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昱忍不住后退半步，衡烨却上前帮那农人正了正草帽：“嗯，我回来了，今年收成怎么样？”
老伯忍不住叹了口气：“今年雨水多。”
奚昱有些不懂，雨水多不是好事吗，怎么这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老伯却不再说话，而是站在田埂上大声吆喝着：“小山神回来了——”
奚昱便震惊地发现，那些弯着腰的农人直起身看向这边，都往这边过来。
奚昱虽然不害怕这些凡人，但是这些凡人赤着脚踩着泥巴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不适。
察觉到身后奚昱的动静，衡烨的眉眼冷了下来，随后又因为越来越多的人过来而扬起嘴角。
“贵生。”
“唉。”带着草帽的老头笑着应道。
“不必让他们都过来了，这时节正忙着呢，别耽误大家时间了。”
提到粮食，老伯的脸又耷拉下来了，但还是笑着回：“好嘞我知道了小山神，您有阵子没回来了，快回去吧。”
衡烨走过田埂，看到抽出来的穗有些发黑，田里的水还很深。
今年的雨水确实有点多啊。
路过的农人，无论年纪大小，都叫衡烨小山神，语气里带着尊敬。
有小孩追在衡烨身后叫哥哥，被自家大人捂住嘴，尴尬地笑着：“小孩子不懂事。”
“没事。”
看久了，奚昱也就适应这里的环境了。
有孩子送他花，奚昱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来了。
进到山里，奚昱跟着衡烨左拐右拐。
奚昱还以为要走很久了，没想到不过片刻眼前就豁然开朗，是山间一座简陋的木屋。
站在这里回头看，只能看到茂密的山林和不远处游移的云雾。
可以想见这里绝不是在山脚，而是在山上。
木屋的廊檐下挂着晒得发卷的菜，靠着墙根挂着草帽和打着布丁的衣裳。
奚昱本以为是哪户农家，没想到衡烨就这么推开了门。
“阿兄，这不会就是你原先住的地方吧。”
衡烨没回答，只有奚昱在那里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他们叫你小山神，怎么着也要给你供奉一座山神庙吧，这里怎么那么破啊。”
奚昱放下瘸了一只腿的凳子，不敢再碰。
“我母亲是衡阳山的精怪，得道后庇护这一方的百姓，他们叫我母亲山神。”
“所以你就是小山神是吧，不过你也确实是山神嘛，父帝都把衡阳山封给你做封地了。”
衡烨用法术将木屋打扫干净，指着偏屋的一张竹床对奚昱说：“你睡这里吧。”
干净是干净了，但是床褥什么的都没有。
奚昱坐在床上，用手感受，惊奇地发现触感很冰凉。
这里好像也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差。
衡烨则是站在廊檐下，好似透过茂密的山林看向山脚。
奚昱却突然冲出来，嘴里嚷嚷着：“完了完了，那些折子我都没看——阿兄。”
衡烨轻叹一口气：“拿来吧。”
奚昱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喜滋滋地将一挥手，奏折文书堆了满地。
衡烨愣住了，奚昱将从天界带来的天帝御用的笔放在衡烨手上，生怕他反悔：“阿兄。”
真是没想到，换了个世界，每天处理的东西却没变。
算了，权当是了解了。
若是天帝知道自己的儿子就这么大喇喇地将奏折文书给他看，怕是维持不住慈父心肠了吧。
想到这里，饶是衡烨心性沉稳，也忍不住笑出声。
衡烨随手打开一本，上面写的是某地风调雨顺，百姓淳朴安居乐业，供奉天帝庙多少多少座，然后又扯到这全都仰赖天帝陛下您的英明，总而言之，是一些废话，最后署名落款是弥江河神连淮以及管理弥江支流的若干小仙。
照此说来，人界所有河流都应当有河神？
衡烨对天界的一些的事情还不太了解，话本中主要笔墨都在男女主身上。
虽然最后结局是人界平定战乱休养生息，天帝奚昱实行了若干举措确保人界风调雨顺，但那也是在人界彻底被天界收服之后。
可从这一份毫无营养的奏折来看，天界已经在人界布下了一张大网。
那么，淼淼的父母亲人真的只是因为男女主之间的爱情故事而殒命吗。
或许这里面还有别的因果？
奚昱只看到衡烨看着奏折皱起眉头，担心阿兄不愿意帮他批改奏折，便殷勤地将御笔蘸饱墨汁，主动递上去，在衡烨看过来的时候讨好地笑笑。
他可头疼看这些东西了，父帝不乐意看，他更不乐意。
要不是父帝说自己需要闭关，奚昱怎么也不会接手这些文书的。
衡烨接过笔，在纸上落下了“阅”字。
一般这种没有实质性内容的奏折，衡烨是看都不想看的，更不用说批阅了。
这支笔是奚昊专用的笔，奚昱特地带了过来。
衡烨能感受到自己在落笔之后，纸上的字迹光芒一闪而过，连带着署名“连淮”的字迹也沾染上了些许光芒。
大概是看出了衡烨的疑问，奚昱解释道：“阿兄，这支笔可不是普通的笔，它写下的字如同父帝亲临，只要一落笔，写下这封奏折的神仙就会有所感应，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衡烨忍不住看向傻乐的奚昱。
奚昱现在还只觉得有趣，完全看不到这支笔所蕴含的意义。
这是一个哪怕分权给儿子，也要用自己印记的掌控欲极强的人。
“阿昱，你方才说陛下在闭关？”
“是啊。”
要不是因为有这支笔，奚昱哪里敢跑出来。
“阿兄你放心，父帝不会知道的，清妩也有办法将奏折送过来。”
奚昱的指间出现一道符：“清妩说，只要我将这枚符戴在身上，东西就能通过阵法送过来……怎么样，我还是很靠谱的吧。”
衡烨只是一瞥，符文就已经熟记在心，也明白了其中运转的奥义。
“以后不要如此莽撞了。”
奚昱收起符，笑着回：“你是我阿兄，我自然是信任你的。”
奚昱就这么斜斜地靠在廊檐的木柱上，话音落下，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倒是有几分天帝的影子。
哪怕衡烨心里想着事情，手上也不停，还能抽出心神去分析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信息。
这一堆折子里面，一部分是人界神仙递上来的，一部分是各地军营后勤用度升迁，还有一部分则是各界职位较高的人送来的联系感情的折子。
涉及到军权的，衡烨都是让奚昱过目，虽然最后还是衡烨做决定。
其余的衡烨也不是看过就扔，虽然长篇大论废话较多，但也能看出天界的处境。
署名海境大祭司的折子，文辞清丽，看用词也颇为亲厚，只不过内容就比较日常了。
魔界也有，两方在边界刀剑相向，涉及到边界资源分配问题，也是毫不相让，虽然看起来措辞文雅，但是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奚昊你这个老不死的最好让出半成，要不然明天他们魔界军队就要进攻。
原来除了谷南山，天魔二界在资源上的分配还有这么多争议。
天魔二界的边界线多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或许是处于交界处，受天界仙气和魔界魔气共同滋养，生长出产的矿石草药多是无属性，无论对神仙还是对魔族来说都能发挥极大的功效。
好东西自然是要争，不仅可以自用，还能卖给别人。
于是衡烨也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回去。
妖族的帖子里则是写了一些关于仪典的准备事宜，说是妖族今年的使团在长老的带领下已经出发了，将会通过人界的永安山前往天界。
懂了，两界算是合作关系，衡烨便让清妩安排人手接应。
人界的帖子多是某地多雨或者少雨，或者某地出现了什么大的灾害让天界处置。
这其中冥界的少见。
于是衡烨便旁敲侧击地向奚昱问起了冥界。
“冥界啊，我也不知晓，冥界的人很少在外行走。”
衡烨在心中给冥界打了个问号。
大致了解了六界的情况之后，衡烨看着这堆折子也有些棘手。
此刻衡烨分外想念帮忙处理事务的天枢阁。
虽是这么说，衡烨处理的速度还算是快，处理完的折子会消失不见回到天界。
衡烨自然不可能让奚昱什么也不做。
哪怕奚昱抗拒，衡烨还是毫不留情地把剩下的折子全都扔给了奚昱。
“阿兄，这个怎么处理？”
衡烨瞥了一眼，说的是人界留州知府上奏阳溪水君失误致使留州境内雨水增多的事情。
留州？
原来如此，若不是这封奏折，衡烨也要去探查缘由的。
衡阳山下的百姓世居于此，衡烨的母亲得道后已经照看了数百年，她同阳溪水君是好友，因此留州地界每年气候适宜，雨水不多不少，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能让百姓饱腹，免于颠沛流离。
衡烨留下了这封奏折，并没有立刻处理，他还想亲自去阳溪查看一番，是人走茶凉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衡烨想起原身记忆里温柔的水君，无论哪种结果，衡烨想，原身应该都不愿意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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