜遇到了什么情况,华清门也帮不了忙。”赵平抬手挥散了面前的烟雾,将剩余的烟屁股丢进垃圾桶,喉间发出一声冷笑,“他现在应该也知道陶宪和石蒙跑了一事,什么反应?”
队员迟疑了一下,有点尴尬地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没有?
赵平不信。
容镜辛辛苦苦从雁城赶到这边,大晚上甚至都没安顿好便前往了居林山救人,好不容易将人抓回来,眼下被他放走,就算是个泥人也有脾气吧?
“倒是挺会装。”
除此之外,赵平想不出任何原因。
正嘲讽笑着,办公室的大门突然咚咚咚地被敲响,敲门声急促带着几分不耐烦,令赵平下意识抬眼看去。说起来他们特殊部门办公室的门好久没被这么用力地敲过了,来求他们帮忙的哪个不是客客气气、轻轻敲上两下再喊一句:“赵部您在吗?”
他眯起眼睛,正欲开口,门外的人却已经按捺不住,抬起一脚便将门狠狠踹开。
大门嘭得一声用力砸在墙壁上,震动响彻整栋楼层,随后啪嗒一下,这木门的门板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裂了一条缝,并开始摇摇欲坠。
“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看那么久没人开门,还以为办公室里头没人呢,原来一二三……嗯,大家都在啊。”门口,寸头男人笑意盈盈地望进来,手指扶住晃动的门,又哎呦了一声,“这门的质量可真差啊,还得学学我们锦丰特殊部门,装个铁门,谁踹都踹不掉。”
赵平看着他,眼底有几缕意外之色一闪而过,旋即皱眉:“路罡?”
路罡笑盈盈的表情没有变化,只道:“没想到赵部长还记得我,是路某之幸啊。”
赵平:“……”
他怎么不记得路罡。
当初池白打掉他八颗牙齿之后,路罡把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往每个特殊部门的邮箱里塞了封邮件,还配了一张他满嘴血的照片。
换言之,池白和路罡在赵平的心里,同等地位。
嘴角扯出冷笑,赵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问:“所以路部长特地上门,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哦对对对,差点忘记了。”路罡双手一拍,两名队员便提着两道身影,嘭得一下扔了进来。
赵平低头一看,对上了石蒙和陶宪惊慌失措的眼睛。
……怎么是他们?!
路罡虽然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但始终好整以暇地注视着赵平的表情变化,瞧见他微微抽动的眉眼,嘴角很快噙起一抹笑容,然后继续笑盈盈地说:“看来赵部长认得他们。说来也巧呢,我们从锦丰过来的路上恰好瞧见这两位鬼鬼祟祟的身影,想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停了车打算找人上来问问,结果你猜怎么着,一问还真问出了点小秘密。”
“不过,我有点好奇的是,你们汾平的特殊部门怎么废物到这种地步,连这俩货都看不住?”路罡唉声叹气,“赵部长,这可不行啊。当心明儿天师联盟和相关部门看你没本事,就把你部长的位置给撤了。”
路罡似乎完全没瞧见赵平那张已经变得漆黑的脸,继续喋喋不休地道:“ 这要真的撤了,那多丢人啊,你说是不是?我们赵部长是特殊部门建立以来最年轻的部长,也是撤职最快的部长,真笑死人啦。”
“路、罡!”赵平一脚蹬飞了面前的茶几,从沙发上站起来,双眼含着冷凝之色,“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我有病?有病的是你吧,赵部长。”路罡脸上的笑容转为冷意,他道,“因为一点私人恩怨威胁怀家,故意放走石蒙和陶宪,你对得起你这个特殊部门部长的身份吗?”
“你真要对付池白,就该正大光明地和他打一场。你倒好,针对他朋友?你脑子是不是进水啊你。”
路罡实在搞不懂赵平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他能理解赵平和池白的恩怨。
事实上赵平一开始并不属于汾平,他是雁城人,也曾是雁城特殊部门的一员。
后来,雁城特殊部门需要一位副部长,赵平以为这副部的位置绝对会落在自己头上,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刚刚念大学的池白。
赵平怒不可遏,从此就盯上了池白。
但你盯池白就盯池白,你针对别人,还拿正事开玩笑,这不妥妥脑残吗?!
“你懂个屁。”赵平冷笑,“所以你是来给容镜找场子的?”
“你可以这么认为。”路罡随便拉了个椅子坐下,“还是说赵部长想先拿我练练手?我也不会拒绝,只不过,如果赵部长打不过池白,也打不过我,那可真是……丢人呢。”
赵平双眼死死盯着他。
眼神若能杀人,路罡早被千刀万剐了。
可惜,路罡神情淡定,脚尖踹了踹地上的石蒙,慢条斯理道:“对了,这两人我没打算重新交给你们汾平特殊部门,我就是让你们知道,这俩人由我们锦丰特殊部门接手了。赵部长,没意见吧?”
“路罡,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真把我当乌龟了吗!”
嘭!
桃木剑抽出,直刺路罡面门。
路罡眯了眯眼睛,轻笑一声,丝毫不慌。
……
与此同时。
远在雁城的阿秋低头用一种莫名的表情看向手机。
三分钟前,他和元景联系,元景告诉他,根据容镜的说法,长鹤师叔昏迷不醒应当是中了咒。
但他们知识浅薄,对该咒并不了解。
他抿了抿唇,转身走出办公室时,身后的池白喊了他一声:“上班时间呢,干嘛去?”
“回趟宿舍。”
说完,也没理会池白的表情,一路走至部门安排的宿舍,然后从抽屉里抽出了一本看上去十分破旧的古籍。
古籍的封页破破烂烂,只剩一半,只隐约能瞧见上头残留的两个字:古咒。
第69章
069.
容镜回华清门的路上,接到了池白的电话,又将电话内容中提及到的石蒙与陶宪被锦丰特殊部门接手一事告知了怀文敏。
怀文敏缓缓抒出一口气,低头看向怀中妻子和孩子的眉目愈发温柔。
生意场上的争夺他可以认作是自己能力不够,守不住上亿的家业,但事关孩子,他没那么好的心态,陶宪和石蒙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收到怀文敏的感谢消息,容镜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与池白的通话上,池白絮絮叨叨说着汾平特殊部门的情况,说着说着便没忍住笑出了声:“梅开二度,估计现在全国的特殊部门都收到赵平被暴揍的照片了。”
但这一次,除了照片以外,路罡还将他因和池白的私人恩怨找无辜人麻烦、威胁怀家以及放走陶宪、石蒙一事做了个PPT。
非常的严谨。
“短短一个小时,下载量就超过五百了,赵平眼下都算我们特殊部门的大红人了。”
五百这个数字听着好像一般,一点都不多,但要知道全国各地的特殊部门成员加起来也没几个人。
再说了,人传人的速度可比PPT快多了。
一张嘴开口,整个特殊部门就知道了,整个特殊部门知道,整个警局也就知道了。
笑了好一阵,池白才继续道:“路罡已经把这件事情上报给相关部门和天师联盟了,但凡这俩部门的负责人长点脑子,赵平那部长位置估计也坐不下去了。”
容镜发出灵魂质问:“那,他们长脑子了吗?”
池白:“……那可真不好说。”
其实池白一直觉得当初将赵平安排到汾平特殊部门的那几位脑子就是有问题的,照理说扶人上位的时候,总该好好调查调查对方的吧?但如果他们真的调查了,就该知道赵平在雁城特殊部门干的事都不尽如人意。
甚至,令人作呕。
一般情况下,部长或副部长的位置空缺都是因为对方牺牲了,所以才需要填补。
雁城特殊部门原来的副部长程山便是如此。
只是程山所遭遇的情况更为特殊一些。
池白始终记得从队员口中听来的那段经历——
队伍追捕作恶的一群恶鬼,那群恶鬼盘踞在雁城有一段时间了,特殊部门的成员们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摸清楚它们出现的时间与地点。
猎杀计划是在中秋节那天执行的,但那日天气阴郁,抬头时看不到月亮,朦朦胧胧的空气染着几分潮湿。在这种令人惴惴不安的氛围中,特殊部门运气还不错,顺利找到了恶鬼们的据点,并展开了猎杀。
但可惜的是,恶鬼的头头重伤当时的特殊部门部长跑了。
当时的特殊部门若要以能力做个排行榜,部长谭征是第一,副部程山是第二。
因此,在谭政都落败的情况下,那只恶鬼头头的能力如何可想而知。
为了队员们的安全考虑,谭政放出了撤退信息。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赵平这傻缺竟然不听从指挥,一心想着立大功,直接无视了谭政的要求,追着恶鬼头头便跑远了。
谭政捂着伤口愤怒得额角青筋暴动,无数次敲响通讯器想让赵平回来,但赵平给出的回复却是:恶鬼和部长你的能力相当,你俩打斗的时候它也受伤了,眼下正是解决它的最好时机。
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
但谭政并不认为凭借赵平的能力可以将那受伤的恶鬼给抓回来。
事实果真如此。
赵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恶鬼逼至绝境,却未想到,恶鬼临死之际,浑身鬼气爆发,汹涌得宛若暴风雨中的深海,能轻易便将赵平给淹没。
就在赵平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程山及时赶到,救下了他。
自己却没再回来。
然而可笑的是,面对其他队员的指责,赵平说的却是:“其实副部不来,我自己也能离开。”
换言之就是觉得程山多管闲事,还害的自己背上了一条人命。
特殊部门的其他成员听到这话,心都凉了。
谭政看向赵平的眼神更像是想活生生吞了他。
因此,在挑选下一任副部长的人选时,谭政果断越过了赵平,选择了前一天加入他们的池白。
虽说谭政很了解池白,但池白毕竟是新人,他这么做,多少也有点挑衅嘲讽赵平的意思。
之后,他更是毫不留情地一脚将赵平踹出了队伍。
但其实谭政最初的想法更狠一些,他不止想将赵平踢出特殊部门,更想让赵平从天师联盟滚蛋。但当时天师联盟以‘特殊部门人员数量太少’为由,拒绝了谭政的提议。
不过,为了安抚谭政,天师联盟放话说他们以后会让赵平离雁城特殊部门远远的。
谭政对这个处理结果并不满意,但他知道,这已经是天师联盟最大的让步了,他只能忍着。
往后的每个中秋,池白都会跟着谭政看望程山。
因为打心底替程山感到不值、憎恶赵平,所以当赵平主动来挑衅池白时,池白便顺水推舟地借机揍了对方一顿。
完整地听完这段往事,容镜一时无言,半晌才开了口:“这么一看,真的很难不怀疑天师联盟和特殊部门的确有洮秭观的恶人存在。”
池白抒出一口气,缓缓道:“是啊,以前我还觉得天师联盟有难处,但现在看来,这难处是不是真的,还不确定呢。”
天师联盟的水,比他想象中,深多了。
“先看看吧,要是真有洮秭观的人在赵平这次的事件中露出尾巴,倒也不是件坏事。”池白低声说了两句,随后转移了话题,“对了,阿秋匆匆忙忙打了报告说要回趟华清门,怎么回事?”
半个小时前,阿秋从宿舍回来时还带着请假条,面对他的疑惑只匆忙说了句“我去救我师叔”便拎着包走了。池白见他模样焦急,背影匆忙,便没有多问,于是那些好奇便被强行压了下来。这会儿跟容镜通电话,想到容镜人也在堰河,估计知道点什么,才在此刻有了提及。
容镜还真知道,也没打算隐瞒:“阿秋的师叔被下了咒,道观内无人可解,但阿秋说他有本华清门流传下来的古籍,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原来是这样。
“行,那要是有消息,随时联系,如果华清门那边没办法,我可以找找我的宗门,我们宗门好几个师叔都擅长符箓咒术。”
“没问题。”
……
抵达华清门,容镜也恰好结束了和池白的交流。
出来接容镜的还是恒一,但与上午相比,恒一的双眼透着浓浓的喜色,就连清瘦的身影仿佛都染上了愉悦的气息,他眼睛晶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跟容镜汇报好消息:“大师,我们收到阿秋的消息,他说有办法可以给长鹤师叔解咒!”
容镜像是第一次知晓这个重磅消息,颇有些意外地眨眨眼:“你说阿秋有办法?我以为你们联系的是其他道观的师叔。”
恒一闻言,目光扫了四周一圈,压低声音将真相告诉了容镜:“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阿秋身上有华清门流传下来的古籍,上面记载了许多失传已久的符箓咒术。”
容镜的重点偏了偏:“你们师门资源不共享的吗?怎么阿秋偷偷藏着好东西你们都不知道?”
恒一被他问的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小声道:“阿秋说,那本古籍最初也不是给他的,只是他跟恶鬼共生,古籍中有咒术可以压制恶鬼对他本身的影响,所以师门才将古籍给了他。而且听他的意思,是老祖他们让他保存好古籍,谁也不告诉的。”
容镜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如此。”
恒一显然对师门偷偷将古籍交给阿秋一事没什么介怀的意思,毕竟在他看来,全师门的年轻弟子中,阿秋是最有天赋的,他三岁来到宗门,五岁时所画的符纸便可以超越整个宗门大半的弟子。
就算阿秋没有与恶鬼共生的情况,将适合的‘课本’交给适合的‘学生’,也没什么问题。
相比之下,他对阿秋能解长鹤师叔身上的咒术更感兴趣。
他对容镜道:“元景师兄说这件事情暂且不要透露给其他人,我们到现在还没摸清楚背后那人混入华清门的目的,但如果长鹤师叔能醒来,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那你脸上开心的表情大概需要收敛一下,否则谁都能看出你心情好。”容镜指了指他没忍住翘起来的嘴角。
恒一闻言,立马将表情往下一耷,做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你看这样怎么样?”
容镜迟疑了一下,提醒:“你这样好像是要给长鹤师叔奔丧。”
恒一:“……”
他又调整了一下表情,问:“那这样呢?”
眉心微皱,薄唇抿起,一眼看去像是被什么事情困扰住了。
容镜满意地点头:“可以争一争金鹤影帝了。”
比萧晟的演技好。
两人压低交谈往食堂方向走,容镜来得正是时候,赶上了吃晚饭的时间,恒一有心想带容镜尝尝他们道观的素食。
但两人都未曾注意到的是,就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树丛里,一张符纸半掩在草丛与泥土之中,黄色纸缯上方的鲜红符箓隐隐闪过几缕红光,继而又消失不见。
之后,整张符纸化作一缕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
华清门的斋堂内已经好有几桌的年轻道长。
他们吃着饭,偶尔交谈两声。在这种略显寂静的氛围下,容镜和恒一的出现便显得尤为突出,尤其是今天上午容镜帮阿秋带来了雁城的特产,这些特产在中午时已经分到了各位师兄弟的手中。
华清门的师兄弟关系都不错,阿秋要叫好友带特产回来一事早就广而告之,连带着还多提了一句容镜的身份。
因此,这群年轻道士对容镜早就充满了兴趣。
这会儿瞧见,话都多了点。
“听恒一师兄说,这位容大师最擅长算卦窥天机,果然长得很好看!”有人感慨出声,然后摸摸自己的脸皮,嘀咕,“祖师爷就是看我长得不够好看,所以每次我窥探天机的时候都一脚把我踹走,导致我算的卦不灵,害得我老是被长鹤师叔揍。”
“你说这话也不怕被祖师爷听到,以后踹你更用力。”旁人笑道。
那人听着,赶紧往嘴巴边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容镜耳朵尖,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并礼貌地给出了一个笑容。
说话的道士被他突然展露的笑容臊得有点脸红,赶紧将餐盘里的晚餐吃完,催促着同伴们离开。
容镜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正巧饭菜上桌,香味扑鼻而来,他眯了眯眼睛,在心里嘀咕——真的好久没吃素餐了。
上次吃还是他在玄天观的时候。
那时候容镜天天吃素餐,吃得一张小脸皱巴巴,每天都嫌弃得要命,抱着逢汜师叔的腿哀嚎着想吃肉。后来成为了谢长时的小尾巴,虽然由于谢长时没什么钱,吃得也不怎么样,但好歹肉是有了。
没想到时隔十二年,再次回归全素宴。
容镜三两口吃完,恒一提出给他加饭时,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他可以确认,哪怕时隔十二年,新鲜感回来,他还是喜欢吃肉。
素餐,不好吃。
但这话属实不太礼貌,所以不能对恒一讲。
吃过晚餐,恒一带着容镜往袇房走。
绕到袇房那边的小道上,容镜瞧见了坐在小花坛边缘的一个年轻道士,对方长相普通,但却有一双引人注目的眼睛,倒不是说那双眼睛多漂亮,而是这眼睛里装着浓郁的黑。
尤其是对方抬眼看来,眼底几乎没有情绪起伏。
年轻道士的目光在容镜的脸上停留一瞬,便瞥开,垂下眼眸,继续与身前的小鬼低声交谈。
走过这段路程,容镜还回忆着那双宛若死水潭一般的眼睛。
恒一见到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思考半晌还是多说了两句:“你别介意,刚刚那位师弟就这个性子,他不是故意无视你。”
容镜眨眨眼,解释:“我只是觉得他的眼睛很有故事。”
恒一张嘴‘啊’了一声,挠挠头:“是我误会了,不过你看人真准,江寅在我们这群师兄弟里,确实有些特殊。”
他对容镜解释:“江寅是我们道观的刘翌师叔在某次游历中带回来的。”
据刘翌师叔所说,他在游历中途径一个小山村。
那小山村颇有种与世隔绝的意思,村子在半山腰,大家自给自足,很少有外人来,也很少有本村的人离开。
刘翌师叔到那村子时,正是午夜。
彼时月圆,整个村子黑漆漆的,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但本职就是抓鬼的刘翌师叔对此恐怖场景并未有半分害怕,反倒是一直往村子里走。走了许久,发现了村子的尽头竟然有一座废弃的道观,但古怪的是,那道观里竟隐隐约约传来了年幼孩子的哭声。
说实话,刘翌游历在外的这些年,也曾被恶鬼伪装成的婴幼儿假哭欺骗过,但这些恶鬼心眼子虽然多,本事却远远不敌他。
因此当好奇占据脑海并驱使着他前往道观时,他没有任何犹豫。
反正这年幼孩子的哭声若真是什么鬼怪作祟,他定会亲手了结了鬼怪。
只是,当他一脚踏入道观,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
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是真真切切的小孩,看上去才六七岁,瘦瘦小小一只,身上穿得破破烂烂,他趴伏在一具栩栩如生的雕像前,哭得撕心裂肺,嗓音沙哑。
刘翌的突然出现惊到了小孩,对方顶着一张双眼通红的眼,眼底淌着惊恐看向他,小小的身体因为哭得厉害和对陌生人的恐惧而控制不住地颤抖。
刘翌努力安抚他,向他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告诉小孩他没有恶意,只是不小心误入了村子,又没地方去,所以才来了这里。随后又问小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这么晚了,不回家吗?”
刘翌长得高大,长相也略微粗糙,但此时此刻嗓音刻意压低,颇有种硬汉的温柔。
小孩怔怔看了他好久,才压下心中的害怕,小声说出了原因。
他说:“我妈妈在这。”
妈妈在这儿?
刘翌不明所以,他的视线在只闪烁着烛火的道观内转了一圈,也没瞧见小孩所说的妈妈。
他想,难道又是什么家长哄骗孩子到什么地方,继而抛弃孩子的戏码?
直到对方的手指指向了他抱着的那个石塑雕像。
刘翌的视线转过去,盯着雕像足足三十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后背瞬间涌起冷汗。他迅速上前,手指细细摸过雕像的每一寸,那种不安的冷意在心头愈发强烈。他抿了抿唇,问小孩子:“你妈妈在里面?”
小孩点点头。
刘翌迟疑再三,最终敲碎了水泥的一角,并看到了其中露出来的属于人类的血肉。
容镜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说到这儿的时候,恒一也觉得浑身阴冷,鸡皮疙瘩窜满身,他小声道:“是那个村子的人干的。他们村子的道观虽然破旧,但里面供奉着一个‘神’,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每个月都会按照‘神’的旨意,上供一个女人。”
上供的方式便是如同道观的那位神一样,塑像。
只不过,道观那位是真的石像,而供奉上去的人却是生人被灌水泥的塑像。
十分残忍。
“刘翌师叔说他这些年在外游历,虽然见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但像这样残忍的却是头一回。第二天一早,他就下了山报了警,警方将整个村里掺和进此事的人都抓了。而那小孩失去了母亲以后,孤身一人待在村子也不行,所以刘翌师叔暂且放弃了自己的游历,将他带了回来。”
小孩就是江寅。
“听刘翌师叔说,按照那村里人的说法,江寅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被生灌水泥,因此精神状态一直很差。来到道观以后,他也总是一声不吭地缩在角落,唯独很黏刘翌师叔。后来,江寅慢慢长大,他跟着刘翌师叔学符箓之术,但很遗憾的是,就像有一部分人不适合学习一样,江寅怎么学都学不好。”
“尽管刘翌师叔总是安慰他,但他还是不肯作罢。他说,总有一天他要像刘翌师叔一样,做一个可以帮助普通人的道士。”
恒一说着,眉眼忽然垂落下来,语气也变得失落,“一年前,刘翌师叔外出时失去了踪迹,江寅变得越来越孤僻。不过他还是在努力地学符箓之术,皇天不负有心人,江寅师弟在两个多月前顺利收服了一只小鬼,就是你刚刚过来看到的那只。”
“原来是这样。”
“嗯,江寅师弟其实人很好,就是性子孤僻了点,上次我还看到他在喂外面跑来的流浪猫呢。”
说话间,也到了恒一为容镜准备的袇房,今晚容镜就不回怀家的小洋楼了。
“我和元景师兄都检查过一遍了,该准备的应该都准备了,但容镜你还是先看看,有其他需要的,随时喊我们。”
容镜一眼扫过袇房,整体虽然略显单调,但正如恒一所说,该有的都有了。
他冲恒一弯起眼眸笑:“不需要别的什么了,我很喜欢,辛苦你们了。”
……
凌晨一点左右。
堰河机场的灯光已然亮如白昼,时不时有飞机降落至停机坪。
舱门打开,造型有些奇怪的青年背着包从中走出。从他身侧路过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他脸上的面具,但扫到青年那漆黑的眼珠,又像是被惊到了似的,赶紧将目光收回来。
阿秋对旁人的目光几乎免疫,他心里记挂着长鹤师叔。
从雁城到堰河的这段路上,他翻了古籍,再一次确认了长鹤师叔身上的咒。
是一种生死咒,中咒的人会陷入昏迷,昏迷几天后,再悄无声息地死去。根据古籍所言,这咒术的昏迷时间并不是确定的,而是受中咒之人的身体情况影响。以长鹤师叔的身体而言,五天是最长的期限。
所以阿秋不敢有半分耽搁。
他脚下的步伐匆忙,到最后快步变成了小跑,绕过几人便冲向了出口。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一脚踏出地砖上勾勒出的机场出口黄线时,面前的道路、车辆突然化作浓重的阴影,落入黑暗,不见了踪迹。
他猛地抬头。
见头顶的月光被遮挡,周围开始缓缓浮起一层黑雾,黑雾中一道低哑的声音落入阿秋的耳中。
那声音像是许久未用的机器,充满了老旧卡顿之感。
他说:“我终于等到你了。”
第70章
070.
黑雾缓缓凝聚成一道可怖的人影。
说是人影其实已经有些不太恰当,它拥有庞大的身躯,四肢的肌肉鼓鼓囊囊,宛若一个个鼓起的小山丘,但整体的躯干却又格外瘦小,乍一眼看去极像是一只撑着身体的巨型青蛙。五官更是错乱,唯一的一只眼睛长在脸的正中央,下方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张开以后宛若深渊的巨口。
阿秋意识到它存在的第一反应便是浑身绷紧,满脸防备。
但等看清楚它的模样,面上的表情又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长得这么丑?
心底嘀咕,但防备没有丝毫减少,他眯起眼睛望着对方,脑海中浮现出对方的身份,随后缓缓将桃木剑从背包内抽出来,颇为肯定地问:“韩裕的师父?”
他脑子转得快。
眼下这种情况,刻意将他堵在机场的人,无非就两类。
一类是因为和池白的恩怨而想找池白身边人麻烦的赵平。
但赵平刚被路罡教训过,阿秋在飞机收到了路罡发来的邮件,看到了赵平被揍的照片,那好不容易装回去的八颗牙再度断裂,整整齐齐摆在他的脸边上,旁边还有路罡嚣张的笑脸。而且据说赵平已经被天师联盟紧急叫回,此刻估计麻烦缠身,压根没心情也没能力没时间来找他麻烦。
所以就剩下另外一类——
那个藏在华清门阴暗角落里,将长鹤师叔伤了的洮秭观渣滓。
原来如此。
他说为什么师叔们排查了许久也找不到它的踪影,没想到是他们的思维被禁锢住了。天通说韩裕的师父混入了华清门,他们便下意识觉得对方可能伪造了身份,或者取代了谁。却从未想过,韩裕的师父极有可能不是人。
只是……按理说一只恶鬼,还是一只气场如此强大、光是浑身鬼气就能引起动乱的恶鬼藏在华清门,师叔们肯定是会察觉到的才对。
阿秋的心底有疑惑缓缓浮起。
而蓟沽单只眼睛注视着面前这个年纪尚轻的后辈,深渊巨口缓缓扯出向上的弧度,它夸赞道:“你还不算太笨。”
阿秋在它说话的时候,身体不停地往后撤。
他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实则全在蓟沽的视线范围内。
蓟沽看向阿秋的目光宛若在看一只愚蠢的蝼蚁,明明在巨象面前毫无胜算,却还是不知所谓的垂死挣扎。它抬起宛若树桩一般粗壮的臂膀,尖锐的手指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锐利的锋芒,那锋芒划过阿秋的眼眸,眨眼间逼近,惊得他猛然往边上一跃。
指甲擦过他的脸,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血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的脸颊因为刺疼而不自觉的收缩皱紧,手指擦过伤口,他垂眸盯着指尖上沾染的血水,舔了舔嘴唇。
好强。
不愧是能让长鹤师叔昏迷到现在的存在。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对方手头上应该还握着一手咒术,或许还有其他令人心惊胆战的能力。
总归不是他能对付的。
但,不战就退缩可不是他的性格。
他冲蓟沽咧了咧嘴,拎着桃木剑纵身一跃,奔到蓟沽的身前,双手执剑狠狠用力往下一劈。开过光的法器凝聚成耀眼的金芒,宛若黎明即将破开黑夜。但令人无奈的是,这缕黎明的光显然还不够亮,剑芒劈下时,蓟沽连躲都没有躲一下。
手臂扬起,巨大的手掌几乎将剑芒全部拢住,随后五指收紧用力,啪得一声,那剑芒便宛若玻璃一般,被生生捏碎。
一同碎掉的还有桃木剑。
阿秋看着只剩下剑柄的桃木剑,心里暗暗咬牙。
就这段时间,因着牵扯上洮秭观的各种破事儿,他们的桃木剑都不知道断了多少了,每次去三爷的店里屁股都要被狠狠踹上一脚,说他们浪费。
池白当时不服气地说了句:“那三爷你搞一批质量好的来嘛,质量好了就不会断了。”
结果差点被三爷丢出去。
此时此刻,阿秋只想告诉池白,就算质量再好的桃木剑遇上洮秭观这群疯狗,也没用。
他索性将桃木剑剑柄往地上一扔,继而从背包内掏出一沓的符纸。
阿秋自幼便在符箓咒术上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他所画的符纸比起几个师叔的都差不到哪里去。数张明黄纸缯从他指尖飞出去,宛若囚笼将蓟沽困在正中心。但对于从身侧传来的金色耀眼光芒,蓟沽却只是冷冷扯了扯唇角,血盆大口发出不屑一顾的嗤笑:“雕虫小技。”
轰!
它浑身的鬼气暴涨,浓郁的黑像墨水一样扩散,竟然在短暂时间内将那金芒逐渐掩盖,再慢慢吞噬,等到最后一缕光芒也消失,那些撒出去的符纸便如灼烧过的灰烬一般,洋洋洒洒落至地面,甚至有一部分被风吹到了阿秋的脸上。
阿秋:“……”
法器失效,符纸也失效。
这韩裕的师父果真不好对付。
沉吟间,蓟沽再次抬手,几道黑色的、裹挟着浓浓杀戮气息的冷芒分别从四面八方而来,阿秋感觉到左侧有危险逼近,毫不犹豫地往右侧一闪,但闪过去的瞬间,右侧的冷芒便直直逼了过来,他于仓皇之中躲闪不及,那冷芒轻易掠过他半张脸上的面具。
只听咔啦一声,等到阿秋撑着身子于路灯杆前站定,他那纯白面具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痕。
紧接着,半片面具突兀地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掉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黑芒击碎面具,在他脸上再次留下一道血痕。
他抬手揭下剩余的半片面具,再抬头时露出了半张可怖的鬼面。
阿秋原本的长相偏清秀,但那黑纹密布仿佛勾勒出一只恶鬼眼眸的半张鬼脸却生生将他的气质转到了另外的极端。
他对蓟沽道:“那没办法了,只能拼一拼了。”
阿秋闭上眼睛,口中无声低喃着什么,几秒种后,他的半张鬼脸率先睁一只眼睛,紧接着脸上的黑色纹路开始浮起黑芒,这些黑芒逐渐变得浓郁并且交错在一块,彻底将阿秋的身影笼罩。
没一会儿,一道诡异古怪又带着几分癫狂的大笑从黑雾中响起。
巨型鬼影缓缓舒张自己的身体,它宛若一座巨山,缓缓出现在阿秋的身后,一双猩红的眼直勾勾盯上了面前的蓟沽。
明明眼神直白充满恶意,但蓟沽的表情却出人意料。
它没有感到恐惧、不安,反而面露惊喜。那种热切的眼神回望阿秋身后的恶鬼,宛若在看什么极其珍贵的宝贝一样。
半晌,它突然哈哈笑起来:“果然,华清门不愧是华清门,小子,你那古籍上有人鬼共生的咒术,应当也有令人起死回生的咒术吧?我给你个机会,你将那古籍给我,我留你一条命,毕竟你活到现在也不容易。不过——你得加入我们洮秭观。”
果然是想要他的古籍。
了然的心绪刚刚在心底浮起,阿秋听到后半句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黑雾之中他的鬼面恐怖,一只眼睛深黑,一只眼睛猩红,扯了扯唇道:“老家伙,你想的倒是挺美的。”
不止想要他的古籍,竟还要他叛变?
要不要脸?
喁稀団8
“旬前辈,杀了它!”
段旬虽然在最初并不是自愿与阿秋共生的,但一人一鬼共同生活了近十五年,怎么也处出点感情来了。尤其是阿秋这小子也很乖觉,为人处世做得相当好,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会特地叫上他。
甚至于每年他的忌日,阿秋都会特地送上一份礼。
因此,在听到这‘吩咐’时,段旬没有丝毫犹豫。
浑身的鬼气暴涨,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再现身已然和蓟沽纠缠在一块。两道同样凶狠的鬼影撞在一起,鬼气好似凝聚成实质一般砰砰砰地疯狂碰撞,迸发出一阵阵的可怕气息,将周围的树丛草木尽数掀飞,就连阿秋身旁的电线杆都没能幸免于难。
蓟沽抬手接下段旬的强悍一击,他庞大的身体后退两步,甩了甩手,单只眼眸眯起,缓缓开口:“你何必跟我打,被困在人类的身体内的感觉应该不怎么样吧?我可听说了,当年你是强行被推入这小子的身体里的,因为这小子要死了,华清门那群道貌岸然的鼠辈没有办法,只能利用你来救他。”
充满蛊惑的声音宛若恶魔的低语,在段旬的耳中响起。
“不如你归顺于我,等我拿到了这小子手里的古籍,我就将你从这小子的身体里剖出来,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那蛊惑靠近段旬便如被斩断根茎的花草,没有了丝毫生气,他笑起来,反问,“你把我当成傻子?”
段旬平日里虽然不会出现,但阿秋日常所经历的一切他都知道。
自然也知晓洮秭观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跟这群渣滓做生意,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但凡上了当入了套,等待他的便是深渊地狱。
“我若真的听了你的话,跟你勾结。等你将我剖出来,等待我的便是成为你洮秭观的奴仆,就像向远一样。”
向远。
三爷所在的那一批特殊部门的成员,也是天通养着的那只恶鬼。
蓟沽见哄骗不成,也不再客气,这些年他成为恶鬼以后吞噬了无数鬼魂,能力一升再升,比起当年作为人存在时的能力还要强上几分。在他看来,段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事实也正是如此。
蓟沽的鬼气宛若龙卷风,肆意吞噬着周围的鬼气,段旬下意识后退时竟惊觉自己身上的鬼气也即将被它吸过去。他眉目一紧,表情变得冷漠严肃,身上的气息凝聚成墙壁,任由那龙卷风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墙壁上。
嘭。
墙壁毫无动摇之意。
嘭嘭。
墙壁开始微微摇晃。
嘭嘭嘭!
接连三声的强悍撞击以后,墙壁的中央突然破出一条白色的痕迹。
段旬脸色微变,正欲填补,但那鬼气还未接触到黑墙,蓟沽庞大的身影便轰然撞了过来,这毫不留情宛若泰山压顶的一撞直接将正面黑墙撞得支离破碎,段旬更是感觉到心口一疼,整个身影猝然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站在远处的阿秋脸色一白,喉间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见到这一幕,蓟沽的深渊巨口发出嗬嗬笑声,看向一人一鬼的目光愈发轻蔑。
它明明给了段旬机会,但对方不要。
成为它的傀儡走狗,总比就此消散要好。
可惜啊。
固执的鬼讲不通。
蓟沽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手掌抬起,一柄拂尘被它的五指握住。
恶鬼可以使用的武器几乎都是随着它们的身亡而消陨的法器,这柄拂尘也是一样,虽然柄后纯白的兽毛根根分明,但上面却覆盖着浓郁的黑气,显得因为瘆人诡谲。
蓟沽握住拂尘一晃,强大的气息强压过去,再度将段旬撞飞。
“废物。”
它低嘲道,再次挥动拂尘。
可已经通过交手而察觉到它的能力以及拂尘的厉害以后,段旬已然学会了躲避,他的身影快速消散在原地,又在百米之外的距离重新凝聚。几次下来,因着速度够快,竟然也没让蓟沽碰到半分。
这样的认知令蓟沽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但很快,当它的视线聚焦在阿秋身上,心底便有了想法。
拂尘毫不犹豫往段旬身前打去,对方身形一闪,但眼角余光瞧见那抹突然出现至阿秋面前的身影时,他的脸色猛地一变,大吼一声“阴险小人”,便迅速跟了上去。
可惜就在他接近蓟沽时,那拂尘再次一扫,段旬便彻底被撞飞。
与此同时,蓟沽垂眸用蔑视的目光看向面色微变的阿秋,毫不犹豫地抬手。
轰。
鬼气卷成风直冲阿秋的面门,阿秋躲闪不及,再次被撞得心头一疼,呕出一口血。而后,那撞上他的鬼气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竟然化作数条绸缎开始沿着阿秋的身体、四肢流淌,在阿秋微惊的目光中,那些绸缎猛地收紧。
“啊——!”
骨头在这一刻咔啦咔啦地作响,剧烈的疼痛和血管被禁锢的可怕感受令阿秋的眼珠崩出无数血丝,面上、脖颈间青筋毕露,宛若蛊虫仿佛要破出皮肤。
另一缕绸缎则是探入他的背包,轻易找到了那本古籍。
破破烂烂的古籍被绸缎送到蓟沽的手中,它低头瞧着,眼中爆发出了剧烈的兴奋。继而小心翼翼地翻阅,但意外横生,指尖刚触碰到古籍,那古籍便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旋即化作了一张符纸。
……变换符。
蓟沽表情微愣,即便只有一只眼睛也能看出它脸上的震惊之色。
而后,愤怒爬满整张脸,它一把捏碎符纸,抬手便掐住了阿秋的脖子:“小子,你敢耍我!”
阿秋的脸因为窒息而涨得一片青紫,但他却咧开嘴笑了两声:“耍你又怎么样,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很聪明吧?我算是看出来了,以你的本事想要杀了长鹤师叔应当也不在话下,可你却留下了他,甚至为了他的生命安全考虑,只敢往他身上划两刀——”
他的眼珠转了转,用力吸了一口气,声音却微弱:“是怕他撑不到咒术被解是不是?可是你能想到利用咒术来引出携带古籍的我,怎么就没想过旁人也能猜到你真正的目的呢?”
蓟沽看他明明都快憋死了,一张嘴还不停地叭叭叭,当即冷笑一声:“猜出了又怎么样,你不还是送到我面前来了。”
“是啊,但只是我而已。”他嗬嗬笑着说,“那古籍跟了我整整十五年,上面的咒术我就算学不成,也能倒背如流,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随身携带?”
此话一出,原先还信誓旦旦的蓟沽当场黑了脸。
它的眼神充满阴骘的冷芒,一字一字道:“你——找——死!”
“我死了你就更找不到那古籍了。”
“不,”听着阿秋的威胁,蓟沽轻嗤一声,“我杀了你,把你练成我的恶鬼,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我想要知道什么,你都会告诉我。”
想到这里,蓟沽不再犹豫,手指捏着阿秋的脖子愈发地用力。
阿秋咬牙,已经变得朦胧的视线望向远处爬起来的段旬,在心里念叨——
容镜啊容镜,司流前辈到底什么时候到,他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想法刚刚落下,阿秋便突然察觉到喉咙上的禁锢一松,紧接着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猝然响起。
不等他回过神搞明白眼前的状况,身体便嘭的一声砸在地上,随后抬起的朦胧视线中,一只断手从眼前飞了出去,又掉在地上,被司流一脚碾碎。
司流一脸怒气冲冲:“草,这什么破地方,老子在机场转了半天都找不到路,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这老家伙倒是有点本事,人死了法器还挺灵光的。”
阿秋人在蓟沽的面前可能毫无察觉,而司流在机场出口转了半天也没瞧见阿秋的人影,打电话也显示阿秋不在服务区内,他气急败坏地一脚踹飞了地上的一个破碗,结果那破碗飞起,一股浓郁的鬼气就跟炸弹似的砰然爆炸。
司流这才意识到,这哪里是什么破碗啊,根本就是一个法器!
想来是蓟沽这老家伙小心谨慎,知道自己身为恶鬼若真的与人打斗起来,鬼气必然爆发得厉害,肯定会引起旁人注意,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仔细一想,若真的引人注意,无非就是两拨人。
一拨是特殊部门。
蓟沽这老家伙藏在华清门内许久,应当很清楚汾平这边的这特殊部门情况,知道他们靠不上。
所以……他在担心华清门的道士们?
可华清门除了长鹤以外,长云等人不都离开了吗?
司流隐隐约约猜到了真相——
长云等人的离开怕是真的有事,而非蓟沽故意设计。所以,当蓟沽瞧见他们离开必然也以为他们是在引蛇出洞。
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的。
想明白了的司流扭头一看就瞧见阿秋被蓟沽扣在手掌中马上就快要窒息而亡的模样,一惊,二话不说就操刀直接干了上去,一刀砍掉了蓟沽的一条手臂。
刀是由他自身的鬼气凝聚而成的,格外锋利。
他上前走到阿秋的面前站定,问他:“还好吧?”
阿秋摸着自己的喉咙,他浑身没什么力气,就连手臂也是软塌塌的,此刻手掌压着喉咙里传来的疼痛感,有气无力道:“前辈放心,还能喘气。”
司流:“……”
也行吧,只要人没死,其他都能救回来。
他催促阿秋:“你带着你那鬼往边上站站,老子给你们报仇。”
司流一身白袍宛若高山立在身前,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阿秋也没跟他客气,当即招呼着段旬回到身旁。
而后,司流的目光落在怒吼的蓟沽身上,嘴角咧开笑容,提刀直接砍:“老家伙,好不容易见了面,就别走了,留下来聊聊天。”
轰。
刀锋引来的鬼气宛若深海巨浪,轰然朝着蓟沽砸去。
蓟沽前脚才领教过司流那刀的恐怖,此刻再来,脸色骤变,心底的愤怒更是一层接着一层的涌现,恨不得将司流千刀万剐。
明明只差一点点,它就能捏死华清门那小子得到古籍,重新变回人类了!
已经盖过理智的愤怒疯狂灼烧,蓟沽不躲反而直面迎上,它的气息暴涨得厉害,抬手猛地接住了司流的一刀。
瞧见对方徒手接刀,司流倒是有些意外。
他轻嗤一声:“那你的左手也别想要了。”
白皙修长的十指握住刀柄,一点点收紧,浑身的力道全部积蓄到刀上,狠狠地用力往下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蓟沽的眼神死死盯着刀锋与手臂的接触面,而司流则是盯着蓟沽的表情。
他清晰地看到蓟沽狰狞的脸上出现一抹冷汗,那汗水沿着蓟沽的脸啪嗒跌落到地面,发出哒的迸溅声,而后,蓟沽的牙齿开始嘎吱嘎吱地响,一张丑陋的脸逐渐涨红,独眼中血丝崩断,一缕血色浮现。
嘭。
像是紧绷的那根线突然断裂,蓟沽浑身泄了气,而握着刀的司流毫不犹豫,长刀再度往下压,只听到刺啦一声,蓟沽庞大的身躯竟然从右侧肩膀被斜劈一刀,直接劈到了腰侧。
一道锋芒闪过,几秒钟的时间之后,明亮的刀痕从腰侧浮现。
而蓟沽的上半身,缓缓地沿着那道刀痕,一点点滑了下去。
注视着这一幕,司流反手收刀,嘁了一声,并给出评价:“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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