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渡凝睇着时乐水洗似的清亮凤眼,那浓密漆黑的睫羽随着对方的呼吸缓缓起伏着,仿佛也拥有了生机。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颗诱人的秀色红痣上,镜片下的眸色顿时变得深沉了许多。


    下一刻,灯光照不到的卡座死角里瞬间出现了数条长长的如同触手的黑影!


    它们窸窸窣窣挤在一团,又猛然张牙舞爪着,刺耳尖啸着,迫切地发出除了谢不渡以外没有人能听到的声响。


    [好想]


    [好想]


    [好闻……香香的……]


    [喜欢……喜欢……]


    它们越说越顺畅,从只能蹦出单个词语到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语。


    [喜欢……时乐……]


    [喜欢、时乐]


    [喜欢时乐!]


    黑影们身躯立刻膨胀了起来,更加激动地扭动着,显得甚是狰狞。


    [时乐,老婆!]


    [想亲亲]


    [想吃掉]


    [带回去我们的巢穴里]


    这得到了其他黑影的一致认同,它们异口同声呼喊道:


    [带回去!]


    [带回去!]


    “闭嘴。”谢不渡终于喝止了这群放肆的黑影,他掀起眼皮,话语里带着浓浓的不耐和威胁:“再吵就炖了你们。”


    这声威胁显然很有效,黑影们悻悻地停止了暴动,只敢小声地抱怨:


    [我们就是你]


    [这明明是你的想法]


    [不承认、虚伪、骗子!]


    对此,谢不渡没有理会,只是垂下眼眸盯着那只时乐喝过的杯子,想象着对方曾用嘴唇抵过冰冷坚硬的杯口,那块泛红的软肉上会留下一道弧形的压痕。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沉重了几分。


    短短一次眨眼的时间,一道黑影就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将那只玻璃杯掠走了。


    玻璃杯很快被黑影群吞噬,剩下一半的碳酸饮料被它们争前恐后地抢夺,像是蝗虫捕食,很快就被分食殆尽,“咔咔咔”的破裂声令人分外牙酸。


    *


    被谢不渡直勾勾地望着,时乐不免感到一丝尴尬,他想喝口饮料掩饰自己的尴尬。


    结果一低头,杯子不见了?


    刚刚不是还在这里的吗?谁拿走了?


    时乐满头问号,却又不得不重新面对跟自己打招呼的谢不渡。


    他尽量保持着自然的表情,回应道:“好久不见。”


    没听到时乐喊他的名字,谢不渡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他转而看向谭明似,指了指谭明似身旁的位置:“我可以坐这里吗?”


    谭明似已经用一句“今晚消费我买单”解决了所有同学的怨念,但对于谢不渡的到来,他其实是不情愿的。


    因为这家伙上学时极度不合群,谁也不鸟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可成绩又好得出奇,他很难不嫉妒。


    “不—”然而谭明似只吐出了一个音节,心中立刻就涌上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警告他不要和谢不渡作对。


    于是他立刻改口道:“可以,当然可以!”


    还顺势假惺惺地捧说:“没想到两年没见,你比以前更帅了,现在考了哪所大学啊?凭你那牛逼的成绩,考个985211轻轻松松吧?”


    时乐在内心道:不,他还是个男高。


    谢不渡从无限流回来时已经过了六月高考时间,所以他选择去读一年高三。


    不过,就算谢不渡在无限流世界里过了惊心动魄的两年,现在也才堪堪十八岁,读高三正好。


    谢不渡露出一抹浅笑,“谢谢夸奖,不过我身体不太好,准备明年再去高考。”


    他的位置正对着时乐,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又一次看了过来。


    这回,时乐坦然地承受着他的目光,被看看又不会死,反正今天过后,他们估计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他现在心情反而有些放松,因为他的台词已经讲完了,接下来只要等到聚会结束,今天这场戏就能圆满地落下帷幕。


    马上他就能下班了。


    时乐有些愉快地想着。


    谢不渡来了,时乐又一直沉默,聚会的主角一下子就变成了谢不渡。


    谭明似偷偷窃笑,谢不渡还在读高中的事实让他有了一种优越感,他摆出长辈的姿态:“那你明年想考哪所学校,如果留在本地那肯定是济大,毕竟也算全国top10了,要是出省就选清大或者北华,但也要考得上才行。”


    “我推荐你选济大,到时候我还能罩着你。”谭明似亲切地拍了拍谢不渡的肩膀,就这样自然地透露了他是济大学生这个事实。


    装的一手好/b。


    谢不渡淡淡瞥了眼谭明似触碰自己肩膀的手,“不,我已经有目标了。”


    “我想考槐大。”


    时乐摆弄胸前红绳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槐大,全名槐安大学,是s省排名第一的大学,依山傍水,师资卓越,在国内仅次于两间顶尖大学。


    而时乐即将就读的学校——就是槐大。


    他微微蹙眉。


    原著里,谢不渡确实提过他要考大学,但没等到明年天灾就降临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他想报考的竟然是槐大吗?


    谭明似有些诧异:“槐大?那不是时哥-”


    时乐冷不丁地睨了他一眼。


    时哥这是不想让他说?


    谭明似连忙住嘴。


    “时哥?”


    谢不渡将这个称呼在唇齿里过了一遍,才带着些许疑问轻轻地喊了出来,听得时乐忍不住起了点鸡皮疙瘩,有种被死神点了名的感觉。


    今天的谢不渡真的很奇怪,怎么感觉对他太过分关注了?


    是他的错觉吗?


    谢不渡:“他也是这所大学的吗?”


    “这个啊,”谭明似被谢不渡盯得满头大汗,“时哥那是想考没考上。”


    他连忙转移话题:“槐大不错啊,计算机系和光电系都是全国第一,凭你的实力肯定能考上的,喝一个提前庆祝庆祝?”


    谭明似给谢不渡倒了杯酒。


    一到劝酒环节,这群刚迷上酒精的男生们就兴奋得不行,又继续喊着:“喝一个喝一个!”


    “咱们都这么久没见,不喝一个不够意思啊!”何嘉附和道。


    时乐看着熟悉的画面再次上演,心里有些复杂,上一世他阻止了这群人灌谢不渡,后来谢不渡为表感谢,就约他出来吃饭,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就好了起来。


    其实原著里谢不渡自己就能应付,不仅在聚会上滴酒未沾,还在回去的路上顺手解决了一个罪犯。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我不喝一杯就不够意思了。”


    然而,谢不渡做出了完全出乎时乐意料的举动,他爽快地喝光了一杯啤酒。


    时乐:“?”


    天地可鉴,他可什么都没做,剧情自己歪了。


    直到聚会结束,谢不渡已经意识不清地倒在沙发上了。


    何嘉有些犯难:“谢不渡要怎么办?谁有他家里人电话?”


    谭明似:“问问时哥呗,高中时就他和谢不渡关系最好。”


    “我不知道。”时乐果断干脆道。


    谭明似嘿嘿笑了声,听起来充满了不怀好意,“那谢不渡就交给你了。”


    “?”


    时乐二话不说就拒绝了:“不行,我家没地放他。”


    “时哥,谁说要你把他带回家了,又不是搞男同。”谭明似调侃道。


    此话一出,其他同学都哄笑了起来。


    “给他开个房间就行,我没记错的话马路对面就有家酒店,还是五星级的。”


    *


    时乐把谢不渡甩到床上,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这人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掉一只s级天灾的大佬,用得着他担心和照顾吗?


    时乐还记得前台小姐看到他们两个大男生开一家钟点房时那震惊的眼神。


    在看到他俩身份证上都刚成年不久后,前台小姐眼神里更是写满了“现在的年轻人都玩这么大吗?”几个字。


    简直不堪回首。


    追根溯源,还是要怪谢不渡傻愣愣地去喝那几杯酒!


    想到那还没捂热就又花出去的两百块,时乐非常肉疼,看着谢不渡低低地埋怨了一声:


    “真是欠你的。”


    现在任务完成了,他终于可以开溜了。


    就在时乐转身离去那一瞬间,一只冰凉的手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粗粝的指尖顺着他光洁的皮肤滑到了突出的腕骨处,不容置喙地抵住了那块细瘦伶仃的骨头。


    时乐感觉腕骨被磨蹭得生疼,却又还在慢慢发热,这种奇特的感觉让他忍不住颤栗了一下,像是有细微的电流在雪白的皮肉下流窜。


    随后,一道迷蒙带着喑哑的声音从谢不渡口中传出:“水、水……”


    时乐使劲掰开谢不渡手的动作停下了,垂眸俯视着这个已经没有了什么神智,醉得连走路都走不了的男生。


    他表情有些痛苦,镜片下的眼眸无法控制地溢出水汽,嗓音也因为喉咙的烧灼和干渴感而变得分外低沉,呈现出一种被控制住的属于下位者的脆弱。


    没有任何攻击力,找不到方向,无法反抗,像是失去了利爪的野猫。


    这实在是太真实了,时乐看不出一丝演戏的痕迹。


    良久,他叹了口气:“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他甩开谢不渡的手,四处查看,钟点房不仅没有烧水壶,连要额外五块钱一瓶的矿泉水一瓶都没有。


    这还两百块一晚?


    它明明可以直接抢,但还给你一间房,它真的,我哭死。


    没办法,时乐只能把谢不渡从床上扶起来,撑着他去了卫生间。


    谢不渡虽然年纪比时乐小,但身高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五有多,可能以后还会往上长,在刚过一米八的时乐搀扶下,他双脚都是拖地的。


    时乐艰难地撑住了卫生间的门,手臂一使力,把谢不渡硬生生拉了进去。


    是无限流里的食物营养比较好吗?他怎么记得当初高一时谢不渡才一米七出头。


    “砰——咣当——!”


    “咚——!”


    年久失修的门发出脆弱且瘆人的“嘎吱嘎吱”声,并随着惯性不断摇晃着。


    卫生间里的瓷砖地板太滑了,意识不清的谢不渡根本站不稳,他拉着时乐一并倒下,两人瞬间换了个姿势挤进了狭窄的卫生间里。


    时乐后腰猛地撞在洗手盆边缘上,疼痛感在尾椎骨上炸开,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水……”谢不渡抬起埋在时乐清瘦颈肩处的脑袋,像是只觅食的小狗般蹭动着、锲而不舍地寻找着水源,灼热的吐息扑在时乐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坚硬的镜片硌着他的锁骨,一下又一下地摩挲,又疼又痒。


    “你tm—”是不是有病啊?我身上哪有水!


    时乐脸上出现一丝不耐烦,忍不住说了句脏话,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惹不起的谢不渡,他早就破口大骂了。


    结果还真让谢不渡找到水了,他把狗爪子从时乐腰上挪开,迷迷糊糊地打开了时乐身后的水龙头。


    冰冷的清水哗啦啦地流淌,立刻溅在了时乐的后腰上,将衣服打湿,一股湿漉漉且黏腻的感觉蔓延开来。


    时乐:“……”


    神经病!


    他紧紧抿着唇,沉着脸将谢不渡扔回了床上。


    这家酒店一如既往地“给力”,根本找不到吹风机。


    时乐把衣服上的水拧掉,冷笑了一声,语气恶狠狠得像是要啃咬某人的骨肉:


    “五、星、级,就这?”


    青年那两只如同玻璃珠般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内逡巡,最后定格在谢不渡那看不出牌子的套衫上。


    两百块换一件衣服,很合理。


    谢不渡的衣服对于时乐来说有点大了,宽大的套衫垂落,覆盖住线条流畅而雪白的腰。


    他随手将自己这件淘宝上99块三件的休闲t恤扔进垃圾桶里,离开了房间。


    时乐走后,刚才还像一滩烂泥似的躺在床上的男生立刻睁开了眼,他眼神清明,仿佛醉意从未到访过。


    谢不渡支起身来,修长的手指攥住那件被打湿的黑色上衣,上面还残留着时乐身上淡淡的肥皂水清香。


    谢不渡回忆起时乐被压在洗手盆上时的模样,狭长的眼尾因为疼痛扭曲得发红,氤氲出一层水雾。


    由这抹红伊始,连带上鼻尖那颗艳红的痣,这张素白的脸瞬间变得浓墨重彩了起来,不仅极具冲击力,还显得活色生香。


    谢不渡刚刚缓和下来的喉结又滚动了两下,腾地升起了一股滚烫的渴意。


    终于——找到你了。


    在地板上游动的黑影顿时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以极快的速度扩张着躯体向那件上衣冲去,却被谢不渡一脸冷漠无情地挥散。


    但他的内心却不像表面上那样镇静沉着,被邪神侵蚀的那部分意识扯出一抹无形的狞笑,嚣张地割开谢不渡的假面,露出那丑陋、下流、藏着赤/裸/裸的欲/念的内里。


    吃掉他!


    吞噬他!


    占有他!


    让他完完全全属于你,成为你的所有物,身上永远只能有你的痕迹,你的气味,你的名字!


    谢不渡极力地克制住自己,手指骨节因太用力显得发白,甚至发出“嘎吱”地牙酸声响。


    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


    不能吓到哥哥。


    *


    时乐走出电梯,低头看着手机。


    屏幕上的“搜寻附近车辆”已经持续了三分钟,现在已经将近一点,很难打到网约车。


    他将手机揣进兜里,面不改色地故意从前台小姐面前经过,以此证明他的清白之身。


    站在前台办理手续的高大男人恰巧转过身来,迎面看见了穿着不合身衣服,脖子上留着几道淡红色痕迹,眼睛还在泛红好像刚刚哭过的时乐。


    他面露惊愕:“年年?”


    谁啊?这么亲切地叫他小名?


    有些烦躁的时乐抬起头来,瞬间呆滞了。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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