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宋泽摘掉染血的手套,偏头望过去。
如预料之中,来人是谢子安。
作为服务生,宋泽牢记自己此刻的职责,率先出声打招呼:“谢经理。”
谢子安进门刹那间,看到站在光与暗交界中的宋泽,冰冷的眸光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投来漫不经心的一撇。
那凉薄的目光,慵懒中掩不住寒意的低沉嗓音。
这一刻,谢子安感觉周身空气都变得稀薄,没来由的感到紧张。
“......啊、哈哈,我在我在。”谢子安神色僵硬应声。
染血的手套,被飞溅的献血染红的桌椅,地板上星星点点的血滴......
到处,都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谢子安不敢想象,当时的场景有多血腥暴力。
偏偏——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宋泽,此刻慵懒的神态中,透着‘与我无关’的冷酷淡漠。
仿佛这满室的血腥与他有关。
更令谢子安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逃走的男人浑身鲜血,神态癫狂,显然是被宋泽吓疯。
而亲手把刘兴揍成那副惨样的宋泽,摘掉那双沾满罪恶血腥的手套后,全身上下,滴血不沾,端得那叫一个‘干干净净’,甚至连往后梳的发丝,都不见一丝凌乱......
此刻的宋泽,让谢子安想起披着天使表皮,满手血腥的杀戮恶魔。
表里不一,惊悚骇人。
还有......
谢子安的目光偷偷落在宋泽手边不远处的黑色袋中。
刚才他瞧得清清楚楚,宋泽动作优雅的摘掉那双满是血的手套后,把它们放进黑色口袋中。
谢子安用脚指头想,都能猜测得到,宋泽身侧那收紧的黑色袋中,是此次的证据。
毕竟那白色手套上,不仅仅有别人的鲜血,另一面,还有宋泽自己的指纹。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卧底’。
谢子安敢保证,宋泽肯定早知道他们全茶楼无监控,且知道浮香阁是什么性质,才会选择在他们茶楼对那个男人动手。
宋泽本以为谢子安看到此场景后,会大发雷霆,让他赔偿。
但等了半晌,谢子安除了看向自己身侧那装着染血玻璃碎片和手套的垃圾袋之外,一言不发。
作为一个‘打工人’,为避免被老板误会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宋泽出声,如实为自己辩解。
“谢经理,这些,都与我无关。”
“一切,都是那名似乎有某种精神方面疾病的客人刘兴所造成。”
他与刘兴在昨夜有一面之缘,且他在刘兴面前信口胡诌过自己教‘司临肆’,他看向刘兴,刘兴与他打招呼,这些......显然都很正常。
更重要的是,他一个外来者,与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无冤无仇。
所以——
宋泽在思考过后,认为唯有‘刘兴患有精神疾病’,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刘兴突然浑身抽搐,精神混乱四处乱撞。
听完宋泽的话,谢子安:“.......”
他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都不知道那名客人叫什么名字,而宋泽却能准确说出他叫‘刘兴’。
实锤又又又+1,宋泽的突然应聘,果然是为‘刘兴’而来。
更重要的是,把刘兴揍成那样,现在却云淡风轻把黑锅甩到刘兴身上,说刘兴脑子有病,暗示自己‘清清白白’,根本没动手。
简直是......杀人诛心,丧心病狂!
刘兴那浑身青紫,鼻青脸肿的模样,总不能全赖从楼梯滚下来的锅吧?总不能赖桌角吧?
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自己往桌角上撞,往楼梯下滚!
楼梯椅子桌角它们多无辜。
心里虽然如此蛐蛐,但谢子安当着眼前这煞神的面,违心的点头:“对,你说得对!”
他敢反驳吗?根本不敢!
宋泽:“......”
还挺好说话的。
兼职第一天就遇上这种事,虽然与自己无关,但是在他服务时发生,宋泽识相提出辞职。
“谢经理,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谢子安讪笑。
为了威胁他同意,枪茧都露出来了,这个‘机会’,他敢不给吗?
宋泽:“我想,我不适合这份工作。”
谢子安:“!”
里应外合,任务前脚完成,人后脚离职,逻辑通√!
怕对方反悔,谢子安抓住机会狂点头:“宋先生,祝你找到更好的工作!”
宋泽:“......嗯。”
这点头的速度,对方也想让他走。
吃了别人的饭,事情却没做多少,宋泽心里多少有点愧疚,走时提起收拾好的垃圾袋一道离开。
看着宋泽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谢子安关上门,狠狠松了一口气,看向跟自己上来的王玲,神情激动:“王姐你瞧瞧,先前我说什么来着?他真的不是来做兼职的,事情一完成,辞职得比谁都快!”
语毕,谢子安发出感叹:“要是咱们这儿是普通茶楼,可以安装监控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卡就好看当时包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是真好奇,为什么刘兴来见胡先生,却被宋泽当着胡先生的面弄得满身是血,同在包厢的胡先生非但没阻止,离开的时候,还故意试探问我宋泽叫什么名字,我回答后,胡先生脸上的表情好假。”
“现在看起来,胡先生也认为‘宋泽’这个名字,和那张纸上‘无业游民’、‘包吃’那几个字一样,假得要死。”
王玲幽幽出声:“若是安监控的话,被茶楼里来来往往的老板们知道了,咱老板吃不了兜着走。”
之所以选择他们茶楼谈事或见人,就是因为他们这儿保证没有一个监控。
出了任何事,只要不是闹得很大,他们这儿不仅仅不会说出去还会把现场打理干净。
正因如此,那些老板们很放心。
“嗐,我就是感叹一下,对了......”谢子安似想起什么,问王玲:“你还记得宋泽大概什么时间点进的304包厢吗?”
“托盘是我递给宋泽的,所以我记得清清楚楚,宋泽进电梯的时候是九点零三分,进包厢应该是九点零四分左右。”王玲回答。
“靠!”谢子安脸色惊骇:“浮香阁没有二楼,按照从前台上楼到304包厢的时间,几乎是刘兴刚进包厢不到一分钟,宋泽也随之进去,而刘兴满身是血从楼梯上滚下来跑出去的时候,是九点零六分左右......”
王玲顷刻间明白了谢子安的意思,倒抽一口凉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宋泽就把那个刘兴揍成那样?!”
话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
几分钟后,宋泽换上原本的衣服,从浮香阁离开。
楼上,王玲和谢子安躲在窗帘后暗中观察。
谢子安不解:“他怎么进那些小巷?听说里面又昏又暗,难走得很。”
王玲幽幽出声:“经理,我听那些就经常来这里喝茶的某个老板说过,卧底,都习惯于游走在黑暗边缘,在阴影处观察,在刀尖上起舞,在......诶、人呢?怎么不见了?”
王玲眨了一瞬眼睛,宋泽消失不见。
谢子安听见王玲惊呼,顺着王玲的视线看去,发现几秒之前还在他们视线范围内的宋泽,此刻无影无踪。
王玲喃喃猜测:“该不会.....他发现我们在暗中偷看,所以迅速隐藏身影?”
谢子安想到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刘兴被宋泽快准狠的揍成血人的凄惨模样,哐哐点头:“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
昏暗的小巷中,宋泽身体贴着墙面,躲在只有不到三十厘米宽的屋檐下,目光落在不远处地上那一滩水上。
宋泽:“......”
他刚才闪身慢一秒,地上那滩水现在就不是在地上,而是在他身上,让他本就不富裕的衣柜雪上加霜。
这种暗巷窄得只能两人并排通行,底下常年不见阳光,走的人少,因此,经常有居民往下倒水扔垃圾,地面潮湿,蚊虫到处飞。
宋泽也不想走,可......这是能最快抵达他车停放地方的路线。
至于他为什么要把车停在那么深的巷中,当然是因为别的地方停车都要收取停车费。
而他——
没钱。
自然只能把车停在这种没有物业的老旧小区免费停车处。
在小巷中七拐八拐,十几分钟过去,宋泽回到车上。
坐在车上,宋泽回想起不久之前的兼职,emo了。
沉默片刻,宋泽自我宽慰——
至少......暂时填饱了一顿肚子。
也......还行?
“......”
生活不易,宋泽自闭。
自闭的宋泽决定,避免再次发生类似今天的情况,被牵连辞职,下一份兼职,他要选与人接触少的。
一个小时后。
当宋泽看到‘大润发’,‘杀鱼’,‘兼职每小时50元’‘包吃’,‘招老手’等字样的时候,脚步根本挪不开。
兼职内容:将鱼开膛破肚。
工作接触对象:鱼。
工作经验:老手?杀什么都是杀,四舍五入,老手,没毛病。
这份兼职,堪称完美。
宋泽果断入内。
——
与此同时,杂乱无章的贫民窟中。
“该死!”
追丢刘兴的裴炎低咒一声,愤怒的一拳头往墙上砸:“都怪我,都怪我......”
他明明知道那几个巡逻官靠不住,还得靠他自己,他身体要是好些,也不至于追到一半儿晕倒,醒来就被何正治告知失去了刘兴的踪迹。
何正治慌忙抓住裴炎的拳头,碎碎念:“丢了就丢了,明天.....不,待会儿你要乐意,我还陪你一起找,你这身体,小心这一拳头砸下去,又得进医院包扎。”
“还有啊,从今天开始,你得跟着我,你都被停职了怎么还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找不到你有多着急。”
“对了,昨天晚上你回来后,让我查的那个叫司临肆的男人,你在哪儿认识的?因为什么认识的,你为什么......”
裴炎忙打断何正治:“停停停,我头晕。”
何正治哪儿都好,就是有点话痨。
裴炎昨天晚上把自己从坑里挖出来后,怕何正治担心,偷偷回出租屋把自己洗干净,没让何正治知道他差点被埋死的事。
“好吧......”听到发小说头晕,何正治勉强闭上嘴巴。
“司临肆他......”裴炎不想让何正治知道昨晚的事,只能含糊说:“是我心里很重要的人!”
“总之。”裴炎目光灼灼看向自己的好友:“拜托,求你一定帮我找到他!”
“那什么......不是我不找。”作为发小,裴炎的事何正治一向很上心:“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我偷偷登录内网查过了,根本找不到一个叫‘司临肆’的男人。”
所以他刚才才那么问,就是怕裴炎被骗。
“内网都查不到......”
裴炎皱眉喃喃自语,脑子里回想起昨天晚上索平等人看到司临肆后的反应:“他出现的时候,刻意戴着口罩,这种情况下,索平几人仍对他恐惧,或许......他属于‘那些人’?”
在这个国家,有那么一批人,就算在拥有普查意义的内部网络里,也不能查到他们的id信息。
何正治立刻明白了好友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这个司临肆,他能随意抹去id,却能正常生活在这个国家?”
想到传闻中对那群人‘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描述,何正治心中隐隐不安:“你怎么会和那样的人认识?小心点,别被骗了。”
裴炎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心底也疑惑:“是他自己出现在我面前,你这么一说,我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不!”
裴炎甩掉心中阴暗的想法,眼神坚定看向好友:“阿正,我什么没什么是他图谋的,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否则,怎么会在暴雨中出现,从索平他们手中出手救他?
话落,裴炎看了一眼自己瘦弱的胳膊,咬牙看向何正治:“从明天开始,我和你一起训练!”
“?”
何正治摸裴炎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裴炎一向不是崇尚脑力,拒绝体力劳动的吗?否则当初他们也不会一个当了侦查员,一个当了巡逻官。
裴炎拍掉发小的手:“阿正,我说真的!”
“行吧。”何正治扶起脸色苍白的裴炎:“咱先去吃个午饭,我再陪你去继续找刘兴。”
裴炎今天一大清早起来蹲刘兴,看到刘兴进浮香阁,立刻去找何正治和他的同事,谁知道最终还是让刘兴跑了。
“你说,刘兴身上的血哪儿来的?”
“我同事刚才去茶馆问过了,刘兴进的是胡文康的包厢,估计是胡文康下的手。”
“呵。”裴炎冷笑一声:“刘兴昨晚上回去,估计是发现了我放在他兜里的u盘,为了独占功劳,特意背着索平他们,没带u盘就独自找胡文康谈条件,估计是没谈拢,胡文康没在刘兴身上找到东西,动了怒,想给刘兴一个教训,揍了他一顿。”
话到这里,裴炎当机立断决定:“我不去吃饭了,你自己去吧,我继续去蹲刘兴,胡文康下手那么重,刘兴应该怕了,会回去找u盘,拿u盘找另一个庇护者。”
何正治忙道:“我陪你一起。”
裴炎没拒绝。
——
胡文康离开茶楼,回到别墅,让助理拨打索平电话。
助理根本不知道老板神神秘秘去见了谁,只知道老板回来后脸色不是很好,听话的拨通索平号码。
电话通是通了,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索平的声音。
“胡先生?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弟弟病了,在医院呢,您找我弟弟......”
胡文康沉着脸打断索恒的话:“把电话给他,别让我说第二遍。”
几秒后,电话那边换了人。
索平战战兢兢的声音传进胡文康耳中:“胡先生,我......”
胡文康懒得废话,直接问:“刘兴来找了我,但他只对我说了一个‘司临肆’的名字,就疯了似的跑了,司临肆是谁?”
隔着电话听到司临肆三个字,索平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毫不犹豫摇头:“不、不认识。”
索平没想到,他昨天晚上才故意‘窜撮’,今天刘兴就迫不及待去胡文康面前告密。
现在,他只需要等待,看看主动向他们四人之外的人暴露了司临肆存在的刘兴,会有什么下场。
倘若刘兴没事,他便可添油加醋告诉胡文康,让胡文康与司临肆‘魔法对冲’,刘兴要是出了事,为了自己的命着想,他这辈子死守昨晚的秘密。
胡文康从索平那几秒的迟疑中,确定索平认识司临肆,表情更阴沉,又道:“对了,宋泽,你认识吗?”
宋泽?
这谁?
“不认识。”
这一次,索平回答得很快。
胡文康挂了电话。
索平松了一口气,倒在沙发上摸着自己的心脏:“吓死我了......”
索恒也在旁边,自然听见了电话里的声音,看弟弟被吓成这样,疑惑:“司临......”
听到这个名字,索平条件反射似的弹跳起来,白着脸捂住索恒嘴巴,眼神在他哥的大平层四处看,目露惊恐低声警告。
“哥你快闭嘴吧,这个名字,不能说!”
被捂住嘴巴的索恒,看弟弟神神叨叨,还骗胡文康说生病住院的行为,很无语。
为了给索平找点事做,让他恢复正常,索恒抬手指了指落地窗楼下:“你去对面大润发,给我买条鱼,要大点的,新鲜的,我给你红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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